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消弥。
虽有平叛首功,但关于她的去留任免,却成了朝廷争议的焦点。
新帝升了她的官衔,让她继续为国开疆,但每三年要撤换她手下兵将。
最后,她遇到了强韧的对手。
两个月内,四十七场仗。
她终于打败了最强大的部落,自己也几乎兵尽粮绝,尚来不及庆功,边城的大地突然裂开,无数似人非人的怪物爬了出来,见人就杀。
它们比人类强大许多倍。
要紧关头,姚姚令城中百姓撤离,自己率残部垫后拖延。
可是其中有一头怪物尤其强悍,它身高超过一丈,四肢五官都像人类,但身后长着一根长长的尾巴,浑身肌肉暴棚,条条青筋浮出皮肤表面。
人眼根本跟不上它的速度,它一挥手就能收割几十条人命。就连姚姚那等修为,都不是它数十合之敌,被打落山崖、伤重垂死。
那一晚电闪雷鸣。
弥留之际,她忍不住自嘲:谁说善恶有报?平生只干这一件好事,竟要以身殉之。
这时,身边突然坐起一头妖怪。
它也是从崖上掉下来的,又干又瘦,后脑勺都被砸凹进去,看着奄奄一息,眼中忽然青光亮起,对着姚姚说起话来。
这是一只傀人,修罗道特产,却自称苍吾使。
姚姚不清楚什么是苍吾使,也不关心,只知道自己伤重将死、回天乏术。
它说她命中带煞,与她亲近者必遭横死。这种煞气历九世才能消弥,她又杀孽不断,命运会一世比一世更凄惨。好在她临终前还是做了一回好事,解救满城百姓,只要骁的命格与她神魂融合,以自身无上功业抵消她的罪煞,就能逆天改运,最多两世得遇福报。
条件呢?姚姚问。
她从小就知道,天上不会平白掉肉包。
骁开出的条件是,姚姚既得它神魂滋养,就要替它完成未尽的任务。
苍吾使往上一指,那头大开杀戒的最强怪物原本是它的皮囊。它犯下大错,不仅将一头恶魔放入人间,还被恶魔抢走了自己的躯体。
你真废,姚姚奚落这个落魄神仙,笑得咳出了血。
其实是两败俱伤,骁有些不服气:它虽被赶出皮囊、行将消亡,可那头恶魔的神魂同受重创,恐怕也快溃散。
何以见得?
骁反问她:否则它为何与你们这些凡人纠缠不休?那是主魂已经消沉,苍吾使的躯壳就凭着本能杀戮。
它也有自己的无奈,苍吾使并非六道生灵,生死不入轮回,一旦消散就万事皆空——除非它与人类的神魂相融。
骁在附近能找到的最强硬的神魂,就是姚姚。
因此姚姚未来的宿命,就是确保这头恶魔真正消亡,并且继续替骁代行天职,弥合它和恶魔留在世间的混乱与动荡。
姚姚没有多想就同意了。纵为强者,她也从未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再随波逐流一次又何妨?
不过,下一世她不记得这些任务怎么办?
骁说,无妨,命运自有安排。
届时,也会有人提醒你。
咽气之前,骁问她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姚姚摇头,只说了一句话:
望来世无父无母,天生地养。
第1609章 诱捕
杜寻拣回长刀,轻手俐脚爬上栈台,守在这里的城卫小队并没拦他,凭由他从队伍身边溜过。
轻而易举啊。
杜寻嘴角扬起,脚步轻快地自下而上穿过几间储备室,就要走去露天的平台。
东城门的符阵师就在前方。他身兼两职,既要守住护城大阵、及时为它添加灵石,又要维持保护铜符阵的结界,以结界保护阵法,任务很重。
所以符阵师身边也站着十几名守卫,而身后就是巨大的矿车,装着从储备室送上来的灵石。
每个城门的形制都不太一样,东门的储备室和露天平台挨得特别近。杜寻看着前方的符阵师,心想今次好像用不上腰间的东西。
他刚踏上平台一步,储备室上方突然跃下数人,为首的指着矿车道:“搜!把浑浊不堪的灵石都搜出来!”
符阵师吃了一惊:“大人?”
来者正是缪毒,一脸郑重:“奸细以假灵石破坏西门、北门符阵,万不可让他在东门得逞!”
假灵石?
众人大吃一惊,那十余名守卫立刻围去矿车边上,“哗啦啦”将灵石倒了一地,挨块儿检验。
杜寻垂首,头盔挡住了闪动的目光。
缪毒看着墙上闪着莹光的阵符,松了口气:“还好,奸细还没来得及动手。”
他身后忽然有人道:“切莫轻忽。你这东门储备室距离平台太近了。”
缪毒微讶:“怎么?”
“污染符阵不成,奸细还有第二条路可选。”这人赫然就是燕三郎,“杀掉符阵师即可。”
符阵师一死,结界立破,护城大阵的铜符也失去保护,奸细能动手脚的空间可就大了。
符阵师脸色一变,燕三郎还不忘补充一句:“你的结界只防妖怪,不防小人。”
如非小人作祟,另外两个城门的符阵怎会破去?
说到这里,燕三郎忽然跳下地,身形一转,正对着杜寻:“杜寻兄弟,你怎么这身打扮?”
尽管躲在建筑阴影里,杜寻还是被他一眼认了出来。
他是辅兵,也就是干后勤事务的杂兵,按理说不该穿着这一身城门守卫的服装,头盔还遮掉了大半张面孔。
若非燕三郎有心,这么兵荒马乱的时候都不会有人留意到他。
既被识破,杜寻也不再躲藏,很干脆地抬头:“前线死人太多,着我们上来补充。”
缪毒目光深注:“谁的命令?”
杜寻不理他,只对燕三郎道:“你回来就好,我一直很担心你们……嗯,烈木哪里去了?”
少年往他身后一指:“喏,不就在那?”
杜寻哪会中计,并不回头:“真会……”
“说笑”二字未出,左边劲风忽起,有物高速盘旋而来,笔直取他颈上人头。
这是一只旋龟壳,龟甲边缘长着锋利突出的锯齿,莫说血肉之躯,就是夯实的城墙都能切割下来一大块。
杜寻脚步一错,躲开了。
他动作比缪毒还灵巧,就像颅侧长着眼睛。
但他身后的阴影里紧接着冒出一人,无声无息逼近杜寻五尺范围内,右臂才猛然弹出一截刀锋,对着他拦腰斩去。
这一击,像极了螳螂捕蝉。
莫说燕三郎,就是缪毒等人扪心自问,也是万万躲不过“白星”这阴险一击的。
哪知杜寻身形微动,快得在空气中刷出一道残影。
众人眼力还未跟得上他的行动,就听见“喀啦”一声,他已经穿过所有守卫,一把捏断了符阵师的脖子!
这十余名守卫才刚要抬手,就被人家绕去身后行了凶。
然后才是“砰砰”两声,杜寻丢出的几枚假灵石落地,炸出一片蓝雾。
燕三郎一个后跳,见机得早。
缪毒晚他一步,沾着蓝雾的衣裳顿时蚀烂,手背也凹下几个血洞,痛得他脸皮动个不停。
平台上的其他人可就倒了大霉,燕三郎就听见蓝雾中传来十几声惨叫。
他沉声道:“动手!”而后掐了个法诀,“风来!”
驭风咒只是个小术法,他很娴熟,四指一掐,平地起风。“呼”一声将蓝雾吹开大半。
与此同时,“白星”一个大跳,直接将矿车撞飞出去,露出底下原本被挡住的阵法。
这个阵法的阵器,早就埋在平台八个方位,只有显露在外的阵眼用矿车挡住。
他手心暗藏一块灵石,这时就用力拍在阵眼位置,大吼一声:“囚!”
杜寻顿觉脚底一软,地面居然陷落进去。他知不好,一个闪烁,居然跳不出去,还留在原地。
脚脖子被紧紧拽住了。
他低头一看,地面不知何时冒出三条蛇形怪物,将他双腿紧紧缠住,并且一路往上攀爬。
这几条蛇形怪物起初还只有绳索那么细,见风即长,等爬到杜寻大腿时就有水桶粗细,并且蛇身互相融合,看起来就像不断生长的树根,向下越发粗壮,很快和地面连成一片、不分彼此;向上则分化出无数细杈,力图覆盖杜寻上半身更大面积。
杜寻用力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出去,这玩意儿已经在石台上扎了根,并且表面还闪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岩蟒?”他很是惊讶,“嵌套阵法,贝长老还真有些好东西。”
储备室里人影一闪,正是贝长老。
他面若寒霜,冷冷道:“大材小用!快说,妖帝何在?”
所谓岩蟒并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生灵,而是用一点灵土为核心、液金为骨、噬妖藤为筋络、雷击岩为皮肉炼制的元素怪物,能大能小、能屈能伸。比起重傀“暴徒”的刚硬精悍,岩蟒韧性惊人,被它缠上的妖怪就算再怎样力大无穷、爪牙锋利,也从无挣脱的纪录。
最有趣的是,岩蟒本身还可以配合阵法使用,就如杜寻所说的“嵌套”,即是阵法+元素怪物的组合。
“白星”启动的是“画地为牢”,这个阵法的威力还可以叠加到岩蟒身上,平空增其两成威力。
现在岩蟒化成的细枝就快要爬满杜寻上半身,贝长老提醒他:“等岩蟒完全闭合,你在被它消化之前就会先被闷死!”
第1610章 是该结束了
岩蟒噬人与普通蟒蛇不同,不用嘴吞,而是把人整个儿“包”进肚子里,但消化过程却没什么两样。现在岩蟒放慢速度,一点一点把杜寻包裹起来,就是进食的准备。
杜寻惊讶:“我还以为,你们会在大营找到他。”
燕三郎就站在贝长老身后,不进反退,抬高了音量:“不用问了,他就是妖帝,快些动手!”
岩蟒已经攀至杜寻胸膛位置,他连双手都被固化,动弹不得。
贝长老看得放心不少:“先弄清楚,弄错了代价可就太大!”
最雷厉的手段,当然要留着对付妖帝。如果虚耗在一个小喽罗身上,正牌妖帝亲来时又该如何应对?
杜寻反而去问燕三郎:“你怎认定是我?”
“毒火岭战斗持续一天一夜,比这里还惨烈,妖军身上却未出现英勇鼓舞的红光。”燕三郎紧盯着他,从贝长老身边退开两步,“可见妖帝那时远离毒火岭,现在则接近绿洲。”
“这算什么证据?”杜寻啼笑皆非,“妖帝说不定去哪里游山玩水,刚刚返回。”
“它也不在大营。”重傀“白星”接话,“妖军强大,围攻绿洲未必需要妖帝亲自指挥。这种假灵石制作不易,你也不会交给人类奸细来破坏符阵。”
“为什么?”
“你信不过别人。”“白星”缓缓道,“赤腹兽生性多疑。”
杜寻忍不住笑了:“我可是正经人类,你们的照妖镜是摆设吗?”
不消他说,缪毒早就拿出照妖镜,对着他反复照看。
镜子照出的身影就是个人类,如假包换。
这也是贝长老最大的疑虑。城门下的照妖镜、城墙上的结界,都只允许人类通过,如果这厮是妖帝,如何能够瞒天过海?
贝长老还要开口,城墙上方突然跃下个修行者,大声禀告:“报!东城门外巨兽聚集,已超过五头,还背着攻城火木!”
闻者大惊,贝长老只觉太阳穴突突作响。
所谓巨兽,都是石螳蛛那个量级的妖怪。通常来说,洪荒的妖怪道行越高深,身形越庞大,躯体越坚硬,它们把身体都炼作法器,战斗时才好立于不败之地。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妖帝过云。
但这种巨妖难得,元老会就估算过,城下这支联军里最多只有十头。现在,过半都集中到东城门外了。
至于攻城火木,贝长老虽未亲见,但可以料想那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从前人类之间攻城拔寨,也用过不少军械。如今妖族不过是继承了人类的手段罢了。
缪毒大声道:“这厮也在拖延时间,等待妖军集结!”
想拖长时间的,不止是人类。杜寻也等待巨妖齐聚东城门的时刻。
他想做什么,还用说么?
“可恨!”贝长老大怒,一剑刺向杜寻心口。
就在这时,石台断了。
这块巨大而坚实的花岗岩突然“咔”地一声,从中断作两截,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它直接拗断。
位于末端的岩蟒、杜寻和贝长老立刻下坠。
燕三郎立于交界处,本能地往后一跃。而白星则跟着冲了下去。
数万斤岩石倾泻直下,轰隆隆砸在地面。
地下人群作鸟兽散,腿短的立遭万斤压顶,吭都没吭出一声就被活埋。
尘土飞扬。
平台坍塌,贝长老袖中飞出银链,将自己钩定在城墙上,这时赶紧收了钩索,跳下来寻人。
“白星”已在废墟里东翻西找,一边问他:“岩蟒在哪?”
作为岩蟒的主人,贝长老应该能感应它的具体位置。
台上的燕三郎看向足边,原本画在这里的阵图已碎,“画地为牢”失效。这意味着,岩蟒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压制杜寻。
贝长老额上沁汗,和飞扬的尘土混在一起,染成满脸灰黑:“感知不到了!”
意外发生之后,他与元素怪物的感应就突然中断。
这可不是好兆头。
话音刚落,他脚边的石堆里突然射出一物,“咻”一声洞穿了贝长老的心脏!
这一下快极、狠极,并且毫无预兆。就连白星也只看见一点残影,贝长老的后心就爆出一小团鲜血。
此物如鞭、如索,更准确的说法,是只有人类指头粗细的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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