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随后就从储物戒中倒出一捧又捧树枝,都扔在角落。
燕三郎见到树枝的切面,就知道这些都是她方才临时挥剑砍下来的。
他点了点这些湿漉漉的柴禾,又指了指热力四射的营火。
“干嘛?”白小姐瞪眼,说话已经有火药味儿了。
燕三郎耸了耸肩,重新背起书箱:“走吧。”
白小姐狠狠瞪他一眼,当先走了出去。
不过临到洞口,她又忍不住回看李叔。这侍卫看着她长大,与她情分极深,又有经验、有主见,现在扔他一人在深山老林,她自己要单独去寻弥留之境,未免有点不安。
不过她刚一回头,就见李叔拖动湿柴,吃力地挪去火边。
他只有单手能用,搬柴很慢。
白小姐一下子恍然:湿柴不易燃烧,最好搬去营火边烘干,否则下次未必点得起火了。原来姓燕的指指点点是这个意思!
李叔重伤,又只能单手操作,要把这小山一样的湿柴堆搬去火边可不容易。
“我来!”她大步冲了回去,将湿柴都搬去营火边上三尺远。
“小姐辛苦了!”李叔几乎要感动得眼泪汪汪,白小姐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憋屈。
明明她始终记挂李叔,为什么在这燕的面前,她看起来就是不体恤下属?
“李叔,好好休息。”她憋出一句话,飞也似地奔出了山洞。
燕三郎戴上帽帷,头也不回跟了上去。
洞外,暴雨如注,山路湿滑,燕三郎让千岁招出琉璃灯照路。
第874章 望山跑死马(补更)
阿修罗的本命法器既作丹田贮能,又能拿来照明,他是利用得很彻底了。
而后,他又拿出一顶帽帷,递给白小姐。
这帽帷很像斗笠,但前后一圈薄纱,能遮阳又透气,放在这雨天里则可以护住头面,燕三郎拿出的这两顶还是防水的。白小姐接过一看,不由得气结:“你怎不早拿出来!”
天上倒水,只这么几息功夫,她头面又湿了。
“你走早了。”燕三郎实话实说。他方才就想递帽了,哪知她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山洞。
白小姐被他堵得心口一噎,暗自咬牙。
刚才她出洞下山砍柴禾都几次踏空,险些摔倒,算是摸清了地形,这会儿就健步如飞,想看燕三郎一不小心打滑出丑。
然而少年跟在她身边不急不徐,无论她奔快还是放慢,他都只差她半个身位。
莫说磕绊了,他走得比她还稳。
摔跤什么的,不存在的。
白小姐一回头就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千岁注意到她两颊鼓鼓,笑嘻嘻对燕三郎道:“她憋着一口气想整你哩。”
风大雨大,少年压低声音就不怕白小姐听到:“你怎知道?”
因为那表情好熟悉啊。
千岁看着白小姐摇了摇头,跟臭小子呕气是有多傻?他能带着满脸的无辜把人活活气死!
想当年在黟城……
罢了,千岁赶紧收回思绪。好汉不提当年冏!
往西北有个隘口,穿过之后,就进入了石山群落。
白小姐将水晶小瓶攥在掌心,趁燕三郎不注意,偷偷瞅上两眼。细砂依旧在瓶子里弹动,固执地指往一个方向。
“在那山屏后边。”她遥遥一指。
经过大半晚上休整,她的真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两人速度飞快。
原本李叔建议两人天亮或者雨停以后再寻弥留之境。但燕三郎只用一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打动了白小姐,让她义无反顾再次冒险。
这里山峦起伏,并非每个山头都有名字。白小姐说“山屏”也只是随口称呼,哪知道两人爬上山后,却觉得这说法贴切极了——
这堵大山确如屏风,两侧如削而山脉蜿蜒。翻过高高的山脊,就是又直又陡的下山路了,落差达百丈之多。
可是刚刚爬到山顶,两人都愣住了。
老实说,雷雨中爬山极其危险,易被天雷击中。以燕三郎脾气,攀至顶峰就要赶紧往下。
但他往前望去一眼,目光就凝住了,与白小姐一样。
“这是……”白小姐已经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们从远处观望,这里不过是巍峨群山的起点,纵深处奇峰突起,人眼都望不见尽头。
可是两人爬到山背上,只觉这里电闪雷鸣更加暴烈,接连不断的银光划过天幕,照亮了前方突兀的景象:
山屏后面高耸入云的群山消失了,两人只看见了一望无尽的平原、河谷、纵横交错的水网,以及——
以及座落在平原上的小镇和村庄!
它们星星点点分布于整个平原之上,燕三郎借着天上雷光,轻易分辨出水边的几个村庄,还有依河而建的三个小镇。
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镇里和村里亮着灯,像天空的繁星,可以指引旅人回家。
“找到了!”白小姐激动得声音都抖了,在这样的天气里听来倒也不违和,“我们快下去!”
瓶中砂指向正前方,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燕三郎却犹豫了。
上一次站在高岗上眺望底下的村庄和灯火,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哦对,在青莲山中。
当时季楠柯活化了《风雪眷山城》,将画中景具现为真,险些把暄平公主和鲁将军困死在里面。
眼前这地方呢,会不会也是引人入瓮的陷阱?
他停下脚步,快步走在前方的白小姐转头对他大喝:“你还来不来了?”
少年想了想,跟了上去。
千岁问他:“喂,不怕有危险吗?”
“可有危险?”
“不知道。”阿修罗也在左顾右盼,“雷电干扰了我的感知。”在这种极端天气下,神明也会被蒙蔽啊。
“去看看。”燕三郎一转眼就想明白了,“止步不前,也找不到真相。”
他们是来寻弥留之境的,本就做好了遇险的准备。
……
都说望山跑死马,其实从山上走下来也一样。
那平原比看起来还要广阔,前路似是无穷无尽。
一望无际的平原种上了庄稼,稻谷即将灌浆,这会儿却在暴风雨中摇头晃脑。暗夜里显不出美,但燕三郎在别处见过这种景象,知道白天的平原一定很壮观。
两人穿过一片麦田,从田埕拐上了比较宽敞的马路。
从这里开始,终于是人能走的大平路了,尽管地面泥泞,尽管路面积水,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
他们已经走了四天。
四天四夜没得好好歇息,又冒雨爬山赶夜路,白小姐已经精疲力尽。看着燕三郎闲庭信步的模样,她暗暗腹诽:这家伙就不知道累吗,他的身体难道是铁打的?
可她看着燕三郎那张脸就来气,不肯被他小瞧了自己,因此尽量到最后气喘如牛,居然也全程咬牙坚持下来了。
幸好,进入这古怪之地后风雨就很小了,连天上的惊雷都听不见两声,还是有气无力,不像外界那样惊天动地。
仿佛里外是两个世界。
现在他们沿着马路路过一个小村庄,连进去的念头都没有。
这是他们四天以来走过的第三个人类聚落,前面两个也都是村子,住户不足百人的小村。
村人对他们都挺友善,可是一问三不知,两人并没有套出有用的讯息。
千岁就向燕三郎建议:“不若用上福生子吧?再这样漫无目的地游逛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地方看起来不小,她和小三就两个人,再算上一个没用的白苓,怎样才能在广阔的土地上找出弥留之境?
能趁着暴风雨冲入此地,他们已经凭借了天大的运气,怎能指望好运气继续延续?
除非他们自己出手调理运气。
第875章 镇子里的小酒馆
对于这个建议,燕三郎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千岁不服气:“但是……”
“没有但是。”少年保持着良好的耐心,“我们对此地一无所知,用出福生子过于危险。”
她嘟着嘴,不吭声了。这家伙不爱说话,但一旦做出决定,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真没劲啊,她眼珠子转来又转去。
后来,他们终于遇见了第一个成规模的小镇。
风雨中的街道空无一人,但两边的房屋都亮着灯,窗纸上时常有人影闪过。
这里有居民。
“然、然后呢?”白小姐累得腿肚子都打颤。可是走到这里后,她越发地不敢大意了。
她看少年就好生不解,这人的腰板是铁做的吗,到现在都挺得溜直。
燕三郎瞧了她一眼,还是有些诧异这娇娇小姐能跟着自己一路走到这里,虽然中途叫苦又叫累。
“找个地方落脚。”燕三郎抬头去看街上的铺面,“再吃点东西。”
“可、可是?”就和平时赶路一样,住店吃东西吗?这里安全么?不过听见“吃东西”三个字,她腹里突然咕噜一响。
是了,从午后到现在,她粒米未进呢。被忧心忡忡压制住的饥饿感,现在才突然爆发出来。
辟谷丹留给李叔了。
燕三郎看她一眼:“还是你打算这样去打探消息?”
虽可以用罡气护身隔开雨水,但考虑到未来面对的变数或危险,两人不敢滥用真力,一路淋着雨过来的,这会儿活脱脱两只落汤鸡,好生狼狈。
白小姐看看自己,脾气早在一路上磨没了:“吃饭吧。这里有馆子么?”
燕三郎早就看好,这时就朝前方呶了呶嘴:“喏。”
镇子不大,店铺不多。并且暴雨天一般也没甚生意,多数铺子都打烊了。燕三郎找到的这一家却还开着半个门面,檐边的灯笼上写着好大一个“酒”字,在风雨中被吹得摇头晃脑。
这种不起眼小酒馆,白小姐从前都不会多看一眼,这时瞅着却觉分外可亲,并且还有些渴。
两人走了进去。
这里没有跑堂的伙计,迎上来的居然是个女子:“两位辛苦了,冒这么大雨来。想吃点什么?”暴雨天来客,总不为了喝口酒吧?
白小姐抬眼,瞅见她年纪约在二十七、八,眼如点漆、面如满月、肌肤白净,嘴角微微上翘,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不笑也是可亲。
便不是顶级的美人儿,却也端庄秀丽,瞧起来舒服顺眼。
用千岁的话怎么说来着?“很有路人缘”。
她还细心地半掩了门,不让冷风吹到两个浑身湿漉漉的客人身上。
“来点热的。”燕三郎开口就点,“能管饱的。”说罢摘下帽帷和书箱子,放在一边的长条凳上。白小姐依样施为,长长透了一口气。
暴雨天有片瓦可遮身即是幸福。
这一对客人男俊女靓,看得女子一呆。
“掌柜,再温一壶烧酒。”
“哎好。”女掌柜回过神来,给两人端上两盏热茶,“来,先暖暖身子。”就要去后厨准备。
这时书箱盖子被顶开,白猫跳出来,踩在长凳上伸了个懒腰。
“嘘,下去!”白小姐离它不足二尺,直吓得跳开一步,伸手就想把它唬下去。
白猫懒懒看她一眼,反而在长凳上趴了下来,四平八稳。
千岁这时候并没有附于猫身,这是芊芊自己的反应。燕三郎也看出,她对白小姐同样没有好感。
白小姐只得捂着口鼻退开几步,挪开目光。
没办法,盯着这猫就想打喷嚏,太失礼了。
燕三郎抚了抚猫头:“芊芊。”
他没有明说,但白猫领会了他的意思,跳下凳子溜去屋角,顺着墙角四处视察,但时刻不忘找好隐蔽物。在邀景园自家地盘,这也是它每晚必做的功课,更何况现下到了新地方,它本能地到处嗅嗅闻闻、保持警惕。
“这猫儿可真漂亮!”女掌柜啧啧赞叹,“像头小白狮子。”
被夸奖了,芊芊开心地晃了晃脑袋,然后就钻进了柜台后的阴影里。
“你这里可有米粥?”燕三郎也没忘了解决它的晚饭问题,“它今晚还未进食。”
“有!”女掌柜立刻道,“我这里还有些小鱼,下午才从溪里现打上来的,原本打算下锅油炸呢。我给它做个鱼粥如何?”
燕三郎摇头:“它吃不了多刺的鱼。”白猫当年卡刺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呢。
娇气!一只猫都这么娇气,白苓撇了撇嘴。女掌柜笑道:“放心,我们这里溪鱼都是软刺,不用剔骨,嚼下去就是。”
“好。”
这种小地方,酒馆里也卖吃食。
馆子小而干净,堂里只摆了五张竹桌椅,颜色匀亮,表面还出了包浆,显然都是旧物。暴雨天没人出门,这里就只他们一桌客人。
茶盏也很普通,但热力透杯而出,捂暖了手心。
白小姐握盏,接连喝了两口,这才缓了过来。
她抓着垂下来的发丝挤了挤水,小声道:“这镇子很普通。”从她这角度仰脖看去,恰好能望见对面小阁楼窗纸上映出来的影子,一大一小。
从动作推断,大概是大人正在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耳光声被暴雨盖去了。
正好一阵狂风扫过,冲开了窗子。屋里人赶紧过来关窗,白小姐看到那户主是个胖大女人,膀大腰圆、皮肤腊黄。
就和普通农妇没什么两样。
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显示本地居民都窝在家里。
看起来,一切正常。
可是燕三郎明白,这才是最诡异的不正常。
隐在深山之中,被遮掩的居住之地?
这里住着的都是什么人,这里和弥留之地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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