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就躺在温室里,正对着门口,双眼微阖,呼吸越发急促。
就在此时,门口冒出一个鬼祟的身影。
一只大黄狗。
它小心翼翼溜进温室,悄悄靠近栏架。燕三郎如果睁着眼,当能发现它的眼睛是红的,血丝密布,鼻子却很干燥,嘴角还滑出一点白沫。
看他没有反应,黄狗走近三尺之内,突然张大了嘴,朝他咽喉咬下!
虽是家养的黄狗,但它的獠牙也和灰狼一样尖利,一旦被咬中要害,怕不得血溅五步。
眼看獠牙都快要碰到少年脖颈,空气中忽然闪过一道微光,从黄狗下颌射入、后脑穿出。
狗一下落地不动了,凶相全无,只有后脑上一个血点,慢慢扩大。
一枚铜钱洞穿了它的颅骨。
周围又恢复了安宁。
就这样,时间又飞快过去了半刻钟,什么事也没发生。
燕三郎慢慢睁开眼,看着地上的狗尸叹了口气:“回来吧。”
他声音不大,但户外有红影一闪,直接飘到了他身边。
“没动静。”千岁回来了,见面就摇头,“至少周围数十丈内没有发现。”
“打扫庭院的仆从呢?”
“有四个。”千岁没漏过,“我都看了,无异常。”
“这人太谨慎。”燕三郎坐起来活动一下颈骨,发出咔啦两声。千岁方才喂他吃下的丹药有奇效,这会儿毒性就已经被压了下去。
除了还有一点头晕,他已经和平常无异。
方才他服药之后对千岁说的话是:“廖青松就在附近,诈他出来。”
邀景园里人多,芊芊失了神智却能专门攻击主人而不理会其他人,显然操纵者就在附近。燕三郎服药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即是将计就计,诈作自己中毒、千岁离开取药,以此诱幕后人现身。
哪知对手谨小慎微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知道千岁离开的窗口期很短,也坚决不敢曝露自己,而是派了一条狗出来取燕三郎性命。
现在狗被杀了,那人也不可能再自行露面。
邀景园太大,燕三郎人手不足、时间紧迫,很难将它封闭。
所以,那人是逃走了?
千岁抓起他手背看了看:“唔,退得很快。”小三的手背已经不再黑肿。她挤了挤,流出的血是红色的。
看来毒性已经消退,她也放了心。
少年飞快抽回手,低低问她:“招出福生子灯傀要耗费好多愿力么?”
“那倒不会。”她如实以告,“就是一只小虫么,又不是苍吾使者那种级别。”
她迟疑一下又道:“你说,福生子生效没有?”毕竟燕三郎拍在心口上的不是活物,只是个灯傀,此前她很担心这东西徒有其表。
方才他们在生死关头找出解药,能算是福生子起效了么?
燕三郎耸了耸肩:“再试一试便知。”
这时千岁再拎出笼子看猫,两人都注意到白猫眼里全是血丝,嘴角也流出淡淡的沫子。
绿色的。
猫儿失常。
此时旭日东升,东方泛起了霞光万道。
第一缕晨光从窗户照进温室,燕三郎身边的倩影就已消失不见。
少年眼看着一缕红烟飘进猫儿耳朵里。
它狂躁的神态顿时一僵。
燕三郎算是头一次在猫儿脸上见识到“天人交战”这种表情。
也就是几息之后,白猫平静下来。
第849章 趁着福生子还有效
透过它的眼神,燕三郎可以确认,现在掌控局势的是千岁了。
“芊芊的神志癫狂,攻击性很强——只对你!”白猫的神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呲牙咧嘴,“它潜意识里觉得,应该先凑近你、讨好你,然后再咬伤你。”
不用说,这是廖青松植在它心底的命令。
燕三郎打开笼子放猫。他知道,这会儿千岁对白猫的心神抚控起了作用。
“张嘴。”他抬起手背给千岁看,“唾液或者牙上有毒。”
她也嗅到了那点儿腥味,顾不得形象,赶紧张开了嘴。
燕三郎取银针在它牙上一碰,连眨眼功夫都不及,银针就通体乌黑。
他脸色微变,赶紧打来清水,给猫儿漱口洗嘴:“这毒见血封喉,幸好芊芊嘴里没有破口。”但也要尽快洗掉才好。
洗了数遍,又加上药粉,燕三郎再取另一根银针测试,发现它再不变色才放下心来,
而后,他也给自己的手背清洗消毒。“芊芊如何了?”
“刚刚恢复神志,现在懊恼得紧。”千岁的声音满是怒气,“它在子时溜去东园玩耍,忽然嗅到猫薄荷的气味,于是跳墙出去找。结果没走出几步就被人逮着了。再之后,它的行动就身不由己了。”
燕三郎目光微动:“廖青松?”
“就是这衰人!”啊,不爽!“这家伙,九成已经逃走了。”
廖青松对燕三郎两次出手不成,大概率会偷偷溜掉。
“东园?”燕三郎抬腿就走,白猫一溜烟儿跟在他脚边,“那就去东园看看,趁着福生子还在生效,说不定能发现一点有用的线索。”
“是‘可能生效’。”千岁纠正他,“我还以为司文睿被捕后,这人会趁机逃跑。”今晚廖青松和司文睿同乘一车,马车翻倾后,目击者看见廖青松跳车逃走了。这也在情理之中,司文睿没有利用价值,他当然不会留下,“看来,我们都小看他对你的恨意了。”
“司文睿失败,他就不能假手旁人。”燕三郎淡淡道,“想杀我,他只好亲自下手。”
然而燕三郎可不是那么好杀的。廖青松在盛邑势力单薄,还得另辟蹊径。
大概是发现燕三郎身边时常带着一只白猫,他居然把主意打到芊芊头上。家养的宠物平时和自己玩闹惯了,哪个主人会提防?暄平公主是这样,燕三郎也是这样。
廖青松拿来当作杀手锏的毒物,当然不是那么好解的。方才燕三郎和千岁的动作只要慢上半拍,说不定就需要直接剁手了。
邀景园太大,哪怕有白猫领路,两人也走了两刻多钟。燕三郎忽然道:“廖青松怎知芊芊在哪?”
“嗯?”
“园子太大,连我们都未必能立刻找到芊芊。”少年条理清晰,“猫儿又喜欢乱跑,他一个外来者怎么知道猫儿会出现在哪?”
“东园栖息的小雀儿多,芊芊夜里特别喜欢去那里晃荡。”说到这里,千岁立刻反应过来,“是了,恐怕这厮时常潜进园子,已经观察好些天了!”
“他后来使唤的黄狗,也是厨房里养的。”燕三郎记性好,“我有印象。”
少年正好走过一座小湖,清晨湖面水汽氤氲。他顺手捏了个法诀,引动水汽幻化出一个缩略的邀景园来。
他在图上几个方位各点了一下:“这是东边的屋舍分布。廖青松能把握芊芊动向,想来在园子里潜伏不止一次两次。他想在园子里走动,又能跟踪猫儿,就得有正常的身份掩护。”
“他在东园下手,平时就该时常出现在那里。”猫儿侧了侧头,“那里是货仓,周围住着十人呢。”
邀景园占地面积太大,仆从居所也很分散,以方便就近打理庭园为主。“是了,借着搬运货物的机会进出邀景园,不算难事。”
邀景园毕竟不是王宫,没有那么森严的守备力量。
“东边?”燕三郎沉吟,“你觉得,他现在在哪?”
“我若是他,现在就该溜出园子,容后徐徐图之。”廖青松要是溜出邀景园外,那就像水滴入海,根本无从找起。他完全可以等着风头过去,再试着暗杀燕三郎。
少年抿了抿唇。
暗中有这么一条毒蛇窥伺,任谁都不舒服。再被咬伤之前,他必须早一步逮到毒蛇,拔其獠牙!
这念头才闪过脑海,前方就有人了。
还未走到东园,燕三郎就遇上打扫小径的仆从。他记得这人姓周,浑名二牛,是邀景园的长工,他和千岁还未抵达盛邑时,这人就在邀景园扫了两年落叶了,算是这里的老员工。
邀景园太大,要打理的杂务也太多,下人们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干活。二牛正在打呵欠,手里的动作也是懒洋洋,显然还有两分渴睡。
燕三郎见状,心里一动。
他好似听黄大无意中提过,二牛好赌钱,领了工钱后就时常出去玩上两把。
昨天是国君大婚,邀景园提前结算了工钱,还下发了三十文的红包,人人都得了一笔小财。看二牛无精打采的模样,显然昨天赌到很晚才回来。
燕三郎下意识轻按心口一下,才走上前去唤了一声。
二牛有气无力回头却见到府主,顿时吓得人都精神了,瞪圆了眼道:“少爷!您、您怎么来了!”
他和这位主儿只见过两面,也听其他侍女说过,邀景园的主人格外勤奋,总是天不亮就起来修行。不过少爷住得远,怎么今天会拐到东园来?
“昨晚子时,你在哪里?”
燕三郎这句话刚出口,二牛脸色微变,打了个哈哈:“当、当然在红榭睡觉。都那么晚了。”
红榭是东园众仆休息的屋舍。赌钱到半夜才回来,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是么?”燕三郎也不跟他磨迹,“昨晚子时以后,东园里可有什么异常?你仔细想想,想好了有赏。”
有赏?二牛顿时打起精神:“您说的异常是指?”
“古怪的声响,人影,甚至异动都算。”
第850章 当狗用一用
哎呀您这么说,好像还真有。”二牛仔细想了想,“昨晚我从外头……哦,我路过杏苑,听见一声好急促的猫叫。您也养猫,芊芊小姐就是咱邀景园里的宝贝,所以我听见猫叫就停了下来,凑去一看。”
“然后?”
“百合花丛里蹲着个黑乎乎的影子。我刚觉得头皮发炸,芊芊小姐就从花丛里跳了出来,一溜烟儿跑了。然后,花丛里又站出一个人!”
“看清他的模样没?”
“没有,天太黑。”二牛摇头,“后来这人跟着猫往西去了,我、我没敢跟上。”
“哪里的百合丛?带我去。”他这园子养了不少百合,并非都种在一处。
二牛带路,果然是往东去了。
高大的木棉树下种着一丛粉百合。现今正是百合的花季,一眼望去,怒放的鲜花热情又大方。
二牛指着花丛道:“就是那里!”
燕三郎定睛看去,花丛中果然有一块塌陷,像是被人踏平。猫儿穿行花丛不会留下这种痕迹,这是人脚踩踏的结果。
少年赏给二牛一两银子,打发他离开,这才俯身仔细检查。
二牛乖乖走了,离出园前最后一瞥,看见白猫冲着地面喵喵直叫,像是对燕三郎说话。
这猫真是邪气得紧,他缩了缩脖子,回去扫地。
但在燕三郎听来,这是千岁开声了:“看地上、地上!”猫爪子摁着地面。
地土颜色很深,少年要仔细搜索,才能在倒伏的草茎上看见几个绿点。
他拔出草茎,凑到鼻下嗅了嗅:“同一种毒。”
草茎上赫然是凝固了的毒剂!少年一闻就知道了,这和猫牙上的毒素如出一辙。
“他在这里给芊芊的牙齿淬毒。”他指了指上方的木棉树,“芊芊喜欢在这棵树上磨爪子,他大概在这里抓到猫儿,当场施毒。”
“如是这样——”燕三郎把猫儿抱了过来,凑近它身上仔细嗅了两下。
“喂,干什么啦?”猫儿羞答答赏了他两爪子,差点挠在他脸上。
“你身上有百合花的味道。”百合的香气浓郁,是千岁很喜欢的香膏原料之一,“既然如此,他也该有。”
花粉散在草丛里,到处都是。就算无人摇晃,百合时常也会掉落花粉,何况那人在丛中待了好一会儿?
燕三郎挑起一小撮,放在猫儿鼻尖底下:“你能不能,唔我是说,芊芊能不能客串一下,凭这个追踪廖青松?”
客串什么?猫儿飞他一记白眼,才伸脑袋闻了两下。花香太细,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猫的嗅觉不一定比得上狗,但远远强过人类。今晚天气又好,连风都很微弱,最重要的是廖青松才离开不久,空气中还留下一点线索。
她溜出草丛走了几步,就往西去了。
这个方向和二牛所说的一致。燕三郎快步跟了上去。
结果,他们又回到了自己方才遇袭的地方。
少年也不气馁:“至少这说明,他必须近距离操纵,才能让芊芊主动攻击我。”
随后,猫儿又带他们前往温室附近。这是第二次攻击的发生地。
“你说得没错。”千岁气呼呼,“这家伙一击不成还想补刀,尾行至此。可惜你演得不好,让他溜了!”
演得不好?燕三郎摸了摸鼻子,让大黄狗咬住他咽喉才叫作演得好吗?
不过他也不吱声,由着猫儿带自己到处晃荡。
最后,他们奔到了邀景园南边的高墙。
“抱我上去。”她支使小三干活。墙边有棵大树,但她懒得攀了。
燕三郎抱着她跳上高墙,猫儿点着墙头一点白末道:“这家伙脚底沾着花粉呢,不难找。”
当下少年就跟着白猫跳下围墙,落到外头的大路上。
此时已有早起的居民往来,看见他都不由得侧目。
燕三郎摸了摸鼻子。邀景园的正大门离此不远,最古怪是,光天化日底下他放着正门不走,偏要翻自家高墙出去,也怪不得别人目光奇异。
“还愣着做甚?”猫儿娇声道,“跟我来啊。”一溜烟儿跑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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