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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妾如她——法采

时间:2021-09-14 10:54:20  作者:法采
  五爷语塞了,那种说不出的感觉,浓郁了几分。
  虽然晓得她看不见,可还是莫名地错开了她的“目光”。
  只是他微微动身的时候,腰间的玉带碰到了案台。
  玉带磕碰发出了细微的脆响。
  他在这一声里,看到自己的妾,缓缓地解开了衣带。
  她瞧不见,听到他玉带磕碰案台的声音,便误会了。
  詹司柏微顿,微顿之间,她已经自顾自地解开了上襦。
  似是没听见他接下来的动静,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五爷在这一“眼”里,也只能解了自己的衣裳。
  今日的帷帐冷清的不像话。
  詹司柏在她闭起双眼的疏离中,莫名轻柔了几分,一如窗外不疾不徐的雨,缓慢温柔地下着。
  只是这雨下得再柔和,也不是和暖醉人的春风。
  俞姝被这雨水淋得透透的,她多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可她哪也去不了。
  偏那雨自顾自地纠缠着她,还以为自己温柔得不行,却不曾想,被雨拢住的人早已浑身轻颤。
  俞姝闭起的双眼溢出了水珠,她止不住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他,两条清秀的细眉在迷蒙的双眼上纠缠了起来。
  似是在求雨不要再这样磨下去了。
  还不如一阵风刮来,让这雨来的更猛烈些,早早雨过天晴比较好。
  那双看不见的眉眼这般乞求,只求得人心颤。
  雨终于不再温和地下了。
  下一息,疾风暴雨朝着俞姝扑面而来。
  ……
  半晌,冷清的帷帐总算温暖清润了起来。
  俞姝强撑着自己,抬起发软发酸的手臂去拿衣裳。
  但衣裳不小心被她碰落在了地上。
  她只能俯身去地上寻。
  但她还没碰到地板,就感觉身边温风一动,那落在地上的衣裳,被人稳稳放进了她手里。
  俞姝怔了怔。
  她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不知道他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地不“规矩”?
  她此时的疑虑几乎大写在了她扬起的脸上,连锦被滑落都没意识到。
  詹司柏清一下嗓子,替她拉了一下锦被,掩住她露出的雪白肩头。
  俞姝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拿衣裳穿了起来。
  男人却在这时开了口。
  “是我的不是。”
  他突然道了歉。
  “京城封锁几日,却还是让乱贼逃了,我火气委实大了些,错怪到了你身上。”
  俞姝在这道歉之语中,着实顿了一会。
  她起初是惊讶于,权倾朝野如定国公,规矩深重似詹五爷,竟然会给一个小妾道歉么?
  但她后面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亲口说,她哥哥逃走了!
  俞姝忍着激动的心情,连呼吸都微促了几分。
  男人并未发觉,只是叹气穿着衣裳。
  他越是无奈郁闷,俞姝越是轻快愉悦。
  她哥哥逃出了京城,便意味着不久之后就要回来寻她。
  而这定国公府也困不了多久了,哪怕这男人每天都拿规矩压他,朝她发脾气发火,她也无所谓。
  她心下扬了起来,难得有耐心地,说了两句场面话给他听。
  “五爷不必如此,放走贼人也不是五爷之过,无需过于自责。”
  她难得多说了两句。
  男人看了看她。
  旁人也说了这话,他为感觉如何,但眼下听到她的温言细语,心下莫名就和缓不少。
  他放柔了声音,顺着她道。
  “也是,那俞厉重了我穿肩而过的箭,能否活命尚不一定。”
  他淡声说了这么一句,又继续穿衣。
  只是他并没注意自己的妾,难得的一点笑意,在听到他解释的一瞬,生生凝在了脸上。
  “什么?!”
  五爷穿衣的手一顿,还以为她没听清,又跟她重复了一遍。
  “俞厉虽然逃了,但被我一箭穿肩,钉在了地上,未必能活命了。”
  这次他说得格外清晰,俞姝甚至能想到那场面。
  她在锦被下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他这般阴郁两天,她还以为她哥哥顺利脱逃了。
  可他竟一箭射穿了她兄长!
  生死不知!
  俞姝忍不住道了一句。
  “五爷的箭法,可真是厉害啊。”
  五爷听着,倒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夸奖。他问她。
  “吓到你了?”
  但俞姝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说了,她只想冷笑。
  但凡她能看见,便要拿着剪子,朝他肩下也狠狠扎上一道。
  纵不能穿肩而过,也让他尝尝那滋味!
  她极力忍着,摇头回应了他,低着头快速地穿衣。
  詹司柏去了一趟净房,回来的时候,还想着说些旁的免得吓到了自己的妾。
  但他回来一看,房中除了寒山月的冷香,什么都没有了。
  妾已经走了。
  詹司柏愣了愣。
  他打开了窗向外看,秋风伴着雨丝从外面吹了进来。
  没有任何人影。
  他摇了摇头,庭院却在这时下起了雨来。
  雨落在檐下的水缸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他皱了皱眉。
  文泽从廊下过来,见状问,“五爷还要去冷武阁吗?”
  男人沉吟了一下。
  “去。”
  文泽连忙拿了伞过来,男人吩咐他多拿一把,自己撑了伞一路往冷武阁去。
  他步子很大,只是在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岔路的一便通往冷武阁,另一边却是向着浅雨汀方向的假山道路。
  文泽瞧了自家五爷一眼,听见五爷问了一句。
  “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文泽竖了竖耳朵,“奴才没听见。”
  他家五爷挑眉,“不是韩姨娘主仆在说话吗?”
  文泽有点不确定了。
  “那可能是吧……”
  话音未落,就见自家五爷向那条路上走了过去。
  “过去看看。”
 
 
第12章 
  通往浅雨汀的沿路假山下。
  雨下得大了,俞姝和姜蒲只有一把小伞,两人的衣裳都湿了小半。
  俞姝干脆道停下,两人暂避在假山下,等雨小些再走。
  假山下的灯笼被风吹雨打得摇晃不已,不一会就灭了,姜蒲伸了手试了雨。
  “姨娘,这雨还有的下,咱们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您打着伞吧,奴婢不怕淋,咱们快些回去换衣裳取暖。”
  她说着,声音轻了几分,“您昨日就有些受凉了,今日可不能再冷着了。”
  她声音不大,却从假山下,顺着风飘到了刚转此路上来的五爷耳中。
  詹司柏微顿。
  他一时没动静,假山下的人也没听到他的脚步。
  妾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她却道无妨。
  “我身子没那么弱,你却也不比我强多少。你我都不是神仙,一样的肉体凡胎,没得让你淋着的道理……再等等吧。”
  她的声音不大,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甚至有些辨不清晰。
  詹司柏却听住了,着实在雨中顿了一顿。
  他慢慢走过去,看清了她在假山下躲雨的样子。
  怪石嶙峋的假山,在雨夜灯影下更显曲折古怪。
  可她就那么静默站着,笔直的清影投在怪状的太湖石上,反而将那些古怪压下了几分,透出些清正来。
  詹司柏又向前走了两步,她听到声音回了头。
  他晓得她瞧不见他,但他也晓得她能听出他的脚步。
  果然她在一愣之后行了礼。
  “五爷。”
  姜蒲这才发现了他,也跟着行礼。
  詹司柏走上前去,瞧见了主仆两人淋湿的衣裳。
  他低声同他的妾道,“今夜的雨不知下到何时,先回吧。”
  有他这话,俞姝便是想等,也不得等了。
  但他在这里,只会让她觉得呼吸不畅,还不如淋雨离开,离他远些。
  她说“是”,转身叫了姜蒲,“走吧。”
  说完又同他行礼,“婢妾告退。”
  她这一番动作做得顺畅,既没有把方才同姜蒲说得话,露出半点意思给他,也没有要等他再说旁的话的念头。
  仿佛他是个下命令的人,而她只是个听令的人。
  他说了,她就照做,不反驳也不解释,顺从的不像话。
  詹司柏莫名就想到了那天,他训斥她穿了正室的颜色,她也只是把她知道的回了他。
  更多的解释,便一句也没有了,就那么穿着单薄的上襦离开了深水轩。
  她没有找他解释,也没有让夫人做主。
  詹司柏嘴角压了压。
  对她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盲女来说,只身来到这个充满了陌生感的定国公府,又该听谁的或者相信谁呢?
  丫鬟已经撑起了伞。
  雨水从顺着假山上的曲折落下来,叮叮咚咚地落在了主仆二人的小伞上。
  如果他不说什么,她就这么离开了。
  他跟她开了口。
  “到我伞下来吧。”
  ……
  五爷的伞很大,比起丫鬟手里颤颤巍巍的小伞,五爷的那把大伞可以将两个人全然遮住。
  伞遮住了雨,也无形中在雨幕里辟出了一片天地。
  一个独属于五爷和他的妾的天地。
  男人身上寒山月的冷香淡淡的,与俞姝身上散发的雨夜凉气交混融合。
  但两人温热的呼吸又在凄冷的雨夜里,多了些温和。
  俞姝对这温和非常不适应,她暗暗皱眉,实在不知道那五爷今日是怎么了。
  难道冥冥里察觉伤了她哥哥,到她这里找寻宽慰吗?
  俞姝低着头,不让情绪泄露出来。
  但她脚步慢了三分,与走在前的五爷拉开距离。
  五爷似有察觉地看了自己的妾一眼,见她整个人低头走着,身上泛着寒气,散落的几缕细发,在风里肆意飞舞。
  她看起来,并不想与他接近。
  男人的嘴角莫名扯成了一条直线。
  这条路不长,但在假山围绕而成的景观下,却曲折不够平整。
  詹司柏瞧着,他的妾对这条路显然比他熟悉,走到了这段,便提起了裙摆,抬高了脚步。
  他想到她身上的几处擦伤,默默叹气。
  但前面的路面上,却有几段刚被风雨刮落的树枝。
  詹司柏立刻叫了文泽,“把路清了。”
  俞姝在他的吩咐里脚步微顿。
  詹司柏引了她往路边站一站,等文泽清了路再走。
  文泽很快把路面清的一干二净,俞姝瞧不见什么,只听见身边的男人淡淡“嗯”了一声,才挑了伞继续向前走。
  她便安静地听着他的脚步,跟在他身侧。
  只是刚走了两步,她突然踩到了一篇树叶,在湿滑的石板上猛然打滑。
  她一惊,刚要扶住什么,可手还没伸出去,腰间突然被大掌托住。
  那大掌径直握住她的腰间。
  她落到他强壮的臂弯中,他稳住了她险些滑到的身形。
  詹司柏低头看住了自己惊魂甫定的妾。
  她微喘了两下,而她腰间的温热隔着衣衫传到了他掌心,同时传过来的,还有属于她的柔软。
  雨急了几分,落在伞上咚咚作响。
  风也急了几分,从假山上漫过来,强行想要闯进雨幕里的伞下。
  但风雨都没能进来,伞下的温度在这暧昧的动作里有些许攀升。
  寒山月的冷香都暖了起来,在两人鼻尖轻蹭。
  不远处的灯笼摇了几下,詹司柏在摇晃的灯影下瞧了瞧妾的脸。
  她似乎比刚来的那日更清瘦了,灯影在她鼻尖与下巴上晃动着,衬得她眉目平添几分楚楚之意,同时也晃得人心头微有些快。
  尤其在隔着衣料的腰间温热,一阵阵穿到掌心的时候……
  五爷瞧住了他的妾,但又在下一息,被她冷淡的谢声打断。
  她从他臂弯里直起身来,又向一旁退开了半步。
  她规矩地低头行礼。
  “婢妾多谢五爷。”
  风雨闯进了伞下,带走了方才的温度。
  詹司柏低低“嗯”了一声,又瞧了瞧她打湿的裙摆。
  “走快些吧。”
  俞姝心道确实该走快些了,她委实在哥哥生死未卜之际,与他“花前月下”。
  于是她又提起了裙摆,准备快步回去。
  但男人轻声叫住了她,“拿着这个。”
  什么?
  俞姝怔了怔,男人却将一物塞进了她手里。
  是块玉佩。
  玉佩清清凉凉的,俞姝又是一怔,听到他的解释。
  “跟紧我的步子,我们走快些。”
  俞姝手里的玉佩在他说完的一息有了力道,是从他腰间传来的力道。
  雨越下越大了,俞姝手里握着他的玉佩,跟住他的脚步,从假山下绕过,往浅雨汀而去。
  男人的步子很大,但速度不急不缓,俞姝被他牵着,走得倒也算平稳。
  路上没人说话,只有风声雨声,和雨中人的脚步声。
  没多久,浅雨汀到了。
  守门的小丫鬟早就在此等着俞姝了,但眼下瞧见了五爷,吓得小丫鬟差点丢了手中灯笼。
  她连忙给五爷行礼。
  五爷点了点头,也察觉自己的妾,已经轻轻将玉佩放下。
  她也一样行了礼,跟他道了一句,“多谢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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