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仰着下巴看沈声默,轻轻哼了一声,眼角睨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是什么人啊,居然敢直呼谢先生的大名?不会也想攀高枝吧?”
谢力森谁不知道啊?香江有名的大记者。
只要是混娱乐圈的,就没有人不想和他搞好关系。因为他能捧人,能捧红人。
这对许多人来说,只要和谢力森搭上关系,这娱乐圈的路就相当于少奋斗一半了。
“……”沈声默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磕瓜子,“哦。”
看来,是遇见脑子有那个大病的了。
沈声默爱答不理的样子有点惹恼了对方,女人有点生气:“喂,小丫头,把你们这儿管事的找来。”
管事的?
沈声默不是个管事的,但她是台柱子,勉强算半个管事的?而且她爸是这里的教习师傅,是管事。
所以四舍五入,就是找她的。
“说吧,什么事?”沈声默问她。
“你——我说要找管事的,你插什么嘴啊?”女人双手环胸,顿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就顿住了。
她再次认真打量沈声默。
女孩皮肤白皙细腻,虽然坐姿不像她那么风情万种,但也算坐有坐姿,姿态得体。那张脸,真是好看极了。虽然还算稚嫩,可是现在长得有模有样,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再等几年,指不定还长成什么样呢。关键是她的嗓子,她的嗓子十分好看,哪怕只是平平常常的说话而已,都是吐字清晰,发音圆润婉转。
再一看对方的年纪,好嘛,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难不成就是她找的那个人?
“认识我吧?”女人甩了甩自己的大波浪,“我是对街那个广告牌的女明星。”
还真的有点眼熟。
沈声默定睛一看,发现还真是。
对街竖着女明星广告牌的地方,就是这条街上最大的一家歌舞厅。
歌舞厅犬马声色,是一个人流络绎不绝的场所。在这种地方,生意不愁做的。
换句话来说,金从善的戏堂子做的也是娱乐行业,算是同行。
同行是冤家。
沈声默瞬间就理清了关系。
看女明星这臭屁的样子,沈声默本来想说不认识呛呛她的,可对街的女明星广告牌天天看,还那么大,要说不认识,那也太勉强了。
沈声默点点头:“认识,怎么了?你上我们这人有什么事吗?”
她又不是真的小少女,当然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
对家跑到自家门口来撒野,不可能是来看戏的,只能是来找茬的。
“那就是那个最近风头正劲的沈声默吧?”女明星上下打量沈声默一眼,心底暗暗嘀咕,也不怎么样嘛,就一个黄毛丫头,怎么搞得一个个追捧狂热,现在他们的影院生意都难做了。
客人就那么多,固定的。
客人来这儿消费,就很难去他们那儿消费了。
她就是要来看看最近红得不行,被人争相提起,还拿她相提并论的沈声默是什么人。
如今看到了……
心底有点复杂,但她不能明着说出来。
女明星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笑着说:“没什么,我就是过来听听戏的。现在嘛,所谓的旦角我也看到了,台柱子我也看到了,也不过如此嘛。”
沈声默继续嗑瓜子,看戏。
“小妹妹,不是我说哦。干这一行呢,不管是什么圈,娱乐圈,模特圈,都是搞时髦的。可是你们戏曲圈呢,我是没唱过,都是听老人说的。只有老人,我的阿姆才听的玩意儿,都老掉牙了,谁还听啊?”
嗑瓜子。
咔咔的声音响起,一点也没打击到对方的积极性,女明星还是很积极的在说话。
“要我说呢,你现在还年轻,不如趁着年纪还小,还是趁早改行了吧。”她越说越来劲儿了,“你知道童星吗?”
沈声默喝了口茶:“不知道。”
“童星诶,小演员,在荧屏上演戏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我看你资质不错,要不要跟姐姐我去演戏啊?我跟你说,戏曲没前途的,以前这条街,大概十几年前,也有一家戏堂子,但倒闭啦。”
倒闭了?
沈声默托着腮,说道:“可我觉得唱戏蛮好的。”
“红不了的啦。”
“……”
沈声默正想着要以什么样的名目把人赶出去,又不至于闹得太难看的时候,有人拯救了她的窘迫。
从戏堂子外走来两个人。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女生气喘吁吁提着拍照设备,男生穿着西装风度翩翩,手里拿着一本小本子。
果然,这个组合就符合沈声默心中对于这个年代记者的幻想了。
沈声默立即露出笑容来:“谢力森先生吗?”
女明星听到沈声默的话,也跟着回头,这一回头就看见了鼎鼎有名的大记者,她笑开了花,立即道:“谢力森先生,您好,我是柳红月,上次我见过您,还跟您握过手。”
谢力森的目光掠过她的脸上,露出短暂迷茫的神色,然后淡笑着点头,不至于太失礼。
自称柳红月的明星僵了一下,变得尴尬起来。
谢力森的目光落在沈声默脸上,常年的职业嗅觉让他判断出来,这人就是自己的采访对象。
“你好,沈声默小姐。”谢力森笑道,“路上有点耽误时间,没让你久等吧?你比我想象中的年轻许多,我相信我的采访稿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出彩。”
“合作愉快。”
来了大哥,终于来了。
沈声默兴高采烈邀请他们进后头,此时才想起被遗忘的女明星,回过头来对她说:“就不送你啦女明星姐姐,我先接受采访了。”
女明星脸都绿了。
第87章 国粹
沈声默说完后, 再不管身后女明星的脸色,把新到的两位客人迎进后台。
金从善说了,人家是要拍照的, 要扮上,在前台光摆姿势可不行。还是在后台,人来人往, 以及许许多多的戏服头面,更有氛围感一些。
一路走来,忙碌的人不由得对这个奇怪的组合侧目。只不过有沈声默在,目光都不敢过于放肆, 只是含蓄的打量着。
不知怎么的,有人认出来谢力森, 亦或者是谢力森的名气太大, 就连圈外的人都知道了。有人喊了一句:“是谢力森大记者啊!”
一句话, 如同一滴水滴进油锅里,烈火烹油般炸开, 戏班子的人全都往沈声默这儿望过来。
整个香江的人谁不知道谢力森啊?
那是大名鼎鼎的大记者,和他合作的不是政要就是名流, 要么就是红得发紫的大明星。基本上, 稿子只要打上谢力森的名字,就是假的也能成真的。
这个人手里的笔杆子,有点东西。
戏班子的人不懂那么多, 只是知道, 这么一个大记者居然来采访沈声默,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沈声默要火了!
还是大火特火!
只是……
戏曲终究是小众的了, 这个戏堂子里, 就是每天爆满, 最多也就卖出个一千来张票,就算有谢力森,沈声默真的能红遍香江么?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不由得沉默下来。
沈声默一路把人引到了接待宾客用的茶水室,让两人坐下,才开了场白。
“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呢?”沈声默摆出了她心爱的瓜子,倒了茶水,招待这两位金从善请来的客人。
谢力森这一路走来,已经把戏班子的后台尽收眼底了。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稿子,对沈声默说道:“我准备了一些采访稿子,需要沈小姐配合回答几个问题。这些就是这一次采访的提要,沈小姐先过目。”
顿了顿,谢力森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推了推眼镜,说道:“或者我来代劳,读出来也是可以的。”
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收了钱就得替人办事。
在来之前,谢力森已经做过功课,大概知道了戏曲的历史和现在的发展。
有些唱戏的,出身穷苦,虽然受一些人人追捧,但同样也不受一些人待见。
对于这样的人群,他们的受教育程度不高,甚至没有受过教育。就连戏台子上的唱词都是死记硬背才背下来的,根本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谢力森准备的这张提要稿子,用的还是繁体字写的,他有这个顾虑,未免伤到沈声默自尊心,便贴心的提出来。
“多谢,不过不用了,我先看看。”沈声默笑了笑,接过他的提要。
她这么落落大方,倒让谢力森有些尴尬起来,又推了一下眼镜。
沈声默大致扫了一眼,心中对于今天要采访的内容就做到了心中有数。
虽然提要写的繁体字,但是这是个小问题。
种花家的人,对于繁体字的阅读理解,都是被动技能,没有写过学过,一点也不耽误阅读。
她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说自己好了。
谢力森暗暗惊讶,心中更是对她高看几分,笑着说:“那我们开始吧。”
“好。”
-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接触戏曲的呢?”
开场是一个特别无聊没什么特色的问题。
沈声默笑着回答:“我的父亲,他是一个很厉害的戏曲演唱家,他有着高超的演唱技艺,有着坚韧不拔的精神。我从小耳濡目染,对戏曲产生浓厚的兴趣,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不愿意教我,我自己就偷偷学过了。”
这一点,沈声默没有撒谎。
原主也是一个喜欢唱戏的女孩子。
在特殊的岁月里,沈槐不愿意教,她自己咿呀呀的乱唱,不成曲调,但自得其乐。
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找到自己的兴趣爱好,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这是很幸福的。
谢力森低头,记了一下笔记,沙沙的写字声响起,但一点也不耽误工夫,他的第二个问题接着抛出来。
“在您的心目中,您的艺术造诣更高,还是您的父亲?”
沈声默:“……”
提要里可没这些啊。
这就是大记者的功力吗?这么犀利。
不过这也难不倒沈声默。
她继续职业笑:“毫无疑问,是我的父亲。我现在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可是我的父亲曾经是风靡一时的名角儿。许多前辈知道我父亲的名字,不知道我的名字。我的一身本事是我的父亲教导的,我的成就来自于他的期盼,可以说,如果没有我的父亲,就没有今天的我。”
谢力森点点头,继续做笔记,觉得这个回答十分平庸,不出错,但同样也不出彩。
正想划掉时,就听见沈声默的声音继续响起:“比起我的父亲,我的技艺上有不足,我的台风不如他,我的名气不如他。在未来的道路上,我或许做出和父亲不同的选择,走了不一样的路,但终究殊途同归。他的年纪是我的三倍大,他在终点等我,我如今雏鸟试飞,怎么样都是正常的,不固定的,只要能达到终点就好。”
这就是说,她还年轻人,虽然前人的成就无法企及,但是她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父亲的路途是固定的,她的是不固定的,她最终走向的,依旧是名角的路,但路上或许各有不同,依然充满了风景。
这一番回答,既没有贬低她的父亲,也没有贬低到自己。
虽然字字句句都很谦虚的说自己不如父亲,但实际上,她的目光清朗,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甚至可以称得上充满自信。这样的神采,又怎么能不让人为之倾倒?
谢力森心中的讶异更添几分,同时也有激动和欣赏。
这是一个情商很高的女孩子,而正如她所说,她还很年轻,这才是最可怕的。许多人活了一大把年纪,都活不到她这个模样。
谢力森本来想划掉的答案,想自己给润色的回答也保留下来,一时间只听见沙沙的记笔记声音。
不止谢力森,他的助手也在记笔记。
接着,第三个问题,第四个问题……
一共十个问题,谢力森之后没怎么太偏离提要,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从很刁钻的角度来提问。要不是沈声默道行够深,早就被问趴下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话都滴水不漏,把刚刚来实习的助手看得一愣愣,也忍不住对沈声默这个小女孩刮目相看。
“最后一个问题。”谢力森推了一下眼镜,“在您的心里,戏曲对于您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得不做,不得不走的路。
沈声默也知道,这是最后的问题了,就忍不住唠叨一些:“十年苦学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今天能得到戏迷的喜爱,是我荣幸。未来但凡还有一个人喜欢看戏,我都会继续登台表演。我知道,这些作古的技艺可能寿命都不会长久,也许哪天就成了绝唱,成了只出现在书里的东西。它对我来说,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更是一种传承。父亲传给我,我传给我的后人。为了让子孙后辈们知道,他们的祖宗们曾经创造出这么多动人的文化,我觉得我都该坚持下去。”
“很精彩。”谢力森用力的鼓掌,笑得特别温和儒雅,“我现在,真正对戏曲表演感兴趣了。希望有幸可以来现场看你表演。”
把一口一个您去掉后,终于少了那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沈声默松了一口气,恢复了点小女孩的纯净:“那你得等两天后,我不是每天都登台的。”
而且票也很难买。
沈声默小小声的在心里嘀咕。
不过既然谢大记者有这个需求,她还是可向金从善表示一番,给他开个后门,给谢力森一张戏票的。
“听说你们的票很难抢。”
“我会让金伯伯给你们送戏票的。”
“那多谢了。我们现在可以拍照吗?”
“当然可以。”
“现在可以穿戏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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