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满!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几乎白拣来的任务报酬就是香啊,不对,就是舒坦啊!她美滋滋道:“不若我们以后专门手动破坏天衡,木铃铛接了任务,我们一收手就相当于完成了,轻松愉快,好过从前那样吭哧吭哧累个半死!”越想越妙,她可真是鬼才!
燕三郎啼笑皆非:“可遇不可求。”想得倒挺美。
实不相瞒,他比她更早动过这个念头。可是木铃铛发放任务一向是谜之标准,即便他干出失格的事,也难保一定能触发天衡任务。
成天琢磨这个,于他并无实质好处。想来木铃铛也是提防宿主作弊,才会什么标准都不公开罢?
疼痛甚剧,燕三郎往口中塞了一粒丹药,忽然问千岁:“修罗道是什么样子?”
“和人间也差不多,更美一点,更富饶一点。”千岁早知道他必会问起,“有吃不完的美食、喝不光的美酒、看不尽的山河,花不掉的财富。那里没有寒冷、没有饥荒、没有瘟疫。你送我的雅苑仙葩,在人间要生长三尺需要十年,在修罗道么,大概只要十天吧。如果只是普通花草,你随意犁平一片,片刻之内又能长齐。”
“渴不到、饿不着,普通人类奋斗一世追求的东西,那里都有。”她笑了笑,“简单来说,修罗道就是人类最向往的极乐之地……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
她以手支颐望着窗外,目光却没有焦距,显然正在回忆往事。可是燕三郎从她俏面上却看不出多少怀旧神色。
说起故乡,她太冷淡了。
“如果不够强大呢?”
“你会死。”千岁淡淡道,“而后别人从你手中夺走一切。”
燕三郎望向她的目光很柔和:“就没有第二条路?”
“别无选择。”千岁轻声道,“战斗,就是所有阿修罗活下去的唯一手段。”
每一个能活下来的阿修罗,都曾身经百战。燕三郎没有问她杀过多少同类,这个问题太幼稚。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要么避而不答,要么索性吹牛。
他问出了深藏心中的另一个疑问:“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千岁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你伤得很重,还不歇息么?”
这小子吃下的可不是止痛药,那种疼痛可以把大活人生生痛晕过去,他却还能趴着跟她说话。说起来小三真是个怪人,也不晓得是不是长久以来被真力小龙虐惯的原因,他对于痛苦的耐受力着实有些惊人。
“撑得住。”他还是想听答案。
“你看的杂书不是很多么?”她就不信他没去找过修罗道的轶闻。
“杂书而已,每多虚无杜撰,哪能像你亲身经历、字字真言?”事实上是关于阿修罗的传说太多了,有些根本就互相矛盾,他也不知道相信哪个版本好,不如向她求证。
第763章 她的世界
这马屁拍得好,千岁嘴角微弯:“每一个阿修罗都不受亲情束缚,除了极少数双生子。我们并不由母体孕育。”她顿了一顿,“每五百年,多识之树会结无数果实。成熟后,那就是我们的躯体,落地即能跑跳。即使刚刚出生,小阿修罗的战斗力也比成年人类男子更强。”
“神识呢?”
“和你们一样,从阴曹中轮回而来。”千岁眸光低垂,“修罗道可是善道,居于人上。”
“一颗多识之树能结出数千果实,但最后能活着离开那个地界的,最多只有两、三个小阿修罗。”
“其余的呢?”
“当然是变作了成功者的养分啦。”她微微一笑,“出生的小阿修罗在离开多识之树前必须迅速强大以适应外界。可是多识之树有虚空屏障,树冠投影范围内只许出、不许进,这就避免了外力伤害到它。不过同样地,树冠范围内也无法进入任何养分和食物。所以——”她摊了摊手。
“同类相残?”
“嗯哼。”千岁不满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们人类也有幼年竞争,只不过在母体里就已经分出了胜负。婴儿能出生,就说明它已经打败了其他对手。怎么,没有硝烟和鲜血,战斗就不存在了么?”
燕三郎只能举手投降:“你说得对。”
他想起石星兰去世后留给他的遗书。上面的确写着阿修罗“有福无德,征战不休”。原来,这个种族的战斗从生命最初就开始了。
他也深刻理解了千岁所说的“没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意思了。
从出生那一刻起,她就只有竞争和战斗的对手。
“阿修罗的寿命有多长?”他记得书上记载,阿修罗也会衰老,只是过程非常缓慢。
“那可不一定。”千岁笑吟吟道,“多数阿修罗从出生到死亡,也不过是几个时辰,最短的,一刻钟不到。”
是了,刚出生时的优胜劣汰,决定了基数的庞大。的确,九成九阿修罗都活不到走出虚无屏障之时。
“那些佼佼者呢?”
“上不封顶。”千岁缓缓道,“我就知道修罗界有一方大能,寿数至少过万年了吧。”
燕三郎没有漏听她语气中的羡慕。他想了想才问:“如果界垒限制大能穿过,你又怎么来到人间的?”
方才地下河里的长镰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那是一件宝物,毫无疑问。也不知道它在那里待了多久,可是少年第一眼瞥见它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它的凶狞暴戾。
这样的凶器,昔日必定有过一段辉煌。
能执有这等宝物,其主自然不凡,却怎会将巨镰遗失在地下河中?
燕三郎更倾向于,它遭遇了什变故。
这一回千岁沉默了很久,久到燕三郎以为她已经不打算回答的时候,她才幽幽道:“你猜?”
燕三郎想起了穿过界垒的奈罗和飞行怪物。千岁说,它们力量太弱,不会破坏彼岸的平衡,才能穿过界垒抵达人间。
她一开始是怎么知道的呢?
以千岁的心性和本事,少年相信她在修罗界也能做成人上人。以她的能力,界垒必不会放行。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让燕三郎都变了脸色:“你,难道你削弱了自己!”
异士辛苦修炼,就为了自己道行日益精深。但这过程几乎是不可逆的,想要强行降低自己的修为,途径只有两种:要么自毁丹田,要么走火入魔。
无论哪个选择,都让人生不如死。
燕三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不知道阿修罗如何晋阶,想来她要散功也不会比人类更轻松。
毕竟是以战斗为生的种族呢。
“不错,我散掉了全部道行,才换来一个冲破界垒、来到人间的机会。”千岁自嘲一笑,声音却透着彻骨的冰寒,“不是压制修为,那可瞒不过界垒,得散个真真切切才行。”
她接着又道:“你记得河中的镰刀么?它原属于一位强大的阿修罗,活着时睥睨八方、难逢对手,但它在冲击壁垒的时候失败了。我就在一边眼睁睁瞧着,因此知道硬闯是不顶用的——至少就我当时的修为而言。”
燕三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为了来到人间,她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
“值得么?”
“活着就值得。”她凑近他,眸子与他一样地黑白分明,“你最清楚了,不是么?”
燕三郎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
他曾是黟城的哑巴乞儿,日子过得像地沟里的老鼠。但他拼尽全力,只为能活下去。
对于她的坚持和取舍,这世上或许不会有人比他更理解了。
“好啦,说点轻松的。”千岁拍了拍手,又恢复了常态,“现在我们知道了凌远用固化的《空山》画卷掩盖修罗道界垒;我们也知道更早之前,三眼怪物曾在青莲山流连。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有。”燕三郎也把自己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从时间顺序看,三眼怪物出现在前,凌远掩盖修罗道界垒在后。”否则凌远也画不出三焦镇小庙供着的伯吾图。“再往前推导,这两件事恐怕又都发生在迷藏海国的灭世之劫以后。”
千岁轻轻“嗯”了一声:“三眼怪物原本是苍吾使者。它们冲出迷藏国以后,世上才有了三眼怪物。”
“如果假设三眼怪来到青莲山,是为了修罗道的界垒呢?”燕三郎眯起眼,“对了,那界垒是何时出现的?”
“不知。”千岁耸肩,“早在我出生之前,它就在那里了。”
“苍吾使者有穿越界垒的能力。”少年把手垫在下巴上,“如果三眼怪也继承了这样的本事,它穿过界垒前往修罗道,大概就像你进厨房一样容易?”
“它干什么去?”
“或许,修罗道也有苍吾石?”
“嗯——”这就无法追查了,千岁往后一靠,有些泄气,“费了好几天功夫,什么都没查到嘛!”
并没找到甚有用的线索,不爽!
她一低头,恰好见到燕三郎直勾勾盯着她。
第764章 我喜欢亮堂点(打赏加更)
“怎么了?”
“没什么。”燕三郎招呼芊芊。猫儿开开心心去拱男主人了,又乖乖趴在榻上任他揉捏。
还是男主人随和呀。
其实,这趟行程不能算全无收获。至少,他知道了千岁如何来到人间,又看清了她的决心。少年垂下目光,认真逗猫以忽视伤口传来的阵阵疼痛。
……
回到三焦镇,天色已晚,燕三郎刚好赶上晚饭时间。
有官爷在,有公主在,晚饭自然是丰富的。小镇里拿出了肉禽鱼蛋,名贵的雪茸也派上用场。
可惜,他痛得全无胃口。
这时千岁一转头,发现黄大又不见了。
怪哉,这货平时最是贪吃,放着滋补好味的农家鸡不啃,溜去哪里了?
燕三郎问起,黄二没好气道:“张家小娘子醒来了,不停抹泪,他就留在那里安慰人家了。”
千岁大人下手不重,张涵翠乘车返回三焦镇半路上就醒了,张云生就陪在她身边。黄二耳力好,能听见车厢里传来的质问和哭泣声。
这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她有点同情了。
抹泪?“为何?”燕三郎就奇怪了,“他晚间没有人形,也能安慰?”不给张涵翠一个惊吓就不错了。
“谁知道呢?”黄二道,“好像说那幅画的活性今天夜里就到期。对了,我已经给伯吾图套上了封魔咒,今晚那怪物不会出来害人。”
画中的伯吾睡一天,食一天,算起来今晚正是它要出来兴风作浪的时候。黄二及时给它放套,也算给这镇子办了件大好事。
恰好石从翼过来他病床前敬酒,燕三郎也就不提此事。
今晚这场酒席既是庆功宴也是洗尘宴,包下了镇里三家酒楼、三家饭馆,人声鼎沸。暄平公主当然不会在这种嘈杂之地用饭,众将士也乐得放开了吃喝,不必计较自己在未来王后面前的形象问题。
鲁闻先伤重,不能喝酒,由卫兵搀过来走个过场,也跟同为伤病号的燕三郎对饮了一杯……豆汁儿。
石从翼看他两人举碗豪迈共饮豆汁,几乎要笑得打跌。
他抓着燕三郎吹了好半天的牛,火力都集中在这几年当中如何建功立业上了。卫国境内的叛党就快要肃清,边境上也太平,他们这样的武将都要争抢带兵杀敌的立功机会。
燕三郎也想应个景儿喝两杯,被千岁严令禁止。
红衣女郎柳眉倒竖,自有一股子威煞。石从翼本想劝酒,被她瞪过几眼之后也怂了。
“你不是还想着走一趟张宅吗?”千岁提醒自家小三,“别喝大了!”他刚受重伤就要舟车劳顿,千岁本来反对。但他还坚持要去张家走一趟,千岁最后也拗不过他,只得从了。
喝豆汁儿能喝大吗?燕三郎苦笑。
两杯豆汁下肚,千岁就赶人了。这个病号的伤势很重啊,蠢男人们都没长眼睛吗,非要不识趣地一个劲儿来这里凑热闹,打扰病人休息!
抓着这会儿空档,燕三郎才得以沉沉睡了两个时辰。
再醒来时,石从翼的酒席还没散掉呢,燕三郎就要动身了。
“平时也没见你这般劳碌。”千岁哼哼道,“整个后背都不想要了?”
哪知石从翼听说他还得走一趟张宅,也扔下酒杯要跟着去。
燕三郎想了想:“你来,也好。”
张宅。
张涵翠做了一桌子好菜,有鸡有鱼有酒,但偌大的张宅只有主厅一灯如豆。
她低着头扒碗里的饭,眼角发红,不敢让老父看到。
张云生喘了口气:“快过年了,我喜欢亮堂点,你把各间屋子都点亮吧。”他看女儿坐着不动,又道,“为父就最后任性这么一回。”
张涵翠腾地站起,几乎把桌子带歪:“说什么‘最后’!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张云生笑了:“好,好,我错了。”
他这么认错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从赌场输得两袖清风回来,他也都是这么哄着女儿。
只是这一回,他不心虚。
他一笑,满脸皱纹就更深了,还有掩不住的老人斑。张涵翠看得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就下来了,再也止不住。
“哭什么,我好端端地……”
老头子话未说完,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张涵翠擦了擦眼泪,去开门。
威武侯和那位贵公子燕时初坐着马车来了,同行的还有美艳绝伦的红衣女郎。至于姓黄的那一户家仆,不见踪影。
这就好奇怪。
不过张涵翠没心思细想,只向三人问了个安:“您几位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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