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要我们穿上厚厚的衣裳,再用布包住手脚,就不怕受伤了。不过娘你不会武,你可能爬不出去,不过我会武,等我爬上去后,我就能用绳子把你拉出去了。”
孝心可嘉,还没忘记要救娘。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之后,八斤又想了好几个办法,很多奇思妙想。
顾玉汝夸赞了女儿后,才又道:“你看你能想出这么多办法,是因为你聪明,见识比其他女儿家多,也是因为你了解这个院子,知道这个院子有什么你可以用的工具,可若是你一点都不了解这个院子,只凭空手攀爬,又怎能爬出去?
“这也是娘为何会和你举这个例子,如果你想要走出那个圈子去外面看一看,却又不想受到无谓的伤害,那就要先了解这个‘院子’,知道它的弱点,了解它的一切,才能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帮助我们不受任何伤害离开这里。这也是娘为何要教你那些东西,你只有懂了明白了,才能跳出去超脱它。”
八斤似有所思,喃喃道:“铁娃哥也说了,就算这些我以后用不到,也要学,因为学了才能懂。”
差不多是一个道理吧。
“那娘如果我学了这些,以后是不是也能跟娘一样?”八斤突然问。
顾玉汝一愣:“跟娘一样?”
“像娘这么厉害,像娘一样想做什么做什么。”
这个问题就复杂了。
顾玉汝突然觉得她方才那个例子举得太简单了,她们的面前不光有四面墙,从墙里爬出来后,还有一座座需要迈过的高山。
可这些明显是八斤目前这个年纪没办法懂的,而她能懂何尝不是因为她境遇有别于世人,又足够幸运。
“想要厉害,那你先要做一个内心足够强大的人。”
“那什么才是内心强大?”
“什么才是内心强大?”顾玉汝喃喃道,“你要坚定、自信、明晰自我,能够正视自己心中所畏惧的,明白内心所向往的,要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但又能坚定自己的想法,不受他人影响,可以正视自己的优缺点,可以坦然面对困境,尽一切努力去克服它,但如果实在克服不了,又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吸取失败的教训,去改正……”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看向女儿。
“我说的这些你现在可能听不懂,但你要记住这些话,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你会用得到,会突然明白了。而做着一个内心足够强大的人,首先你要学很多东西,你要多读书,读书才能明理,明理才能内心强大,要多学多想多思……除此之外,你还要有一个可以让自己自食其力的依仗,即使失去了所有,也不怕衣食无着。”
“娘,我不懂,为何内心强大,又要衣食无着?”
顾玉汝有点窘。
因为这也是她第一次去教人,有内心感悟是自己心里明白,但用言语无法贴切表述,她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可当着女儿,她又怎能露怯,不是不能让女儿知道娘其实也有很多不足,只是已经说到这里,她不想前功尽弃。
她想了又想,几乎是搜肠刮肚才想到怎么回答。
“因为世事无常,靠山山可能会倒,靠水水可能会流走,只有靠自己才能无惧一切。就好像有一天,如果你爹纳妾,娘又不想跟他过了,娘完全可以离开你爹,带着你跟你弟弟去到很远的地方,也能让自己过得很好。”
“因为娘有玉春行?”
“算是吧。”
八斤陷入沉思,显然今天所听到这些话,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震撼,她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消化得了。
不过顾玉汝相信自己的女儿,她一定会明白的。
她留下女儿独自思考,自己则离开了这里,谁知刚走出门,就看见站在外面的丈夫。
她有点窘,因为她方才说了很多话,都不是应该让他听见的,可又想自己就算有一个内在是异类的灵魂,他想必也习惯了早就接受了。
谁知薄春山的表情却很诡异。
“去到很远的地方?嗯?”
顾玉汝终于明白他表情为何是这样了,她还在试图安抚他:“我只是给女儿举个例子。”
“举个例子你就不跟我过了?”
“我没有不想跟你过……”
不过说什么都晚了。
反正天是黑的,外面没人,薄春山抄起顾玉汝就朝正房去了。
正房廊下还有两个没下值的丫鬟,一见到老爷抱着夫人回来了,忙避了开去,顾玉汝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关键她也不敢叫,还得保持形象。
“薄春山你听我跟你说……”
这一次他不跟她说,只用行为表示了自己的严重不满。
迷迷糊糊之间,顾玉汝依稀听到他说了一句‘折了翅膀’什么的,她一个激灵,清醒了片刻,下意识去看他。
就见他眼神比以往更加深邃,嘴角似乎有一点苦涩……没让她再继续看下去,他很快亲了上来。
“顾玉汝,我真想折了你的翅膀,但我又舍不得……我告诉你,你哪儿也不能去,只能留在我身边,听到没?”他唇低着她耳尖上,恶狠狠地说。
“听见了,听见了。”
她听到自己哭着声音喊。
.
连顾玉汝都没想到本来只是教女,为何最后竟演变成了薄春山的教妻。
不过幸亏这男人不难打发,闹别扭也就是闹几天,而八斤也自那以后也显得乖顺许多,每次顾玉汝教她什么,她都有用心去学去听。
见八斤实在不是学女工的料,顾玉汝倒也没再逼她去学,人总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既然学不会那就算了,反正无伤大雅。
经过那一晚的谈心,她俨然也在其中找到了教女儿的正确方式,多引导少强迫,尊重彼此,劳逸结合。
也因此最近不管顾玉汝去哪儿,都喜欢带上女儿一起,就当是彻底贯穿言传身教,而时间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又是半年,这一天刚回去,顾玉汝就看出薄春山的脸色不对。
“怎么了?”
“拖不下去了,陛下召我回京。”
.
既然要回京,就要开始准备了。
如今玉春行已经可以自行运转,需要顾玉汝的时候并不多,有什么事成子他们也都能处理了。
然后就是薄春山这,康平帝召他回京的圣旨并没有让他卸任的意思,是以北晋派出使节团为由。
这一两年其实南晋并不平静,南晋和北晋在海上互相试探的同时,先是云南发生土司叛乱,再是西边的吐蕃诸部袭击南晋边境。
很明显这两件事跟北晋有很大的关系,尤其是吐蕃,与北晋和南晋都有接壤之地,和南晋接壤的范围和面积尤其大。边界燃起战火,南晋自然也就没心思从海上对付北晋了,这才是双方一直相持不下的原因所在。
当然,北晋也不轻松。
北面有老对头,南边有个南晋日思夜想都想打它,关键南晋不光想从陆地上打,还想从海上打,为了从海上防御起来,北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也就是说目前是谁拿谁都没办法,中间也不知怎么交涉的,反正北晋是派出了一支使节团,表面上是来商议互市,有点想修复关系的那个意思,至于背地里是不是有其他目的,暂且不知。
第160章
薄镇刚从文莱回来, 就听说薄家要去应天了。
而且是明天就要走。
他让随从把自己行囊中的一个箱子拿过来,摊放在桌上看了许久。
那小箱子里放了许多小玩意,有一个银色牛头的锁扣, 一个木雕的摆件, 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能看出都不是大晋的东西,带着浓厚的异域色彩。其中有一个鸽子蛋大小的水滴形吊坠, 整体呈金橘红色,却是半透明的, 关键是其中包裹着一朵很小的浅黄色的花儿,十分罕见。
薄镇想了想, 拿起那个穿了红绳的水滴形琥珀走了。
他去了薄家, 八斤看到他十分高兴, 又是问他出去后有没有碰见什么好玩的事,又问他有没有给自己带小玩意。
少女已经开始抽条长了,脸上的婴儿肥也逐渐化去,显得眉目很精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铁娃哥, 你怎么了?”
“没什么。”薄镇勉强笑了一下,从袖中掏出那块琥珀,“这是我这趟给你带的东西。”
八斤拿过来看了看, 十分惊喜。
“这是琥珀?”她其实已经认出来。是啊, 薄家从外表看去也没富到哪儿去, 实际上有富不在面上,八斤见识过的好东西很多, “这里面是朵什么花?我还没见过这种琥珀。”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就是见着挺好看的, 你肯定会喜欢,就把它从人手里买了过来。”薄镇没透露的是,其实他买下这块琥珀花费了很多时间,不然他应该提前几天就该回来了。
“我很喜欢,谢谢你铁娃哥。”
以前八斤跟他可不会说谢谢,她终究还是长大了,也懂事了。现在看到少女对自己说谢谢,薄镇既感慨又十分感叹。
“谢什么,你喜欢就行。”
见薄镇似有所思的模样,八斤想了想,道:“铁娃哥,你是不是知道我们要去应天了?其实我也不想去应天,可娘说舅舅在那里,我们去看看舅舅,说不定不会在那里留太久就能回来。”
但你也可能永远留在那里。
说到底时下还是官字朝上,玉春行的生意做得再大,也不如薄叔的官位重要,甚至玉春行能发展到今时今日的地步,这都是因为有薄叔的官位在后面撑着。
薄叔的官升到如今这个地步,再往上只能是去应天了,所以薄家人迟早会去应天,薄镇早就有这种认识,却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后,他会如此不适。
“我要是去了应天,就见不到你了怎么办铁娃哥?”少女显得十分沮丧,也有些茫然,“还有成叔虎叔六叔他们,我到时候肯定会非常想你们的。”
薄镇勉强笑道:“怎么会见不到?你不是说可能不会在那里待太久,还能再回来。再说了,你不能来广州,我可以去应天看你。”
“真的吗?铁娃哥到时候你真的会来应天看我?”
“当然是真的,而且就算我人没去,你可以给我写信,你若是想我了,就写信给我,我就去看你。”
八斤终于一展笑颜了,也不再发愁见不到大家怎么办。
说到底还是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很快。
之后薄镇又去见了薄春山,见了顾玉汝,说了一些琐碎事。等他离开薄家时,心里还在想这句话。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八斤去了应天后,肯定会有许多新的玩伴,见到许多新的市面,她会不会有一天忘了她的铁娃哥?
.
从广州到应天可以直接走水路,但都不如走海路方便。
在八斤的强烈要求,和水生默默注视着爹娘的小眼神下,薄家人决定走海路。
他们坐的是玉春号,这是薄春山手上所有船里迄今为止最大的一艘,也是他耗费无数心血亲手设计出的船只,是一艘真正的大型战船。
普通的中型战船不过200到400料,大型战船为600到800料,而玉春号这艘船却达到了1200料,简直是一艘庞然大物。
这样一艘庞然大物的续航能力和火力,无疑也是十分强大的。据薄春山所言,船厂里所有目前最新式的东西,这艘船里都有,汇集了所有船工能想到的能做到的极限。
他所说的船厂并不是普通船厂,而是纂风镇那个船厂,如今纂风镇的船厂名头比起福建船厂的名头也不差,这当然得力于东南洋水师这几年出了很多新式的战船,还都是外面没见过的,如今纂风镇船厂是朝廷钦点的军用造船厂。
里面领头的工匠是柴叔,这老头自打去了船厂后,算是焕发了第二春,这两年因为年纪大了,他几乎不怎么管造船的事了,只是指点下面的工匠做事,这艘玉春号算是他封山之作。
由此可见,玉春号的不一般。
既然坐的是玉春号,就不需要再安排其他船只护航,这两年东南洋还算平静,挂着水师的旗子,给南洋那些杂散小势力十个胆子也不敢动这艘船。
眼下这个结果也是这几年薄春山努力的成果,他一路从东海扫荡到南海,所向披靡,当年连那些佛郎机人都不敢掠其锋芒,只能按照他的要求老老实实进来通商,其他的不该想的不该做的一律不敢做。
更不用说那些大大小小的海盗势力,如今能留存的大多都是跟薄春山关系还不错的,关键是他们都识趣,也都老实,现在都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本分人。
……
薄春山的离去并没有惊动太多人。
可关于他离开了的消息早已在背地里传开了。
暗中无数人蠢蠢欲动,有庆幸的,有阴谋得逞的,有破口大骂终于滚了的,有感叹的,当然也有遗憾有不舍的,可谓是一副众生相,只是此时薄春山并不能看到。
广州城,一座西洋建筑中,西瓦克正在和他的哥哥安德拉吉说话。
“薄,真的走了吗?可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可是他的朋友,他竟然不告诉我,是怕我骚扰了亲爱的汝吗?”
西瓦克也是刚到广州城,才收到这个消息,他的表情颇有几分懊恼,还有些生气无奈。
安德拉吉看着他,勾唇嘲讽道:“也就你觉得你们是朋友,我可没觉得他把你当朋友。”
当年薄春山初到广州时,可没少借机坑他们,关键是他这个蠢弟弟一直觉得对方是朋友。
“而且我早就跟你说了西瓦克,晋国的人和我们不一样,你当初一见到那位薄提督的妻子,就想上前去抱人家亲吻人家的手,他防着你也是正常。”
若是西瓦克当时在,并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话,他肯定会去给对方送行,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他对那位薄提督的妻子,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你年纪也不小了,虽然海露在家乡,但我们现在在晋国,你完全可以像那些晋国人一样多纳几个妾,为我们若望家族多生几个孩子,可如今你一个孩子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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