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很是恨铁不成钢。
“啪”的一声,夏启航狠狠拍了一下桌面。
他本就焦心媳妇的身体状况,对于在这个时间点去出差已经满心愧疚了。这小子居然还敢没眼色地跑到自己跟前来添堵,看来还是对他太纵容了!
戴誉被他突然拍桌子的动静,吓得缩了一下肩膀。
回过神来,才没好气地说:“我就是替何阿姨打抱不平,您这一家之主当得也太马马虎虎了!不但过年不在家,媳妇怀孕生产,您也照顾不到!您家夏洵长这么大居然都没吃过带硬币的饺子!当然没吃过啦,哪个食堂大师傅舍得往饺子里包钱呐!”
他很有灵性地翻个白眼。
“何阿姨为了支持您的事业,当然不会跟您说这些了,肯定故作坚强地让您没有后顾之忧地去为国家做贡献吧?”他感叹道,“何阿姨可真是您的贤内助呀!”
夏启航被他气得面色铁青,作势就要起身将他轰出去。
然而,眼看要被清理出去了,这小子又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也能理解您的做法。为了国家利益和人民的利益嘛,您这是舍小家为大家了!您肯定也是十分忧心焦虑的,一边是国家大义,一边是相濡以沫的爱人。哎……”
最后还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没事你就回去吧,我一会儿还有别的活动安排。”夏启航不想再听他胡叨叨,下了逐客令。
戴誉不顾人家的冷脸,执意问:“这次出差,侯秘书得去照顾您的衣食住行吧?”
夏厂长不搭理他,但是在一旁帮着夏厂长整理文件的侯秘书对他点了点头。
戴誉坐直身体,感叹道:“您看看,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您还把侯秘书带走了!侯秘书要是能留在家里,也能时不时地帮您看顾着点一家子的老幼妇孺嘛!”
在他装模作样地脸上快速掠去一眼,夏启航靠到椅背上,冷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
虽然已经铺垫半天了,但戴誉心里还是没多少把握的,他估摸着夏厂长已经看穿自己的把戏了,遂把心一横,十分光棍地说:“您不在家的时候,何阿姨想找个干力气活的人选都没有。您看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夏启航故作不懂。
“哎呀,就是您出差这段时间,我帮您照应一下家里嘛!”戴誉急急地说,“您去为大家的时候,我替您看着点小家,隔三差五地去您家里帮何阿姨干点力所能及的活!”
夏启航恍然大悟道:“你这么一说正好提醒了我!这个主意不错,我可以跟厂里申请一下,派一个负责任的后勤人员,经常去家里盯着点,帮你何阿姨干点活。”
戴誉露出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
“何阿姨是个多体面的人呐!您派一个陌生人去家里帮忙,人家每次上门,她都得梳妆打扮,立立正正地见人!而且那人是您单位的同事,她哪好意思真使唤人家干活,就算有事她也未必会主动开口求助呀!”
夏启航想了想,他媳妇确实是个平时很能咋呼,但是有事不爱求人的性子。
这小子用词还算委婉,实际上,何婕是个比较好强好面子的人。
见他露出迟疑神色,戴誉直觉有门,再接再厉地自荐道:“可是,您若是把这个任务交给我,那就全然不一样啦!首先,我是个小辈,何阿姨能指使我干活,我可乐意了,肯定要埋头干活争取表现的!她指使小辈干活也没啥心里负担。”
夏启航心说,让你干活才是真的有心理负担吧?你表面上是去干活的,但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其次,我跟何阿姨也算是熟人了,她上次还让我罚站过呢。肯定不会在我面前端着啦!”戴誉分析道,“孕妇本来就是随时都要坐着歪着或者侧卧的,若是总要在外人面前注意自己的形象,那她岂不是更累了!您还不如不给她找这个后勤人员呢!让我去就完全没这个顾虑了,上次给我罚站,她就是在沙发上歪着的,可放松了!”
“呵呵,到底是有过未婚妻的人,对孕妇的事竟然这么了解。”夏启航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戴誉吓了一跳,可不能让他有这个误会,赶紧撇清道:“我跟我前未婚妻啥关系都没有,这些事是从我大嫂那知道的。我大嫂都生四个孩子了,她上一次生产的时候,还是由我在大半夜送去厂医院的呢!我没见过羊上树,还能没见过羊拉屎吗?”
见他死不松口,戴誉知道夏厂长是顾忌自己跟夏露的关系。
他换上一副赧然神色,解释道:“当然了,我这么热心地想去您家帮忙也不是没有所求的。”
夏启航点头,总算说到正题了。
“您应该已经听说了吧,今年的高考,报考理工科是要考外语的!”
“嗯。理工科专业的教材基本都是苏联传过来的,学好俄语很重要。高考要求考外语是对的。”夏启航点评道。
“说实话,文科是我的短板,我本以为把语文政治背背好就能轻松参加高考了。谁知道又突然要加试外语!”戴誉摇头叹道,“我的外语实在是不怎么样,上学的时候就学得磕磕绊绊的。所以,我琢磨着,要是能去您家干活,我也能顺便借夏露的外语笔记来看一看。临时抱抱佛脚吧!”
他一脸真诚道:“您放心,我现在就是一门心思考大学,考不上大学您肯定不同意我跟夏露多接触,这些我都明白。”
“你脑子还算清醒。”夏启航点点头。
“那,那我就当您答应了啊!”戴誉呵呵笑着说。
夏启航没答话,坐在椅子上沉思半晌。
戴誉心下紧张,眼巴巴地苦等对方的答复。
“嗯,偶尔去看看也可以。”在他手心都开始冒汗的时候,才听到夏启航淡定点头答应。
这小子虽然一直惦记他家夏露,但是行事还算磊落。让他帮忙照应一下家里,应该会比后勤的人更上心吧?
“您放心去北京吧,家里的事就全都交给我了!要是您回来的时候,何阿姨少了一根头发,您找我算账好了!”戴誉信誓旦旦地保证。
夏启航矜持颔首,对于他的表态还比较满意。
没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听了全程的侯秘书,一边笑眯眯地帮领导送客,一边心里道了一句“牛逼!”
这个戴誉可真是能人呐!
出了办公楼,戴誉暗自欢呼一声,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小夏同志见面啦!哈哈!
虽然得了夏厂长的允许,但是戴誉并没有立刻登门。
夏厂长离开两天以后,估摸着何大夫已经开始不适应没有夏厂长的日子了,他才开始每天定时定点地往小洋房跑。
这天下班,戴誉再次来到小洋房打卡。
何婕来开的门,发现门外站着的又是他,便有些郁闷地问:“你怎么又来了?家里已经没什么活能让你干了!”
戴誉提着一条油汪汪的五花肉,自顾自地换鞋进门,嘴上说:“没活干也得来呀!我都答应夏厂长了,每天下班过来守着您!有活您就随时交代我去干!我哪能食言呐,这不是辜负了夏厂长对我的信任嘛?”
何婕更住。
她隐约记得,老夏离开前与自己交代过。戴誉确实会来家里帮忙干点活,但是明明只是让他隔三差五来一趟,怎么就突然变成每天都要来了呢?
第70章
将那条五花肉递给李婶, 戴誉扭头对何阿姨说:“排队买肉费了点时间,要是你们已经做好饭了,就直接将肉冻起来明天再做。我拎过来这一路上已经冻得差不多了。”
对于他的自说自话, 何婕很是头疼,眼见着闺女又开始热水热毛巾的伺候, 她就更闹心了。
而且她眼尖地发现, 那条毛巾居然还是全新的!
这小子才来了三四天而已, 连专属毛巾都混上了……
“您今天怎么样?腿还疼吗?”戴誉观察着何阿姨的气色,细心地问。
他整天往这边跑也不单是为了刷存在感。既然已经跟夏厂长拍过胸脯了, 他总要将这一家老小照顾好。
何阿姨怀孕七个月,算是孕晚期, 最近突然添了腿疼的毛病。
戴誉对这方面不太了解, 生怕她有什么问题。
何婕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都属于孕期正常现象。”
“昨天问过我奶了, 她老人家说,腿疼可能是因为缺钙, 而且您以后可不能干重活了。”说着还转头叮嘱坐在一旁的夏露, “晚上给何阿姨烧点热水泡泡脚!”
见夏露乖巧点头, 他又看向何阿姨:“我刚才去买肉的时候,已经与卖肉师傅说好了,明天他会给我留一副猪大骨。回头让李婶帮您炖点骨头汤喝, 补补钙。”
这年月没什么有效的补钙手段, 喝点骨头汤就算是不错的了,聊胜于无吧。
何婕扶着腰歪在沙发上, 对于他这股子自来熟的热乎劲深感无奈。
与何婕不同, 李婶简直太喜欢戴誉了!自从戴誉每天来夏家打卡,她的工作量持续降低,重活基本都不用她做了。
“我正犯愁下菜窖的事呢, 你就来了!白菜土豆都没有了,一会儿你帮我下菜窖搬一点。”李婶将五花肉放好,又道,“下午煤店帮忙送了二百斤的煤来,也在院子里堆着呢,你要是有空就帮我倒腾到后院的煤屋子里去。”
戴誉应了一声。
刚坐下就又站起来,出门干活去了。
见李婶已经将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何婕也没说什么。她现在精力不济,只能随他们去了。
新煤与蜂窝煤不同,买回来以后是要用箩筛出来的。煤块可以留着直接生炉子,但是煤面还得和着黄泥做成煤饼子才能用。
戴誉在后院呼哧呼哧地筛煤,做煤饼子,天都黑了才弄完一半。
看他满头满脸都是黑乎乎的煤灰,夏露赶紧领他回屋里洗漱。
“你今天留下吃饭吧?”夏露劝道。
觑一眼没什么表情的何阿姨,见人家确实没有要留他吃饭的意思,戴誉摇摇头。
“没事,我在单位食堂吃过了,家里肯定也给我留饭了,我回家再吃点溜溜缝!”戴上帽子手套,他交代道,“外面还有一半的煤饼子没做呢,你们先别动,我明天过来接着做。”
冲着一脸愧疚的夏露安慰地笑了一下,与几人招呼一声就告辞了。
戴誉走后没多久,何婕张罗着吃饭,却发现自己闺女不见了。
“儿子,叫你姐下来吃饭!”
夏洵脆生生地答应,一步两级台阶地往楼上爬。
过了三两分钟,他又独自跑了下来,一脸焦急地凑到妈妈跟前,小声说:“我姐好像哭了!”
何婕被吓了一跳,赶紧问:“你姐哭了?为啥哭?是伤着哪了?”
夏洵皱着小眉毛摇摇头:“我问了,但她不说,还不承认自己哭了!”
眼瞅着妈妈作势就要上楼,夏洵扶上她的手臂,语气肯定道:“肯定是因为戴誉哥没在咱家吃饭!”
何婕停下脚步,低头看他。
“真的!我明明听到他肚子叫了,不过我姐留他吃饭的时候,他却不答应。”夏洵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戴誉哥走的时候,我姐的脸色就不好看。肯定是被他气哭的!”
何婕当然知道闺女为什么脸色不好看,但是总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要哭一场吧?
她不再搭理小儿子,自己慢腾腾地挪上楼去。
夏露的房门半掩着,何婕对着门轻敲两下就走了进去。
来到女儿面前,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
脸上没有泪痕,清清爽爽的,要不是眼眶和鼻头有些泛红,根本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假装没发现对方的异样,何婕笑着说:“晚饭都快凉了,赶紧下来吃饭吧。”
夏露故作镇定地点头,也笑着道:“知道了,你们先吃吧,我再穿个夹袄就下去。”
话里带着点瓮声瓮气的鼻音。
何婕继续假装毫无所觉,又催促了两句就离开了。
出了门,她扒着扶手,在二楼寂静的走廊里呆立半晌,才长叹一口气。
房间里,夏露有些窘迫地搓搓脸。她也不想哭的,但是刚刚那股愧疚又无能为力的情绪实在是控制不住。
戴誉已经连续来家里帮忙干活好几天了,之前干完活不让他吃饭也就算了。可是,他今天饿着肚子筛了两百斤的煤,弄得灰头土脸的,妈妈却连顿饭都不肯留……
他那番在单位吃过饭的说辞,明显是在撒谎。排队买肉,再徒步走到自家,那点时间根本来不及吃饭……
而且戴誉是个挺爱干净和爱臭美的人,哪怕是在夏天,衬衫领子也一直干干净净。
结果在她家干完活以后,不但满头满脸都是灰,连指甲里都是洗不掉的泥!
若不是因为她,人家也不用整天来他们家看妈妈的脸色,热脸贴人冷屁股。
但是对于如今的局面,她又是束手无策的。
一方面,妈妈这次怀孕太辛苦了,身体和精神都大不如前,她不敢再用戴誉的事情刺激她。
另一方面,戴誉在这件事上跟她犯了犟。自己几次劝对方不要再来干活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家背几个俄语单词,但是都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夏露觉得自己妈妈就像个恶婆婆,戴誉是那个被磋磨的小媳妇,而她就是夹在婆媳之间左右为难的倒霉蛋。
莫名其妙地掉了几滴眼泪后,夏露又被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逗乐了,自己在房间里笑了一会儿,情绪总算恢复了正常。
戴誉对于小夏同志难得的多愁善感一无所知。
次日一早,他就陪着许厂长到区里开会去了。
自从去年给省委办公厅的秘书长提交了联合办学的方案,省委就将啤酒厂周围的八个小厂确定为,中小型企业职工业余教育的办学试点。
许厂长作为名义上最先提出这个方案的厂长,被区里拟定为联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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