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这时,一只大掌扣住门板,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抵开。
虞锦瞪了瞪眼,手脚并用地与其相抵,可她察觉到自己这点力道在沈却面前丝毫没有优势,是以忽然松了手,索性把头埋进毯子里。
啊啊啊啊啊这太丢人了!她想一个人静静。
沈却微顿,道:“阿锦。”
虞锦未言,只蜷起身子,把头裹得更紧些。
沈却看她半响,干脆连毯子带人从衣橱里挖了出来,虞锦身子倏地悬空,一时惊慌挣扎起来,“你、你放我下来……!”
下一瞬,毯子滑落,人也落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第61章 穿鞋 幸而王爷不似阿兄这般。
床架“吱呀”狠狠一颤, 沈却力道并不重,但虞锦这下摔得委实有些懵,她目视床头的狮子纹路静了静,素来很有主意的精致脑袋一时也有些卡壳。
但虞锦不是个放任自己尴尬的人。
她此行目的纯良, 虽过程曲折了些, 但到底事出有因, 眼下事已至此, 需得化被动为主动, 毕竟她一向奉行着“只要自己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
沈却身量极高,立在床前时落下的阴影能将虞锦整个罩住, 他掀袍落座,才堪堪露出些微弱烛光, 映在女子神色斑斓的小脸上。
虞锦倏地骨碌坐起,拽了拽褶乱的衣摆,又扶了扶发间的花簪,一本正经、先发制人地说:“王爷可知我为何在你房里,还藏身于衣橱中?”
沈却看她这副故作镇定的模样,配合道:“不知, 为何?”
虞锦“喔”了声,说:“前些日子我看楚澜腰间的香囊款式不够新颖,闲来无事时便着手替她缝制了一枚香囊,便顺手也——”
虞锦神色忽变, 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袖口。
沈却道:“找什么?这个?”
虞锦望去,男人手中握着的恰就是那枚她“顺便”缝制的药囊。虞锦忙点头,强调道:“便顺手,顺手也缝制了枚助眠药囊, 既为表停安寺雨夜王爷相护的谢意,也为表阿兄胡乱误会动手的歉意……但是你猜怎么着?”
“……”
沈却抵唇咳嗽一声,忍笑耐着性子问:“怎么着?”
“楚澜说你不许生人随意进出寝屋,且你适才尚未回府,便提议我前来一送,我本想着将此物搁置在桌前便可,但谁知我前脚刚进,后脚便听见王爷与阿兄的声音,为免再遭误会,情急之下只好躲进衣橱。”虞锦停顿一响,重重道:“并无他意。”
她似不打算给沈却说话的机会,自顾自说着便要挪下床,动作仓促道:“既如此,王爷早些歇息,我就不多叨——”扰。
虞锦被捏住了嘴,叭叭不停的小嘴倏地合拢。
上下唇瓣被粗粝的指腹摁住了命脉,她的唇被捏得嘟起,动作也随之一顿,她拿眼看沈却:?
手感极好,沈却指腹微微用力捏了两下。
他松开手,稍稍莞尔道:“顺手给我缝制的?”
虞锦微怔,迟缓地点了两下头,若说是特意那未免显得不太矜持,她暗自想着,还做作地捋了捋乌发。
沈却这些日子忙于剿匪一事,有些日子没见过虞锦,他不轻不重“嗯”了声,说:“又是谢意又是歉意,只值虞姑娘顺手。”
闻言,虞锦瞪大美目,只觉自己的心意没有被人领略,是以当即反驳道:“你看这花纹样式,我可是翻了好几本图鉴才定下的,还有这材质,挑的可是圣上御赐的兰雪缎,里头放置的助眠草药也是辗转询问的秘方!还有这络子,可是我亲手打的呢,下头坠的小佩环,王爷以为这是寻常配饰吗?当然不是,这可是我特地——”
在沈却眸底浅浅划过的笑意里,虞锦蓦地捂了下唇,好像说漏嘴了……
她立即转移话题:“我、我鞋掉了!”
四目相对,沈却抬手揉了下她的乌发,遂起身去衣橱前捡虞锦挣扎掉的一只绣鞋,转身之际,不由抚着眉骨扬唇一笑,回时复又神色如常。
今夜送礼实在不甚顺利,虞锦现下略有些萎靡,叹气着伸手要接过那绣着小金花的新鞋,就见沈却动作熟稔地蹲下身子。
不得不说,虞锦有被吓到。
她虽是金贵,但也不曾金贵到让南祁王躬身伺候穿鞋的地步。
虞锦忙缩了缩脚,道:“王、王爷快起来,我自己来就好。”
“别乱动。”沈却蹙眉摁了她一下,神色自然地握住虞锦的脚踝替她穿上绣鞋,自然到他似不觉此事有多么不妥。
虞锦愣了愣。
他道:“我让段荣送你回去,走小路,能比你阿兄到得快些。”
虞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就连沈却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也没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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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有段颠簸不平,马车辘辘碾过,倏地左摇右晃起来。
生莲不知方才南祁王屋里发生了甚,但却是王爷亲自送姑娘出府,那定是暴露无遗。她悄悄掀开帘子瞥了眼后头跟着的马儿,低声问:“姑娘,那是王爷的侍卫么?是特意送姑娘回府的?”
虞锦托腮颔首,应了声“嗯”。
生莲感慨:“南祁王实乃宽容,不仅未怪罪姑娘冒失,还特意遣人送姑娘回府,外头却传他凉薄寡情,果真是传闻失真。”
虞锦攥了攥手心里的梅子糖,近来她迷上这种酸甜的果糖,遣人去西市买过几趟,他分明不现人影,可却都知晓……
他……莫不是派人偷偷跟着她了?
思及此,虞锦忽然捻了捻而下的翡翠耳坠,说:“兴许,是因旁的什么。”
生莲不解:“旁的什么?”
虞锦高深莫测地瞥了生莲一眼,又高深莫测地挺直身板,端端坐稳。
生莲狐疑地收回目光,又絮絮叨叨道:“方才真是好险,幸而公子没察觉,不过姑娘是躲在何处?”
“……”
虞锦脸一热,囫囵道:“就是有一处藏身之地。”
生莲好奇追问:“哪里?”
虞锦往她嘴里塞了一小块栗子糕,再没回话。
沈却所言果真不假,虞锦回到宅院时虞时也尚还未到。她回屋梳洗了一番,做出一副闲在家中的模样,听到动静后巴巴推门迎了上去:“阿兄!”
虞时也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询问她“有何贵干”。
虞锦神秘兮兮地拉着虞时也进了前厅,将方才楚澜打探到的那些消息转述一遍,说:“可惜尚不知郡主究竟是个什么性子,喜好什么。”
虞时也闻言,道:“你打听她作甚,左右圣上已赐婚,什么性子也都得娶进门。”
虞锦道:“可知己知彼,方能投其所好呀。”
虞时也不屑:“我为何要投她所好?”
虞锦认真道:“如此不是更能促进夫妻和睦?阿兄若能做些令郡主欢心的事,郡主便会更喜欢阿兄一些。”
“她欢不欢心都得是我虞家新妇。”何况他有何处不讨人喜欢?何必做这等投其所好的俗事?
虞锦稍顿,问道:“阿兄成婚后会为郡主穿鞋么?”
虞时也用一种“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凭什么伺候她穿鞋”、“本公子有多金贵你不知道吗”等种种傲慢的眼神乜她一眼。
不待他开口回话,虞锦兀自捧起茶盏压压惊,心道:幸而王爷不似阿兄这般。
随后又想:幸而圣上给阿兄赐了婚。
兄妹二人谈话间,虞广江正从角门而进。他负手走得极缓,身后随侍道:“方才那乘马之人是南祁王的侍卫。”
虞广江心思沉沉地应了声,踱步至小径,侧目恰能瞧见前厅里兄妹二人正对坐饮茶,他目光落在捧着小脸的虞锦身上,忽而笑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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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对虞时也与郡主的成婚吉日抉择不定,是以虞广江只好耽搁几日再回灵州,这一耽搁,恰就撞上今岁秋狝,往年虞广江不在京自是无法伴驾,今朝却不同。
虞锦原是对野猎这等事毫无兴致,可她听说那座皇家围场风景甚美,内置园林和锦鲤台可供女眷游玩观赏,且她久居灵州,难得有此机会,几多思忖之下,便邀着楚澜同去置办几身骑马劲装与赏花衣裙。
楚澜前些日子接二连三被沈却禁足,本今儿她也在禁足中,但小舅舅听闻是虞锦相邀,只多问了两句,便放她出府。
故而楚澜现下兴致勃勃。
街头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哭闹声不绝于耳,
虞锦与楚澜皆是不爱跻身之人,很快便目的直接地来到金缕阁。此地做的便是富贵人家的生意,是以布局雅致,还设有茶桌可供小憩。
丫鬟提壶斟茶,虞锦便与楚澜翻看着时下流行的衣裳款式,但时兴也易撞上穿着相同的衣裳,是以虞锦提前备好缎子,再请店铺制衣。
她一共定做了六套劲装与六套裙装,且给每件新衣裳都配备了绣鞋与首饰。
楚澜好奇问:“阿锦可会骑马?”
虞锦摇头。
楚澜道:“那你要那么多劲装作甚?”
虞锦默然,自是为了瞧着美。
她从虞时也那儿得知这回秋狝沈却亦会同去,她思来想去,前些日子属实有些发挥失常,没了贵女的体面,趁这回秋狝,需得好生找补找补。
第62章 麒山 不配。
几日后, 麒山皇家围场。
麒山地域开阔,气候宜人,牲畜藩育,历年秋狝皆于此, 故而山上建有行宫园林、亭台水榭, 甚适居住。
颐朝国运昌盛, 秋狝盛典自是蔚为大观、万分繁盛, 此般场合正是男子大放异彩的地方, 故而随行女眷定是少不得, 毕竟寻常盛宴也未必能有这种机会大饱眼福。
但往年秋狝无非是皇后与几位高位嫔妃伴驾,今年却是稀罕, 连深居简出的太后娘娘都凑了这份热闹。
太后既来了,那么永安郡主自然也随侍左右。
永安自幼便是成玥的克星, 瞧见她那张宠辱不惊的脸,成玥便觉心里堵得慌,担忧麒山此行许见竹又要抢她在父皇面前的风头。
不过好在,进了猎场之后她便瞧见父皇身后的那道颀长身影,憋闷之感顿时消了许多。
成玥目不转睛与身侧之人道:“皇兄可知南祁王此番进京缘由为何?何时回封地?”
无人应话,成玥侧首望去, 就见四皇子正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的女子看,眼珠子都发着光。
虞锦站在虞时也身侧。
这兄妹两人各自都生得夺人眼球,是以站在一处,那夺目的效果便是成倍放大。
虞锦今日着了身靛蓝色骑射服, 虽是劲装,但却添了些小心思,衣摆与领口皆绘有牡丹图纹,英姿中又稍显柔媚。
她叽叽喳喳与虞时也说话:“阿兄记得给我猎一只红狐, 莫要沾血,箭头易损皮毛,若是能活捉就更好了。”
冬日将至,红狐毛制成的小袄站在雪地里异常耀眼,虞锦便想趁着天冷前着人做一身。
虞时也闻言嘴角一抽,红狐本就难见难猎,她要也就便罢了,条件还如此苛刻。
虞锦仍在絮絮叨叨,从她的红狐小袄说到了银狐围脖,虞时也忍无可忍,转身掐了把她的小脸,疼得虞锦眼冒泪花,委屈地闭上嘴。
正这时,贞庆帝的一番场面话堪堪言毕,侍卫双手捧上只大弓,他拉弓射出第一箭,围猎便正式开场了。
马蹄声渐渐繁杂起来,虞时也亦乘马离开。
另一边,太后年迈,饮了两盏茶后便欲回行宫小憩。许见竹惯性上前搀住她,便被太后侧身避开,道:“哀家不必你陪着,你啊,去玩儿吧。”
许见竹蹙眉,轻声道:“永安陪太后回行宫。”
“陪我这老婆子有什么好,同那些姑娘们逛逛园子赏赏花,要是无心赏景,哀家记得你幼时骑马射箭学得好,若真有孝心,便去打几只猎物来,哀家也许多年未尝过宫外吃食了。”
许见竹抿唇,迟缓地应了声“是”,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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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皇后在碧春园摆了席,以供女眷游玩,园中内置几个靶子,有稍懂射击的女眷跃跃欲试。
凉亭下,虞锦正与女眷们赏花赋诗。
她来前便熬了几夜备了好些诗词,眼下字字珍萃,那饱腹诗书的贵女风范彰显无遗。
“不想虞姑娘竟如此精通诗词,真真令人刮目相看。”
“不止如此呢,我方才看楚姑娘腰间佩戴的香囊甚是别致精巧,本欲问是哪家铺子出的新款式,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竟是虞姑娘所绣!”
“我还以为边境女子大多不甚文雅,倒是我眼皮子浅呢。”
“诗词女红,莫非阿锦妹妹还擅音律不成?”
虞锦莞尔:“擅倒谈不上,涉猎一二罢了,前几日谱了只曲子,可实在弹得不好,若是姚姐姐擅琴,改日我让人将曲谱送去你府上?”
竟还会谱曲……
众人低语,惊叹连连。
不得不说,这种场合虞锦实在游刃有余,她得体浅笑,波澜不惊地垂头抿了口茶。
其实那些诗词、女红、音律,都是闺阁女子自幼所学之物,只不过虞锦在这些方面颇有些好胜之心,故而很是肯下苦功夫。
思及此,虞锦略略有些惆怅,余光瞥了眼远处亭台上与贞庆帝对弈棋局的身影,可惜隔得远,他听不到……
正这时,她目光落在前方的靶子上,倏地一顿,计上心头。
前些日子为秋狝做准备,虞锦也不止是备了几身衣裳,还勤练了射击,且此前在垚南沈却已然费心教过她,不说正中靶心,也能中上六七环。
于是,虞锦掩唇在生莲耳边耳语了几句。
生莲只当她是来了兴致,立即命人将她那只精致的短弩递上,虞锦便起身往靶前走,引得众人好奇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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