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既已查清,我儿告发有功,为何还要将她留在开封府?”苏进敬不提前话,只是质问苏园怎么还不放了苏喜。
苏喜的告发并非是主动告发,而是不得已的告发,且还有作伪证,搅乱公堂秩序的罪名。
开封府客扣留她的理由名正言顺。。
但苏园没说这些话,而是疑惑地向展昭和白玉堂:“能放么?”
白玉堂还是老样子,漠然一张脸不给反应,不过他眼睛一直盯着苏进敬。
展昭搓着下巴,斟酌一番之后,才说道:“倒也可以体恤她怀有身孕,放她暂时归家,但有些文书还没走完,须得她签字画押之后,还得再等等。”
苏进敬没想道事情会这么容易,他随口一问,居然真可以让苏喜回家,他马上活络心思。
苏进敬马上提苏喜怀孕的情况十分危险,若继续在开封府住下去出了意外,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展昭、白玉堂等听着苏进敬的威胁,面色丝毫不为所动。
李氏忙拉了一下苏进敬的袖子,用打商量口气,求问苏园能否看在苏喜怀孕的份儿上,通融一下。
“她年纪小,又是头胎,突然遭遇了这么多变故,身子很容易承受不住。这孩子的命实在是太命苦了!
如今月份越来越大,手肿脚肿的,行动起来艰难,留在开封府还要劳烦诸位官爷去照顾。恳请通融一二,能把这文书尽快弄完,让我们现在就能尽早她带回家。”
李氏冲苏园等人毕恭毕敬地行礼,恳请他们高抬贵手。
苏进敬见李氏此状,呵斥她根本不必如此。
“夫人既说得如此诚恳,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便不怕麻烦求展护卫一次,让他帮你们跑两趟,催一催。”苏园说罢,就请展昭出马去了。
展昭走后没多久,就有一名小吏送了文书过来。苏园便带着苏进敬和李氏去将苏喜带了出来,告知苏喜可以归家了。
李氏喜极而泣,拉住苏喜便不肯撒手。苏进敬也松了口气,但脸上并无有任何愉悦的表情。
这一家子人现在看起来倒是十分温馨和睦。实则里子到底是什么样,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苏园转身就走。
李氏忙叫住她,再次对她致谢。
苏园头都没回,只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苏进敬眯眼看着苏园离开的方向,双手忍不住地攥拳。
回至苏府后,苏进敬打发人去安置苏喜,便气呼呼地踹翻了正堂的桌子。
李氏被吓了一跳,“老爷,你这是作甚!”
苏方明正拿着一本账册往正堂来,听到屋里的动静后,他便抬手示意院里的人都撤下。
在外守门的小厮们,都是苏进敬最得用信任的家仆,听了苏方明的吩咐后,本有几分犹豫。
苏方明目光凌厉一扫,冷笑问他们:“怎么,你们对老爷夫人吵架说的什么很感兴趣?”
小厮们忙表示不敢造次,听话地退下了,苏方明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但随即他就绕到正堂后侧,隔窗听屋内的谈话。
“喜儿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全都是因为她!”苏进敬气急败坏地骂道。
李氏惊讶问苏进敬:“这跟她还有关?”
“怎么没关?你难道忘了忘川道长如何批她的八字?命犯孤煞,与之相伴之人,九死一生,不得善终。
你好好想想,自我们搬入东京城以后,但凡遇涉及到她的事,有哪一件顺过?处处不顺,处处倒霉!
你再好好想想,苏园接触过的人,养她的捕快苏峰,照顾她的许婆子等等,哪一个人善终了?”
苏进敬让李氏子再去仔细回想下苏喜这次的遭遇,好好想想这次问题的真正源头到底出在哪儿。
“这京城官贵之中,有哪个当官的彻底干净?谁没贪点银子?陈家犯的那点事叫事么?且都过去两年了,偏偏被针对,生生被翻了出来。刚刚好是苏园去的陈家,抓的喜儿。
喜儿本该是福运高照、一身顺遂的命,生生被她给克进牢里了!这两日若非我找道长作法,令案情产生转机,喜儿随后被证明为无辜,真不知喜儿会是什么结果!”
李氏越听越惊诧,最后已经讶异地用手捂住了嘴。
“不会吧,真这么邪门?”
苏进敬解释道:“按道理讲,最能被她克的其实是我们俩。但我们这间宅子是风水宝地,四处都做了阵法,能挡大煞,这才没让我们出什么事。喜儿是外嫁女,住在陈家,便挡不住她的煞气了。如今陈家父子,全都因她被送进了大牢!”
李氏坐在凳子上缓了缓神儿,连喝了两口茶,才慢慢消化苏进敬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你这些年嘴上说着依我,其实你心里是有几分质疑的,也偷偷怨过我太无情。我明白你的心思,有些事情不亲眼见很难信。如今你亲眼见识了这些之后,可还有话要说?”苏进敬反问李氏。
李氏迷茫地摇了摇头,她见苏进敬面色极为不好,忙劝慰他别生气了。
“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双胎更难。老爷该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我是多希望能养两个正常的女儿。”
“一儿一女已然极好。”
苏进敬非常清楚地强调数量是一儿一女,令李氏以后最好能在心里分清楚。
“嘴上如何讲都无所谓,但在你心里,你绝不能再认她是你的女儿,否则我们一大家子都会遭殃。”
苏氏连连点头应承,表示她会谨记。
“她是煞,是魔,最不该留。”
……
刑部在逃的沈掌固沈慧安,以及吏部假死在逃的三名小吏,目前都成为开封府重点追查的逃犯。
那日沈慧安从刑部逃走的时候十分仓促,身上没带多少银钱,又因骑马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他在抵达酸枣县的时候,就将马匹匆匆卖了换钱。
在得知他逃跑之后,苏园就立刻命人将他的画像派发至京畿各交通要道,并且周边所有州县城门处,皆贴满了沈慧安的画像。
所以仅凭步行逃离的话,沈慧安很难在官府的严厉追查之下,逃出偌大的河南道。甚至可以说,他连京畿地界都未必能逃得出去。
开封府有专擅追踪犯人的老衙役,他们以酸枣县为中心,划分出沈慧安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并扩大范围以绝不漏查为目的,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大量张贴画像,多方询问证人,以重金悬赏线索。并令附近所有的府衙、州军配合,全员出动对各自管辖地区进行肃查,挨家挨户地询问,尤其注意外地人。
在这样严查的环境之下,沈慧安除非一直躲藏在不见人的地方,否则很难逃脱。只要是个人,总要穿衣吃饭。他匆忙逃走,身上所带之物维持不了多久,纵然有几个散碎银子刻花 ,但只要他使银子出去,就必须去接触别人,便就有暴露的可能。
如此境况之下,沈慧安能熬多久不现身?能隐藏多久不被发现?
“除非有人帮他。”公孙策很担心这一点,“这灯球案显然不是沈慧安和三名小吏这等庸碌之辈,所能谋划而出。”
论狡猾聪明,那沈慧安连医不活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连医不活那样的人都不过是受人驱使,沈慧安不可能是主事者。
“但若有人帮忙藏匿了沈慧安和三名小吏,倒是不好追查了。”包拯感慨罢了,就问起苏喜那边的情况。
公孙策摇了摇头,表示苏喜在苏家情况很好,暂时还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怕就怕贼首就此销声匿迹,这案子就很难再有进展了。”
包拯烦恼地踱步,最后负手立在窗前。
他正欲再细细思量一番,重新捋一遍案情,忽然闻到有烤肉的香味儿窗外飘了进来。
“这是——”
包拯探头往外张望两眼,确认他屋外面确实没人在端拿着吃食。开封府的厨房距离他的书房很有一段距离,能弄出这等馋人的香味儿,还飘香十里的人,不用猜便知道是谁了。
“苏丫头今日又张罗做饭了?”
公孙策这时也闻到了香味,斯文应道:“八成是。”
没一会儿,展昭便来了,笑问包拯和公孙策,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包拯和公孙策不带犹豫的,立刻就应承了下来。
“又做了烤肉?这次闻着倒不像是烤全羊。”公孙策随口猜测道。
“先前咱们不在的时候,她自己在厨房砌了炉子,已经熟稔了火候,如今不管烤什么都得心应手。所以,她今天做的是烤全货。”
“烤全货是指?”包拯自问有几分学问,但这说法他又是第一次听,前不久令他不懂的词还是灯球案的‘灯球’。
“一种夸大的说法,不过我倒是挺喜欢。”展昭解释道,“就是说但凡能烤的东西,都烤来吃。什么鸡鸭鱼羊猪之类自不必说,还有番薯、蘑菇、韭、葱、蒜……总之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烤不到的。”
最后一句话,展昭是学着苏园的话说的。他接着又跟爱吃羊肉的包拯,强力推荐吊炉烤串和烤羊排,保证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烤肉。
“本府还以为上次的烤全羊已然是最好吃烤肉了。”包拯半开玩笑道。
“上次的烤全羊的确最好吃,这一次的肉串却跟上次不一样,是另一种最好吃。”
展昭接着跟包拯细致解释这不一样在哪里。上次肉是大块的,为明火烤。这次肉是小块的,在炉子里小火闷烤。上次的口感吃着是大焦脆喷香流油,这次是小焦脆嫩而少油,各有各的美味,都让人欲罢不能。
包拯和公孙策一听,哪里还坐得住,倒要去长长见识。
他们到的时候,大方长桌已经在梧桐树下摆好了,各色烤物几乎在上头摆满了。除展昭之前所说的那些烤物之外,还见有烤蚬、烤鹅、烤紫苏、烤落苏……确如展昭所言,考全货,什么都有。只有想不到,没有烤不到!
种类这么多了,再挑嘴的人来到这顿餐前,也必该是垂涎三尺长,乐得蹦上天。
大家吃得尽兴,也吃得新奇,边吃边讨论。
“她烤鸡的时候,还会在鸡下方摆一排鸡肝烤。妙得很,烤鸡时流下去的汤汁和油水沁在鸡肝上,一番烤制下来,滋味儿浓,不腥气。我以前是吃不得鸡肝的,刚尝了一块,忍不住就又多吃了两块。要了命了,我每一样都想多吃,只恨肚子只有这么大!”
赵虎跟王朝、马汉、张龙他们推荐完鸡肝之后,就恨铁不成钢地拍拍自己的肚子。
“唉,谁不是呢。”王朝也跟着感慨,“要说怎么有个词儿叫哀乐相生?好吃的东西太多,开心是开心,但也愁,愁自己肚子小了,不能吃尽全部!”
苏园带着孙荷捧了两坛李子酒来,这是用清河村的李子酿出的果酒。她给每人斟一杯,满上酒盅。
大家纷纷表示苏园是今日这顿饭的大功臣,如今又斟酒,那她必须说两句才行。
苏园忙道:“该包大人说才对,包大人才是我们开封府的主心骨。我不过是个打杂的,有什么好讲。”
“哎呦,谁敢说苏姑娘是打杂,我跟谁拼命!”正痴迷吃鸡肝的赵虎,听了这话就不让了,借着酒劲儿拍案而起。
“正是,你可不能算是打杂的,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差吏。”王朝、马汉等人附和。
公孙策眼中精光一闪,淡淡笑问:“那是什么呢?”
其实按照身份客观论起来,苏园就是普普通通的差吏,在座的人中,除了苏园,皆有官位品级,包拯是府尹,公孙策是主簿 ,展昭白玉堂是御赐四品护卫,王朝等人则是六品校尉。孙荷并因不算开封府的人,所以不计入此列。
所以要说苏园不是普通差吏,那该怎么更好的称呼?王朝等四人都想立刻回答,但找不到好词儿去形容,以至于只能面面相觑,想了半天什么没想到,倒是把脸给瘪红了。
一直专注于安静吃烤韭菜的周老判官,这时抬起头来,语调悠悠地总结道:“在府中,吏事、杂务做得精通;在府外,洞察秋毫,案子查得清明;心中正直而行事变通,不畏强权,体恤孤弱。”
这是这段日子周老判官与苏园朝夕相处,苏园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强烈。
苏园一乐,“没想到您老人家不仅不嫌我,对我的评价还挺高呢?”
“去去去,别夸你几句你就翘尾巴。”
周老判官瞄一眼那边的包拯后,小声警告苏园,如今包大人回来了,以后没事儿少找他,他最是个怕麻烦和聒噪的人。
包拯笑道:“听周判官对你的称赞,倒叫本府忽然想到一个称呼来。”
大家忙问是什么称呼。
包拯看向展昭和白玉堂:“你们江湖人都习惯把主事的人称呼为当家,但有时候兄弟结义,做主的不止一人,便有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的说法。本府看苏丫头就是小当家,数她年纪最小,却又最能干。”
白玉堂难得一笑,立刻道:“是了,她是开封府小当家。”
孙荷、王朝等闻声,纷纷起哄赞同,对苏园喊起了‘开封府小当家’。
苏园笑得不行,她其实并不在乎什么官品名声。以前她在开封府混,不过是顺身份而为,庸庸碌碌想过平静的日子。如今在开封府这样做事,却是因身边有一群这般能让她觉得温暖又热闹的同伴。
“小当家,我先敬你一杯。”白玉堂举杯对向苏园,眼里有着只有苏园这个角度才能看得见的星点温柔。
苏园也举杯,还特意跟他碰了一下,带着清新香气的冰镇李子酒入了口,齿颊留芳,沁人肺脾。
“我也要!我也要!”孙荷赶忙也举起酒杯,她高声引来全桌的人瞩目。大家都跟着凑热闹,轮番敬酒苏园。
本来白玉堂还欲拦着,怕苏园喝醉,结果发现苏园是海量,是他多操心了。
“欸!那咱们就请我们开封府的小当家来讲两句!”赵虎拍了下桌,带头再度起哄,立刻引来了众人声附和。
苏园:“没什么好讲,那就说说我今日张罗这顿饭的目的。一是为庆祝大家成功破获永康私造铜钱案;二是为了给大家鼓劲儿,灯球案到现在还没什么进展,但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松懈。很可能有人也觉得我们这会儿会松懈了,便开始有所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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