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掌柜大声哭嚎喊冤,恳请大人们严惩齐掌柜。
“那账房要么受他重金贿赂,要么受了他威胁,指不定人来了还不肯指认他,反会把罪名扣到我头上。”姚掌柜越哭越凶,直叹自己委屈命苦,平白无故遭这种事。
苏园静静听她哭闹,直到她哭声渐小了,才问她:“你为何会这样想?”
“什么?”姚掌柜用还挂着泪的红肿眼睛望向苏园。
“为何说那句:账房会反会把罪名扣到你头上?”苏园轻声问,“在证据这么明显的情况下,正常人的反应不该是等人来了,审判就好了么?即便对方狡辩,他们二人仍有很显然的主雇关系,大家都会怀疑他们,怎么会赖到你头上?”
姚掌柜愣了愣,“我就是……那姓齐的几番害我,我自然要多思多想,他是不是还有什么阴招要算计我!”
“哦,原来如此。”苏园再度审视一眼姚掌柜,没再多言。
姚掌柜则低垂着眉眼,小声啜泣,不再闹喊。
白玉堂和展昭自然都看出了苏园对姚掌柜有怀疑。而以他们的断案经验来判断,姚掌柜的表现的确有些可疑,不像是纯粹受害者该有的情状。特别是在她受到苏园的质问之后,她的神色明显开始更紧张了。
待福顺楼的账房被带进开封府侧堂,姚掌柜眼神躲闪得更厉害。
账房先看了姚掌柜一眼,然后才看向一直盯着他的齐掌柜。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会给小报提供消息,令其写诬陷瑶光楼的文章?你哪来的一千两银子?”齐掌柜立刻向账房发出三连问。
账房颤颤巍巍跪地,正慌张不知该如何开口之际——
白玉堂冷声提醒他:“先不管其他,说明这一千两的由来。劝你想清楚再说,否则我们查出你在撒谎,便只当这钱是你偷的。这钱数足以让你上狗头铡,人头落地十次。”
按律法,雇工若偷盗主人家价值百两以上的财物时,便会被判斩刑。
账房打个激灵,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忙磕头认罪:“这一千两银子可不关小人的事儿啊,小人没偷!小人只是拿了她给的钱财,听她吩咐办事而已!”
“他是谁?”展昭追问。
“她——”账房抬起头来,看向姚掌柜,“就是姚掌柜!是她令我送消息去贿赂写小报的书生,还说这之后事情虽可能会闹大,但最多不过是福顺楼挨众人几句骂。到时,我只需要假装因受良心谴责站出来道出真相,指认是齐掌柜威逼指使我去诬陷瑶光楼,然后我就可以拿着她后续补给我的四百两银子远走高飞。”
“你胡说八道!”姚掌柜激动地喊道,指着账房的鼻子骂,说账房就是和齐掌柜一起合伙来害她。
“我有人证,当时你吩咐我这些话的时候,我八岁的孩子正躲在桌下。”
账房畏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姚掌柜,这可不能怪我,你当时跟我承诺的时候,可说好了我只会被几个人骂一骂,我忍一下就能走了。你可没说会惹上官府!”
姚掌柜这话被狠狠噎了一下,气得嘴唇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她也不想惹上官府啊,奈何朋友太好心,帮她报了官!
她本存着侥幸之心,以为能糊弄住开封府,谁知节外生枝,被彻底扒了皮。
苏园:“要不我再派人去瑶光楼查个账?一千两银子的支出,总会有痕迹。”
姚掌柜泄了气,知道自己再去狡辩已然无用,只得认了罪。
她就是气不过福顺楼总是搞那些小手段恶心她,便想来一招狠的报复福顺楼,让福顺楼彻底无法在东京立足。
她贿赂福顺楼账房,然后就利用小报,以‘不夸张但一探究就知道是假话’的文章来诬陷瑶光楼。然后她就假装受害,好似被逼活不下去的样子,激发大家对她的怜悯,进而大家就会从那篇文章里找到唯一的受益方福顺楼,怀疑福顺楼是幕后黑手,引发众人对福顺楼的声讨。
到时齐掌柜肯定会分辩自己无辜,账房就在那时候站出来指认他,坐实他的罪名。福顺楼的名声就此便会彻底臭了,没办法继续经营去。
齐掌柜听到这里心惊不已,“你好歹毒的算计!”
“你还好意思说!若非你先无良算计人家,何至于有后面的事!”赵虎叱骂他一句,便嫌弃地总结道,“总之你们都不是好东西,各打五十大板。”
“但姚掌柜之举触犯了律法,可比齐掌柜所受的后果严重很多。”苏园道。
姚掌柜愣了愣,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直叹自己是被逼无奈,她犯案是在情理之中,恳请轻判被宽恕。
“哪个案件不是因冲突矛盾才被触发?从没有在情理之中的犯案,错了就是错了,别找理由狡辩。”展昭正色道。
“对,受委屈想教训人可以,但要有分寸,分寸过了,违法了,就是你不对。”苏园附和道。
展昭略蹙眉,总感觉苏园刚刚附和他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不行,他一会儿要找时间和苏园好好说道说道。
案子已然查清,令文书写好经过,呈给包大人等着判定便行了。
虽说这案子较小,但也该象征性地为结案庆祝一下。
苏园就献出了自己新做出的猪肉脯。见展昭发怔,她就特意端盘子送到他跟前来,请他吃。
展昭拿了一块道谢,然后就把猪肉脯送进嘴里。
猪肉脯薄薄的一片,上面零星粘着芝麻,干巴巴得很耐嚼,咸、甜、香,越嚼滋味越浓。这东西很让人上瘾,会叫你无意识地去拿第二片、第三片。最后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半盘子。
展昭看着剩下地半盘猪肉脯,眼睛里闪烁出疑惑。他记得他吃着东西之前,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做,是什么事来着?
最终展昭也没想起来是什么事,端着属于他的那半盘猪肉脯走了。
“瑶光楼掌柜被抓,瑶光楼还能继续开下去么?”等人走的都差不多了,苏园才揪着手里的猪肉脯,问白玉堂。
难得有处地方做出的饭菜,处处合她口味。苏园很关心这一点,当她不想做饭又想吃美食的时候,还能不能再去瑶光楼吃饭了?
“瑶光楼还有一位小掌柜,是她儿子。”白玉堂道,“那么大的酒楼,不可能说没就没了。即便她儿子开不下去了,也会易手,有别人继续开 。”
“那就好。”
苏园安心了,继续吃她的猪肉脯。
白玉堂跟苏园分开后,就对白福吩咐道:“派人知会瑶光楼少东家一声,若有意转手,先知会我们。”
“领命!”白福笑眯眯地凑到自家主人身边,小心地试探问,“五爷怎么突然对开酒楼感兴趣了?”
白玉堂飞一记眼刀给他,“多嘴。”
……
晚霞绯红,黄昏正好。
公孙策骑着一匹白马,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开封府。
苏园立刻端着碗杏仁豆腐来孝敬公孙策,顺便问他此番出门的收获如何。
公孙策这会儿既觉得热又疲乏,没什么兴趣咀嚼东西,杏仁豆腐不仅清凉,还软软嫩嫩,十分清甜,正好合他的口味。
他坐下来慢悠悠地吃了两口之后,才对放下汤匙,对苏园道:“既有也没有。”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苏园疑惑问。
“有吧。”公孙策笑道。
“那是什么呀?”
公孙策摇了摇头。
苏园不知道公孙策的意思是不能跟她说,还是说不清楚。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她不能知道。苏园也不纠结,收了碗筷后,就劝公孙策早点休息。
夜里,包拯见公孙策来找他,忙放下笔,问他调查结果如何。
“那薛氏病极重,学生去时已奄奄一息。学生为她施针,下了一剂猛药,才令她回光返照,勉强熬了三日。
人很像在撒谎,但怎么都不肯说实话。她家原家徒四壁,如今受苏府接济,情况好了些。说是为了冲喜,一儿一女才在三天内都定了亲事。儿子定了秀才之女,女儿要嫁的人家则有百亩良田。”
“是有些蹊跷,若这些皆为苏家安排,如此许以重利,那薛氏确实可能至死都在撒谎。”包拯叹道,“此事有些麻烦,抓不到证据,却又疑点重重,让人放不下心。”
“所以学生想,我们不妨以守为攻。总之,必不能让苏家认苏园回去。且瞧他们着急,静等他们的动作便是。”
公孙策说到这里,面色异常认真严肃。他的乖徒儿,自该由他好生守护。
包拯非常赞同公孙策的决定,令他回头可与展昭商议,暗中多观察苏家那边的动静。
“听说这苏家后日便会搬入东京新宅。”
近来这几日,苏家从郑州运送了不少东西到新宅院,已然引来了东京城内不少人的艳羡议论。毕竟是皇商巨贾,家大业大,每样拿出手的东西都值钱。
“后天?”公孙策掐指一算,笑了,“那可是个好日子。”
……
“后天是黄道吉日,他们搬家,可跟我们今晚来这宅院有什么干系?”
苏园跟着白玉堂,走到了苏家的新宅院前。
“此时来看,尚且方便。”白玉堂回道。
苏园先疑惑了下,对于白玉堂来说,进皇宫都如履平地,看个苏府能有多不方便?
随即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白玉堂的意思是带她来比较方便,因为她‘不会武功’。这会儿宅子还没有新主人入住,看守人员较少,带她来确实比较方便。
白玉堂令苏园在侧门等候,他随即就翻墙进宅,接着很快就为苏园打开了侧门,引苏园入内。
不用蹦也不用跳,便能轻松进入人家宅院的苏园,表示这种感觉非常好。
俩人在苏宅干逛了一大圈之后,最终停在了一处道观前。
“果然是大户人家,在自己家里居然还建了处这般气派的道观。”
“何止道观,整座宅子风水排布都十分精妙,坐向当旺,藏风纳气,各处屋舍方正圆满,绝无一处瑕疵,连花草的布置都很细致讲究。这宅子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风水宝地。”白玉堂道。
苏园表示惊讶:“文武双全,你连风水都懂?”
白玉堂听他称自己文武双全,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多会点东西,就这般让你惊讶?”
“大概因为你太年轻吧。”苏园叹道。
“年轻不好么?”白玉堂反问。
苏园听出他语气里的介怀,连忙顺口就道:“好啊,当然好,年轻身体好,精力足——”
男人轻笑声不止。
苏园的话则戛然而止。
第30章 二更合一
她说了什么!?
她说的话其实很正常, 问题在于她在提到年轻人身体好的时候,白玉堂恰好笑了。这就导致本来挺正常的一句话,忽然变得不那么正常了, 且还有点意味深长。
而她忽然止住话语的举动,刚好就侧面表明了她思想的不干净。
没关系, 反正她思想不干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暴露就暴露了。只要她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今晚月色不错啊。”苏园随口岔开话题。
白玉堂抬头望一眼天,乌云遮月已有些时候了,这会儿月亮依然没露脸。
“是不错。”白玉堂应承。
苏园就推门进了道观, 她点亮了一根蜡烛,四处查看。
道观各处布置十分简洁, 颇有大道至简的风格,但细看就会发现每一样家具和陈设都价值不菲。便如这临窗的罗汉榻, 偏红带紫的紫檀木, 边角雕刻着精致的符箓纹,榻中央镶嵌白玉, 触感细腻冰凉,是上品的羊脂好玉。
红木长桌案上架着一把拂尘, 有几分褪色破旧, 旁侧则陈书《玄纲》一卷,也同样十分老旧。翻书来看, 惊讶地发现这竟是前朝最负盛名的道士吴筠亲笔所书的《玄纲》原稿。由此看来, 那拂尘许也应该是吴筠用过的东西。
白玉堂‘啧’了一声,“苏家果然有钱。”
这两样东西于信、道修道者而言, 便如圣物一般, 是求而不得的无价至宝。
“那三千两银子, 你真打算留着?”白玉堂忽然问苏园。
苏园愣了下,没想到白玉堂还在惦记这事儿,“这事不是说过了么?”
“瑶光楼的案子,展昭有句话说得很好。”白玉堂道。
苏园笑着调侃道:“难得啊,你也有赞同展大哥的时候。”
白玉堂睨她,“天下没有白吃的饭,许以重利,必有图谋。”
白玉堂担心苏园收了钱,苏府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多虑啦。”苏园明白他提这话的意思,指着拂尘和书问白玉堂,“三千两与这两样东西相比呢?”
“不值一提。”
“对啊,苏家对养道士都有这般花费,我那三千两于苏家而言就不值一提了,便不算重利。”苏园诡辩道。
白玉堂:“……”
苏园又问白玉堂:“说说给你的感觉,苏家是坏人还是好人?”
“坏人。”白玉堂毫不犹豫地答道,“俗语言无奸不商,商人做到苏家这地步,鲜少会手脚干净。”
“那坏人给的钱不花留着作甚?我不把钱还给他们,他们就少了三千两去做坏事了,那我收下这三千两就相当于做好事。”苏园二度诡辩,彻底绝了白玉堂让她还三千两的心思。
白玉堂轻轻上扬嘴角,无语至笑了,平生以来他头次遇到敢在他面前这么狡辩的人。
不过,她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三千两罢了,她想拿便随她吧,尽力护她便是。
白玉堂收敛了眼里的淡漠,随后同和苏园一起离开了苏府。
二人踱步至开封府后门,就见白福一直等在那里,显然是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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