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此期间,千岁已经嘬起红唇,对着“火种”吹了口气。
“呼——”
果然有零星火点被吹了出来,起先不过芝麻大小,迎风就变成了绿豆大,然后是锥栗那么大,还迅速分化出四肢——
果然,被吹出来的火点都变成了小火人儿。
但说火人其实有些勉强,这些东西并不像人那样直立行走,只是有四肢、会奔跑而已。
最先出来的火人落到木椅子上就开始加速,飞快跑了一圈。它浑身带火,所触之处“呼啦”就起火了,一下烧至最旺。
还是有些威力的。千岁唤了一声:“小金。”
原本趴地看热闹的狮子狗一下站起,张嘴一吸。
莫看它身体娇小,这一下却打出了长鲸吸水的气势,半空中飞舞的火人都被它吸进嘴里,半点不漏。
紧接着狮子狗闭上嘴,打了个嗝,呼出一团黑气。
“不过如此。”千岁摇了摇头,“威力不足,远远赶不上赤弩之心,不值得购买。”
她原本手握半块赤弩之心,可惜在迷藏海国卖出去换钱了。千岁一直就觉得可惜,这么多年来没能找到合适的替代品。
要么再等上几百年,让赤弩重新找出一颗心脏,她再找上门去?
想到这里,她微微失神。
和木铃铛的契约只剩下几个月的效力了。少了天衡的庇护,她还能不能再活上几百年?
这时两个壮汉闯进门来,瞪着他们道:“放下,谁敢闹事!”
千岁回过神来,托着“火种”的手往前一伸:“喏,拿去。”
壮汉正要伸手,伙计大惊阻止:“别碰别碰!这东西会烧死人的,比烙铁还烫!”
会烧人?
两个壮汉将信将疑,脚步倒是停住了,不再上前。
千岁随手将火种放回水晶球,缩手时,掌心冒出一团赤红火焰。
那焰光比火种还要明亮数倍,几乎戳得人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她手上的液体也被飞快烘干。
“好了。”
燕三郎随手扔给店伙计和壮汉每人一块银子,合计至少十两:“抱歉,我夫人喜欢玩闹,给你们添麻烦了。”
话是这样说,他口气里可没有多少抱歉的意思。不过银子向来最能表达诚意,这三人心头的火气飞快消了下去。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千岁展示出来的修为惊人,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
店里没着火没出大事,只烧坏一把椅子,这桩麻烦也就揭过不提。
第1267章 有哪里不对?
接着燕三郎又在店里买了几样东西,以作补偿,这里面就包括“千丝”。
后头店伙计送他们出门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仿佛先前根本没有意外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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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边滚起了闷雷,雨丝如注。
这雨接连浇了四天还意犹未尽,竟无一刻停顿,好在风力不大。千渡城里的老人都说,今年初夏的汛期有可能提前。
通常下过七八天雨之后,大风也会随之而来,到时候风高浪急,河流上便不再通船。
白猫趴在窗前看雨。外头到处湿漉漉地,它也没地方去,只能待在外屋。
作为一只猫,芊芊自然不能理解汛期提前对时局有何影响。
这大中午地,天却黑得像傍晚。雨水从青瓦上流下,咝咝啦啦无止无歇,也掩盖里屋的许多动静。
白猫耳朵动了动,但没转头。如今一天当中总有那么几个时辰,男女主人都不许它进屋。
譬如此刻。
女主人好像在笑,声音怪怪地……芊芊有点儿闷,好无趣呀,小游戏都不让它参加。小金不知道跑去哪里,红隼更是好几天来踪影全无,都没来陪它玩耍。
它打第七个呵欠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的廊道传来脚步声。
这脚步声是特地加重过的,并且来人靴底尽湿,因为踩到木头地面上有叽叽水声。
很快,敲门声响起,伴随金羽一声试探:
“少爷?”
内屋的动静立刻消停,燕三郎的声音随后传出,仿佛和往常一样平淡清朗:“稍候。”
也就十几息功夫,燕三郎就出来开门了,着装整齐,只是没有束发,面色也红润一些。
他本要去开门,走到中途又折返桌边,在白猫的注视下取清茶用力漱了漱口,吐掉。
主人在做什么呀?
燕三郎没理会它的疑问,抹了抹嘴,上前拔开门闩。
“西铎出兵了。”金羽面色凝肃,肩膀上站着红隼。其羽毛被雨水打湿,显得有些狼狈,“红隼来报,铎人进军红童子岭,已经突破青云宗设在境上的边防。”
燕三郎精神一振:“终于开始了。”
他退开两步,让金羽进门,顺手给他端了一杯热水。
红隼扑噜噜一阵抖羽甩水,白猫灵巧蹿去燕三郎身后躲开,金羽却半边脸都湿了。他悻悻擦拭,一边道:“刚巧还有个消息一并来了:何家渡那姓邱的小子道,这几天渡口的船明显减少,排队的客人却越来越多,从渡口直接排到驿站。近来还下雨,大家怨声载道。”
还得在雨中排队,无论谁心情都不会好。
“汛期要是提前到来,蜈河水位上涨,行船季就会跟着提前结束。”燕三郎点头,“渡口生意这时候最好,为何减船?”
“渡口跟乘客们解释,船都被征去运粮,渡客渡货的自然就少。胡秋去看过几趟,的确常有苦力在那里搬运粮食上船。”金羽喝了口热水,“可是姓邱的小子说,送粮的多半都是小船。能载数千斤的大船反而没放出来几艘。”
“既不载粮,也不载客载货?”千岁从屋里走了出来,“那船去哪儿了?”
她面若桃花,娇艳无匹,一双凤眼漉漉,仿佛可以滴下水来。她这样袅袅而出,金羽哪敢跟她对视,一低头道:“船不能平空没了,傅小义和胡秋正在追查。”
燕三郎心里越发生疑:“何家渡附近必有船坞,去找船家多问问。行船旺季却不出船,那些船夫或有不满。”
往来何家渡的船可不全是千渡城的,多数都归个人所有。现在大船都不见了,显然是接千渡城要求,另有他用。这些船家眼见白花花的银子从水里流走,自己却赚不着,心头能舒坦么?
“是。”
千岁取了磨砚出来,亲自给燕三郎磨墨,而后向红隼招了招手,后者乖乖飞到桌边站好。它翅上还有水珠,但在千岁面前,它连抖都不带抖一下,低眉顺眼。
连只雀鸟都知道看人高低,金羽忍了。
燕三郎对红隼道:“体力如何,还得劳你飞一趟长途。”红隼刚从红童子岭飞回,青云宗地界虽然不大,但这么冒雨赶上百里路也很耗体力。
青云宗西部群山环绕,红隼直飞百里的路程,地面的铎人军队少说要走上三四百里。
留给燕三郎的时间还很从容。
这头雌隼问:“去哪?”
燕三郎微微一笑:“桃源。”
“那么我傍晚就能出发。”它出来很久了,归家心切,桃源里还有它的崽子呢。
雨下个不停,除了有道行在身的妖怪,普通禽鸟这时候都要归巢躲雨,不敢再飞行。
“有劳了。”燕三郎抚了抚它的脑袋,就让金羽带它下去好吃好喝,补足体力,以待傍晚再次出发。
他自己也没有闲着,提起狼毫写好一封亲笔信,塞在小筒里。
傍晚,这封信就绑在红隼脚上,随它一起飞翔。
次日清晨,燕三郎也出发了。
……
铎人入境的消息,同样传到了青云山上。
彼时众长老正在商议运粮之事,传香掾的姚晋匆匆奔了进来,紧促道:
“山下报讯!铎人大军出现在红童子岭,并与我境乡兵冲突,致百余人死伤。铎人深入红童子岭,并且意图北上。”
这消息堪称石破天惊,众长老一下站起,都觉难以置信:“什么?”
铎人居然进攻青云宗?
那么铎人先前写信过来,又说要结盟,又说要奉青云宗为国宗,敢情是障眼法,逗大家玩儿呢?
颜庆脸上的惊愕更是毫不掩饰。
当初他寄往西铎的飞讯上,明明写着半个月后才能渡河!铎人这一下子提前了好些天是为哪般?
再说,他提供的入境地点是白塘关,那里由千渡城派去的守卫把持,他说放就能放。铎人放着好端端的白塘关不走,跑去红童子岭干什么?
红童子岭是青云宗子弟自守的要道,铎人去走那里,不发生冲突就怪了。
难道,铎人走错了?
颜庆打过仗,知道战场上怪事连连,闹出这等乌龙也不稀罕。
可他总觉得,有哪里大大不对。
第1268章 打仗了
现在怎么办?
那厢众长老也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道:“出兵,拦下它!”
“伪铎也真欺人太甚!”
文庚问姚晋:“铎军有多少人?”
“两万……或者三万多人!”姚晋答道,“前线统计并不完全。”
长老们都是一惊。
这人数可不少!
“伪铎国在落日平原与童渊人鏖战多时,还有余力侵袭我青云界?”谢冶光皱眉,“伪铎何时强大至此?”
姚晋立刻答道:“童渊大将铁钊前几日在南方重创叛军,打了几个胜仗。铎人大概着急了。”
颜庆也接话了:“南方的叛乱者要是被赶回原地,铎人也没法跟它联手,只怕未来被各个击破。如有机会,铎人现在就该抓紧,时机稍纵即逝。因此,他们今回大概也是背水一战。”
都说到背水一战了,那大概就是不计成本。
最后这几个字,其实是说给其他长老听的。不过就如颜庆所料,除了文庚若有所思,其他人无动于衷。
这些人在山上待久了,个个都是榆木脑袋,当真德不配位!
他心里暗暗吐槽几句,面上给大家总结:“总而言之,铎人急着北上支援南叛。”
杜时素当即转向颜庆:“颜城主,铎人北上,恐怕目标就是千渡城。”
铎人借用蜈河水道偷袭童渊族粮仓之事,众长老早都知道,不难想见这一回铎人还想重伎重施。
可是两三万人的常规军队和七八百人的突袭部队根本是两回事。
上次铎人偷偷潜入童渊族后方烧粮草,小队可以化整为零分散前进,并且只需带好两、三天的干粮即可行动,出入无声。
这回铎人派出的却是两三万人的大部队,就算乘坐可以容纳二百余人的大船北上,那也得一百多艘才能运完。
更不要说他们这趟北上是深入敌后,粮食供应不足,因此为了支持他们的英勇作战,粮草还得源源不绝从水路运上去……
那可不是随便打下一个靠水的城市就能办到的。蜈河中上游,拥有这么多大船的城市只有千渡城。
总而言之,铎人不拿下千渡城就不可能打响乘船北袭的如意算盘。
“我知道。”颜庆面沉如水,“我这就赶回去安排。”
文庚又转向刘怜玉:“红童子岭大山延绵,刘长老带人前去截击,或能将他们及时拦下。”
刘怜玉从前随颜屹行军,可不止打下青云宗的地盘,后来虽在山上做了十来年的峰长,打仗的经验却没丢,这时即点头:“摆沙盘,看军情。”
事起仓促,要推演的东西太多。
殿内的气氛凝滞,众人心口都像压着一块沉沉大石。
时隔十余年,青云宗终于也要打仗了么?
这一次,是面对外侮。
徐陵光站了起来:“我与刘峰长同去。”
文庚眉心的结一直没有打开:“有多少人手可以动用?”
“急调这里两城守军。”刘怜玉的手指在成型的沙盘上移动,“再加夷陵道的乡兵,和我们带下山去的弟子,约莫能凑整四千之数。”
四千对两三万,人数对比上有些悬殊。好在这是青云地界,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迎战,有地利人和之便。
文庚转而对颜庆道:“两位峰长打前锋,颜城主请尽快支援。”
刘、徐二人先去拦截,而铎人的目标是千渡城。这一场仗,颜庆无论如何是避不开的。
他应了一声,就大步行出殿外。
天柱峰上也是雨水潺潺,雷声滚滚,乌云一直压到了山脚,见不到半分亮。
来往弟子,都向颜庆行礼。他心中暴躁已极,偏偏不能在表面上显露出来。
路还得一步一步走。真该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铎人偏在这个时候出兵,教他好生为难!
可是军无戏言。就算他现在找铎人澄清此事,对方大军已经越过红童子岭了,这境也越了,人也杀了,断不可能再掉头回去。
就算和颜庆之间的情报出错,铎人此时也是赶鸭子上架,只能将错就错。
也即是说,他们非要乘船不可。
千渡城若是不让,他们或要剑指千渡城;青云宗若是不让,那么……
并且今年汛期极可能提前,蜈河能行船的时间越来越少,铎人也没耐心再等下去。
这短短几天当中,他有什么法子能将山长之位抓进手里?
颜庆目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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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十日已过。
就算是承平已久、古井不波的千渡城,也为前线传回的消息一次又一次荡开了涟漪。街头巷尾,热议的都是战事。
“铎军已过红童子岭了。”
“铎军要过狭古关,没打下。”
“夷陵道守军战铎人,两次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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