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被劫持的开封府官员的品级来看,他这位老判官肯定也够格。
“说吧,我这老头子能干什么,你就赶紧吩咐下来,不必跟我客气。”
周老判官品级虽然比苏园高,可他晓得自己的脑袋瓜儿远不及苏园聪明。这种紧急时候,听苏园调配就是。
“查人找人的事我来负责,需要老判官帮忙的地方肯定会说。但最重要的还是要请老判官守好开封府,并与刑部、大理寺、守城禁军提前招呼好,保卫好京内的安全,切勿让贼人有声东击西的机会。”苏园道。
周老判官愣了一下:“你担心他们还会做别的事?”
“思虑周全一些,多做防备,总没有错。如今闹了这么大的案子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在这案子上,怕就怕因此忽视了其它地方,又闹出一桩令人恐慌的事来,那就更不好收场了。”
周老判官点点头应承,让苏园放心,他一定会参本上去,并联合全城的兵马将东京城戒严,非常时期会执行宵禁。取消夜市、瓦子等热闹,到了夜里,就严禁任何人外出。
各衙门在近期如果有什么安排都要上报,提前排查危险。前有礼部灯球案为前车之鉴,后有开封府如今面临的危机,必然能让各衙门都警醒起来。
“但我不明白,他们劫走包大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制造恐慌?”
苏园反问周老判官:“当初那些黑衣人刺杀您的目的是什么?”
周老判官立刻领悟,“他们在报复开封府?”
苏园点头。
周老判官惊讶道:“仅仅因为开封府抓了那三名的鬼见愁的刺客,意欲去查抄董二包子铺。他们就做出这么大阵仗的案子,来报复开封府?”
苏园请周老判官稍等。
她见忘川道长到了,便立刻把人叫到跟前来询问:“先天节于道长而言有何特别之处?”
忘川道长愣了下,不解地回看苏园。
“不瞒道长,之前我们从您身边抓的那位道童,曾招供说道长每次都会在先天节的时候,彻夜念经,为国祈福。”
忘川道长马上否认为国祈福的说法,“先天节是林溪的生辰,虽然知道他的八字可能是假的,但我还会惯例在这一天占卜测算,彻夜难眠。”
苏园听他坦白得比较坦诚,干脆把另一个埋在心底的疑问也问出来,“道长每天夜里出恭,为何会那么长时间?”
忘川道长愣了愣,没想到苏园一个女孩子竟这么坦白的把这种话问出口。不过想想当下这场景,她必然是十分急于破案,顾忌不了那么多。
“以前因为贫道年轻,修为不足,十分急于想完成师父的嘱托,想尽快把人找到。因为总是有种感觉,感觉师弟就在附近,就更着急去寻找,找越久越找不到,就越心急,甚至有点疯癫。
后来时间久了,贫道修身养性,提高修为,总算是把这心魔给消除了,但还是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天若不出去找一找,便睡不着觉。”
这种隐秘的癖好,忘川道长不好对外人讲,一直偷偷地做,还以为谁都不知道。没想到那道童看着年纪小,竟早就发现了端倪。
苏园倒是信忘川道长这番话。因为苏方明就是在他年少的时候,拜师跟着他,他那会儿的行事就不太成熟。所以苏方明对忘川道长的印象,与杜诒的截然不同。
苏园点了点头,谢过忘川道长的回答,与眼下案子无关的东西她就不再继续深问了,
那厢已经有衙役请来的大夫,在给白福等人施针,但是仍然没能弄醒这些晕厥的人。
忘川道长见状,立刻过去帮忙。
苏园便跟周老判官继续之前的谈话。
“刚才之所以问忘川道长先天节的问题,便是因我怀疑灯球案也与鬼见愁有关。”
周老判官恍然大悟,“是了,林溪的生辰就在先天节,这是共通之处。”
苏园随后告知周老判官,她还怀疑苏进敬跟鬼见愁有干系。
“若我推测为真,那么鬼见愁就先后有两桩案子与开封府结过怨。
灯球案,因为开封府的阻拦,令丁三郎为林溪庆生不成反而丧命,同时也让一场在东京制造恐慌的惨案告败。
而苏进敬一案,因为开封府对苏进敬的缉拿和惩处,令鬼见愁不得不焚烧证据,而断了苏家这条财路。”
灯球案中,丁三郎斥巨资筹备血肉虫,精心筹划那么一桩大事,花费了很大心血。
林溪大概也很期待这个生辰礼,结果不仅没看到他的崇拜者的成功,反而还惨死在了开封府的狗头铡下。
如此能搞事情又忠诚的丁三郎,在林溪心中肯定有几分份量。他的死对林溪而言一定会有冲击,林溪极有可能因此而记恨或忌惮上开封府,视开封府为麻烦或拦路石。
之后又发生了苏家的案子,开封府直接断了鬼见愁的财路,令鬼见愁再无可能通过苏有才和苏进敬继续获取苏家的财富,这便更为有可能激怒林溪。
王民庆夫妻身亡案,大概是鬼见愁一箭双雕的谋划。一方面陷害了一直追踪林溪的忘川道长;另一方面合理化王玉的身份,灭口了证人,还令王玉有机会打入开封府内部,从内部对开封府实施报复。
后来应该是情况有所转变,他们有了更好的方式报复开封府,所以王玉那边临时改了主意,不再潜入开封府。而是选择趁着苏园和白玉堂定亲这一时机,他们打了开封府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些有一大半是我的猜测,比如苏家和灯球案与鬼见愁之间的联系,就有那么一两点共通之处,都不是铁证,不足以锤实。”
周老判官直叹苏园谦虚了。
“这鬼见愁神出鬼没,训练有素,他们这些人行动能留下痕迹很少。能从细微之处查出案件相互之间的关联,是你洞察细微,见微知著,绝非是无端的推测,一切都合情合理。
并且这两处推测,刚好充分解释了鬼见愁报复开封府的动机。想不到这鬼见愁与我们开封府,早就结怨颇深了。
而最令人心惊的一点是,我们竟至今日才察觉,猝不及防地受了他们狠狠一击!”
那厢忘川道长白福喂药之后,成功弄醒了白福。白福好一顿呕吐之后,才彻底清明过来。
白福扫视一圈眼前的情况,看见苏园后。他都来不及起身,立刻爬向苏园。
衙役和忘川道长连忙将白福搀扶起来。
“苏姑娘,不好了,酒被人给下药了!”
白福忙看向主桌,见桌子上的位置都是空着的,忙问众人包大人和他家白五爷都去了哪里?
听衙役们说人都失踪了,白福急得直跺脚。
“别着急,慢慢跟说清楚当时情况。”苏园声音冷静地对白福道。
白福见苏园这么冷静,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告知苏园就是放在墙边的那坛酒出了问题。
“当时五爷他们等来了包大人他们后便开了宴,大家落座吃酒片刻,卢大爷和蒋四爷他们就突然表示说,他们带来了两坛百年陈酿金盘露。这种年头的酒十分难得,他自己都不舍得喝。
如今他特意远从陷空岛将这两坛酒运来,就是特意为了庆祝五爷定亲。要在这宴席上开封陈酿,跟大家同享。
然后小人便带人把这酒开封了,给每一位宾客斟了一杯。举杯的时候。五爷他们把小人也叫上了。
岂料酒喝完之后,头便重如千斤,小人料知不好,想使劲儿睁眼皮保持清醒,下一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来就是现在这场景。”
白福望一眼外面的天色,震惊不已地感慨,原来这会儿都要天黑了。那他岂不是晕了一下午?
宾客们陆续都喝了忘川道长的药清醒了,他们的供词都跟白福差不多,都是因为喝了那酒之后,飞快地晕厥了过去。
马棚那边的小厮家仆们陆续都醒了过来。
这些家仆们表示他们在马车附近等候的时候,后门忽然潜进来一批青衣人。这些青衣人迅速解决了白府的看门小厮,还持刀威胁他们,将他们逼到了墙脚,逼迫他们每人喝一口水囊里的酒,喝完之后他们便不醒人事了。
经衙役询问得知,除了包大人那辆马车之外,共计还有四辆马车失踪。
苏园令衙役们将这四辆马车的各自特点记录下来,然后也按照这四辆马车的特点,前往各城门询问,同时注意描述驱车人可能是穿着青衣。
这时候,之前派去询问包大人马车去向的衙役回来了。
衙役告知苏园包大人的马车是从新郑门离开。
之后不久,又有衙役来回禀,其余四辆马车分别是从南薰、新宋、新封丘和酸枣门离开。
目前他们已经分别派出了五队人马按照马车的特点去追踪。
周老判官叹道:“我看查这五两马车是不会有什么消息。”
“为何?”苏园问。
“显然他们是想声东击西,用这五辆显眼的马车吸引我们的注意。他们必然是另用了不显眼的马车悄悄运人。如今时间隔这么久了,咱们现在连确准追查的方向都没找到,我真担心包大人他们——”
周老判官犯愁不已。
这时候,有名小厮讪讪地举手,表示他知道一点情况。
“小人是颜大人身边的小厮,懂唇语。他们在逼小人喝酒之前,小人看见那个领头的男子吩咐低声吩咐他的属下,根据他的口型,小人能分辨出他说的话是催促他们快点,赶紧运人往新郑门走。”
周老判官立刻问这名小厮,他会唇语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小厮挠了挠头,“府里人都知道,大人就是冲我这能耐,才提拔我为贴身小厮。”
周老判官又问了当时那领头男子的站位,刚好是正面着小厮的方向,有故意让这小厮看他口型之嫌,而且包大人的马车刚好就是前往新郑门。
“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分明就是要故意戏耍我们开封府。”周老判官气道,“这是见我们开封府没人了,就拿我们当蠢货一般对待。”
苏园笑了一声,“我倒是喜欢他们的自负。”
周老判官愣住,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苏园的定亲对象失踪,但她全程表现得都非常冷静,没见有一点悲伤的情绪,这会儿居然还笑了。
“你该不会是被这事刺激得疯了?”周老判官小心翼翼地问一声苏园。
“在王民庆夫妻谋杀案中,鬼见愁就有几分自负。觉得派三名刺客假扮流氓抢劫作证,我们不能识破。
如今他们打了开封府一个措手不及,算是‘胜’了,便又开始犯自负的老毛病。”
周老判官惊讶,让苏园具体解释一下。
“没工夫解释了。”苏园问白福家中可有武器。
“有有有。”白福立刻带苏园去了他家五爷武器库,这里什么样的武器都有。
苏园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南墙上的七尺大刀。
白福顺着苏园的目光看过去,惊讶地半张嘴:“这刀又大又沉,一般人驾驭不了,苏姑娘这是要选来给谁用?”
据他所知,开封府剩下的人中,似乎没有这样的高手。
苏园纵身一跃,便取下了大刀,又命孙荷带上弩和各种暗器,跟她走。
白福原本半张开的嘴,现在完全张开了。
他刚才看见了什么?苏姑娘居然会武?而且看她刚才那身手,拿大刀那架势,感觉功夫不比他家五爷低。
孙荷扫荡完屋子里的暗器之后,见白福还在发呆,无奈地叹口气。曾经她也是这样,被老大震惊成一副呆模样。
苏园带着孙荷立刻骑马就要走,白福和周老判官都追了过来。
周老判官使劲儿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这天都快大黑了,你扛、扛着这么一把大刀要去哪儿?”
“新郑门,”苏园告诉周老判官,“回头遣一队人马往郑州去。其它地方也不能忽视,就请您老人家主持了。”
苏园为何要坚持前往新郑门?
周老判官忽然明白了苏园说鬼见愁‘自负’的意思了。鬼见愁很了解开封府的办案习惯,莫非是反其道而行之,来了一招灯下黑?以正常破案思路,越以为不可能的地方,反而越有可能。周老判官如今越想越有道理。
“那也不能你自己去,我现在就派几个武功好的衙役跟着你。”时间紧迫,周老判官也不好再多问苏园的情况,找顾着先救人要紧。
“他们跟不上我,也就她骑术还行。”
苏园看一眼孙荷,随即背上大刀,策马疾驰。
孙荷被夸赞骑术好,骄傲地看一眼周老判官,让他放心,她家老大是最厉害的,随即策马跟上。
周老判官和白福双双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
“你知道怎么回事么?”周老判官扭头问白福。
白福呆着一张脸,不停地摇头。他还掐了自己一下,以确定自己不是在晕厥中,而是清醒的状态。
第78章 二更合一
新郑门正是通往郑州的方向。一般东京城内的人若想去郑州, 都走此门。
苏园和孙荷骑马离开新郑门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便与来这边调查的开封府衙役们路上相逢了。
因这会儿天大黑了,大家只能借着夜色骑马。衙役远远听到马蹄声本就有几分警惕, 等近些,分辨出人影的时候,衙役们见前头那人后背背着一个比其头还高的大刀。
衙役们立刻更加警惕了,他们马上准备抽刀, 询问来者何人。
等再近一些了, 挑亮灯笼一看,竟是苏姑娘。
衙役们松口气的同时, 又免不得因为苏园身上背着的大刀而感到惊奇和惊讶。瞧苏姑娘那娇小的身形,她竟然背的动?这么吓人的七尺大刀背在她身上,怎么感觉就跟背一根柳条一样容易?
“原来是苏司, 属下们险些以为是那些弃车的贼人去而复返。”衙役解释道。
“弃车?”苏园立刻问。
衙役应承:“再往前大约二里,停着包大人的马车, 但车内空无一人。这应该是那帮贼人在声东击西,特意用包大人的马车来分散咱们的注意。”
衙役随即就带着苏园到了空马车所在的地方。苏园挑着灯笼在马车内外看了两眼, 没见有什么线索, 便复而骑上马, 打算继续往前走, 令衙役们也去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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