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军人可以顶命硬上,可是泰公公那么惜命,不敢站去那个位置。
他沉吟道:“说不定在战车里。”
战场上果然有几辆战车横冲直撞,连车带马都覆着坚厚的板甲。可越是强横的战力,就越可能成为敌人的目标。
泰公公敢呆在里面吗?
“不用瞎找了。”千岁适时出声,“你往西侧瞧,我已经看见泰公公了!”
西侧?燕三郎转头向西,盯了半天一无所获。
“你在看哪里?”千岁不满,“西边的小树林里,看仔细了!”
西边果然有一片小树林,叶片稀稀拉拉,没能将林子里的车马掩住,但那里距离战场中心实是有些远了。
“那是……辎重队伍?”泰公公居然和后勤队伍呆在一起?燕三郎皱了皱眉,头一回见到监军离自己的军队那么远。
“有点儿远,唔——”千岁一转念就看清了附近的地形,“绕过去,快点!”
镇北军的辎重队伍在山的另一侧。他们不上前,褐军也不把他们当一回事,的确安全。
燕三郎立刻转向,往山侧奔去,路遇两个褐兵正好要提起满桶火油泼去两块圆石上。他想也不想,抢过人家的油桶,一把将它们收入了储物戒中。
“喂!”这两个褐兵吓了一跳,指着燕三郎大喊,“你干什么!”
燕三郎不答,压低头盔,只甩给他们一个背影。
他速度其快无比,这两人只追出三五步,少年就消失在兵潮当中,恰好又有两个镇北军人爬上来,挡住他们。
“算、算了。”这两人怏怏转头对敌。山上的石头那么多,犯不着跟个莫名其妙的强盗较劲。
燕三郎放开手脚,在狭窄的山脊上依旧快逾奔马,连收了好几桶火油。
这小兵不听从指挥,一路上也不知多少褐军军官吼他,他置若罔闻。旁人只觉身边飙过一阵风,待回头时,他的身影已在数丈开外,追也追不上了。
终于,他赶到了山的另一侧。
扶住小树往下看去,燕三郎逡巡许久,终于在一辆灰车边上望见了久违的泰公公。
他奔到近前才发现目标,千岁却一早就察觉到泰公公的存在。双方道行上的差距,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这位监军骑在高头大马上远眺战场,不时指指点点,自有旁人点头应和。哪怕身处大后方,他也被十来名侍卫团团围住,护得滴水不漏。
就算是韩昭本人,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显然泰公公在挲罗城郊被绑架过一回了,心有余悸,此后行事处处小心,力保人身安全。
“想怎么下手?”千岁的声音显出她兴致盎然,“你一个人可对付不了这么多护卫!这里面还有高手呢。”
第457章 国脚
现在天上还挂着太阳,她没法子出手。再说燕三郎的目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捉而不是打死泰公公,这难度至少翻上几倍不止。
何况,卫王拨给泰公公的侍卫没有庸手。
“一个人应付不来。”燕三郎实事求是,“得先把水搅混,才好摸鱼。”
他站在山脊回望,眯起了眼。
褐军不管这里的原因是人手紧缺,镇北军的后勤队伍又老实。可如果……
他没有犹豫太久,就将火油从储物戒中取出,随手泼在几个木桶大的石球上,把它们推在地面依次排好,再取怨木剑在石球上刨出个小洞,塞进一样东西。
他仔细测算角度,而后在其中一块点火。
呼地一下,火起。
几乎与此同时,燕三郎飞起一脚,将它踢下山崖!
这一脚力贯千钧,用力巧妙,落点又准。泰公公身边的护卫只觉头顶上一暗,有风声呼呼,不禁大呼一声:“敌袭!”
话音刚落,火石砸在大车边上,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轰然爆炸!
燕三郎在火石里,塞进一枚小小的雷震子。
泰公公还未出声,他骑乘的骏马受惊,希聿聿一声蹶蹄子就往外跑,险些将他颠下马背。
监军大人大骇,下意识抱紧了马脖子。
他久居深宫,算上这几个月的行军,骑术也算不得出彩。马儿一旦失控,他也没甚好办法,本能地不敢坐直。
可是他越是勒紧马颈,马儿呼吸不畅,奔得越是急躁。
护卫们跟在后头,打马狂追。
燕三郎在山脊上看得清清楚楚,择机又踢下一块火石。
依旧是奇准无比。
这一块刚好就落在惊马左前方,又是轰隆一炸。马儿惊嘶一声,立刻转头往右奔去。
“哟,踢得好!”千岁难得这样毫无保留地夸奖燕三郎,”什么时候练成的脚法,我怎不知道?“她从这崽子九岁起就跟着他了,平时也没见他踢过球啊?
”黟城有几个富家子喜爱蹴鞠,时常在荒园练习。“
”所以?“人家会踢,和他有什么相关?
“他们弄丢过一个球,我拿去玩了。”
过了几秒,千岁才听明白了。这小子,从什么时候起说话这样委婉了啊?读书人果然不一样。
不过踢球这事儿,天份快和努力一样重要了。
燕三郎只踢过两次蹴鞠。那时他是乞儿,体力比玩耍更重要,不能轻易浪费在无关的行动上。
但他早听春明城的风二爷说过,梁国的少年国君很喜欢这项运动,所以蹴鞠也在梁国的贵族圈中蔚然成风。
”不错不错,你有国脚的潜力。“千岁夸奖他,”有朝一日你被木铃铛和我抛弃了混不下去,还可以去王公那里玩蹴鞠,混口饱饭吃。“
对她来说,这真就是实心诚意的夸奖。不过现在燕三郎也没空谦逊,把剩下的火石或掷或踢,每一块都砸在泰公公的马前,迫它改变方向。
地面上的护卫正仰着脖子寻找暗算者。好在这片山林植被虽然稀疏,但山脊上有浮土,好歹长了些林木,堪堪能将燕三郎的身影挡去。
他气力远胜常人,火石又是接连砸下,泰公公的护卫一时都以为山头上有整队褐军偷袭,也不敢恋战,撵着泰公公的座骑头也不回往前奔。
他们的职责不是打仗,而是护卫泰公公的安全,眼看泰公公的骏马慌不择路直奔战场而去,他们急得连连加鞭。
而燕三郎丢完了火石就飞快翻过山脊。鞋底摩擦砂土,发出长长的”嗞啦“一声时,他就已经掏出长弓,借着林木的掩护,对准了底下浴血奋战的一支褐军小分队!
嗖嗖嗖,一连三箭。
空气中几乎只刮过一道残影,紧接着两支扎在地面,一支扎中士兵肩膀。
燕三郎不等弓弦停振,又是一发三响连珠箭出去。
接着又是三箭……
一直到满满一壶箭矢都射空为止,对方也伤了三四人。
他从未专门练过弓箭,准头倒是一般,好在他力气大、射得远,并且这一回也不以杀死褐兵生员为目的。
这副弓箭是从镇北军人那里抢来的,箭是灰翎箭,短羽取自北地随处可见的大灰鹧鸪,与其他军队所用的白羽箭、褐羽箭很是不同。
他要的,就是一目了然的效果。
果然那支褐军分队连中暗算,很快反应过来,其头目向着这个方向一声怒吼:“做掉他们!”
“他们”指的不是燕三郎,而是从山坳后方转出来的监军泰公公等人。
很不幸地,箭矢射出的位置正与他们同向。这等兵荒马乱时,哪怕有心人还能看出箭尾的位置偏高,也不会过多计较了。
战场上,攻击自己的就是敌人,而眼下褐军的敌人当然只有镇北军。
他一声令下,这百多人立刻朝着一马当先的泰公公冲了过去!性情暴躁一点的,人未至,矛先投,险险从泰公公身边擦过。
后面的卫廷侍卫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快马加鞭去抢救泰公公。这位可是卫王心腹,要是死在自己眼皮底下,这里哪个人都会吃不完兜走着。
奔在最前面的两名褐兵快要拦住泰公公,眼看他们手里明晃晃的武器,后面的侍卫想也不想取出劲弩,嗖嗖两箭,钉了个穿心而过!
千岁几乎要给他的神射鼓掌了,此人射艺高明,能甩燕三郎一条街。
不过这精准两箭也是火上浇油,余下的褐兵怒气值飙升,仗着人数优势飞快将这十几人包抄起来,围而殴之!
不过泰公公的惊马倒是被拦了下来。他抬头望见四周凶神恶煞的敌人,惊得魂飞魄散,连连大呼:“救命,救命啊,来人快救我!”
这十余名侍卫虽有本事,怎奈眼下是个十打一的局面,双拳难敌二十手。
不过这个时候,不远处有人大吼:“那是个太监,是王廷的大官!”
声音刻意压低过了,不响亮,但传至数里之内众人耳中却是毫无问题。
燕三郎刚刚跳到半山腰位置,闻言脚步一顿,眉头皱起。“糟糕,我们的麻烦来了。”
第458章 抓个太监容易吗?
原本他只想引一支褐军小队来攻泰公公的侍卫,待两败俱伤时,他自个儿再上去拣个现成的便宜。战场这么大,参战双方抢夺的焦点也集中在隘口而不是这么一个小小局部,燕三郎原以为自己这计划的成功率挺大。
可是遭人这么一口喝破,情况立刻不同。
听众顿时想起泰公公方才那一声大叫,嗓音尖锐如鸡鸣,的确与普通男子截然不同。
监军,这里有敌人的监军!这下子连百丈开外的褐兵队伍都抖擞精神,飞快朝这里冲来。
太监当监军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国家都有惯例。这些褐军头目多半没念过书,但市井当中听听流言听听戏,也知道这些。
军队里面通常不会出现太监;反过来说,泰公公能出现在战场上就说明他身份非常,阻截镇北军的这支褐军正在玩命苦守,即便有地利之便也快要撑不下去了。如在此时能逮住卫廷的命官,镇北军会不会投鼠忌器呢?
再不济,抓他为质,自己这支队伍总是安全了吧?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自己被派来截击镇北军无异于赌命,此时能拣一张王牌在手,保命总没问题吧?
抱着别样心思,附近的褐军一下都聚拢过来。原本只有百余人,这一声来历不明的大吼过后,就激增至三四百人,并且数量还在增加。
这就苦了护住泰公公的侍卫,一下子压力山大。他们只得将泰公公围在中间,一点一点往小树林挪去,企望候到后援。这里面有两名异士再无保留,纷纷施展神通,人群中常见光芒闪动。又有一名侍卫显出真身,原来是一头牛犊大小的狼妖,左扑右咬,凶狠非常!
不过单人的神通术法在战场上效力有限,尤其褐军的几个兵头子上场,他们有衔在身,又处在军队中享受士气加成,神通打在他们身上立被削减。
最倒霉的就是那头黑狼,一连咬死咬伤了十七八人,又硬生生咬掉一个兵头子的脑袋,顿成众矢之的。它这目标太大,众褐兵也不讲什么章法,举起盾牌围着它就是玩命狠剁。
一轮刀砍斧削下来,黑狼倒地,奄奄一息。
其他侍卫也没讨得了好,虽然周围的褐兵挨个倒下,但在一刻多钟的时间里,侍卫战死四人,又有五人不同程度受伤。
泰公公白净的脸皮都溅上了鲜血,他一个劲儿回头:“援军呢,援军在哪里!”自己离辎重队伍分明也不远啊,为什么没有援军来救?
不远处,燕三郎从崖上溜了下来,已经快要抵达地面。千岁有些烦躁:“不妙喔,照这样下去,泰公公要落入褐军手里。”
泰公公若是被捕为质,褐军对他严加看管,燕三郎同样没有什么机会。
天怎么还不黑?她手痒。
少年抿了抿唇,往远处看了一眼:“就算我们能掳走泰公公,在战场上依旧没有拷问他的条件。”为了确保泰公公说的是真话,他势必用上一点手段。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上,审讯条件不成立。
“那你想好怎么办没?”
“或有转机。”燕三郎跳到一块巨石后头,一把扯掉上衣,飞快换装,“我想问你要一件东西。”
……
无论泰公公如何咒骂,身边的侍卫数量都在减少。人手不足的后果,就是两个褐兵逮着空子一把揪住他的小腿,将他直接从马背上扯了下来,而侍卫竟然救援不及。
“救命啊,救命——!”
泰公公尖锐的呼救声几乎响彻云霄。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呼啸而至,把拽住他的褐兵射了个透心凉。
灰翎箭。
然后众人才听见马蹄声轰隆,有十余骑如飞而至,身后还跟着二三百人。
是镇北军。
泰公公渴盼的援军终于姗姗来迟。
“李校尉,快救我!”他对奔在最前方的将领高声疾呼,激动得声音越发尖锐。
紧接着,两拨人马如潮水般撞在一起,厮杀开来。
褐军想将泰公公扯进队伍中心,镇北军偏偏不让他们如愿。这位大太监被你拽我拉好几次,只觉身体都快被角力双方撕成两半。
“住手,快住手!”他疼得声嘶力竭,怎奈没人听他的。有个褐兵人高马大,几乎要将泰公公拽进自己队伍里。好在这时有个小兵一剑砍断他的手筋,长长惨呼声中,褐兵松手,泰公公在头晕眼花中被强行拽了回来,周围都是镇北军了。
他安全了。
泰公公惊魂未定,也就没留意到手背上微微一疼,渗出一点血珠。
周围衣甲挲挲,飞快将这滴血珠都给磨没了。
就在这时,隘口处响起了鸣金之声。
周围的褐军一听,迅速向西缩回,再顾不得争抢泰公公了。
若从高空俯瞰,当能望见镇北军已经突破褐军防线,攻入隘口,如同大潮冲破了堤坝。
这支军队当中的异士实在太多,以点破面,褐军的滚石进攻很快就被遏制。
自然镇北军为这一波强攻付出了格外惨重的代价,可是褐军封锁东北侧的行动,到此就基本宣告失败。
当下镇北军分出一拨人手应付敌军暨断后,大部队则飞快冲过山地,直奔青苓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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