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南甲的目光带上了惊奇:“你们居然能深入禁地?”
“你们那禁地的守卫也不怎样森严。”千岁撇了撇嘴,“圣殿正中还供着一棵死树,作什么用的?”
她直言焦木,庄南甲这才相信他们当真走去了圣殿附近,眼睛顿时亮了:“你们闯进去了?”
千岁一下不吱声了,他姑姥爷的,不好闯啊。
燕三郎代她摇头:“没有。那里面有点古怪,不好轻举妄动。”
“亏得你们谨慎。”庄南甲呼出一口气,“否则有去无回。”
燕三郎正要再问,外门响了。
庄南甲的侍女返回,带来了他的晚餐。
饭食很精致,主菜是烤得金红喷香的乳鸽,表皮又酥又脆,再配上小碟梅子粉,那一口酸甜立刻就能解去肥腻,再把鸽肉的一点点膻味儿都压得无影无踪。
千岁指了指乳鸽:“去,给我们也捎两份晚饭过来。”她是过来说正事儿的,原本不饿,可是闻着油脂的香气忽然就食指大动,这才想起来自己一整天没吃饭了。
不管迷藏国里隐藏了多少阴谋诡计,但是吃喝玩乐不要钱这一点,深得她心!
侍女看了庄南甲一眼,见他点头,于是又带门出去了。
“好了,说重点。”待她脚步声消失,千岁就敲了敲桌子,不满道,“我耐性有限!”
“待我想想,从何说起。”庄南甲喝酒润了润嗓子,“我们族人虽少,却也不是铁板一块。你们人类不是有个说法么,一种米养百样人。”
“然后?”
“我从前犯过大错,致一件宝物流失人间。为了将功补过,我就借着上一次雾墙开放的机会离开迷藏国,希望找回那样东西,将功补过。”庄南甲说到这里,脸部肌肉微微跳动两下,“可是我去往人间之后慢慢回想推导,才发现这些都是对头的奸计!它设好了局,要将我骗去人间,让我死在外头!嘿嘿,我偏就不能让它如愿!”
千岁抱臂看着他,不信:“所以说,你这趟是回来复仇的?”
“是。”庄南甲阴沉地哼了一声,“但回来之后才发现,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它倒是一路青云,爬到了神使的位置上去!”
燕三郎杯子举到一半停住了:“神使?你的对头是神使?”
千岁的脸也沉了下来。她原以为这老小子最多得罪一个信察,哪知道他要杠的是神使?“你打算怎办?”这老小子是迷藏土著,回来以后却不去自白身份,反而扮作海客逛吃逛吃,说没企图必是假的。
“我若是公开身份,恐怕没什么好下场。”庄南甲淡淡道,“不如以攻为守。”
燕三郎目光闪动,问出了关键问题:“笃信察与神使关系匪浅?”否则怎会引他们去找笃信察的麻烦?
“何止?”庄南甲嗤笑一声,“从前他明面与我交好,背地里狠狠捅我一刀。若不是我对他深信不疑,也不至于掉进别人给我挖好的陷阱!”
他眼里爆出的恨意,比提起仇家时更甚。
叛徒最遭人恨,不管是哪个世界。庄南甲转眼又道:“不过你们莫要以为,我让你们去找他就是暗报私仇。苍吾石流……被买卖却没有留底,的确就是笃信察的手笔。麒麟轩向来由他打理,你们不找他还能找谁?”
千岁摇头:“你的话真真假假不可信。当日你给我们的线索,是从麒麟轩的伙计那里得来?”
庄南甲点头:“是。”
“好,那么你把这伙计给我弄来。”她盯着他道,“我自有办法令他只说真话。”
庄南甲倒没有露怯,只是思索了十几息:“这不难办,但对我有甚好处?”
“我能饶你一命。”千岁冷冷道,“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办了笃信察。”
“好。”庄南甲一口就应承下来,“明日一早就能办妥。”
这时侍女再次返回,手提两只硕大食盒。
朱仙楼对于贵宾的要求,一向是超额满足的,这回还多赠送了几只爽口的老椰子。
对着个老家伙吃饭,千岁没有胃口。她一把接过食盒递给燕三郎:“走吧,似乎听见隔壁有动静传来。”
她指哪,燕三郎就走哪,并无异议。
不过临出门前,他突然转过头又多问了一句:
“胡勇和霍芳芳,你杀了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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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庆回来了。
他刚开门,燕三郎劈头就问:“你今日去过官方店了?”
荆庆茫然:“没有啊。”
“那就好。”千岁拂了拂袖子,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将此间主人推去一边,她大步往里头走,顺道向里间两名侍女指了指,“你俩,出去。”
这客人太霸道了,荆庆只得唤两名侍女都退出门外候着。
相比之下,燕三郎就客气多了,至少寒喧一句:“晚饭用过了么?”
“啊,吃过了。”
第671章 海岛行
荆庆只答了这一句,然后就看见燕三郎提溜着两只大食盒放去他桌上,自顾自排菜布饭摆好镶金箸。千岁施施然坐好,解下面具,心安理得享受燕三郎的服务。
这两人,还真不跟他客气。
千岁挟起一只乳鸽腿,蘸了梅子粉,轻轻咬上一口:“味道不错。你上哪去了?”
这两句话前后不搭,荆庆愣了愣,才知道她对自己说话:“出海去,游逛了一圈。”
“官方店不要再去了。”燕三郎接过话头,“你若是赚够钱,也莫去琳琅市集摆摊。”
荆庆忙问因由。
燕三郎将今日发生的事择能说的都说了,而后道:“神使和信察翻看契约,不难发现们画下的血印有假。未来这些天,你再去官方店买卖,只要是做假手印,就很可能会被当场逮住。”
荆庆色变。
荆家祖父就是用了真手印被追魂夺命,荆庆吸取教训,绝不会重蹈覆辙,因此他卖货给官方的路子算是断了。
就如燕三郎所言,最好在琳琅市集也不要再做交易。那里通用的也是官方的契约,谁知道神使会不会布下罗网,等着他们来投?
“这地方有些鬼祟,你最好早些离开。”燕三郎顿了一顿,正色道,“这次是我连累了你,实在愧疚。如果力所能及,我愿做补偿,钱物亦可。”
六十年一遇的机会,价值七八万两银子的通行令,成本高昂。荆庆为今次迷藏之行筹备已久,若是受燕三郎所累只得收手,那么燕三郎的确欠他一个好大人情。
要知道,今日神使和信察追查不到他头上来,也多亏荆庆提供的手段。燕三郎做事干脆,既然自己连累对方,那就该由自己做出补偿。
荆庆目光飘忽,显见得心乱如麻。
留下?好似也无可作为;离开?他又心有不甘。
千岁也不吱声,低头吃自己的晚饭。
过了许久,荆庆才喃喃道:“燕小哥你有本事,我也不要别的补偿,帮我完成祖父的心愿就好。”
荆家祖父留有遗书,嗟叹自己被迷藏国害了终身,只可惜不能揭露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荆庆希望代他满愿。
千岁对燕三郎呶了呶嘴,示意他莫要同意。可是少年只作未见,点头道了一声“好”。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燕三郎道:“我们查找线索,本身也绕不开这些事情。”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想拿到苍吾石就甩不脱这个世界的秘密。
他和千岁来到迷藏国的初衷,只是为了寻找苍吾石的来源,除此之外明哲保身,最好其他秘密都不要碰。
可是现在想来,木铃铛在他刚刚拿到迷藏海国的通行令就发布了红光任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和千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生将卫王逼死,帮着萧宓爬上一国之君的宝座,那也不过是个红色任务啊。
所以依着木铃铛的尿性来看,这一次迷藏海国的任务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荆庆得了燕三郎的承诺,很是高兴,紧接着脸上却有了愧色:“我也真没能耐,在迷藏国转了两天,也未找到解谜的办法。”
千岁拈起一颗草莓,凉凉道:“你不跟官方打交道,就是在迷藏国再转悠几年也套不出真相。”
荆庆面色讪讪。他也知道千岁说得对,可他胆小……呃,谨慎惯了,又有祖父的教训在前,内心是不想跟官方打交道的,最好能暗中调查出一点门道来。
反正还有十来天时间,他这样安慰自己。
千岁又问他:“你都去哪里转悠了?”
“找了个小船,去了六、七个海岛。”荆庆答道,“去得最远的一个,是赤门岛。离水晶岛南码头有数十里了。”
“可有所得?”
“惭愧,没什么发现。”荆庆啧啧两声,“倒是看出迷藏国的百姓对天神狂热信崇,每个岛上都立有许多神柱,柱前必有新鲜供奉,时常还有人五体投地叩拜。我看到几个上岛的女客不知深浅,对着神柱指点讥笑,结果一向温驯的百姓暴起,将她们打到头破血流。”
千岁支楞起耳朵:“然后呢?”
“然后我便走了,不知此事后面如何收场;也不知迷藏国怎样给受伤的海客一个交代。”
燕三郎也不觉得古怪:“不稀奇,就算在人间,百姓也时常供奉神明。”连曲云河那样的山泽都能长年享受香火不断呢。
“无忧谷开放期间,这种小事免不了也少不了。”千岁挟起一枚糖渍番茄放进口中,凉凉道,“转了两天,你就这么一点收获吗?买了几万两门票才进来的,未免不值。”
这话扎心,荆庆赧然:“本地百姓虽不富足,但是安居乐业,没见到什么特别之处。对了,我倒是看见了几位信察的庄园。”
燕三郎顿时想起庄南甲所言,信察在迷藏国地位崇高,平时居住在海岛上的庄园里,出入都有仆佣成群,排场比起人间的富豪只大不小。
毕竟,富豪只是有钱,他们却是有权。
钱在权前面,时常就是唾手可得。
“如何?”
“怎是‘金碧辉煌’这四字了得?”荆庆努力回想,“我路过一位宝信察的宅邸,里面的仆人正好开门走出来,我瞅见对门的回廊里摆着十来座树状珊瑚,颜色略不同,每棵都有两人高,竟是将它们当作花草来摆;还有一位信察,把整座岛都占去修建宅子,据说里面道路纵横深广如迷宫。”
说到这里,他微微前倾:“但我注意到一点,这些宅邸在信察当中流通很快。有个四十岁的老仆说,他前后经历了三任主人。老信察去世之前,都会把宅子留给新的信察。”
燕三郎目光微闪:“不留给家人?”
“不留。”荆庆当时也有疑惑,随后就打听清楚了,“就连资产、仆丁,也一并指给新信察。”
这就有趣了,都说凡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传宗接代,家财自然也要留给子孙。
第672章 处处谜团(打赏加更)
人心都是肉做的,在世时难免为后裔多考虑一些,世人皆然。为什么信察不循此理,反而避亲就疏,把身家都交给另一个陌生人?
于情于理,这都说不通。
千岁却道:“莫非这就是天神的旨意?你懂的,他们或许也注重血统。”
什么血统,荆庆懵圈,他不懂。
可是燕三郎懂了。迷藏本界遗民数量稀少,跟普通人结合生子,这么一代代传下去,血脉自然越发稀薄,哪有资格继承他们的资产?
因为本界制度特殊,财富恐怕只在上层特权之间流动,与平民基本无关。
“血统?”燕三郎只问她一句话,“他们和平民能生出孩子?”
千岁和荆庆都怔住了。
后者发呆,是因为燕三郎问得无厘头。什么叫“能生出孩子”,人不生娃要怎么繁衍?
千岁却被他提醒了。
是啊,在人间,妖怪和人类结合还有机会诞下半妖,虽是跨物种繁衍,毕竟大家根源于同一个世界;可是根据庄南甲的说法,迷藏先民与普通百姓分别来自两个不同世界,这样的结合能产生后代吗?
“我不知道。”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概率极小,但今回的题明显超纲了,她也没有答案啊。“或许他们只跟本族人婚配?唔,这也说不通信察不留遗产给子孙的原因。”
荆庆晃了晃脑袋,暂且将不解抛去一边:“因这疑惑,我还多问了几句。听说过去二十年,迷藏国交替了九位信察,其中就有七位产生于雾墙开放以后。”
燕三郎听得认真:“再之前呢?”
“再之前就不清楚了,人们也记不住。”荆庆耸了耸肩,“就算官方有记录,百姓也未必能看到。”
燕三郎想起船夫所言,平民很少识字,自然也就没人专门去记录这些。千岁接话了:“你是说,信察的产生与迷藏国向人间开放有关?”
荆庆点头:“是。我辗转几个岛,问了不少居民,才知道这七位信察里面,又有六位是海客!”他叹了口气,“就这么简单一点资讯,得来可真不容易。这里多数人连二十年前的事都不清楚。”
“是,他们寿数短,通常活不到两个二十年。你想统计一点数据很难。”千岁目光闪动,“平民怎知新信察是海客?”
“每一位新信察的诞生,都要经过隆重的天选仪式,届时所有平民都会去观礼。”荆庆早问得清楚,“迷藏国就这么小几万人,不难发现这些信察是新面孔。再说神使也会当众再作宣扬,海客有幸得到天神点化,留在海国成为信察云云。”
燕三郎轻轻吁出一口气:“新任的信察、外来的海客……”这二者当中到底有什么关联?对于他们这些外来者而言,迷藏国就是笼在迷雾中的神秘之地,荆庆能查到这一层,想象力也是相当强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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