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隽将酒杯放在桌上,没喝,看着宋安宁仰头喝酒的侧脸,“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时间还早,所以来找你喝一杯,怎么不喝?”
“少喝点。”
“嗯。”边点头边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再伸手去拿桌上的红酒,江隽眼疾手快先她一步将酒瓶夺走,“再喝明天就该头疼了。”
“你还不相信我的酒量?我才喝了三杯,这才哪到哪。”宋安宁站起来夺江隽手里的酒,嫌酒杯麻烦,仰头对着酒瓶喝。
“你……”江隽眉心紧皱,上前夺过她手里的酒,强压着她在藤椅上坐下,“别喝了!”
宋安宁茫然坐在椅子上,泄气往后一靠。
为了防止她继续喝酒,江隽拿着酒瓶去了洗手间,将还有小半瓶的红酒全倒进了下水管道中。
宋安宁捂着微微发红发烫的脸,呼了口气,全是酒气。
她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从前三四杯红酒醉不倒的宋安宁了。
大意了。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侧身将头歪在一侧的藤桌上,红酒后劲上来脑子嗡嗡作响。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
宋安宁看着他,也是奇怪,明明是两张不一样的脸,可当初和他第一次见面就疑心这人是不是老板。
大概是待在老板身边久了,一言一行都带上了独特标签,她一看就知道。
想起在他身边工作的日子宋安宁就头皮发麻,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凑近江隽眯着眼问他:“我竞标的奖金,半个月的工资,去年和今年的年终奖,华中区季度最佳员工奖金以及年度最佳员工奖金发了吗?”
“一共八百七十万,全部都打你卡里了。”
宋安宁叹了口气,“可惜花不到。”
江隽失声一笑,“不然我现在转你?”
宋安宁觉得江隽这话说得太妙了,端正坐好,“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那是我辛辛苦苦赚的钱,当然要转给我。”她殷勤将江隽的手机递给他,“你现在就转给我。”
“好,我现在转给你。”江隽接过手机,给她转了八百七十万。
看到手机到账信息与余额,宋安宁看着屏幕傻笑,那一串数字她看不清也数不清到底有几位了,但后半生是吃穿不愁没有烦恼了,可看着看着笑容逐渐消失,百无聊赖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望着窗外出神。
“看到余额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只是……”宋安宁自己也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作为老板,江隽是个工作狂,连带压榨自己的员工也成工作狂,但同时也作为老板,他绝对是宋安宁见过的最大方的老板,打倒资本家这样的口号可以喊,但真让自己眼睁睁看着江隽猝死,办不到。
“老板,你最近有体检吗?体检结果怎么样?有没有出什么毛病?”
“没有。”
“是没有体检还是没有毛病?”
江隽无奈,“检查过了,没什么情况。”
“那就好。”她嘟囔了两句:“真担心你突然一天就猝死了,老板,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这的吗?”
“不知道。”
“不知道?”
“不记得了。”
这是一直以来两人心知肚明,却又默契不提及不戳破的事。
江隽没有说话。
阳台只开了一盏小灯,视线昏暗,他望着远方隐藏在黑暗中一望无际的远山,眼底晦暗不明。
宋安宁酒劲上来,眼皮越来越重,大脑昏昏沉沉,头一歪,整个人歪倒在藤椅上。
“宋安宁,醒醒。”
她迷迷糊糊:“头晕。”
“说了让你少喝点。”江隽无奈叹气,起身想搀扶起宋安宁去房间,喝醉了酒的人骨头都是软的,扶不起来,他索性躬身将人抱起,刹那间的失重宋安宁抱紧了江隽,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迷茫盯着他看了一会,埋头靠在他肩上。
——
雪山景区距离酒店很近,车程半小时能到,站在山脚沿着栈道看着远处巍峨的雪山上,山脉以及山顶那小撮的白雪未消,宋安宁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从前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宋安宁拿着氧气管边走边吸氧,对江隽说道:“传说在很久以前,天上有一位掌管白雪的雪女,只要她向人间挥挥手,人间就会下起鹅毛大雪。”
“你是想说后来雪女因为爱上了凡人所以被贬下凡间,成了这座雪山?”
宋安宁笑他肤浅,“别总是拿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放在神仙身上,庸俗!路有冻死骨懂不懂?雪女看到有太多的凡人因为自己而冻死,所以之后她就再也不往人间撒雪了,因此触怒了她的老板,员工不办事,老板当然不会继续留着她,于是开除了雪女,雪女也因此下了凡间成了这座雪山,雪山上的白雪终年不化,传说只要你在爬山的时候心够虔诚,善良的雪女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一口气说完,宋安宁深吸了几口氧。
反观江隽,脸色如常,登山这项运动仿佛没能给他带来丝毫的艰难险阻。
“你有愿望?”
“没有啊。”
宋安宁没有愿望,她心如明镜般一步一步走到山顶,站在象征着雪山尽头的巨石前肃静默然。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那就拜托你保佑我,保佑江隽,平平安安。
她转身俯瞰着山脚,所有她在山脚一望无际的群峰如今却在她脚下如蚂蚁般渺小。
“江隽,我们来合影纪念一下吧。”
她站在江隽身侧,拿出手机,她手不够长,江隽太高,总有一个人不入镜。
“我来吧。”
江隽拿过她的手机高高举起,手机屏幕上两个人轻而易举入了镜,两人靠得很近,微笑看着镜头,身后是积雪未消的雪山,仿佛将时间永远定格到现在。
雪山的景点不仅仅只是雪山这一处,雪山上积雪未消,雪山下却有一条延绵不绝的小溪,两侧青山绿水郁郁苍苍,流向一侧如蓝宝石般深邃的峡谷。
暮色四合,宋安宁与江隽从雪山上下来,坐上了回酒店的车。
车上宋安宁翻阅着今天拍摄的照片与合影,还有几张自己偷拍的江隽的照片,“老板,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比你严肃的时候好看多了。”
江隽瞥了她一眼,“谁有事没事把笑挂在脸上?”
“多笑笑嘛,别这么严肃。”翻完照片,宋安宁将手机关上,往后一靠,揉捏着脖子,“太累了,这样的运动一次就好。”
“不来了?”
宋安宁摇头,“想看的都看过了,想走的地方也都走过了,太累了,休息几天。”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信息弹了出来,宋安宁看了一眼,心情复杂叹了口气,“玩不成了,秦先生让我这两天回家。”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外的秦家此刻灯火通明,秦凝站在四楼阳台看着后院湖景,想起今天白天秦闻斐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叫宋安宁,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有着同样的舞蹈天赋。
和自己长得一样,有同样舞蹈天赋的双胞胎姐姐。
爸爸似乎还不知道她和宋安宁之间,宋安宁才是妹妹,当年出生时,爸爸想要带走的,是那个体弱多病的妹妹。
她如今侥幸得到的这一切,仅仅只是当初一个母亲对差点害死自己的幺儿心怀怨恨的结果。
如果宋安宁知道,当初留在爸爸身边的应该是她而不是自己,她还会喜欢自己吗?
敲门声响起,秦凝回过神来。
“进来。”
林姨端着一杯牛奶从门外走进,将牛奶放在秦凝面前,“我给你送杯牛奶,喝了好睡觉。”
“谢谢林姨。”见林姨不走,秦凝又问道:“林姨你还有什么事吗?”
林姨面色踌躇,“是这样的,我今天听见秦先生和你说了宋小姐的事,有几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憋在心里我实在难受。”
秦凝沉默片刻,端起牛奶喝了一小口,微笑道:“时间不早了,林姨有话直说吧。”
“之前在你回来之前,那位宋小姐来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你刚出生我就来了秦家带你,你是什么性格我一清二楚,可是那位宋小姐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
林姨坐在秦凝身侧,握紧了她的手,“你和她虽然是姐妹,但当初秦先生和她妈妈已经分割好了,你和秦先生都不欠她的,你心好你善良,愿意让她回家,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如果做点针对你的事,欺负你……”
秦凝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林姨,您想多了。”
“我怎么会想多,你没和她相处过,可是我和她相处过,林姨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她是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凝凝,你可要想清楚,真答应她回来,以后这家里的风波可就没有平息的一天。”
“我不太明白,她有什么心思。”
“你年轻看不出,等你明天见到了她你就知道,小门小户出来的,心底狭隘,都是同一个爸爸,你从小生活优越,她却生活艰难,心里难道不会不平衡?一旦有了嫉妒心,做出什么事都正常,并非我挑拨离间,而是你们从来没见见过,这人的性格都是后天养成的,就算你对她再好,也不可能。”
秦凝不动声色将手从林姨手里抽出,“林姨,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林姨神色焦灼,“你啊,不能这么心软。”
秦凝微笑望着她,眼底却是毋庸置疑的目光,“林姨,时间很晚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林姨知道她这是听不进去,无奈叹了口气,“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嗯。”
第73章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
接到秦闻斐信息的第二天宋安宁坐上了回去的飞机, 与她一起同行的还有江隽。
一路上宋安宁回忆着小说中秦凝的性格,善良大方, 待人和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老师同学喜欢的对象,从未主动与人交恶,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在想什么?”见宋安宁一路沉默不语,在下飞机开车送她回秦家的路上,江隽忍不住说道:“如果你是在担心秦凝,大可不用, 她不会为难你的。”
“没有, 我没有担心她。”
“那你在想什么?”
宋安宁手肘撑在车窗上, 撑着下颚, “我在想什么时候走。”
“走?”
“既然秦凝已经回来了我当然得走, 但是我收了秦先生一年的住宿费,我走, 住宿费肯定得退,”宋安宁叹气, “那可是八千万!”
江隽无奈笑了。
宋安宁从包里拿出在雪山求的平安符, 悬挂在后视镜后面。
很快, 车停在秦家别墅门口, 临下车前江隽对宋安宁道:“有事打我电话。”
“好, 谢谢老板。”才转身走了两步, 宋安宁不放心回头叮嘱他, “老板,有时间多去医院做做检查,为了以防万一,你在医院附近买个房住下吧, 救护车五分钟能到的那种,别住这了,这离医院十万八千里,等救护车到黄花菜都凉了。”
江隽哭笑不得,“宋安宁,你是巴不得我……”
“老板,我是为你好,赶紧在医院周边买套房住下,记住了,我先走了拜拜。”
看着宋安宁的背影,江隽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重重往后一靠,沉默看着宋安宁系在自己车上不住旋转的平安符闭上了眼睛。
宋安宁拖着行李踏进秦家别墅的那一刻,敏锐感觉到秦家气氛变了,门口保安和花园里的工人以及屋里的佣人纷纷将那难以言喻中带着些许可怜的目光望向她,等宋安宁回望过去,一个个又对她避之不及。
厨房的周姨忧心忡忡,有话要说却似乎碍于什么不敢说,以眼神暗示宋安宁后回厨房工作。
“宋小姐,你回来了?”林姨站在二楼楼梯口居高临下望着她,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得意洋洋的笑容,“听秦先生说您是下午的飞机,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您先坐一会吧,秦先生去医院复查了,估计得晚一点才能回来,至于行李您就不用提上去了,免得待会提下来麻烦。”
宋安宁眉心紧皱。
林姨从楼上下来,在宋安宁耳边低声道:“你才回来可能不知道,小姐回来了,她没事,所以这个家里也就不需要你了,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继续待在秦家,免得待会秦小姐回来难堪。”
“难堪?”宋安宁不懂,“我为什么要觉得难堪?”
“你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家里你心里很清楚,你应该待的地方是你妈那个家,而不是现在这个和你没有丝毫关系的家里,毕竟当初秦先生和你妈已经两清了,你如果识趣,现在就应该提着行李离开。”
宋安宁沉默。
见宋安宁沉默,林姨得意更甚,拉起行李箱的拉杆,“好了,宋小姐,我就不送你了,秦先生那我会替你转告的。”
宋安宁握着拉杆箱的拉杆,看着林姨微微一笑,并用力一推,将拉杆箱推向客厅深处。
“是吗?那就多谢林姨对我的关心,不过我走还是不走,难堪还是不难堪,都是我自己的事,我有自己的打算,就不劳林姨费心了,你有这功夫,不如去扫会地吧,你没看到客厅里脏死了吗?”
“你……”林姨渐渐上来的火气被她强行忍了下去,“好,既然宋小姐这么说,那我就不劝了,宋小姐好自为之。”
宋安宁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等着。
她倒是想走,但是当初和秦闻斐签了一年的住宿合约,而这住宿合约还是她自己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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