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所有人里面对时陆病情了解最清晰最全面的一个人,即便是时斯年,也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突然就有了头痛这个毛病,并且经常性没有症状就发作了。
他几度询问过陆致,时陆每次发病是不是心理因素,其实并没有那么痛苦,是由于本身心理问题造成的疼痛。
又或者,是不是因为身体太弱总是不出门待在冷气里,久不见阳光所导致,加强运动就好。
因为从医学角度,时陆的身体检查不出任何毛病,然而神经性偏头痛在医学里的概念,原本就是病因尚不明确,发病机制尚不十分清楚,并且无特效治疗方法。
时陆曾经被时斯年要求去练习过击剑、散打...甚至逼迫他每天跑步运动,那段时间时陆病情前所未有加重,在原本不适的基础上出现呕吐畏光甚至严重的睡眠障碍。
时陆和他父亲关系也加剧恶化,一度到了动手的程度。
只要两人同时待在别墅,里面永远会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后来时斯年放弃干涉,时陆这一年来病情稳定不少,只可惜好景不长,今年夏天出乎意料的热,时陆频频发病,大抵是男生在这日积月累的折磨中已经失去生存意志,又或者,那一次的病况实在来得剧烈凶猛。
止痛药镇定剂在初时几天后开始失效。
长达数十天的反反复复疼痛折磨,时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里面永远能听到砸东西的响动。
终于一天销声匿迹。
管家察觉不对用备用钥匙打开门,里面时陆躺在地上悄无声息,手腕被碎玻璃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流淌满地。
时斯年大怒,在时陆病房外一夜未眠,后来看到陆致,向来冷静得体的男人破天荒神情憔悴,询问他是否还有更好的治疗办法。
陆致那天沉吟很久,最后只给出了一条建议。
“给他换个环境吧。”
“最好是离开台城,找个安静宜居的地方。能闻到风,看见太阳,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
“或许这样会对他的病情有帮助。”
时陆走了,两个月后,带回来面前这个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是宿命般的相遇。
前排88个小红包~
今天更了五千字我再争取写个二更(?
不是,不要等,如果零点前有更新那是意外的惊喜说明作者今天可能杀疯了!
第23章 [VIP]
千萤静静地听完这一切没说话, 不知道在想什么。
灯光下,她脸上苍白,嘴唇紧抿没有一丝血色。
许久, 她看着陆致, 轻声问。
“所以医生, 鹿鹿病因是什么?”
“是...来自家庭的变故吗?”
“可以说是。”陆致颔首,“时陆的病应该是因为他妈妈。”
“九岁那年夏天, 他妈妈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走了,那年也很热, 就像今年台城的夏天。”
“时陆追着他妈妈的汽车跑了几条街,回来就中暑晕倒了, 那时候他们家里佣人都被支开,一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时陆烧了一整夜,之后连续几天高烧不退,从那次开始,他就有了头痛这个病,着凉受热或者过度疲惫都会成为诱因, 还有精神方面的刺激和压力。”
“尤其是一到夏天, 几乎不间断发作,短暂几小时, 长达一周的都有。”
“时陆在这样经年累月的折磨下脾气也越变越暴躁,家里佣人都不敢靠近他,在学校行事肆无忌惮,时总忙于公司, 对时陆大部分时候都无比纵容, 也就把他惯成了今天这个性子。”
千萤听着他说这些, 没有任何代入感, 他口中的时陆和她认识的鹿鹿几乎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今天看见了他手环下的秘密。
千萤也完全不会想到。
在那个雨后云雾弥漫的清晨里,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躺在椅子上苍白漂亮的男生,刚刚从死亡的边缘被拉回来。
千萤清晰记得时陆的每一面。
他在屋檐下傲娇地叫住她一起玩,看到新鲜事物眼中难以抑制冒出的喜悦感,害怕虫子偷偷躲在她身后...记忆中的每一个他,都是简单可爱的鹿鹿,就像是从未经历过伤害,从没有过痛苦。
.........
陆医生走了,他说时陆一般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如果还是头痛,那么药物也起不了太多作用,而且不能连续使用。
意思是,只能慢慢靠自己扛过来,或者寻求其他物理解决办法。
但时斯年把传统意义上的针灸、推拿、按摩疗法,冷敷、热敷基本都试过了,效果并不如意,全部都没有药物治疗来得有效迅速。
千萤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别人的痛苦如此感同身受过。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一起在忍受着疼痛折磨。
夜晚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偌大的别墅更像是一座空落落的躯壳,整个二楼只有时陆房间亮着一盏小灯,他就躺在这盏微弱的灯光下,独自一人沉浸在无边的夜色中。
千萤走到他旁边坐下,时陆手上伤口已经被用纱布包扎好了。她垂眼,搁在被子上的那双手细长白皙,骨节匀称,最适合弹钢琴的一双手,仿佛是为了黑白琴键量身定做。
而自他妈妈走后,时陆再也没碰过钢琴。
陆医生说,当年时陆学钢琴是因为他母亲。
在他才三岁时,他妈妈就经常给他弹钢琴听,小小男孩连话都说不连贯,却能一听就沉浸进去,四岁他妈妈就送他去学钢琴了,爱玩爱动的年纪,小身影却整天坐在钢琴前,一坐就是几小时。
他每天去学琴的时候他的妈妈都会亲自陪护,早晚车接车送,可以说时陆的钢琴天赋是被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就连当年那次演奏会,也是他的妈妈全程跟进,忙里忙外悉心照顾,时陆弹完最后一首曲子起身谢幕时,她情不自禁上台紧紧拥抱住了他。
她说:“妈妈爱你。”
整个过程,千萤没有听到过一次父亲角色的出现,陆医生说时斯年那段时间公司正在筹备上市,他几乎缺失了时陆整个童年,也忽略了自己家庭,当然,包括那个妻子。
他妈妈是跟着她的初恋离开的,决然而然抛下一切,就连几岁的时陆哭着求她拉她也没有任何用,她走得义无反顾,没有回过一次头。
陆致曾经对时陆进行过一次心理干预治疗,他在国外辅修过心理学拿过执照,这是第一次也是时陆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母亲,就连他和自己父亲时斯年之间,这也是一个禁忌词汇,两人只要一碰到这个话题,必定会大爆发。
千萤想起了晚上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张照片,里面漂亮的女人抱着怀里的小时陆,笑得温婉柔和。
她的妈妈也在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了,千萤只记得她说话很温柔,每次她生病时会守在她床边为自己擦拭着额头,她做饭很好吃,从来没打过她。
后来千萤还在读小学时她就生病去世了。
千萤只记得那段时间家里空荡荡,她哭了很久,总是一个人偷偷躲在被子里难过,但好在爸爸天天都陪着她,还有很多小伙伴来带她玩哄她开心。
直到后来很久,她看到自己妈妈照片都会忍不住难过掉眼泪。
时陆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空荡荡的房子和日以继夜的病痛煎熬。
镇定止痛的药效只有几个小时,时陆半夜醒了,脑中已经没有剧烈难以忍受的疼痛,只有浅浅的跳动在拉扯,像是一条细线,起伏不定。
耳边是熟悉的静谧,深夜整个城市都在安眠,头顶微弱灯光惨白照着,他再度闭上眼,搁在一旁的手本能动了下。
肌肤碰到不属于他的触感和温热,时陆陡然转头,看到了趴在一边的千萤。
她睡着了,手里无意识抓着他,正在腕间,那个黑色手环被蹭得往上走,露出底下疤痕一角。
时陆缓缓撑着坐起来,艰难地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外移,生怕一个不小心吵醒她。
“鹿鹿...”千萤还是被他弄醒了,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直起身,视线本能往下看。
时陆飞快缩回手,动作慌乱而笨拙地把那个黑色手环往下拨弄,眼神躲闪。
“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他的无措从话语里透了出来,把那只手往被子里藏,千萤飞快抓住了他。
“鹿鹿,我看见了。”
时陆的抵抗挣扎都消失了,他骤然僵住,脸上几丝错愕闪过。
“之前陆医生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我看见了。”千萤重复了一遍,时陆愕然过后,慢慢低下了头。
“哦...”
他轻轻应着,很久没说话。
“所以不用躲着我。”她手里坚定地抓着他。
“很丑。”时陆低声道。苍白的脸颊在灯光中惨淡,睫毛下垂撂下一片阴影。
“不丑。”千萤认真强调,在时陆自卑躲避的目光中抬起他的手,压下身体。
迎面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风,手腕间传来轻柔的触碰。
她吻了吻他手腕的疤痕。
时陆脑子“嗡”的一声,顷刻空白。
“这是你战胜痛苦的勋章。”千萤抬起眼,勇敢又坚定。
“不,这是时刻提醒着我失败的丑陋印记。”时陆无意识望着她喃喃。
“你现在还站在这里,就已经是最大的胜利了。”千萤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
“鹿鹿,每个人都会有被痛苦打败的瞬间,但是你坚强走过来了,这是更加难得的胜利。”
“你超级厉害。”
“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你超级厉害。
从来没有人这么坚定地告诉过他。
时陆眨眨眼睛,压下里头的酸涩,他感觉自己刚才被千萤触碰过得地方正在滚烫发热,一直延续到他的胸膛,那颗跳动着的心脏。
“嗯。”他用力回握住她,不知道是在和谁说。
“我超级厉害。”
-
医生建议时陆在家休息两天,然而第二天,时陆仍然陪着千萤去学校了。
他头痛还没完全好,课也听不进去,整个人脸色很差脾气暴躁,宁储他们都不敢招惹他,就连起身动作都小心翼翼。
千萤是第一次见到时陆生病时接触外界的模样,就像是一个随时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令人胆战心惊。
一个上午,他都趴在桌子上睡觉,周围的人课间都不敢大声说话,千萤甚至看到宁储和盛扬他们面对面用手机打字聊天。
“.........”
“习惯就好啦。”旁边正在对着镜子用卷发棒夹刘海的傅娇娇见状说,“时陆身体一不舒服大家都不敢去惹他,小少爷闹起来就不得了了。”
“对不起。”千萤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蹦出这么一句话。
傅娇娇诧异抬起头,惊呆了。
“小萤,你道什么歉啊??是时陆脾气不好又不是你。”
“鹿鹿他身体不好,很难受的,给大家添麻烦了。”千萤郑重无比地说。
傅娇娇睁圆了眼睛,仔细盯着她打量许久,确定千萤是认真的之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小萤...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俯后仰,倒在她身上。
“你太可爱了。”她擦拭掉眼角泪水,用力揉了揉她头发。
“时陆是从哪里找来你这么个宝贝哦。”
“.........”
托时陆的福,宁储盛扬他们几个不闹了之后,整个上午教室都安静很多。
午休,时陆仍然趴在桌子上没起来,千萤过去想叫他一起去吃饭。
“哎,别吵他。”宁储飞快阻止她,手指竖在唇边嘘了声,“陆哥应该不去吃饭,我们待会给他带一份回来就行了。”
“啊。”千萤犹豫应着,又看了他一眼,正准备离开。
桌子上发出细微动静,趴在那里的人突然坐了起来,时陆满眼困顿,揉着脸。
他看向千萤,嘴里发出含糊一声,“走,去吃饭。”
今日阴天,前往食堂的路上没有太阳,他们出教室的晚,迎面没看见几个人。
宁储他们勾肩搭背走在两边,中间时陆无精打采的,低垂着头脸色恹恹。
“你好点了吗?”千萤忍不住过去小声关怀,时陆修长的手指揉着鼻梁,“嗯。”
“要不然你下午回去休息睡一觉吧。”千萤担忧提议,时陆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我没事。”
“你脸都白了。”
“.........”大庭广众之下,时小少爷被人毫不留情地嫌弃。
他抬起头看千萤,几乎是一字一顿。
“我、天、生、皮、肤、白。”
“噗。”周围不约而同爆发出四五道笑声,宁储他们憋不住,见时陆眼刀横过来,立马收敛抿紧嘴。
“没错!”他大声附和。
“陆少爷从小白到大,我可以作证。”
“闭嘴吧你们。”时陆揉着额头,一脸受够了。
“吵得我脑瓜子疼。”
一群人立刻严肃神情没再说话,就这样保持到食堂,宁储排在队伍第一个,他拿盘子时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向后头时陆,正色发问。
“白少爷,请问面前还有最后一份排骨要不要打给你。”
时陆:“?”
他一脚踹向宁储屁股,从他手里抢过餐盘:“滚吧你。”
这顿饭吃得比想象中要自在,时陆的朋友看起来和他真的很熟,几人之间相处的气氛随意又放松,大部分时候是他们在说话插科打诨,时陆只在一旁懒洋洋听着,没什么参与感,话题却总能七拐八拐跑到他身上。
学校里关于时陆的英雄事迹流传有很多。
比如:一中有片校长亲手种的果园子,每到八九月就结满葡萄石榴梨子枣...等各种水果,有些果实已经挂不住枝头伸出墙外了,每天勾引着从外面经过的学生,但是鉴于这是校长亲自种的并且严禁私自采摘,历届的学生只敢看看从来没人敢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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