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他说他家里人姓卢,所以他也姓卢,与我们不同。”
千岁松了一口气:“这还好办些,明天一早就着手吧。”
燕三郎目光微动:“他幼时被遗弃,襁褓当中有什么信物?这个你总知道罢?”
“是一块玉石,雕成了双鱼合拢的模样。”
千岁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关键问题:“找到他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
“带回夕眠沼泽。”丝芽斩钉截铁,“瘟神一旦上身就不能轻易离去,除非寄主死亡。我要将弟弟带回去,与瘟神一起封印。”
黄二在边上忍不住插口:“为何不报官署,由他们来寻人?”得到白天化形的便利,她可以进入春明城,对市井世俗的力量越发了解。知道官署在人类当中是极强大的势力,甚至异士也要为他们低头。
官方的力量应该比他们大上许多,找人不是更厉害么?
众人目光齐齐投了过来,黄大摇头:“不成。”
黄二对哥哥可不客气:“为何不成?”
“主人不报,那就是不成。”他哪里知道为什么,先把两位主人拖出来挡箭再说。
“确实不成。”燕三郎看向丝芽,“她说的话,官家不会采信。”
丝芽恼了:“凭什么!”她是黑木部族头人的女儿,按人类社会的结构来说,也可称作公主。
第228章 他姓卢
她的话,没有份量吗?
“口说无凭。”燕三郎静静道,“你方才说过那许多,可有半点证据在手?”
“什么证据?”
“疫情由瘟妖引起的证据,你义弟偷走瘟妖的证据。”燕三郎的灵魂三连拷问一气呵成,“以及瘟妖现在就在春明城的证据,你有么?”
丝芽瞠目结舌。
“带她去报官,只会令她投进罗网。毕竟人类不喜欢有鲛人在城中乱跑。”千岁再指了指燕三郎及黄皮子一家,“至于我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件事,还是我们自己暗中进行罢。”燕三郎站了起来,“好在,这人若打算在春明城住下,那就暂时不会往这里投疫,我们还有时间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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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阳照常升起。
燕三郎和白猫走下二楼时,黄鹤一家在花园里站成一排,齐刷刷看往同一个方向。
假山前站着一个年轻姑娘,细眉大眼,身材窈窕,晨曦照在她白皙的鹅蛋脸上,染出漂亮的红晕。
芙蓉如面柳如眉,更难得她满满都是朝气,看起来就像初绽的跳舞兰。
这是谁?燕三郎脚步一顿,白猫喵地一声,踩着他脚背蹿了过去:“丝芽?”
这青春活力美少女赫然是鲛人丝芽。今晨是她头一回化出人形,此刻抚了抚自己的脸庞,似是感觉十分新奇,“怎样?”
这副容貌与她本来模样有天壤之别,黄大受到的冲击严重,说话都结巴了:“好、好……”
“好什么?”丝芽顺手招出一面水镜,自己照了两眼,嘴角顿时一撇,“好丑!”
“好……”黄大当场卡壳,“啊?”
他不自信地看了看妹妹,发现她难得与他同样汗颜,于是他放心了。
丝芽冲着燕三郎,满脸都是不满:“你们的符文就不能将我化得漂亮一些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燕三郎一指千岁,满脸严肃:“我相信她尽力了。”
白猫跳到他身后树枝上,与他等高,这时就伸出小爪子挠了挠他的肩膀:“喂!我觉得,寻人的条件有必要修改一下了。”
“嗯。”燕三郎呼出一口气,“我们要找的人不丑。”
看来鲛人的审美与人类迥异。好嘛,搜人的难度一下又加大了。
早饭过后,他去鸿雁飞书下达寻人任务,条件只有三个:
来自千食国的少年,姓卢,年纪在十四、五岁左右,右手腕部有痣。
鸿雁传书接了,但提醒他们:“卢姓在千食国是大姓,人多时间长,贵宾要有心理准备。”
寻人这种事,交给消息灵通的地头蛇来办,恐怕效率不会比官家低上多少。燕三郎记得,自己在黟城得到木铃铛时,也是黑衣人而非官家首先找上门来,倚靠的就是本地势力的消息源。
“回去等消息吧。”白猫趴在男孩背上,陪他一起往外走,“咦,这家推出冬笋馅儿的包子,听说好吃着呢,你给我买几个!”这季节冬笋可香了。
她又爱吃笋了?燕三郎摸了摸猫脑袋,什么时候养成的爱好呢?他再抬头一看,果然这条街上多了一家包子铺叫作“七里香”,招牌幌子全是新的,门脸还有淡淡漆香。店里这时刚开屉,热气腾腾地,排队的人已经站到街上了。
千岁想吃,燕三郎就只得去排队,刚站进队伍,就听前面两个妇人议论:“这么多人排队?”
“好吃啊!这是我们木丝砻北边儿一家老铺子了,他们卢家两兄弟开的,最好吃的就是萝卜包子和三鲜锅贴!”
这几年月,千食人积极融入春明城当地的生活,陆续在街上开起了许多店铺,像卢家的七里香包子铺、燕三郎入股的百顺源药堂这种老字号更是一家接着一家。
燕三郎眉毛一挑,这家店主人也姓卢?他一探头,果然看见在店里忙活的是一大一小,年长的应该有二十四、五了,年纪小的大概与燕三郎相仿佛,也就是十一、二岁左右。
年岁对不上,但燕三郎还是趁着人家工作仔细看了看他们的手腕。
唔,没有痣。
但是鸿雁飞书没有说错,卢在北地果然是大姓。
燕三郎要了三十个包子,三十个锅贴。没办法,现在家里人口多了,还个个都是大肚汉,包括两个没化形的小黄鼠狼。
刚出笼的包子热气腾腾,燕三郎拿了一个自己啃,余下的通通捂严实了放在书箱里给白猫取暖。
猫儿不干了,抱着他的脖子:“我也要!”
猫毛又细又绵又软,好像在他脖子上放了个痒痒挠,还是能自己动的。燕三郎痒极了还得憋着笑:“我这是素馅儿的。”她不是无肉不欢吗?
“不管!”当她没听到那两个胖女人的话吗,素馅儿的更好吃!
“你自个儿拿。”书箱里那一摞包子体积比猫还大,为何要抢他的?
“我不!”包得太严了,里三层外三层,为了吃口包子她至于放下身段去撕五六层油纸吗?想想就好累哦。再说撕开包装,她就得一路和包子味儿为伍了。
她爪子一弯,开始薅燕三郎的头发。
男孩一把抱住自己的脑袋。他才十一岁,不想头秃!
“行,行,分给你吃!”他只得拣自己没啃过的部分撕给她吃。
好在卢家包子的体积确实惊人,比成年男子的拳头还大,皮儿又薄又软,里面的馅又香又满,咬一口就要汁水横流。
果然好吃,猫儿开心地接受他的投喂。
一只大包子不够两人分食,基本都进了白猫的肚皮。
她眯着眼,正吃得不亦乐乎,不远处响起一个带笑的声音:“石公子。”
声音温柔,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千岁高昂的兴致突然没了,转头望向音源方向。
那一脸巧笑嫣然的果然是连容生的孙女儿连萱,她身边还站着燕三郎的同门大师兄涂云山。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涂云山这才喊了一声:“师弟。”
燕三郎同他们都打过招呼,连萱看到他手上的包子,再看看猫儿,语带责备:“你再惯着猫儿,也不该让它吃包子,太油太咸了,对皮毛不好。”
第229章 爱情的酸臭味儿(加更)
燕三郎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不代表他要听话。被千岁附身以后,这猫儿长得越来越好了,也不知道她动了什么手脚,天天胡吃胡喝还一点事儿都没有。
千岁却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但听在连、涂二人耳中,就是一声娇气的猫叫。涂云山道:“你这猫儿不高兴了。”
同门几个月,燕三郎的猫儿有灵性、能听懂人话,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连萱瞟他一眼:“人家有名字的,叫芊芊。”
“倒像是个姑娘家的名字。”涂云山笑了,“莫不是石师弟从前的青梅竹马?”
他保持微笑,热情却没传递至眼中。燕三郎观颜察色何等厉害,一下看出这笑容有些冷淡。
同门当中,罗应亭和他关系更好,也不知是不是这小子没心没肺没城府又自来熟之故;至于涂云山,虽然待他礼数周到挑不出毛病,但时间长了燕三郎就能发现,这位大师兄不大待见他。
不奇怪,燕三郎曾经坑了他的亲祖父一把,算是结下一笔小小夙怨。
燕三郎抚了抚猫脑袋才问涂云山:“大师兄提早回来了,想来事情办得顺利?”
“幸不辱命。”涂云山笑得谦和,连萱却道:“涂公子带着涂家研配的药膏,在千食国亲测有效,已经成功解救病患百例,祖父赞不绝口呢。”
“哪里,都是师父引荐之功,否则这药物也送不去疫区。”
燕三郎一下动容,正色道:“恭喜师兄,这可是天大功德!”
连容生和涂云山一起外出,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却不晓得连容生是给涂云山牵线去了。否则涂家的名气仅限于春明城,在往北百余里的千食国有谁认得?涂家的药想进入疫区试验,还得通过连容生这样的大名人推介才可。
涂云山叹了口气:“运气使然。”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尊也回来了,明日恢复上课。本来我要差人去春深堂通知一声,现在就免了吧。我们要去燕雀楼吃饭,一起如何?”
千岁趴在燕三郎耳边:“不去。”连萱看她的热切目光,让她好不自在。你讨厌的人却拼命喜欢你,这感觉糟糕透了。
唉,她也不想长得这样讨喜,怎办才好呢?
燕三郎微微一笑:“这几日偷懒了。既然师尊提前回来,我得赶紧回家温习功课,否则明天要捱板子了。”
涂云山想起师父对这个小师弟的确是从严教诲,连容生擅长因材施教,派发给燕三郎的功课比他和罗应亭两人加在一起还多。当然,小师弟还在打基础阶段,从前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涂云山也不好勉强:“行。我还带回一些手信,你若不怕,明日课堂上给你。”
当下两边告别。
燕三郎等这两人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往回走。千岁嗯哼一声:“这两人越发情意绵绵,甜蜜得快要冒泡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成了哦。”
爱情的酸臭味儿,她离老远都能嗅到。
燕三郎不发一语。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他莫名其妙。这两人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算了,你就是根木头。”连怨木灵都有好奇心呢,这家伙却没有!千岁没好气道,“对抗疫疾的办法早晚会出现,没想到被涂家抢了先手。”
夕眠大沼泽和千食国爆发疫疾之后,不知多少人日以继夜研究对策,这也包括了刑家那么多名医。未料到,最后是涂家先拔得了头筹。并且涂云山借助连容生的名望,顺利进行了临床试验。
千岁说到这里,嘿嘿两声:“涂云山讨好连萱果然是讨好对了,连容生为了自家孙女对他青眼相待,还为他奔走疫区。”连夫子生性洒脱,但是人活于世不可能超然物外,他疼爱孙女,免不了对涂云山爱乌及乌。
“我还真想看看药方。”燕三郎喃喃道。他也通晓医理,想知道涂家用了什么药来对抗大疫。
与此同时,春明城东水头街。
用上了变形锚文的鲛人丝芽立在街心,长长地“哇”了一声,嘴都快合不拢了。
鳞次栉比的建筑、摩肩接踵的人类、熙熙攘攘的环境,对这只从前只生活在大沼泽的鲛人来说都是强大的视觉冲击。
哦对,还有无处不在的人语。
黄大陪在她身边笑道:“很热闹吧?”
“嗯嗯!”丝芽今日才明白“热闹”一词的真实含义。她潜进春明城多次,但为了安全起见,哪一回都是夜里出动。
原来白天和夜晚的城市是两个世界,夜里安静又萧条。
“走,我带丝芽大人去买点好吃的!”
丝芽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哪管他在说什么:“好。”
“那里有几家店卖的烧鸡和蹄膀,好吃得没朋友!”黄大往西一指,“对了,还有糖画和糖人儿。我看小主人路过多半都会偷偷买一个玩,回春深堂之前吃掉……咦,人呢?”
他一回头,却发现丝芽不见了。
黄大焦急,左顾右盼,好容易在路边的成衣铺子瞄见鲛人的一角衣物。
成衣铺子隔壁,就是缎庄。
丝芽已经伸手抚过了好几匹布料,黄大急匆匆进去,正好听见她对店家道:“这是你们最好的布料?”
“今年流行藕色。”她长得好看,店家笑眯眯地,“这是吹霞锦,裁成衣穿在姑娘身上,一定再美不过了。”
“吹不吹锦我不知道,我看你挺能吹。”丝芽半点面子也不给她,“这料子普通得紧,雨水一打就湿。固色也没做好呢,浮在表面透不进去。”
鲛人生活于多水之地,织出来的绡会怕水就怪了。
店家的脸一下就垮了。
黄大扯开笑脸冲了进去:“丝芽大、小姐您在这里,让我一顿好找……哈哈哈哈,外头好吃好玩,您跟我来,跟我来!”一边去拽丝芽袖角,一边对店家赔笑脸,“我家小姐从没来过春明城,太欢喜了,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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