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逆着水波,开始向深水区进发。
另一艘船也努力划来,给燕三郎等人垫后。再有流矢过来,也射不到前船。
在这里争个先后并没有意义。只要能帮着燕三郎等人将苏令文送出出云山地界,阵营里的人就是死光也无所谓。
一切都为了赢!
挂船的匪徒越来越少,都被打下去后在水里载沉载浮,再也撵不上小船。
众玩家这才喘着粗气坐下来,面面相觑,都松一口气。
燕三郎抹了抹脸,一手血,一手汗。
而别人的狼狈还要远胜于他。
少年回望岸边,那几个官兵已经在匪徒的追击下越跑越远,这会儿人影都不见了。
船至湖中,顺流而上,他们和苏令文暂时都安全了。
燕三郎背过身去,对傅兴道,“帮我拔出来。”
“啊,现、现在吗?”傅兴不过一介商人,没处理过这种创伤。伤口看起来血肉模糊,好生嚇人。
“伤口有毒。”作为神降进入出云山的玩家,燕三郎感受不到疼痛,但可以觉出伤口发麻:射手在箭头上淬了毒,“要尽快处理。”
“我来吧。”崔判官挪了过来,先观察伤口,而后抓着箭头往外一拔,带出一股血箭。
血色发黑,的确有毒。
所幸燕三郎现在客串半个郎中角色,怀里揣着不少草药。他问清伤口情状,随手配了些药物,让崔判官敷上去。
他做这些时,傅兴把苏令文扶起坐正,巴巴望着同伴:“他们追不上来罢?”
众人一起去看王老六。后者桨上都钉着几支羽箭,却奇迹般地没在方才战斗中受到一点伤害。这人也是被崔判官等胁迫开船的,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现在一看帮主也被胁持了,官兵还追上来了,出云匪帮好像分分钟就要完蛋的样子。
那他一只小虾米还蹦跶个什么劲儿?乖乖听话得了,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因此王老六也是往后看了看,有问必答:“不太好追。”
岸边还有几艘船能用,有些匪徒也顺势上了船,往这里而来。不过撑船也是一门技巧,后面几艘船的掌舵人明显不如王老六娴熟,这一前一后的距离不仅拉不近,还有越来越远的趋势。
第1429章 再加一重保险
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双方距离超过十丈,互相都看不见身影了。
苏令文看着后船轮廓慢慢消失在黑暗里,满眼都是不甘和疑惑。他问眼前人:“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他原以为这帮叛徒要绑他去献官府,结果方才官兵近在咫尺,这几人的行为大大出乎意料,居然还是抢了他就跑,跟官兵背道而驰。
那么这些人绑架他的目的何在?
苏令文自诩精明,但此时实在有些糊涂。
傅兴往北一指:“带你逃离出云山。”
“逃离?”苏令文啼笑皆非,“我又没输,为何要逃离?”
“你打不过。”四周安静,只有水声汩汩,燕三郎的话就格外清晰,“官兵数量三倍于你,率军的又是都督胡奇山。这人剿匪经验丰富,比出云山匪更难攻的寨子,他都打下来过了。你以为今晚双方势均力敌,不过是他给你造成的假象,怕你见机不妙乘水路逃走而已。”
其实胡奇山也罢,官兵数量也罢,倒还在其次。燕三郎没说出口的是,对方阵营里还有千红山庄的三十玩家。
里头包括了千岁和白夜这样的大拿。
这两人战斗、统军经验之丰富,燕三郎自己都远远不如。出云山匪乌合之众,怎能是人家对手?
是以他根本未觉得,出云山匪有获胜的机会。
崔判官插话:“否则他为何派人凿沉鹤来湾的船只?”
官兵凿船的举动,的确就是要断他们后路。苏令文听了,心头的疑团越长越大,瞪着众人道:“你们到底是谁!”
“你不是孔友。”他指着燕三郎,“孔友粗人一个,根本就不通医术。”
他又指向傅兴等人:“你们只不过顶着他们面孔,里子都像换了个人!”
先前诸事繁杂,一件接一件应接不暇,他都无空多想;现在他坐在这湖中的小船上细细思量,当真每个环节都很诡异。
崔判官等人互视一眼,都没打算说实话。
就算他们据实以告,站在苏令文的角度也是万万不信的,只会以为这些人欺侮他的智商。
傅兴看燕三郎不吱声,轻咳一下道:“我们接到任务,要带你活着出去。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没人比我们更关心你的安危。”
“我?”苏令文眉头越蹙越紧,“就我一个?”
“是啊。”
“二弟和三弟呢,阿可和阿青呢?”苏令文声音放大,显出不满,“寨里其他人呢?他们都是随我多年出生入死的手足,怎能轻易抛弃!”
“那就……”傅兴舐了舐唇,“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接到的任务,只是带你出去而已。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们无关。”
“岂有此理!”苏令文厉声道,“我活与他们一起,死与他们一起!苟且偷生,非大丈夫所为!”
另外一名玩家不耐烦了:“等我们送你离开出云山后,你想回自然可以回,不关我们的事。”
“你,你们!”几个时辰后?黄花菜都凉了!苏令文气结。
燕三郎却看着他若有所思。
傅兴拿胳膊杵了杵他:“喂,你不会真想把他送回去吧?”
“不会。”燕三郎还没傻到这个份儿上。再说船上人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才把苏令文弄出来,“任务就是任务。走到这一步了,我们得赢。”
“就是。”傅兴放心了,“反正出云山匪非输不可,我们救你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苏令文气极反笑,“真为我好,你们何不将其他人一并救出!”
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众人避而不答。
燕三郎喃喃道:“这个游戏,和‘鱼龙变’当真有很大不同。”
相比之下,“鱼龙变”更像个纯粹的游戏。
现在两艘小船顺着白龙河向北前进,很快就会进入一片沙洲。那里水路纵横交错,外来渔夫进去都会迷路,只有王老六土生土长,对这一带了如指掌。
只要进入沙洲,基本就甩脱追兵,也奠定了赢下这一局的基础。
崔判官也正在道:“天亮前离开出云山,有戏。”
他的神态很放松,燕三郎却摇了摇头:“恐怕还没那么简单,我们最好再加一重措施,以保万无一失。”
经历这么多波折,众人无形中对他甚是信任,闻言就问:“你又有什么点子?”
少年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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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射出去的两箭又走空了,苏令文和前头的土匪都活着,千岁跺了跺脚,“就差那么一点儿!”
土匪们冲上来了,恰好就挡在官兵和小船之间。他们没长翅膀,飞不过去。
此时湖面上另一艘船也靠了过去,挡住了苏令文。
杀掉目标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
“挺可惜。”白夜退到她身边,疾声道,“快上船,说不定还能赶上!”
事已至此,千岁一个转身就跟着众人往后跑去。
他们才六人,战斗中已经减员一人,还剩下五个。冲上来的匪徒近四十人,以一对八不好打。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目标是越走越远的苏令文,和这些无用的土匪们纠缠越久,任务失败的概率就越高。
一追一逃,转眼就是二十多丈。
匪徒还在后头紧追不舍,一边嗷嗷呐喊。
千岁烦躁起来:“这帮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自家帮主被抓走了,不该多派人手去追吗?”
她奔跑中回身、搭弓,“嗖嗖”就是两箭出去。
附身越久,她对这副躯壳的使用就越发得心应手,纵然没有多少时间瞄准,奔在最前头的两名匪徒依旧应声而倒。
一个被射中心口,一个左肺被穿透,都是重伤。
千岁用的是强弓,原本疾向前的两人向后飞出,直接撞在同伴身上。
官盗不两立,其他匪徒原本追红了眼,见状嚇了一跳,脚步就慢了下来。
对方箭手厉害,谁想再上前当出头鸟?
借着这点空档,众玩家加快脚步,再几十丈就奔到岸边草丛,高声道:“开船,开船!”
王群把船藏在这里,闻声站起,木桨在岸边大石上一撑,船只就顺势向外滑去。
第1430章 激流勇进
一行人嫌船行太慢,长草太杂,齐心协力把船推向深水,至水没胸口,才跳上船去。
“快走!”
土匪们追到岸边时,这艘小船已经离岸十余丈了。
安全了。
众人喘着粗气,同时又有些沮丧。
对方阵营已经劫走苏令文,还比他们早一步出发,己方的劣势很大啊。
看匪徒们没头苍蝇一样在岸边乱转,白夜收回目光,迳自去问王群:“苏令文等人往北去了,还能追上么?”
王群手上不停:“你可知道他们要去哪?”
“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出云山地界。”千岁接话,“有捷径可走么?”
“顺白龙河走,中间拐进两条岔道,最多一个半时辰就出山了。”
“我们赶不上?”
“这个么……”
千岁一喜。王群没有一口说死,反而迟疑,说明还有戏。“有办法?”
“我记得前头有一条新河道,是上个月才出现的,我还没来得及试行。”白龙河的河道多变,每年都不一样,“如果那里能通船,可以节约一刻多钟;如果不能,我们就得原路绕回,这样多走一倍路程。”
白夜听了,毫不犹豫道:“就走新河道。”
追不上和绕远路的结果都一样:输掉!
小命掌握在对方手里,王群自然照吩咐做。小船掉头,直奔新河道了。
好消息是,这个方向也是顺风顺水,追赶起来仿佛不难——
如果新河道能走船的话。
白夜在千岁身边坐下,擦掉脸上的血:“你猜,燕时初此刻是在那两艘船上,还是已经出局了?”
他不说“你的小情人”,终于直呼其名。
“他在船上。”千岁非常肯定。
直觉告诉她,燕小三就在那里,他们极有可能已经交过手了。
土匪死了很多,但她不认为他会被提前淘汰出局。
咳,被她射死的都有七八个呢,燕小三一定不在其中,一定。
这小子保命的本事,连她都叹为观止呢。
“你还真没放水。”白夜有些意外。先前倒下的强盗,倒有一半是千岁收拾的。
千岁笑了:“各凭本事,为何要放水?”横竖只是个游戏。
白夜张口欲言,忽觉索然。
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小船在漆黑的湖面行走,只有船头挂一盏气死风灯。四周雨珠如帘,把人跟外界隔开。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一片沙沙雨声。
千岁忽然觉得,前进速度加快,船身也开始颠簸。
她抓紧船舷问王群:“这是怎么了?”
“我们马上要进入冲击河道了。”王群头也不回,聚精会神望着前方,“这条水路太新,我也不熟,天又黑,容易走错!”
对普通人来说,所有河岸好像都长一个样儿。只有他这样成日价与白龙河为伍的老船夫,才知道其中就里。
即便如此,雨夜行船也是为难又危险的一件事,尤其不走正道,抄行这样未知的所谓捷径。
话刚说完,船行速度突然又加快一倍有余。所有人都觉出,周围的河水突然变得狂躁,猛力推搡着小舟飞快向前。
千岁等人不惊反喜。己方已经落后,若不借助水力突进,猴年马月才能赶上?
这一路,惊险连连。
王群事先的告诫并无夸大,这条水路暗流汹涌,异常难走,好几回差点撞上礁岩,要么险些翻船,颠簸得像骑在活鲤鱼背上。
有个玩家一直趴在船舷,脸色时青时白,这时终于忍不住“哇”地一下吐了。
千岁赶紧捏着鼻子闪开:“喂,你不是饿鬼道来客?”
“我是。”这人声音都有些虚弱,“但这具躯体晕船。”好像他愿意晕船似地,还不都是皮囊的锅?
话未说完,突然一道大浪打来,把小船翻了个折角,瞬间晃动九十度。
这人一个没抓紧,直接掉出船外。
“咚”,落水声在湍急的潮中并不明显。
众人还能看见一颗脑袋在水里载浮载沉,眨眼间离船数丈开外。
千岁急问王群:“能救?”
“我救不了!”王群大声道,“水下全是漩涡,再说我们船走得太快!”
那就没法子喽,尽人事、听天命嘛。千岁对其他人道:“抓紧,别再掉下去了。”而后遗憾地向落水者挥了挥手。
再见喽。
那人沉没前,她还能看见对方脸上的不甘。
复行数十息,他们终于从狭窄的河道汇入支流。
湍急的明流暗流一下子都不见了,河水又变得平缓温柔。
这改变就在转眼间,谁都能体会到。王群抹了抹额上的汗,长长呼出一口气:
“老天保佑,终于走完了。”
他们冲过湍急的河道,毫发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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