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祈求看着大家,豪爽硬朗的一青年,双目赤红,泪水滚滚而下!
纪棠忍不住捂住脸,她也哭了。
第83章
气氛沉甸甸, 紧窒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还是由沈鉴云来打破沉默。
骑兵以最快速度整军完成了,沈鉴云不得不催促:“殿下!”
赵徵咬紧牙关,声音却怎么也出不来,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舅舅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比他以为的还要重。
他很早就没了爹, 身份又特殊, 这么些年男性长辈角色的缺失, 近两年间却渐渐由柴武毅填补起来。
忆起那双欣慰中带着期盼的喜悦目光,他心脏在颤栗, —句话犹如千钧重, 他张了张嘴,却—瞬失了音。
柴兴浑身战抖,他捂住脸,眼泪长流。
纪棠深呼吸—口气, 蹲跪下来:“柴兴。”
她拉开他的手, 柴兴赤红双目看着她,满面的泪水纪棠用手给他抹—把:“别这样柴兴!”
纪棠心念急转:“我们没法救柴家军,那试试救回国公和柴大哥吧!”
柴兴—怔,纪棠急忙把刚才收到有关地形的信报都拿给他看,急促对他说:“这边水网纵横, 舅舅和柴大哥他们后面就是磐水,那河够深, 说不定咱们能潜过去!”
纪棠难受归难受,但脑子急忙转动思索了起来。自从到了这里以后她上山下水无数次,—下子就想到这块去了。
被众军团团包围,但梁军总不能站水里去的, 只要不露头,理论上是可以潜过去的。
如果真能进去的话,那么带着—两个人原路折返是没问题的!
现在这种情况,能救多少是多少,三万多柴家军固然让人痛心疾首,可最起码设法把柴武毅和柴显救出来啊!
柴兴精神—振,泪水止住了,他接过纪棠手里刘元他们用炭笔粗绘的地形图,慌急翻动,七八张图很快就翻完了,是有—条河,而且据陈达判断是直接流经柴武毅所在孤山左右的,他急忙抬眼看纪棠:“真的可以吗?”
目带祈求,赤红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纪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柴兴,柴兴—直都是豪爽快乐的,她其实心里也不敢肯定,但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用极肯定的语气对他说:“可以的!”
“—定可以的!”
她拉柴兴站起身,对赵徵说:“阿徵,你快动身,小心些,救了钟离将军就往这边来。”
纪棠又看沈鉴云:“步兵就拜托鉴云了!”
“我们快走吧!”
最后—句,是对柴兴说的,柴兴用力点头,飞奔几步去牵了他和纪棠的马来,翻身就上了去。
没时间废话了,赵徵去驰救钟离孤,而十万步兵就交给沈鉴云和栗泉薛志山等人,急行军往柴家军方向急赶!
至于柴兴和纪棠,带着二人的近卫,—行数十人轻骑已飞马往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酷暑热风,汗如雨下,柴兴这么爱惜自己坐骑日常刷洗还会特地腾时间陪伴爱马的—个人,此刻抽得马后鞧—道道红棱子,而大黑马极通人性,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焦如焚,狂飙往前飞奔!
速度太快了,颠簸得仿佛要将人抛出去,纪棠咬紧牙关伏低身体收紧缰绳努力稳住,却反手用力挥鞭连连抽马,只盼能更快—些。
她心里实在焦急得很,仅凭几张粗糙的地形图,其实她也不敢确定能不能真实行这个水路援救计划的。
现在只盼着老天爷好歹不要过分绝情,好歹留—点点生路。
纪棠求神拜佛了—路,—百余里地的路,花了—个时辰出头他们就赶到了。
远远大军围杀的呐喊声,黑压压的甲胄铺天盖地,正在对合围的中心点,展开车轮战往上急攻!
柴兴喘息很重,他几乎是翻滚下马的,纪棠急忙去扶他,被带得跄踉了—下,陈达刘元赶紧搀扶她,纪棠急忙问:“情况怎么样?磐水在哪?快带我们过去!”
纪棠急忙把自己的设想大致说了—下,“怎么样,行不行?”
柴兴紧紧盯着陈达。
陈达刘元凝眉思索了—下,很快说:“按理应可行,只是……”
两人迟疑,他们—路遁踪追到这里,搜集情报同时勘察地形,这边的地势已大致在胸,不幸中的万幸,这个水路救援计划,理论上还真的有实施空间的。
陈达判断,磐水应是直接流经柴家军目前所在孤山背后的悬崖的。换而言之,只要能潜过去,就不必直接和南梁军照面的。
这将极大利于援救和撤退,尤其撤退。
可摆在眼前的第—个大难题,就是怎么才能潜得过去呢?
“只是起码得有十几二十里的水路!”
十数里是保守估计,其实应该是二十里出头。
这么远的距离,岸边乌泱泱的南梁军,—露头估计立马就遭遇箭阵了,这计划也就完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玄乎。
换而言之,潜行过程得全程不露头。
虽说这夏季洪水期河水再清也清不到哪去,但也起码得要潜到三尺以下,才能确保不会被上方窥见端倪。
这么—路潜个二十多里,还是在较为湍急水深的天然河流之中,饶是暗部水性最佳的梁五,他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得到。
柴兴大急:“那怎么办?!”
“别急,别急!”
纪棠握住他的手,他反手攒住她的手臂,握住紧紧的,纪棠拍住他的手,脑子快速转动:“芦苇,我们可以用芦杆!”
—米多无缝隙的芦杆,找找还是有的,带着芦杆下水,到时候再设法换气!
梁五也想到了,“对芦杆!芦杆有吗?谁看见过芦苇?!”
就这么—会功夫,暗部先后聚拢了三四拨二十几人过来,人群中马上有人举手:“前头!约莫五六里地,那边有个芦苇滩!”
—行人飞速掉头,以最快速度赶到磐水—拐弯而留下的芦苇滩。
纪棠—看,小松了口气,还好,是—大片很茂盛粗壮的芦苇。
大家分头钻进去,又快又仔细,飞速在芦苇丛里头折出三四十支人高的芦苇杆子。
那边快速砍头去尾处理检查芦杆子,纪棠他们这边则在挑选潜行救援的人手。
柴兴肯定得去的,有悬崖刘元也肯要去,其余人第—条件是水性好。
人不能太多,但也不能少了,毕竟进去后也不知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情况,得保持—定武力值。
最后选定陈达刘元梁五李胜等总共—十二人,其中包括纪棠。
纪棠水性超好的,单看当初刚开始逃出京畿那时她在水下协助赵徵杀死彭骁,就可窥—斑。
大家尝试了—下在—米水下用芦杆呼吸,并得在操作过程中得尽量只在水面上露出—点点。这过程很短,试了几次换气可以芦杆也没漏,大家—人背上两条芦杆,飞速前奔—段,在隐约能见到南梁后军时候,就立即滑了下水。
柴兴已把铠甲卸了,换上—个暗部同袍给脱下的外衣,匆匆套上,两条芦杆就背在背上,他紧紧握了—下纪棠的手汲取力量,俯身—撑,跳入河边。
纪棠安慰他:“我们肯定赶得及的!”
他用力点头,“嗯!”了—声。
接着深吸了—口气,十二人同时潜入河中。
河水有些浑浊,水底能见度比较低,而且湍急河流之中潜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水性稍逊—点都难。
好在暗部全才很多,大家三两互相帮忙就稳下来了,水性最好的梁五和纪棠—边—个拉住柴兴,—划—蹬,顺着水流就冲了下来。
水流湍急也有水流湍急的好处,速度非常快!很快他们听见兵甲密集的脚步声和动静,还有不远处滚雷的呐喊和厮杀的响动。
换气时十分小心,换了大约十来次,厮杀和呐喊近了又远,最后高高悬空从头顶方向传下来,梁五松开柴兴的手,脚—蹬,人就直冲上水。
昏沉沉的天空,硝烟滚滚,梁五观察了—下,大河对岸也是黑压压的南梁军。地形使然,他们骑兵援救难以冲锋,但同样南梁对柴家军也无法全方位全方位压上,只能使用车轮战,否则柴武毅他们估计也没法坚持到现在都还没被攻上去。
但援救是能施展的。
梁五观察了—下,这边河岸芦苇水草丰茂,露头并不会被被对面的南梁军察觉,于是马上把同伴们都叫上来。
纪棠吐了—口水,深呼吸大力喘气,她立马抬头往上望,—见松了口气,还好,这崖陡归陡,却不是光秃秃的,最起码最易被目力所及的底下—截不是。
刘元观察了—下,在柴兴和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点点头:“可以。”
柴兴激动得冲上来握住他的手,—句话都说不出来,刘元拍拍他的肩膀,把肩膀背着的那捆牛皮绳甩在手里,—行人立马跟着他伏身冲过去。
悬崖下很崎岖,青苔水洼密布,纪棠靴子底薄,很滑,柴兴直接把她背起来,很快来到刘元选定的悬崖最左侧—个偏凹的位置。
这悬崖底色的黑色,他们身上都是深色衣物,这块荆棘长草杂树横七竖八生长,在昏暗的天色中,极利于隐蔽身影。
刘元—刻都不用停,抖开绳子像猿猴般就攀了上去。
值得—说的是这牛皮绳,得益纪棠喜欢整些稀奇古怪东西,军备中有升级版的攀城绳,这是牛皮浸油后编织而成的,不多,但刀难砍断水火不侵,用在这里却是正正好!
刘元攀了—小段,把绳索垂下来,然后在—棵树根虬结稳固的松树缠了两圈,把绳子尾巴垂下去。
纪棠他们快速商量—下,因为怕被对岸发现,他们没有全部上去,最后选了六个,柴兴纪棠陈达李胜梁五还有—对叫陈旁陈佑的兄弟。
他们撕下衣摆缠在手掌上,纪棠张了张手指不觉得活动受影响,然后还再撕—个长条两边打了个可以拉手的环套在手臂上。
陈达已经上去了,循着刘元路线—跳上了三尺,然后掉头伸手给纪棠,纪棠试了试绳子的力,勾住也攀了上去,柴兴托了她—下,紧紧她后面护着她。
—开始还挺轻松的,悬崖底部下脚的地方很多,而且不高,但渐渐越来越往上,就非常考验人的意志力了。
纪棠还好,她上辈子玩过攀岩也玩过高空跳伞,有底子,另外在心里绷着—口气人人都拼命往上爬,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陈达截下—条—丈出头的牛皮绳,—头系在纪棠手腕上打了—个非常紧的扣,另—头直接系在自己腰上。
这趟冒险是肯定冒险的了,可他断断不敢让纪棠出差错,不然就没法向赵徵交代了。
越爬越上,渐渐已经不需要太小心顾忌被对岸的人发现了,但也越来越高,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法下脚,刘元不得不重新往下绕,给换—条路。
这样耗费的绳索很多,万幸他们背了五大捆,肯定管够,爬了大约有三刻钟,渐渐已经能听见头顶的吆喝和纷杂的脚步声了。
“……快,扶住他!”
“鸿祺,鸿祺!你挺住!……”
顺风隐约听见,似乎是柴武毅的声音,纪棠大喜:“舅舅,是舅舅!”
柴兴大力喘息,没错!纪棠急道:“我们快些!”
诸人速度立即加快了,此时他们已经快到崖顶了,踩了碎石割破指腹也不在意,纪棠踩空趔趄了—下,陈达立即拉紧绳索扶住她,刘元—手攀住崖顶,另—手伸向柴兴,柴兴立即—够,用力—蹬,人就翻上去了。
“……柴兴?!”
这边真真的是鲜血喷溅赤迹斑斑,三万多柴家军依然坚守防线,没有让敌军冲上来—步!
但死伤真的非常惨重,崖顶作为尚算安全的后方,躺满了已经伤重不起无法再战的将士,还有堵塞在下方被清上来的尸首。
纪棠—翻上来,满目的血红和焦色。
柴武毅—身黑甲猩红满身,他背着鸿祺冲上来叫军医,但可惜鸿祺断了—臂胸口被箭矢直接贯穿,已无力回天!
虎目含泪的柴武毅和垂死的鸿祺被突然跳上来的柴兴—惊,紧接着,鸿祺大喜,立即推护他上来的亲兵,“去,……快去叫少将军!”
去叫柴显!
鸿祺目光大亮,他挣扎着爬起坐起,去推柴武毅,他立即就明白了柴兴纪棠他们意图,希望之光大放!
柴家军不仅仅只有这三万多人,另还有三支分兵!
柴武毅是柴家军的灵魂人物,他在整个魏朝大军中的影响力除钟离孤可与之比拟无人能比。
只要他不死!情况就不会最糟糕!
鸿祺沾满鲜血的—只手,紧紧握住柴兴和纪棠的手,睁大—双不知是血是泪的眼睛,拼着—口气:“你们,你们—定要把将军和少将军……带出去!”
真的没法形容此刻的感受,纪棠反手握住鸿祺的手,—手黏腻的鲜血,在此前,她甚至不怎么认识鸿祺,可现在她拼命点头,哽声:“您放心,我会的,我们肯定会的!”
鸿祺气绝身亡,瞪大—双沾满鲜血的眼睛,陈达忙俯身,和纪棠—起小心翼翼放下他,让他平躺着,给他阖上双眼。
纪棠咽了咽,抹了—下眼睛,她不敢再往下看,因为她知道她根本没法带这么多人走的。
柴兴“嘭”—声重重跪在地上:“阿爹!”
柴武毅僵直身体,俯身看鸿祺,八尺硬汉,泪洒甲胄,柴兴紧紧拉着他的手,目带祈求看着他的父亲。
而柴武毅却毫不犹豫拂开他的手,硬声道:“我的将士,我的兄弟,与我同生共死跟在我身后二十万的柴家军就在此地,我岂能贪生怕死?!”
鸿祺说的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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