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都盯着星图,没发现身后的乌公公睁开了眼睛。
他眼里全是血丝,神智却还清醒,望见眼前站着两人,立知密室遭遇入侵。乌公公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去抠墙上的机关!
机关要是被发动,香炉殿上方的大钟就会响彻四方,遍传警讯。
这一下动静很大,椅子都被带得嘎吱一响。
前面两人闻声回头,大惊失色。
他们好歹是练家子,眼看老太监快要抓到机关,想也不想抽刀挥出。
“咻”一声轻响,血光四溅,乌公公右手齐腕而断!
另一人飞快上前,扣着乌公公肩膀将他往后硬拽一丈,令他再也碰不到墙上机关。
乌公公大声惨嚎,疯狂挣扎,腕血流了一地。
拽住他那人都觉得,这老太监气力比狼还大,根本不似五十多岁。
夜晚寂静,尽管门窗紧闭,乌公公的哀嚎声依旧瘆人。另一名黑衣人随意扯下布条,赶紧塞住老太监的嘴。
他问同伴,气急败坏:“怎么回事,他不是该睡熟难醒吗?”老太监原本睡得好好儿的,怎么被叮两下反而醒了,还跟吃了大力丸似地。
“我怎么知道?”同伴也是一脸懵圈,“不如一刀剁了省事?”
“这个……”黑衣人犹豫了,毕竟这次任务重大,“你抓紧他,我下楼问问。”
他才迈开两步,乌公公忽然浑身抽痉,打摆子一般抖个不停,眼皮连翻,露出一双大白眼。
“别装!”黑衣人还道他装疯卖病,想引自己解开束缚,遂伸手在他脑门儿上用力一拍,“安分点,不然有你苦头吃!”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老太监身形一顿,突然泄了气,方才还拼命打抖,现在一动不动。
“喂!”
黑衣人取下布条,发现他口里流出白沫,像羊角疯,可是再一探颈部动脉,已经停止了跳动。
要不要死得这么干脆啊?
两人互视一眼,都觉不妙,赶紧下楼汇报去了。
其实只要千岁或者贺小鸢其中一人在此,就能判定是虫子与药粉的毒性相冲。
乌公公先中了燕三郎的药,好死不死又被毒虫叮咬。两种毒性拿他的身体当主战场,斗得难解难分。可怜乌公公只是个普通人,身体又渐老朽,根本承受不起这种强度的角力,只有当场崩溃一途。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毒性相冲,这种事儿的概率实在小之又小,可是今晚居然就这么发生了。
黑衣人首领闻讯奔上来,检查了乌公公的脉搏,确定他已经死亡,才瞪眼去问两个手下:“怎么办事的,连个睡着的人都看不住?”
“他被虫叮了,然后就死了。”手下也委屈哪。
首领这时也看到了乌公公脑门儿上的两个肿包,鼓得跟小笼包似地,一看就是毒性极大。他心下也发毛:怎地这样邪门?楼下的侍卫也被叮咬,就只是昏迷不醒而已。
大概是各人体质不同吧,乌公公偏就对这种毒素过敏?
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别的解释了。
不过,幸好没触发警讯。他回头看了看星图,庆幸不已。
……
前山,小阁楼。
阁楼只有两层,用来存放乱七八糟的杂物。一楼的偏房,墙上打着两排木架,放置六盏小灯。
它们款式统一,很像气死风灯,但外罩却是透明的琉璃,里面燃烧的小小灯焰一目了然。
夜深人静天冷,偏房里蜷着个小太监,把被子裹得像烧肉粽,嘴角还流出口水。
他睡得正香,不意墙上突然传出一声炸响:“啪!”
这一下不啻于放鞭炮,小太监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仰头就去看壁上的灯,连嘴角的口水都忘了擦。
灯没坏,六盏都在,但从右往左数第三盏灯熄灭了。
小太监愣了半天,才记起这意味着什么,赶紧爬起来凑过去。
每盏灯底下,都压着一个竹制的名牌。而灭掉的那一盏,牌子上写着乌公公的姓名。
小太监打了个寒颤,披上衣服就往外跑。
约莫小半刻钟后,他就奔去深宫大殿,跪在一个灰衣人面前,战战兢兢。
“你说什么!”这人嚯然站起,脸色大变,“命灯灭了,谁的?”
“乌,乌公公的!”小太监颤声,“卫长大人,他今晚值守香炉殿!”
灰衣人大步向外行去,一边发号施令:“点三队人,跟我去香炉殿!”
看守香炉殿的太监都放了一盏命灯在这里,人死,灯灭。
乌公公值守殿中突然死去,这就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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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诡面巢母蛛,曲云河听见燕三郎传讯,立刻跳出废井,往文心园而去。
一路上果然太平无事。他只遇到两组巡卫,都是晃着膀子慢吞吞走路。
可是才溜出去十余丈,燕三郎的警讯也跟着到了:
“有人跟在你后边儿,从废井出来了!唔,也非人类。”
曲云河心中一跳。
能知道他们行踪的,还有谁?
他想也不想,立刻往东边的树丛钻了进去,屏住气息。
作为一方花神,他自有法子将自己隐如草木。
果然十几息后,就有六、七个人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均是一身夜行衣,但包头的布巾上都缀着一点红,形状不一定很圆,但颜色的确红得几欲滴血。
第428章 人非物已改
其材质也并非宝石,曲云河甚至在其中一个黑衣人额头上看见了一枚红彤彤的布纽……
好吧,看来自己先前一番言语,是给贺小鸢提了个醒,帮了个大忙了。
其实甘露殿的檐兽之所以设计成允许红色标志物通行,主要防范对象为潜入者。这种人多半选在夜里动手,那是巴不得从头黑到脚,才好借助夜色通行,谁会去选显眼的红?
至于公开的兵变,那都是千百人的厮杀,檐兽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所谓的防御措施都有针对性,几乎没有哪种御敌手段是大而全的。比如定星盘,它的效用被吹得神乎其神,但实际上只能防异类。潜入者如是人类,还需要其他手段比如檐兽来抵御。
曲云河并没有出声阻拦,只是默默看他们走远。
奔在最前面的那人,身材苗条得有些眼熟,他推测是贺小鸢。这几人行进的方向,是甘露殿。
麻烦了,曲云河沉下脸,别被他们连累才好。
这种时候,他们明哲保身最重要。
这时,燕三郎也对他道:“另有一组黑衣人控制了香炉殿,应该都是贺小鸢的人手。你动作快些,我们井边汇合。”
诡面巢蛛传讯虽是原声实时,却有一点不便:
它只能单向通话。
待这几人身影消失,曲云河立刻离开林地,继续往文心园前进。
为免夜长梦多,他要尽快完成目标。
从废井到文心园不远,但要绕过两丛假山,一处花圃,两条人造的小溪和两口池塘。
曲云河边走边暗暗皱眉,越接近文心园,路上的巡卫就越发密集。
这戒备未免太森严了些。一个园子怎会用得到这么多守卫?
所幸园子里的布景与百年前虽然微有不同,但曲云河依旧很容易就找到最合适的隐蔽之处,躲开巡卫的视线。
可是行进的速度也因此放缓。
绕过山石,他终于进入文心园。
从前,这园子他闭着眼也会走。不过曲云河顺着熟悉的旧路走出五丈左右,就暗暗咒骂一声。
前方豁然开阔,却是在早春时节就已经蓬勃的绿地,正中一棵蓝楹花树高达七丈,枝叶盘曲如龙,又呈仙女飞天之势。
这种树本该在春末夏初之季开花,然而眼前这一株年年都开早,这会儿就已经展开一树婆娑紫花,在夜里看来也是如梦似幻。
曲云河合上双眼,胸膛起伏。
记忆呼啸而至,排山倒海,几乎要将他压倒。
靖国女皇就是在这棵树下自尽的。红颜梦碎时,他不能陪在她身边。
她那么坚忍的性情,最后居然选择了自刎。那个时候,她该有多么绝望和无奈?
曲云河握紧了拳头。
当年,他为何没能在红磨谷如期醒来,而是一睡百年?
眼角,有一点晶莹流出。
佳人已逝,这棵蓝楹花却绽尽华茂,不知人间悲苦。
如今他也是棵树了,为何学不会这样的恒定雍和?
曲云河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平复了心境。眼下最要紧的,是取回那件东西。
这棵蓝楹花树很老了,比他年纪还大得多,是靖王宫里的旧物没错。可是周围的景致都变了,从原先的花海变作了如今的绿地。
并且绿地方圆十丈,又经过了精心修剪,青草只有两寸多高。
如果他要走去树下,那相当于将自己曝露在一片空旷当中,无遮无拦。
更糟糕的是,绿地上有五名侍卫正聚在一起,低声谈笑。
守夜枯寂无趣,总有人会懈怠。
曲云河断不可能在这几人注视下行事。
杀人容易,麻烦的是不能让这几人传出警讯。
他想了想,伸手按在地面,袖底滑出两条小花蛇。说是蛇,但这东西只相当于两条蚯蚓的长度,食指粗细,身上长有三色斑块。
它们个头虽小,但爬行如飞,下地以后藉着草丛掩护,迅速向那几名守卫游去,眨眼功夫就顺着他们靴子爬进裤腿。
看到这里,曲云河不再坐等,飞身冲去。
他有红磨谷乡民源源不断为他提供愿力,用起来不必像千岁那样精打细算,这一下全力疾驰快过离弦之箭。
迈步之前,他手中银光一闪,长枪刚被召唤出来,就被他当作标枪一般射了出去。
“嗖”一声轻响,其中一名守卫还未来得及发声,就遭长枪穿胸而过。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守卫陡觉脚踝一痛,下意识低头去看,不意曲云河风一般欺近,直接拗断了他们同伴的脖子。
那两名守卫大惊,待要呼喝招援,却觉胸闷气短,一口气卡在颈部就是提不起来。
再要强行吸气,肺部都传来灼烧的疼痛。
他们没掀开裤腿,不知道自己遭了蛇咬。伴生在针胎花林中的细蛇,毒性比起五步蛇还要猛烈十倍,中者未必立死,但全身麻硬却是转眼间的事。
转眼工夫,四人都丧失战力。
还有最后一人反应及时,腰间长刀抽出,提起中气就要放声大呼。
他心里透亮,来者不善,自己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截住此人,而是招徕同伴!
曲云河长枪递出,正要结果他的性命,怎知这时忽有一支哨箭升空,带着凄厉的尖啸不说,还在夜空中打出一团漂亮的烟花!
“咻——砰!”
曲云河和守卫都是下意识一愕,不过前者反应更快一筹,不假思索一枪刺出,直接击碎了后者的喉结。
这人捂着脖子后退两步,咽喉咯咯作响,就是说不出话。
曲云河回身看向哨箭升起之处,脸色大变。
那是香炉殿的方向。
是燕三郎出了岔子,还是贺小鸢的人手惹出了麻烦?他下意识认定是后者。
但无论如何,在龙潭虎穴还引出这么大动静,今晚所有潜入者都要倒大霉了!
曲云河暗骂一声“该死”,放着那两名遭蛇噬的守卫不管,三步作两步奔到树下,找准了位置,伸手就挖!
奔到树下,才发现这株蓝楹花树的树身粗壮,但曲云河立足之处却有一个向内的凹陷,约莫是三尺多宽。
第429章 彭侯
现在,他就是顺着这处凹陷狠命刨土。
哨箭既已上天,他要做的事就只剩下争分夺秒。
曲云河运力于臂,手指坚逾精钢,挖起土来比铲子还快。也就是十几息功夫,他就刨出了二尺多深的土坑。
可是坑刨得越深,他脸色越是难看。
土里,空空如也。
挖到三尺,依旧一无所获。他立刻换了个位置,重新打洞。
这回才挖了几抷土,曲云河就觉脑后生风。
他反应亦是快极,一个侧跳翻出一丈开外,眼角余光居然瞥见一团黑影从他方才挖出的土坑里扑出,扑在树干上。
撞击声不响,但力道很大,满树紫英簌簌而落。
若非他躲闪及时,大概会被扑个正着,
这东西在树干上一旋身,照准曲云河又冲了过来。
今晚月光星光都很黯淡,但曲云河还是一眼看出它的全貌:
此物形如黑狗,但身躯雄壮,已经跟雄狮同等大小,体表覆盖的不是长毛,而是细小的尖锐鳞片,细眼阔口,眼珠子翻白,竟然是鱼肚白一样的颜色。
它的咆哮声也不像狗吠,乃是锯木一般刺耳。曲云河一枪格开它的攻击,望见它锐爪尖端长达两寸,这要是被它扑到身上,指定是开膛剖腹了。
曲云河倒转枪尖,在它肩上扎了个洞,可是刺感生硬,并没有扎入血肉的感觉,连声音也是“笃”地一下闷响。
怪物的肩膀,并没有流出血来,甚至进攻速度都不曾停滞。
它没有痛感。
这可不好办,此物力量至少是普通雄狮的三五倍,勇猛还要远胜之,一旦被缠上了,大有绵绵不绝无穷尽的架式。
若在平时,曲云河毫不惧它,但现在,他最缺的是时间。
所幸此时有个黑影掠了过来,身轻如燕。
为防曲云河暴起,他刚出现就轻快说了句:“我来了。”
他的身边,有一道红烟随行。
燕三郎和千岁来了。
曲云河见着这两人,下意识松了口气,紧促道:“这怪物是木精彭侯,遇木则强。”难怪这园里原有的山石都不见了,园景重做,全是花木,原来是要给养在这里的彭侯以逞凶的空间。
燕三郎赶到,一剑刺在怪物彭侯右后腿上:“你要的东西,找到没?”
原本说好了废井会合,不过燕三郎返回途中见到哨箭上天,立知不好。反正路上也要经过文心园,他干脆奔过来打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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