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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宗主道：“话虽如此，可是选出来的护山神兽毕竟代表着我蓬莱仙山，长久来看，比我这个宗主还要重要。”他说出自己的考量，“总要别的弟子、蓬莱山脚下的百姓不怕护山神兽才好。”
选一只别人看见就双腿发软、不敢大声说话的护山神兽，不符合蓬莱仙宗的立宗之训。
蛟见蓬莱宗主说了一大段话不让她得逞，绿眸幽幽，在他耳边发出一生巨大的蛟吼。
谢蕴只能转述：“小蛟的意思是，仙宗弟子看见她就害怕，说明他们心性不坚定。修仙之人不应以貌取人，选她当护山神兽，更能提醒弟子们充满勇气与天命相争。”
……小蛟非常擅于辩论，谢蕴越说，越同情蓬莱宗主。
但他被蛟信任的绿眸看着，也不能不说：“蓬莱山脚下的百姓会怕漆黑的蛟，同样也会害怕头上长角的马……”
蛟在一旁点头，没错，本蛟就是这个意思。
蓬莱宗主惊讶得忘记抚摸胡须，居然是这么一只会说话的蛟，总能找到对她有利的一面。
他叹口气，其实黑蛟的意思也没错，可真的不适合！各仙山的护山神兽之间有时会凑在一起交流，护山神兽全都心高气傲，届时言语冲撞一点，以黑蛟的力量和脾气，肯定会痛打其余瑞兽一顿。
瑞兽加在一块儿也打不过凶兽，到时候谁去赔偿？自然只有自己这个宗主。
蓬莱宗主微咳一声，把皮球踢回去：“黑蛟说得有理，可是选护山神兽这样的大事，我一个人不足以决定全局。”
蛟对着谢蕴耳语一番。
谢蕴传话：“小蛟说，让所有弟子投票选择最公平。”
蛟绿眸发亮，蛟眼一弯，一副好蛟的模样，蓬莱宗主抽抽嘴角，断然不会被骗过去：“若是让所有弟子投票，只怕他们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主动或是被迫选择黑蛟。”
他忽然想到什么，道：“对了，黑蛟你之前抢过弱水峰的天心果。”
蓬莱宗主终于扳回一城，一颗天心果不算什么，但现在用来拦黑蛟倒不错。
几道视线随之唰唰唰地朝蛟看过，宛如公开处刑，大只的黑蛟被看得贴在谢蕴身上，绿眸转来转去，阿妩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也能被翻出来。
她赶紧让谢蕴把她找到弱水峰漏洞的事情说出来，然后戳谢蕴的腰，让他转述：“谁能无过？本蛟功大于过，本蛟找到弱水峰的漏洞，不知为他们节省了多少天心果！总之，本蛟抗议！”
谢蕴清朗的声音平缓地念出蛟的言语，哪怕他没有用任何语气修饰，在场金仙也能感受到蛟说话时那种不可一世和着急。
真是一只有感染力的蛟，难怪黄管事说力工所的猛兽全听黑蛟的话。
蛟心道本蛟这叫王者之风，可真没想到，哪怕威风如本蛟，也为了气运在这里据理力争。
阿妩让谢蕴道：“既然宗主一个人说了不算，又不让所有弟子投票，那就让在场所有金仙重新投票，这下总公平了吧。”
“这……”蓬莱宗主也不能不顾蛟的意愿一意孤行，担心蛟大闹，况且，师尊和师弟肉眼可见地对蛟青眼有加。
他想想，周围的金仙总比一般弟子要靠谱，点头：“既然如此，就这么做吧。”
蓬莱宗主叫人拿来雪片似的宣纸，金仙们认为蛟更适合做护山神兽就在纸上写蛟的名字，认为独角兽更适合，则在上面写独角兽的名字。
蛟的双眼悄悄放光。
谢蕴肯定会投本蛟，刚才的道藏金仙为自己说话，他肯定也会投自己，剩下的就是其余金仙了。
蛟默默侧身，面对其余金仙，拉长蛟脸，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蓬莱宗主连忙道：“不许干涉别人的选择。”
谢蕴也适时出手，将蛟揽到自己身后。
很快，所有宣纸全部被收起来，蓬莱宗主自信满满拆开宣纸，阿妩也紧张地探出头——她认为自己最棒，不会所有仙都和蓬莱宗主一样没眼光吧。
蓬莱宗主也很自信，蓬莱向来清正，黑蛟剑走偏锋，不会所有仙都和师弟一样眼光独特吧。
结果揭晓。
蓬莱宗主惊讶地看着结果：“居然只有两个人投了独角兽青林？！”
哈哈哈哈哈！
蛟顿时嚣张大笑，本蛟这次没暗示别人吧！让本蛟猜猜，独角兽的一票是蓬莱宗主所投，另外一票可真不知道是谁哈哈哈。
蛟喜形于色。
蓬莱宗主震惊无比：“你们究竟怎么想的？”黑蛟的确强大，但做护山神兽真不适合啊！
一名严肃的金仙道：“选取护山神兽看重血统。力量、功绩，黑蛟的确强于独角兽，我选择她只是为了公正。”
蓬莱宗主苦笑，蓬莱公正的仙的确有许多。
另一名身负大刀的金仙则言：“黑蛟为了成为护山神兽，在我们面前据理力争，无丝毫退缩，这正是我所看重的进取之心，无论是仙还是修仙者，与天命相争，都不能失去进取之心，我们蓬莱的确宽和，但不能一味宽和，独角兽很好，我选黑蛟。”
他朝阿妩点头，颇为赞赏她。
蛟也点头致意。
其余金仙也各有理由，当然，也有一两名金仙不想得罪黑蛟才选了她。
蓬莱宗主一个头两个大，他仍然不赞同阿妩做护山神兽，倒不是他不喜欢她，而是真的要出事，不说别的，九华同蓬莱素有仇怨，九华的护山神兽一向讥讽蓬莱无神兽坐镇，届时黑蛟揍它一顿，九华和蓬莱又要起龃龉。
可是，这么多金仙都认为黑蛟适合，他们只知仙道，哪里知道里里外外的难处？
嘶——阿妩眼见蓬莱宗主一脸为难，就知道他仍然有其余想法，蛟拳头都硬了。
她一想，现在这么多金仙支持本蛟，本蛟如果再强硬下去，他们说不定反而觉得宗主可怜，嘶——软硬兼施的蛟顿时想到一个好计策。
华光初仙，她转瞬变为人形，四肢修长雪白，额上莲花光华灼灼，长发垂至半腰。
她心机地穿着一件白色飘飘欲仙的衣衫，衣衫宽大，更显得她纤细体弱，腰上系着一条绿色的绸带，绑了一个很大的蝴蝶结作为点缀。
别说谢蕴震惊，因为小蛟很少穿这样的颜色，显得楚楚可怜。金仙们也大为惊讶，他们不像一般弟子那样偶尔能在上课路上见到阿妩，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化形。
实在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也太能动摇道心。
阿妩眼中璀璨晶莹的绿光美得奇异特别，绿光渐渐掩去，仿佛森林退为浓墨，水光盈盈，她“哽咽”，声音中带着泣音：“宗主还不愿意让我成为护山神兽吗？”
她泫然欲泣，眼中含着晶莹的泪珠：“明明投票我赢了，为什么宗主仍然这么为难？”
这是蛟从那位师妹身上学到的，原来，人类也怕眼泪。
蓬莱宗主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接下来的话，刚才师弟转述黑蛟的话时，他想象中黑蛟的话语应该是嚣张不可一世，没想到是这样出谷百灵般的音色。
阿妩快挤不出来眼泪了，她一下朝谢蕴扑去，抱着谢蕴，埋头在他胸膛，哽咽道：“我知道，因为我是凶兽，哪怕我各方面符合，我也不能得偿所愿。”
谢蕴身子一僵，他下意识想为阿妩擦去眼泪，但又马上制止自己，双手也悬空着。
谢蕴太不上道了！
阿妩一下把谢蕴的双手按在自己腰上，装得更加逼真，嘶——这几天谢蕴几乎没怎么抱自己，蛟真是怀念赖在谢蕴怀里的日子。
“我擒拿铜尸，铜尸差点咬我时，我好害怕。”蛟道，“灭道血魔差点把我踩死，当时我害怕极了……”
事实上，当时铜尸与灭道血魔才害怕极了，但蛟的人形太有欺骗性，如果她用黑蛟原形说出这些话，效果可能不会太好，但她用的是人形，一个柔弱绝美的少女曾经舍生忘死消灭灭道血魔，这怎能不让人动容。
哪怕谢蕴知晓蛟其实不爱哭，心也软得一塌糊涂，低声抱住她：“小蛟，别哭了。”
“呜呜主人……你抱我回浮曲楼吧，我好难受。”
“咳咳，宗主，既然投票已经出了结果，总不能言而无信。”一些金仙看不下去了。
“对，我们知道宗主考虑许多，不选择她一定有宗主的难处，但万事万物都有难处，总不能因为难处废弃公平。”
蓬莱宗主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蛟的哭泣让他想起惊寒，曾经惊寒也是这样，她心里多难受，却在自己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蛟为了惊寒，也多次舍身犯险。
她的性格的确不大好，骄纵火爆，但在蓬莱仙宗这么久，没有惹出任何大麻烦。
这样力量强大的蛟，无论她是向着蓬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只要她在蓬莱，对宵小都是一种震慑。
“好。”蓬莱宗主点头答应，“人心所向，我怎能拂逆。”
他道：“对了，刚才投独角兽青林的金仙也只是有自己的想法，万望神蛟不要怪罪他。”
如果蛟成为蓬莱的护山神兽，蓬莱宗主只能这样尊称她。
金仙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刚才投阿妩的金仙都说了自己的理由，只有蓬莱宗主、道藏金仙和谢蕴没有说。
也就是说，除开蓬莱宗主外，道藏金仙和谢蕴之间，一定有人没选择蛟。
道藏金仙下意识道：“不是我啊，我投的可是……”
话还没说完，道藏金仙不可置信地看向谢蕴，不是他，那只能是……
谢蕴沉默须臾，心中涌起苦涩：“是我没有选小蛟。”
众人：……
蓬莱宗主心湖翻滚，师弟果然正直。
殿内一时无人敢说话，众人的目光粘在阿妩和谢蕴身上，两人的容貌皆太过出众，光华灼灼，抱在一起宛如璧人。
蛟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谢蕴没投自己，她以为谢蕴肯定会选择自己，顿时抬起脸来。
谢蕴被她望着，雪目微敛，不愿欺骗：“小蛟，抱歉，我……”
话没说完，蛟一把把他推开，跑出殿外不见人影。
她想了任何人不投她，都没想到会是谢蕴！
“小蛟！”谢蕴不顾其余金仙的目光，立即追上去。
“这是……”金仙们面面相觑，道藏金仙摇摇头：“情海生波，果然好看。”
蓬莱宗主瞪他一眼：“现在还说这种话？”
太惨了，师弟。
其余金仙也大致看出蛟的脾气，为谢蕴默哀，太惨了，蛟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美人，蕴微元君也从未朝人低头过，只怕这次难了。
真没想到，仙道之外的世界这么复杂，选一个护山神兽，比他们修炼百年还跌宕起伏。
“小蛟，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谢蕴一路追出去。
蛟置若罔闻，谢蕴用仙宠契约在心里传音：“我不选择小蛟并非认为你不如独角兽，而是我认为成为护山神兽，对小蛟你利不如弊。”
“护山神兽虽得到气运加身，修炼事半功倍，但以小蛟你的天资，没有这样的气运也不是什么大事。”谢蕴道，“成为护山神兽后，护山神兽和蓬莱仙山会有感应，也就是说，小蛟你之后无论在哪里，隐匿能力多强，蓬莱仙山都能感应到你大概的位置。”
谢蕴果然了解蛟，蛟身为猎杀类猛兽顶端，不喜欢自己被探知。
“还有呢？”蛟果然很关心。
“另外一条，则是小蛟你成为护山神兽的目的在于帮助化龙，可是，我有一个猜想。”谢蕴道，“万道之中，每人的道只有一条，小蛟你想走的道是化龙，但是仙山相互制约，除开曾经的天虞仙山，蓬莱仙山的力量只比青妄仙山、方壶仙山强不到一半，如果蓬莱仙山的护山神兽化龙，力量过强，这样的平衡会被打破。”
“我翻阅过许多典籍，从未有真龙做护山神兽。所以我猜，护山神兽哪怕得到仙山气运加深，力量也不会强过仙山。小蛟你想成龙，如果成了护山神兽力量大增，却为了迁就仙山，走上护山神兽的道，离化龙越来越远呢？”
蛟听得入神。
谢蕴的话，虽然只是猜想，但蛟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凶兽都是贪婪的，自然想什么都要，但贪婪如蛟，当初也做过取舍。如果她留在外面不上蓬莱，她会是一方霸主，假以时日，九头蛇她也不会放在眼里，但每人、每兽的道只有一条。
蛟瞬间想清楚：“无论是蛟还是龙，我们呼风唤雨，在水坐拥五湖四海，在天遮天蔽日，一座山可以是本蛟的领地，但不能是本蛟的桎梏！”
她乍然收住速度，因为刚才的速度几乎达到极致，人形脆弱，她的手被高空的风割出血。
谢蕴皱眉，还未仔细思考，他便攥住阿妩的手，星河点点，法术的光芒闪过，蛟的手恢复光洁。
阿妩道：“主人，你太浪费了，我人形的伤口会自动愈合。”
谢蕴目光一暗：“可我不舍。”
蛟现在知道谢蕴喜欢自己，和谢蕴目光相撞，厚脸皮的蛟有些不好意思。她赶紧转移话题：“主人，刚才你一直转述我的话，居然不告诉我一声就不投我。”
“我有自己的考量和坚持，在这样的基础上，我想让你更喜欢我。”谢蕴轻轻问，“你会因此讨厌我顽固吗？”
蛟当然不会。
谢蕴什么都好，可是她不能回应他，蛟目远眺，谢蕴喜欢她，喜欢都伴随着会做那样的事。
那样的事情太过危险，蛟拒绝。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主人，我们去一个地方。”
蛟带谢蕴去的地方古朴庄严，殿心有一道奇怪的光柱，蛟之前“巡视”蓬莱仙宗时来过这里，抓过一个弟子询问，弟子说这道光柱用来测灵兽血脉。
那时蛟不屑一顾，现在却知道了，这道光柱一定是拿来测护山神兽的血脉能不能被仙山接受。
蛟随手割破手指，滴下去一滴鲜血。
一秒、两秒……光束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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