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了,眼角里看了一眼俞姝。
俞姝迷糊的视线接到了眼神,身影顿了顿。
她没做声,暮哥儿却醒了。
他根本听不懂一心一意的爹爹,跟他说的这些肺腑之言。
他只想找他亲亲爱爱的娘。
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着,一眼看到了俞姝,便要从五爷怀里挣出去,朝着俞姝抓着手。
俞姝连忙要去抱他,可五爷突然起了身,抬脚往房中另一边而去。
俞姝又抱了个空。
暮哥儿哇哇大哭,嘴里吱吱哇哇地,也不知是不是在喊娘亲。
五爷沉着一张脸。
“你娘亲自有你娘亲的心事,莫要去扰她,还是同爹爹亲近吧。”
庭院里的树叶,都被暮哥儿的哭声震落了许多。
五爷不肯把孩子抱给俞姝,只说些奇怪的话,俞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奶娘要过来,这次是被俞姝撵了。
五爷看向俞姝,俞姝也用自己模糊的视线看着他。
暮哥儿哭累了,在父母对视的目光中小声啜泣。
五爷不想要什么更多的东西,他只想知道,他与她之间这般亲密的关系,他把自己的心都给她了,她就不肯同自己说几句心里的话吗?
他紧紧盯着她,一息都不放过。
俞姝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但她只能错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
她板了脸冷言。
“五爷何必说这些?若是嫌弃我,便把我赶出府,再别让我回来就是。”
“你……”
五爷胸口一阵窒闷,偏俞姝说完,转身往外去。
五爷沉着一张脸,耐着性子,终于叫了奶娘,将孩子抱了下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俞姝也要抬脚离开,却被男人砰得关上了门,将她堵在门后。
房中紧绷的气氛像满弓的箭,随时可能冷箭射出。
俞姝绷着一张脸,抬头看向男人。
他的身影被烛光所照,从头到脚地笼罩着她。
“五爷要冲我发火么?”
她压着嗓音,脸上满是倔色,五爷只看了一眼,就心头一阵酸一阵软。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她转头避开了。
男人将她圈在门口,俞姝避无可避,只有两人的呼吸深浅相互。
湿热的呼吸中,男人看着她,嗓音发哑。
“我怎么舍得同你发火,我只是……想你同我说说心里话,行吗?”
他从不是冷硬的性子,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也只会温声求问。
俞姝攥着手,压着翻涌的情绪,躲避着他的目光。
他却用手捧住她的脸。
“行吗?”
他要一个答案。
她给不了。
“五爷,我再没有什么心里话,都是五爷自己凭空想得罢了,五爷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她反过来问了他。
五爷一而再,再而三地探问,可她的态度依然如此冷硬坚决。
这次换他笑了,笑得发苦。
他晓得,她不可能主动告诉他的……
他松开了手,她立刻离开了去。
房中陡然冷清下来,詹五爷独自在房中许久,半晌,回了深水轩。
他叫了文泽过来,传唤了近身的侍卫。
“五爷有何吩咐。”
男人负手立在书房之中。
“去韩姨娘祖籍查访一番,查一查她亲族都有什么人,是不是出过什么大事?纵不是大事也都记下来,事无巨细,全部查清。”
之前,她祖籍所在的地方,已经被袁王占为秦地的一座城池,但袁王死后,此地又被朝廷收复。
五爷直接写了封信。
“务必查清楚查明白,必要时可让当地知府知县帮衬。”
侍卫收下信,领命去了。
五爷深吸一气呼出去。
她不肯说,他也不想再相逼,他只能自己去弄个明白。
但他希望如她所言,果真是什么都没有的。
五爷坐在书房里静默良久。
……
定国公府的正院,詹淑贤也叫了人过来。
“去韩姨娘祖籍查问的人,有消息了么?”
她眯了眯眼睛。
“催促着些。早些查完,早些回来,我且等着呢。”
*
五爷和俞姝,虽说难似前些日一般温和相处,但也谁都不提那些事情,就仿佛五爷追问的都有了合理的答案,就此揭过了一样。
俞姝心里不知五爷准备如何,多多少少有些不安。
她问杜雾,哥哥可有安排奶娘仆从等人在路上接应她们母子。
杜雾说都安排了,“娘子一切都可放心,想要提前走也可以。”
俞姝暗暗思量着这话。
五爷却在这时,突然得了个消息。
俞姝知道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下晌。
五爷去了冷武阁,同林骁之弟、冷武阁新任统领林驰商议,派出了不少人手。
回来的时候,他还一直在思虑,俞姝问了一句,他告诉了她。
“穆行州传来的消息。说宴温就在虞城,果然是被俞厉给掠走了。”
俞姝怔了一下,男人没察觉,只是捏着眉心。
“俞厉偷偷弄走了人,一言不发,到底是想做什么?实在让人困惑。这朝堂,又或者我定国公府,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谋划的?俞厉所想,不似表面这么简单。”
五爷下了结论,又道,“不管怎样,人我已经派了出去了。让穆行州先把宴温救出来,说不定就都明晰了。”
在五爷浓重的疑问和果决的行动里,俞姝心头快跳。
他哥哥谋划的是以妹换妹,而五爷,这次提前知悉了动向。
接下来,他是不是……很快就会查到她头上来?
俞姝心下悬了起来,悄悄见了杜雾。
暮哥儿才刚满月没多久,她没办法立刻带着孩子走,为今之计,先让哥哥看住了宴温,而她这边也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她立刻吩咐杜雾传信给自己的哥哥。
“万万不能让温彦阏氏被定国公的人救走!”
……
可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虞城。
林骁掩护着穆行州的人手进到了城中。
在某个不起眼的时候,关押宴温的宅院附近,忽然乱了起来。
彼时宴温还在房中打盹,闻声刚清醒过来,忽然被人闯进了门里。
丫鬟俞姝快要吓死了,但闯进来的人拉下了面罩,叫了宴温。
“宴夫人,五爷派我来接你了!快走!”
宴温见到此人眼前一亮。
正是穆行州。
第68章 身份
虞城。
宴温还在房中打盹,穆行州闯进来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
外面短兵相接,穆行州和手下的人,上前扯了两人就走。
“娘子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侍卫与虞城兵将斗在一处,还有关押在附近不远的、之前接应宴温的于将军等人,也全都闹了起来。
宴温跟着穆行州一直往外跑,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城中忽然有马儿呼啸的声音。
……
几个时辰前,俞厉接到俞姝的报信大吃一惊,一时顾不得同李榭的对战,亲自率精兵直奔虞城。
城门口还一片平静,但进到城中,混乱了起来。
俞厉一眼就看到了宴温,宴温也被他虎眼一瞪,吓得心下一停。
俞厉派人上前就要来捉她,可穆行州也不是吃素的,立时同俞厉斗在了一处。
就算两人堪堪战成平手,但虞城的兵马只会越来越多,他们只能被瓮中捉鳖。
俞厉冷笑连连,穆行州直觉不好。
倒是另一边的林骁,没想到俞厉竟然在这时赶了回来,显然此事一出,虞城就会封城。
但他也早已准备了后手,立时让队伍变换了阵型,让多人上前与俞厉对抗,将穆行州从俞厉手下拉了出来。
众人战成一片,林骁在这时突然大喊了一声,“脱衣!”
定国公府的侍卫齐齐扯了外面的衣裳,里面的衣衫露出来,众人皆惊。
竟然就是虞城兵将的衣衫!
这一变,所有人眼前皆是一晃,一时间分不清到底那些是自己人,那些才是敌军。
连俞厉都没想到,眼前花了一番。
而林骁就趁着这个时候,一声令下,让人掩护着穆行州和宴温,朝着城中逃窜而去。
天色渐晚,城中道路昏暗看不清楚。
穆行州的人手与虞城的兵将拼杀对抗,多半都被虞城的兵马尽快制住捉了起来,不过穆行州和宴温二人,却在林骁掩护之下,潜入到了虞城不起眼的百姓小院中。
彼时,院内房里。
宋又云听到远处的动静,放下手中整理好的背囊,准备走出门去。
但门突然从外向内推开,林骁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满是血腥的杀气,那股气息径直朝着宋又云扑过来,将她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了?!在外巡逻遇见匪贼了?!”
林骁两日没有回家了,之前,他告诉宋又云,自己要去虞城外面剿匪。
宋又云这两日思来想去,只觉再留林骁下去,实在是个潜在的祸患。
她已经跟城司的人辞行,准备离开虞城。
以她的身份和知道的事情,并不能彻底离开,城司会安排她去俞厉治下的村庄暂住,等时机成熟才可以彻底离开。
她这两日将东西收拾齐备,等林骁回来就要上路。
可眼下,她看着满身血污、突然回来的林骁,心头突突直跳,外面的喧闹声不断,她一时间看住了他。
“你、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林骁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复,推开了门,让身后的人进了来。
宋又云讶然看过去,看住其中一人拉下的面罩,脑袋一懵。
“穆、穆将军?”
刚同俞厉过招一番的穆行州,在见到她的时候,也瞪圆了眼。
“宋、宋太太?!”
两人相互认识,相互惊骇,只有宴温站在一旁,摸不着头脑。
宋又云也在下一息看到了她。
只看相貌,她恍惚还以为是宴夫人来了,但旋即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
她扯了林骁到一旁,“你不是说你出城做差事去了?!”
林骁笑着看了她一眼,他说是。
“替五爷做差事去了。”
宋又云只觉天旋地转。
之前,她欠林骁的太多了,她把他从好生生的冷武阁大统领上拖下来,以他之命换她之命,无名无姓地流浪天涯。
她不想他留在虞城,两次三番地劝他走,他不肯走。
这一次,她自作主张地跟城司辞行,心想终于能让林骁暂时离开虞城了。
可她终究是晚了一步。
一旦林骁真的把宴温送出城,对俞厉来说太不利了,对京城的俞姝更是!
她两手紧攥了起来,林骁在这时,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现在都看到了,是不是准备告发给俞厉?”
宋又云手下紧得不行,她抿着嘴,虽没说什么,可态度已是十分明显。
事已至此,她不可能不说。
林骁在她的神色下低声一笑。
“好,我知道你忠于虞城、忠于俞厉,”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住了宋又云的眼睛。
“等事情结束,你想怎么说都行,把我告发出去也可以,但现在,不行。”
他说完,宋又云下意识觉得不对,向后急退了一步。
可她一个内宅妇人、临时受训成的细作,怎么能同林氏新一代的掌舵人、冷武阁的大统领相比?
林骁手下速度极快,一下砍在了她的后颈。
人当即昏了过去,林骁接住了她,将她拦腰抱在怀里。
穆行州和宴温皆是目瞪口呆。
林骁让他们两个自便,自己抱着宋又云去了厢房。
厢房里,处处都收拾妥帖。
宋又云平日里话不多,手下却是利落的,家里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林骁环顾了一眼,看见不少东西,她都整齐地打好了包,可见她已准备要与他一起离开了。
男人叹气,将怀里的人放到了床上。
他用绳索缚了她,但替她找了个平日里习惯的姿势,让她躺好。
他拿了被子给她盖上,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在床边坐了一会。
外面天色已黑透。
院中气死风灯的光亮落进黑黢黢的厢房里,林骁看着妻子不安皱眉的睡相,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头上。
紧皱的眉头在他指下舒展开来。
他看住了她柔和端丽的容颜,在这一瞬,蓦然回想起自己儿时,在老家的山林里迷了路,被她捡到带出来的事。
她长他两岁,彼时比他个头还要高。
把迷路的他带下山之后,她抬手要摸摸他的脑袋,一副大人模样。
“骁哥儿,姐姐就送你到这儿了,快回家吧,以后上山记得认路。”
那时他避开了她的手。
他虽然年幼,但怎么能让随便什么女子,摸他的头呢?
他不曾叫她姐姐,只是板着脸同她行了个礼,道谢走了……
念及过往,他无声地笑了笑。
气死风灯的光亮在窗下打转。
“你我二人,也不知,是谁负谁多一些。”
他说完起了身,最后回头看了妻子一眼。
“等此事了却,我若活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吧,愿梦中有我们的孩子。”
男人的声音难得的轻柔,又在这话说完之后,关上了厢房的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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