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漱玉词穷了。她当时是乘巨鹰走空路离开宣国的,但这也不能说出去,谁知道颜烈会不会追查到巨鹰主人头上?
“如果这里是我的梦境,我要醒来!”吴漱玉坚定道,“从前的玉太妃已经死了,跟你也再无瓜葛。”
“玉儿。”颜烈换了称呼,“当时,你应该将奕儿一起带走的。”
吴漱玉闻声动容:“奕儿他怎么了!”
“目前还好。”尽管在梦里不会感受到身体抱恙,颜烈还是弯腰咳嗽几声,“但我若是死了……你可知宣国现状?自从阿焘战死,我病倒之后,宣国每况愈下!”
吴漱玉失声道:“不,不会罢,我怎么听说还好!”
“听谁说?”颜烈抓住她的话头。
吴漱玉又不吱声了。
她一直觉得,奕儿有颜烈这个父亲相护,应该无恙才是。不曾想今日一见,颜烈已经毒入膏肓。
他说得无错,他若是死了,奕儿怎么办!儿子今年才六岁,落入谁手不得任人摆布?甚至可能被、被……
吴漱玉一把捂住耳朵,不敢想象下去了。
可是燕时初于她有救命之恩,于她父亲有打退来敌、平定桃源之功,她怎可能出卖恩人!
“你就不能将奕儿悄悄送走?”
“送去哪里你会放心?”颜烈苦笑,“送到你身边最好,可是你敢给我地址?”
她不敢。
颜烈定定看着她,仔细琢磨她神情里的纠结和矛盾。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声:“是不是燕时初?”
第1173章 印证
吴漱玉大惊,赶紧抬头否认:“不是!”
颜烈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罢了,与其受毒性折磨,死了反倒解脱。你指定一个地点吧,我死了之后,自然有人护送奕儿过去。届时你可以去接他。”
他语气颓然,吴漱玉目不转睛看着他,不觉出神。
这个人,真地已经穷途末路?
颜烈又问她:“玉儿,再见到我,你当真没有一点欢喜?”
她为什么要欢喜?吴漱玉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在颜烈面前隐藏情绪的习惯还没有改掉。后者看着她道:“但说无妨。”
“为什么要欢喜?”吴漱玉想起他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这时不过一场梦境罢了,终于鼓起勇气,“我十五岁就被迫委身颜枭,后来又被迫委身于你。你们只将我当作了玩偶,可以随意亵玩,可曾有人真正怜悯我、爱护我?你们姓颜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瞪着颜烈,从前压抑的情绪终于化作咆哮渲泻出口:
“我恨不得你们都死!”
……
头好疼呀。
吴漱玉刚刚睁眼就觉太阳穴一阵疼痛袭来,不由得捂住低吟。
忍冬匆匆走进来:“小姐,您怎么啦!”
“做了个噩梦,头疼。”痛感如针扎。
忍冬赶紧道:“我去找刘大夫。”刘大夫是土生土长的桃源人,医术虽不如王爷原本的手下孙大夫精湛,但看个头疼脑热还不在话下。
“不用。”吴漱玉摆手,入住桃源一年多了,她哪就那么娇气?“乐乐呢?”
她给女儿取的小名就是乐乐,希望孩子健健康康、平安快乐。
“天刚亮,乐乐还没醒呢。”忍冬道,“这才几个月大的孩子,每天得睡好长时间。”
吴漱玉捂着脑袋,可不是,东方刚刚翻起了鱼肚白。
过去一个晚上,她都在做梦。可是梦里那人说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也没漏掉。
平时做梦,醒了就忘掉大部分细节了。
那么,那只是个噩梦,还是真像颜烈所说,他托梦给她了?
好一会儿,她的头疼才渐渐消褪:“我爹呢?”
“王爷已经起身,正在中庭里打拳呢。”吴陵已经不是当年的得胜王了,但忍冬还是习惯性称他为“王爷”而非“城主”。
吴漱玉洗漱完毕,抬腿就往中庭里走。
山中早晚温差更大,草木早就凋零,红枫鲜艳如火。
果不其然,吴陵正迎着朝阳打一套长拳。方才恰逢紫气东来,他抓紧对日吐纳,采清晨那一缕阳气傍身。
“爹爹!”吴漱玉快步而来,也不待吴陵回话即问,“宣国早就乱成一团了,是不是?”
吴陵一怔,收拳按气才道:“胡说,谁告诉你的?”
知父莫若女。他只分神一瞬间,吴漱玉就已经看了出来,又气又恼:“您还要瞒我!”
“宣国好得很,国泰民安。你不要听外人瞎掰扯!”吴陵安抚她,心想着哪个游方商人又把外头的消息乱传进来?待他查出,定不轻饶。
“是么?”吴漱玉冷冷道,“那么您拿我发誓,我便信您。”
“哎?这怎么能胡乱发誓?”掌珠失而复得,昔日的得胜王将一大一小这对母女都当作了宝贝,哪敢拿她赌咒发誓?
“爹爹!”吴漱玉气道,“您当我自己问不出来?”
吴陵一看,这是瞒不过去了,只得长叹一口气:“好罢好罢,我不瞒你了。宣国内乱,铎人在西边建国,童渊人在国都争权,一团糟糕。”
“那奕儿呢!”别人打生打死她不关心,可儿子在安涞城啊,宣国内斗的漩涡正中心!
颜烈说得对,当初她应该将儿子一起带离安涞城!
为什么那时她会觉得,颜烈可以护住奕儿周全呢?
“奕儿在宫里,一切都好。”吴陵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时常派人前往宣国打探消息,只要颜烈还是摄政王,奕儿不会有危险。”
身为守护者,他本身不能离开桃源,但手下却是来去自如。
吴漱玉不受安慰,反更着急。吴陵的话,印证了颜烈所言都是真的:“可颜烈中毒后一天天虚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待他毒发,奕儿怎办?童渊人凶悍,不会善待我的奕儿!”
想到这里,她眼泪都掉了下来。
吴陵心中的怪异感更强烈了:“小玉,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消息?”
“就是颜烈!他昨晚托梦与我,还问我当年下毒的人是谁!”她一抹眼睛,将昨晚的梦境都说与父亲。
吴陵一字不漏听完,并不着急否定,反而中间几次提问,而后就陷入长久的思索。
他半生见识不知胜过多少凡人,又曾与弥留接触,知道这世上奇术无数,或许真有那么一种可以千里托梦,约人梦中相见。
假设那都是真的,颜烈快死了,他的大孙子怎么办?若非守护者重任加身,他早就离开桃源、亲自去接孙子。
吴漱玉等了好久,等不来父亲接话,不由得追问:“颜烈说,待他死后,我们可以去指定地点接回奕儿,此话能当真么?”
“待我想想。”吴陵摆了摆手,面色沉重,“待我好好想想。不过他既已弄清解药何在,未必就会死了。”
“嗯?”
“你已经替他指证了端方就是凶手。”吴陵的思路很清楚,“凶手有解药。颜烈只要找到他、弄到解药,或许就不必死了。”
“这……”吴漱玉脸色复杂。原本强壮得可以搏击狮子的男人,短短两年就变得油尽灯枯,这事情太不真切了。
他到底会不会死呢?
她想了想,又问父亲:“对了,他说我在梦里很安全,他伤不了我,动不了我。这话是不是真的?”
吴陵伸手抚着她秀发,嘴角挤出一丝微笑:“那是当然。”
吴漱玉低着头,没看见他眼里的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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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烈缓缓睁眼。
佳人不再,眼前又是烛火跳动,他不禁微微失神。
果然,所有美好只在梦中。
见他还能醒来,守在一边的铁太傅不觉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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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王》要冲玄幻言情分类榜。虽然咱这文好像跟言情没啥关系,呃……
第1174章 颜烈的方向
此时嘉宝善也醒了过来,翻身而起:“摄政王可见到想见之人?”
“见到了。”颜烈对铁太傅道,“凶手果然就是端方!”
他说“果然就是”,铁太傅也不惊讶,只问他:“确定?”
“玉太妃亲口指认。她是端方杀裘娇娇的目击者,因而端方在你府中对她下毒灭口。”
铁太傅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杀裘娇娇?”
“裘娇娇去天牢,拿到了布吉伦留下的纸契,那是布氏私藏的行贿证据,其中一张上头就有端木景的名字。端方和端木景早就勾结,当下就杀裘娇娇偷走证据。”颜烈冷冷道,“他本就是来安涞争取龙牙书院的院长归属,裘娇娇暴亡,宣国就欠拢沙宗一个公允。最后,他也如愿以偿不是?”
铁太傅无言。的确,数来数去,只有端方是最终得利者。
“另外——”颜烈顿了一顿,“当年多半是燕时初帮着玉太妃逃出去的,他应该也有解药。”
“燕时初?”铁太傅喃喃念出这个名字,一时没想起他是谁。
此时颜烈见嘉宝善还站在一边,于是问他:“我在梦里怎没见到你?”
“我与梦境融为一体,并不能显出身形。”
颜烈想了想:“你的本事,不止于此吧?”
嘉宝善笑了:“那是自然。”
颜烈遂将他挥退:“你先退下,后头有重赏。我也还有重任要委派给你。”
嘉宝善向他行过一礼,转身出殿。
经过这么一打岔,铁太傅也想起来了:“哦,就是我在青芝镇碰见的少年,当时颜焘也在。”
近两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不能怪他人老记性差。“玉太妃也亲口承认了?”
“没有,她极力否认,反而坐实了我的怀疑。”颜烈的笑容里有些伤感。他快死了,但玉太妃对他依旧只有戒备,没有悲伤。
她好像恨他恨到骨子里,可自己从前为何没发觉?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他只关注国计民生、叛党逆贼、权谋争斗,也没放多少心思在她身上。
颜烈突然弯腰咳嗽起来。这回是真咳,捂嘴的巾子上都是血。端木景下给他的慢性奇毒会缓慢侵害人体脏器,修为越高、过程越缓慢却也越痛苦,最终免不了一死。
内侍轻拍摄政王后背,已经见怪不怪,待颜烈渐渐平复才取水取丹药过来伺候。
宣国的御医们虽然不能解毒,但精于“拖”字诀,这丹药当中有一味“海罂”,可以缓解摄政王的痛苦。
铁太傅轻叹一声:“玉太妃安好?”
“好。”颜烈服了药又闭目养神,精神果然稍微振奋一点,这才接着道:“她现在受人庇护,只是那些人没告诉她宣国近况,她还以为这里一切都好。”
他望向铁太傅:“我记得你说过,燕时初在卫国封爵,但他本身却是梁人?”
那是多早之前的事了?铁太傅又想了好半天:“哦对对,他在吉利商会说过。”
“玉太妃也是梁人。”颜烈眉间一团黑气,“我原以为她在安涞举目无亲,她的性子也不懂得左右逢源,给自己拓展人脉,因此我一直没有对她严加看管。她失踪之后,我细细回想,这事情可能早有策划。”
“简单来看,端方想杀她灭口,她却能解了毒又逃走,这就说明城内还有一股势力暗中助她。”两年时间,足够他把问题想通又想透,“那人化身侍卫偷上马车,又能带着玉太妃主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说明他精通遁术。”
“那天,燕时初等十九人一直都在西城署衙,有阿焘的近侍邱林为证,仿佛无懈可击,后来我也就将他放出城去。”颜烈话说多了就有些疲惫,缓了缓才能继续道,“但我事后想了想,如果他通晓遁术,只要瞒过邱林的耳目遁出署衙、带走玉太妃,那么邱林反而成了他脱罪的目击证人,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铁太傅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为何一定是燕时初?我记得那段时间,梁国大将风立晚也来过安涞。”
“风立晚早就走了,虽然不排除她会事后折返,但燕时初的嫌疑最大!”颜烈闭了闭眼,“夷平青芝镇后,我命人排查忍冬行踪,发现她总去一家梁人开的点心铺子,给玉太妃买云片糕。经过确认,燕时初有两名手下也时常出现点心铺子附近。或许,那里就是他们暗通消息的地点。”
铁太傅一时无语:“看来您早有怀疑。”
“不仅怀疑,我先后几次派人赴卫都盛邑,去找燕时初拿取解药,可都是一去不返。”颜烈叹了口气。在别国首都想找地头蛇的麻烦,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后来我改了计策,派人在盛邑监视他的住所,并未发现他与玉太妃交集的痕迹。”
原来摄政王私底下已经行动,却没从燕时初那里讨到好。铁太傅也觉出颜烈处境窘急:“您下一步有何打算?”
“解药的两个来源:端方,确定;燕时初,不确定。”说到底,颜烈对燕时初的怀疑还在推理阶段,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不似端方行凶有玉太妃指认。“我的病情经不起两边试探,必须选择确凿无误的目标出手。”
也就是说,他要拿下端方?铁太傅白眉都皱在一起:“这位端长老自从当上拢沙宗韵秀峰的峰长,已经有两年不曾下山了吧?”
拢沙宗可是个异常严密的组织。潜入拢沙宗找端方麻烦,比起潜入卫国盛邑找燕时初麻烦,更加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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