贤妃面无表情:“你如今能耐了,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做这么多事,本宫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姐姐?”
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冷意,贤妃轻轻耷拉下眸眼。
余贵嫔捂脸痛哭:
“姐姐,嫔妾知道错了,您别生气。”
她跪着上前, 拉住贤妃的衣摆, 哭得无法自拔。
贤妃垂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许久, 半晌,贤妃闭了闭眸子,冷淡地问她:
“你和晗修容素来无冤无仇,为何忽然要加害她?”
从凝华宫一路走来, 足够贤妃缕清了余贵嫔的目的, 但她不解, 往日余贵嫔对晗修容无感, 怎么会突然对晗修容升起这么大的恶意?
余贵嫔咬唇,许久,才哽咽地说:
“她一进宫,就深得圣宠,连姐姐都待她格外不同!”
“我与姐姐共处多年的情分,依旧抵不过她回宫,姐姐日日和她同行,可还记得我?”
伤心之余,余贵嫔连自称都忘了去。
贤妃有些错愕,可笑地问她:“就因为这一点?”
“你既如此记恨她,怎么不直接毒害了二皇子,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余贵嫔仰头无声地哭,却咬紧唇瓣,不愿再回答。
她也曾想过,可付泽住在合颐宫,里里外外皆是圣上的人,四周都有侍卫来回巡视,别说插手进合颐宫中,就连靠近合颐宫,都会被细细审问。
放弃付泽,选择付铭,也是她犹豫后的决定。
毕竟不管如何,只要晗修容能落马,就是她的目的了。
余贵嫔自己都说不清,她为何忽然对晗修容恶意如此之大,似乎想到晗修容会因她而从高处掉下来,她心中就会升起一股畅快。
贤妃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余贵嫔看见,忽然心慌不已,她慌乱地喊:“姐姐……”
贤妃只是安静地坐了回去,平静地冲余贵嫔摇头:
“嫉妒心,最容易让人失了理智。”
“你往日一心看戏,对后宫争斗素来看不上眼,本宫才留了你在身边,如今,既然你已经生出这般心思,你我二人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余贵嫔怔愣,不敢置信,眼泪似水珠般砸下来:
“姐姐!”
贤妃有些疲倦地抚额:
“你既有无声无息害了大皇子这般通天的手段,那想必慎刑司中的阿秀,你也有办法解决。”
“晗修容欠本宫一个人情,她不会再此事上难为你,可她深得圣眷,你日后恐是不大好过。”
余贵嫔浑身都在颤抖,仰头无声祈求地看着贤妃。
贤妃闭了闭眸子:
“回去吧,日后也莫要再来了。”
“姐姐不要我了吗?”余贵嫔哽咽地出声。
贤妃却不再说话,叫进来了锦绣。
锦绣进来,一见殿内情景,吓得一跳,还未来得及细问,就听娘娘一声:
“送余贵嫔回去。”
余贵嫔忽然不顾形象地跪着上前几步,拉住贤妃的衣袖,哭着喊:“姐姐!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回!”
贤妃别过头,一言不发,只将衣摆抽了出来,余贵嫔的手骤然落空,哭声戛然而止!
锦绣向来只听贤妃一人的,即使对现在情景摸不清头脑,也立即让人将余贵嫔送了回去。
殿内一安静,锦绣有些担忧地看向娘娘。
她知道,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娘娘是将余贵嫔放在心底了的。
半晌,空旷的殿内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长叹。
贤妃抬手,帕子不经意间落下,顺着楹窗吹进来的轻风飘飘然落地,锦绣觑了眼,那手帕上褶皱不堪,显然手帕主人的心中也不平静。
锦绣咬声,不解地问:
“娘娘,余贵嫔做了什么错事,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贤妃垂着眼睑,语气平静:“她心大了。”
锦绣一怔,但她不蠢,联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她眨了眨眼睛,小声嘀咕:
“可、大皇子身死,晗修容落网,对娘娘也没甚不好……”
贤妃倏然掀起眸眼,静静地看向锦绣。
锦绣心中一紧,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听娘娘似有些恍惚地说:
“本宫进府至今,近五年时间,这一晃眼,锦绣也成大姑娘了。”
“明儿个,本宫传信回府,给你说门亲事如何?”
锦绣脸色刹那间煞白,砰地跪了下来。
贤妃视若不见,依旧温声说:
“你伺候本宫这么多年,本宫必然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娘娘!奴婢说错话了!奴婢只想伺候您,您别赶奴婢走!奴婢知道错了!”
锦绣和贤妃自幼的感情,她抱着贤妃的腿,吓得眼泪直掉。
贤妃一顿,渐渐抿紧了唇瓣。
她眸色些暗。
她是真的想让锦绣出宫了,和她不同,她这辈子只可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红墙中。
但锦绣不同,有她撑腰,锦绣嫁一个平凡人家,必会安稳一生的。
这皇宫就似一个大染缸,连余贵嫔都不能逃脱,又会放过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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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分岔口,天色已暗,洛瑜和姜韵分道扬镳。
仪仗慢慢悠悠地前进,刘福有些心不在焉地,姜韵一只手支着额头,觑了他眼:
“在想什么?”
刘福一惊,顿时回神:“今日是奴才疏忽了。”
姜韵摇头:
“怪不得你。”
“谁能想到,本宫不过回宫三日,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本宫了。”
刘福咬紧牙关,心中发狠。
一想到要害娘娘的人,竟然是平日里表现得心思不深的余贵嫔,他就一心懊悔。
因为当初贤妃和余贵嫔替娘娘平反冤情,其实刘福对贤妃和余贵嫔一直没什么堤防之心。
可今日之事,如同当头一棒,让刘福清醒过来。
好姐妹反目成仇的事不在少数,他怎么能因以前的事,就对这二人放松警惕呢?
承禧宫宫墙四角都摆着莲花灯笼,照亮了承禧宫中的路,熹微的灯光映在姜韵脸上,病弱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韵为,似西子捧心,如诗如画。
她温柔地拢起耳边的青丝,语气轻柔地撂下一句吩咐:
“盯着慎刑司,本宫不会插手慎刑司的审问,但本宫也不希望旁人插手。”
刘福眸色顿时阴狠:“奴才知道的。”
第131章
细细碎碎雨滴砸在琉璃瓦的屋檐上, 弥漫着说不出的雾色和压抑。
太后震怒,下令必须查出毒害大皇子的凶手,诛其九族, 严惩不贷!
这些日子, 皇宫中的宫人连走路都轻了几个度, 低眉顺眼地,刚进宫的新妃即使明知晓不该, 却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道了声晦气。
新妃入宫,本该是热闹非凡的, 却因大皇子一事蒙上层雾霾,即使新妃心有不甘, 也无可奈何。
红墙中的一处宫殿,这里名叫印雅楼,住的是新入宫的杜嫔小主。
印雅楼的宫人从最初的紧张,在发现虽然她们小主看上去清冷高贵,但不是爱生气折磨宫人的性子,就渐渐放下了提着的心。
杜晗霜身为嫔位, 进宫时, 是可以带一名婢女入宫的。
流珠伺候主子休息后,低低叹了口气。
杜晗霜瞥向她:“好端端的, 叹什么气?”
流珠挠头:
“奴婢就是觉得有些可惜,若非大皇子一事,依着主子进宫时的位份,早该侍寝了。”
这侍寝过的妃嫔, 和未侍寝过的妃嫔, 这其中差距可大了去了。
新人, 不就是那点新鲜感吗?
新妃皆刚入宫, 皇上对她们都不熟悉,依着规矩找人伺候,肯定从位份高的先侍寝,那她们小主自然就占尽了先机。
可如今出了大皇子一事,皇上这段时间必然不会进后宫。
这其中时间长了,那变故也会变多,谁也不知道这群新妃中有没有第二个晗修容,能让皇上动了心思的。
流珠一脸愁容。
杜晗霜不着痕迹地抿直了唇线,她眸色些暗。
她心中何尝不觉可惜和晦气?
她清冷地敛眸:“五日过去了,不管如何,事情都该有结果了。”
如杜晗霜所想,太后和皇上皆下了命令,慎刑司可不敢耽误,日夜不休地逼问阿秀,刘福再见到阿秀时,阿秀整个人都似浸泡在血中,唇瓣开裂,眼神空洞无神。
若非胸腔尚有些起伏,打眼看去,就像个死人一般。
刘福狠狠皱眉:
“她还是没招?”
张盛这几日被此事搞得烦躁,觑了刘福一眼,对这个往日的徒弟也有些没好气:
“你不在承禧宫伺候好娘娘,倒是来慎刑司跑得勤!”
刘福仿若听不出他话中有话,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甚至有些苦笑:“瞧师父说得何话,娘娘也被那日情景吓到了,摆明了这事背后之人想要栽赃给我们娘娘,若不查清真相,徒儿这心啊就一直悬在嗓子眼?”
张盛抽了抽嘴角。
对刘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颇有些无语。
晗修容被吓到?
那日晗修容一句话,杨贵嫔就被活生生地割了舌头,可丝毫看不出晗修容有害怕之色。
两人终究多年师徒情分在,张盛也没强硬地撵他。
刘福扫了眼似一滩死水的阿秀,眼中闪过森森冷意,他忽然低头走向张盛,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张盛看。
“这贱婢瞧着倒是个硬骨头,这么多严刑逼问,都不透一点口风,皇上给的期限快到了,若师父再没能问出结果,皇上那边也不好交差。”
张盛打断他,狐疑地看向他手中的东西:
“这是什么?”
“五石散。”
张盛刹那间变了脸色:“你疯了不成!”
五石散,可用于药物,但一旦使用剂量过多,就容易上瘾,叫人神志不清,成为瘾君子,任人摆控。
先帝明令下旨,宫中不许出现五石散。
“特殊时候,总得用点特殊的法子。”
刘福却仿若看不见张盛脸上的冷意,一字一句地,十分轻缓,似透着蛊惑般。
张盛看着一脸平静笑容的刘福,忽然心中生出渗骨的寒意。
他竟不知,刘福何时变成这副模样了?
张盛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可知,她用了五石散的后果?”
话音落下,张盛就觉得自己这话不过白问。
若不知道,刘福也不会在此时拿出来。
刘福低垂下头,语气波澜不惊:“她毒害大皇子,总归是要死的,一个该死的人,是如何死的,不会有人关心的。”
“能在死前,贡献出她最后的一点价值,让师父免于皇上的责罚,也算她死得其所了。”
眼前相处近十年的徒弟,在这一刻,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张盛呼吸有些沉重。
他早该察觉到的。
在姜良娣身葬火场的那日,刘福满手血泡回来,却仿若不知不觉般时,他就该察觉到的。
自那日,刘福变了很多,沉默寡言却手段狠辣。
若阿秀真的服用了五石散,也阿秀的结局必然是生不如死。
张盛看出了刘福的目的,他好似根本不在意阿秀背后的凶手是谁,只想让阿秀死也死得不安生。
张盛心中倏然一沉:
“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
刘福稍顿,只低眉顺眼地回答:“如今奴才是后宫的人,所说的话,也不可取信。”
“只是凝华宫那几日来来往往不过就那些人,师父细查,总能查到凶手的。”
张盛眯起眸子。
刘福在张盛心中埋下颗种子,将五石散放在桌子上,冲张盛行了一礼,无声地转身离开。
他走后,张盛垂眸看向桌子上的玉瓶,许久,他长吁了一口气。
承禧宫中,姜韵正在吃着葡萄,素安剥了皮,将晶莹剔透的果肉捧到姜韵嘴边,姜韵含住,不消一会儿,就吐出了葡萄籽。
舌尖在粉嫩的唇瓣轻轻抵过,无端多了些许风情。
刘福进来时,刚好看见她要吐籽,上前两步,伸出手接住。
姜韵眼尾上挑,斜睨了他一眼:“回来了?”
刘福捧着笑脸:
“娘娘放心,不出几日,就会有结果了。”
这话一出,姜韵顿时没了悠哉游哉吃葡萄的心思,她翻身坐起,大半身子倾斜在外,吓得刘福立刻站起,准备扶住她,但姜韵平衡性很好,她稳稳坐好,探出头,好奇地看向刘福:
“听说她宁死不屈,怎么都不肯说出背后主谋,你使得什么法子,竟能掰开她的嘴?”
她似幼兽般,满眼皆是好奇,一张白净映粉的脸颊就仰在刘福眼皮子底下。
刘福呼吸有些沉重,他不动声色地掩住,掐紧了手心,才能保持住平稳的呼吸:
他风轻云淡地笑:“哪有什么法子,不过对症下药罢了,她既然骨头硬,就一点点折了她的骨头,她毅力强,那就毁了她的意志。”
他一字一句说得残忍,可倒底做了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那些肮脏的手段,就没必要污了娘娘的耳了。
女子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久久没有下文,有些恹恹地收回了视线。
她道了声无趣。
重新趴伏在软榻上,透过楹窗看向外间的细雨,这时,姜韵才注意到刘福肩膀处皆淋湿了,她拧眉:
“这几日总雨水不停,你也别往外跑了,省得淋湿了身子再有些头疼脑热的。”
刘福爱听娘娘这些看似没必要的唠叨,他脸上挂着笑:“奴才知道了,不过今儿个外面风大,娘娘还是关上些窗户,莫要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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