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印象里的工厂就是京大三系工厂那样的,跟工人们交流起来费劲巴拉的。
戴誉忙道:“那哪算陌生的地方,我就是滨江人呐!去了滨江二机厂就相当于回家了,哈哈!而且我们那边环境不比北京差,你们是没见过我们国营大厂的风采!”
这些研究员大多是毕了业就直接来研究所工作的,除了偶尔出差,谁也没在大厂里生活过,听他说起国营大厂,不禁都围过来询问。
戴誉暗忖,二机厂有自己的设计室,却在这时候向外求援,肯定是急需高级技术人才的。他要是能从所里多动员几人一起去二机厂,对于新型水上飞机的设计和试制都是好事。
“我虽然没去过二机厂,但我是在与它配套的滨江机械厂长大的!”戴誉决定给这些土老帽开开眼,“我们机械厂职工多达上万人,有自己的中小学、医院、供销社、副食品商店、菜站、邮局、派出所、储蓄所、工人俱乐部、工人培训学校,以及成片的家属院。还配套建有啤酒厂、罐头厂、养猪场、冰棍厂等大大小小十来个下属厂。”
冯峰惊叹地张着嘴问:“这么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们厂的规模和工人福利在附近几省都是这个!”戴誉竖起一根大拇指,“只要认真埋头干活,努力为厂里做贡献,生老病死厂里全包!二机厂这次是遇到困难了才会从其他单位抽调人手,平时的话,想去这两个厂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谁要是想去,赶紧找部长报名啊,我在滨江人头很熟的!到时候咱们并肩战斗!”
一群人围着戴誉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
黄轩坐在座位上,听着戴誉高谈阔论,真是越想越气!多好的机会啊,怎么就被这小子抢占先机了呢!
当天下班后,戴誉背着包哼着小调出门。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却被正要进门的黄轩用力撞了一下肩膀。
见对方表情臭臭的,戴誉也不以为意,反正马上就要分开了,只当对方是在“无能狂怒”罢了。
出门骑上自行车,就回了家。
*
夏露已经彻底清闲了下来,研究所的人大多都搬走了,她不用去上班,就每天猫在家里研究她自己给自己布置的课题任务,十分能耐得住寂寞。
“遇上什么喜事了?高兴成这样?”夏露顺手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挂到衣架上。
“这次还真是撞大运了!哈哈!”戴誉将人搂过来直接在嘴唇上啵啵啵了好几口。
“你疯啦?胡闹什么?差点碰到我的肚子!”站在原地任他亲了一会儿,倒也没挣扎。
“咱家大聪明可真是福星啊!逢凶化吉小能手!”
夏露无奈道:“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孩子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你工作的事有眉目了!”
夏露拉着他的胳膊催促:“怎么有眉目了,赶紧说说!”她最近每每空闲下来都不由自主地琢磨全家去临省的事,心里总是堵得慌。
“所里要抽调人手去滨江第二机械厂,协助他们完成一个新项目的试制。机械部可以帮家属在当地安排对口的工作,我报名了!”
“啊!”夏露赶紧抓住关键问题,“这个项目能做多久啊?完成以后是继续留在滨江还是回气动所?”
“项目时间最少得一两年吧,后期如果订货多的话,可能时间更长。”戴誉停顿片刻,选择撒个小谎,“结束以后可以选择留在滨江,或者回气动所都行。”
夏露松了口气似的抚一抚胸口:“那太好啦!气动所的平台这么好,又不像我们研究所似的有各种麻烦事,要是就这么一走了之也太可惜了!能回来就好!”
“要是让我选,我还是更乐意选滨江,那边的地头人头我都熟悉,而且二机厂的科研条件也不错。咱两家父母都在那边,到时候大聪明生出来了,也有人帮忙带……”
夏露笑眯眯道:“都好都好!你不用放弃事业陪我去临省,我就知足了!”
简直是峰回路转!
“二机厂那边要求半个月内到岗,咱们这几天得抓紧时间收拾行囊,把该带的都带上。还得跟家里人通报一声,再跟亲戚朋友老师同学道个别!”
夏露兴致勃勃地“诶”了一声。
戴誉在屋里环视一圈,叹道:“就是可惜了这个院子,咱俩结婚才住了一年就得空置了,本来就够破的,长期空置没人打理,恐怕等咱们再回来的时候,得破得不能住人了!”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
之后的几天,戴誉去研究所做了工作上的交接。跟秦部长请个假,就准备回家收拾行囊。
不过,整理东西之余,他还抽空去了一趟京大的筒子楼。
章教授听说他要去飞机制造厂当设计师,赞同地颔首:“如果你想在飞行器设计领域长期发展,去工厂锻炼锻炼是好事,总呆在研究所里搞理论研究容易将路走窄了。”
戴誉讪笑道:“我还以为您得说我没出息呐!”
“去工厂工作,是真正的理论联系实际,怎么是没出息!”章教授瞥他一眼提醒道,“不过,你可得有心里准备,现在的好多飞机制造厂都是从修理厂干起来的,他们的工作效率是非常高的。”
“我们研究所的效率也不低啊。”
“那是两码事。工厂里经常是现场出设计图,现场试制。项目上马和原型机的组装速度都非常快。”章教授举个例子,“据我所知,之前某个型号的战斗机,从出图到原型机组装成功,只用了一年时间。”
戴誉:“……”
那人家的效率是挺高的,他们水上飞机的设计图足足用了一年才定稿。
跟章教授老两口聊了会儿回滨江工作的事,戴誉言归正传。
“我这次过来,除了临行道别,还有件事想请您二老帮帮忙。”
苗老师也没问是什么事,很干脆地点头应承:“可以,我们尽量想办法帮你解决。”
戴誉的视线隐晦地在这间一室半的小屋里一扫,虽然收拾得干净整洁,但是东西摆设尤其是书籍,都挨挨挤挤地摆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局促。
“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家那个院子您是知道的,虽然位置很好,但是装修实在是寒碜。这样长时间不住人,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恐怕就破败得不能住了。”戴誉邀请道,“我想请您二老去那边住着,正好帮我守着家。”
苗老师迟疑着不知怎么接话,遂用眼神征询老伴的意见。
章教授哼笑道:“你这心可是够大的,多少人让别人帮忙看房子,最后把房子看丢了的。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我俩住习惯了,赖着不走,你怎么跟媳妇交代?”
“您可是小瞧我媳妇了!”戴誉呵呵笑,“这主意还是夏露帮我出的呢!我原本想让她小姨过去住,不过,夏露一力主张让您跟苗老师帮我们守着家。而且我媳妇说了,凭您对我的教导和栽培之恩,哪怕我把那个院子送给您和苗老师,她也不心疼!”
第152章
戴誉推着自行车进院子的时候, 正好看到夏露和外婆一起抱着一个大包裹从东厢房出来。
将车子停好,他赶紧上前接手:“我就出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们怎么就忙活上了!不是说等我回来弄嘛!”
“我们得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啊, 不然章教授他们来了还得自己收拾。”夏露甩甩手问, “怎么样, 他们愿意过来住吗?”
“那当然了,我出马哪有不成功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搬过来?我陪着苗老师去认一认周围的邻居。”
“不用你忙活了, 等咱们搬走以后,他们再找时间过来, 到时候请外婆帮忙介绍也行。”戴誉想了想,又说, “我明天去居委会跟李大妈打声招呼。”
突然搬来两个陌生人,总要跟居委会说一声的。
外婆点头:“我在婚礼上见过那两口子,也说过话。到时候我带着他们在附近转转。”
“不过,章教授并不会一直在这边住着, 可能每个礼拜来住个几天吧。”
夏露一愣:“啥意思?”
“京大那边的一室半还得留着, 常年不住人的话, 恐怕会被人说闲话, 万一学校把房子收回去了,他俩咋办?”
“不能吧?”在她印象里,章教授还是那个在学校说一不二的教务长呢, 手里把控着所有教研室实验室的课题。学校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他的房子收回去?
“嗐, 这事还真说不准,还是谨慎一点吧。”戴誉一手拎着大包裹,一手扶着她进屋,夸奖道, “你出的主意真不错!我每次去那个一室半,心里都挺难受的。章教授的书籍特多,那小屋都快被书塞满了,看着就觉得心情压抑。”
“这本来就是两全其美的事,咱们的房子有人看顾了,章教授他们也能住得宽敞点。再说,”夏露将薄夹袄脱掉,坐到炕沿上补充道,“咱俩能有今天,多亏了当初章教授帮忙,不然现在也得像丁玲玲他们似的。”
她在心里是十分感激章教授的。
戴誉的整个大学时光,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跟着章教授度过的。后来章教授不但让戴誉提前毕业了,连她也跟着搭了顺风车。
他们提前毕业的这两年,足以改变人生命运轨迹了。
外婆低声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说:“章教授也算是你们的贵人,等你们回了滨江,我好好招待一下这夫妻俩。”
夏露遗憾地说:“离开北京就又见不到您跟外公了。”
“你要是去了临省,更见不到!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得亏小戴能干,不然这事还真不好解决,连你小姨他们储蓄所都不能接收,可见有多棘手了!”外婆真是恨不得把戴誉夸出一朵花来。
戴誉对于夸奖来者不拒,一点不谦虚地说:“为了给她调工作的事,真是费了老鼻子劲了,这也就是亲媳妇了,不是亲的我才不管呢!”
“行啦,你最辛苦!功劳最大!”夏露将剥好的榛子塞进他嘴里一颗,“呐,奖励你的。”
看的外婆咯咯直乐。
*
戴誉在家收拾行李,最终划拉出五个大包裹。
“媳妇,要不咱少带点吧。”戴誉跟她商量。
“这里面大多数都是咱俩的四季衣裳和书籍,而且光是书就装了一个包裹。你说吧,哪个能挑出去?”夏露靠坐在被垛上,动口不动手地指挥,“把能用得上的都带上,省得回去还得花钱买了。”
戴誉认命低叹口气:“那我明天去邮局,把装书的那个包裹邮寄了吧,书籍实在是太沉了,我是真干不动!”
“可以。”
二人收拾东西,拜访老师亲友,与同事同学朋友道别,忙忙碌碌好几天,终于到了临行前一天的晚上。
“真要走了,我还怪舍不得的!”夏露躺在床上睡不着,“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啊!咱俩在这里结的婚,参加了工作,还有了大聪明。”
戴誉哈哈笑:“你不是不乐意叫大聪明嘛。”
夏露面上一窘,锤他胳膊一下:“还不是被你拐带的!等回了滨江,赶紧让几个长辈给宝宝重新起一个好听点的名字。”
“哈哈,这事估摸着最后还得落到我老丈人身上,我爸妈是不会跟夏博士争夺这个取名权的。”
“那也得言语一声,毕竟还是姓戴的嘛。”
夏露躺在床上琢磨他们还有什么东西没带,然后扑棱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
“又怎么了?”戴誉无奈叹口气,她这一晚上爬起来折腾好几次了。
“咱俩的饼干盒子没带!”夏露推推他,“你快帮我把饼干盒子从炕柜里取出来!家当全在里面呢!”
听话地从炕柜里摸出他俩的存款,看他媳妇数钱数起来没完,戴誉也想起来一件不得了的事。
权衡了半晌,最后一咬牙,还是从炕洞里搬出了一块体积颇为可观的黄泥砖块。
原本的十几条用黄泥裹住的大黄鱼,已经被他整合到一起了,看起来就是一块长方形的土砖。
余光里注意到他的动作,夏露一面整理钱和票据,一面好奇问:“你搬块砖出来干什么?”
“带回去。”
夏露以为他是开玩笑,轻笑道:“又不嫌弃行李重啦?”
“再重也得带着。”说着就用桌上的过期报纸将黄砖一层层地包裹起来。
“你还真要带啊?那块砖有什么特殊意义嘛?”夏露停住动作,盯着他一通操作。
迟疑了一下,戴誉又将报纸一层层重新剥开,而后对她招招手。
抱着被子蛄蛹到床边,夏露顺着他手指的一个裂缝往里看。
“?”
啥也没看到的夏露抬头瞪他一眼:“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我哪敢耍你呀!”戴誉抄起床头的手电筒往缝隙里面照,“看到没?”
“这什么啊?不就是黄泥砖嘛!”夏露趴到跟前往里瞅,自言自语道,“这个金色有点反光,你这么宝贝它,不会是金子吧。”
“是啊。”
夏露诧异抬头:“?”
戴誉索性也不用报纸包裹了,拿着茶缸往那个缝隙里倒了一点水,打算找工具重新把开裂的地方修补一下。
“那里面真的是金子?”夏露自我消化了半天,才怀疑地问出口。
“嗯。”
“你……哪来这么多金子?”被做成这么大一块土砖,里面的金子总不会太少。
戴誉叹口气:“嗐,没偷没抢,机缘巧合吧。自从我得了这些大黄鱼,一个都没动过。以咱家目前的生活条件,根本没机会用到它。这玩意放在我手里也是个拖累,搬家都得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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