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儿子没有,儿子只是……”
在僖皇贵妃的笑视下,他低垂着眼道:“这上面怎么没有镇海王家的女儿?”
镇海王家的女儿?镇海王薄家可就一个女儿。
僖皇贵妃一愣,而后眼神复杂起来。
赵昦自然没错过她的变化,小心翼翼道:“母妃?”
“你看中八斤了?”
赵昦视线偏移,装着很从容自若道:“儿子是想既然要选妃,不如选个熟悉的,儿子与八斤也算熟识,还算融洽。”
他心里发慌,自然错过了僖皇贵妃脸色的变化,直到没得来回应,他才感觉出异常:“母妃,可是有什么不对?”
僖皇贵妃想了想道:“倒没什么不对的,只是你若不是真看中了她,只是想挑个熟悉的,不如打消这个念头。”
“为何,母妃?!”
显然赵昦有些失态了。
此时的僖皇贵妃又怎么看不出儿子竟不知何时对八斤动了情,可知道这些除了让她嘴里发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为何母妃?”
赵昦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恢复往日应有的冷静,又问了一次。
这一次,僖皇贵妃无法回避了。
“你父皇不会同意的,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昦儿。”
“父皇为何不会同意?镇海王不是被父皇引为心腹?若是儿子娶了灵犀做太子妃,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父皇为何会不同意?”
僖皇贵妃也不知该怎么跟儿子说,她只能抓住儿子的手,道:“昦儿,你还记得娘曾经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就是你小的时候?”
那时候她虽有宠,但上面还有个皇后,昌国公主这一脉实在太霸道,哪怕她有他护着,她也因此受了不少委屈。
彼时陛下才刚登基,朝廷又值风雨交加之际,外有倭寇未平,又有叛王在北方称帝,让朝廷颜面扫尽。那是陛下最难的时候,偏偏安国公掌着京营的兵权,又是先皇临终时选来辅佐陛下的大臣,陛下需要对方的支持,所以她这个生了陛下长子的宠妃,日子并不好过,也连累昦儿小小年纪就很懂事。
外人只见到她母子二人风光,从不知他们经历过多少艰难险阻,她从一开始就是攀附着陛下而生的菟丝子,万般不由己,很早就知道自己若想在这南晋的皇宫里活命,就只有抱紧陛下,想他所想,思他所思。
那时候昦儿也只是个皇子,还不是太子,她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嫔妃给陛下生下其他皇子,她只能教导儿子——要想在宫里生存,就不要忤逆你父皇的意思。
赵昦想起来了,但他脸色却十分茫然。
“母妃,我不懂。”
第185章
聚宝门码头大概是整个应天最热闹的码头, 每天从这里来到应天的外乡人有太多太多。
又是一日之初,橘红色的太阳斜斜地悬挂在东方的天空之上,还未散发出属于自己的热度, 而码头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一艘又一艘的船靠近码头在这里停下, 又从船上下来的许多人,整个码头一副生机勃勃之态。
这就是应天!
站在船头的薄镇又看了一眼, 便带头先下船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四五个随从。
一路从码头到镇海王府,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而镇海王府的人对薄镇的到来却是惊喜万分。
“本来刀叔和虎叔他们是准备来的,但又收到了薄叔的信, 便派我过来看看。”
“好, 正好在这多留些日子, 到时……”
经过一番叙话,连水生都来了, 却不见八斤, 薄镇才问道:“八斤呢?”
“八斤在宫里, 宜宁公主邀她进宫玩, 昨天就去了, 还没回来。”
闻言, 薄镇倒没表现出什么, 只是心里一沉。
.
公主所,大公主宜柔的院子。
宜宁和八斤正坐在外面堂间里,同在坐的还有宜珍和三公主宜春、五公主宜安。寝间里,时不时传来宜柔压抑的哭声,和二公主宜康的劝慰声。
宜安和宜珍年纪小, 听见大姐哭成这样,颇有些几分坐立难安,宜春时不时看看里间,时不时又看看宜宁脸色。
倒是宜宁,脸上颇有几分不耐之色。
过了一会儿,宜康出来了,也没说话,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
宜安小心翼翼问道:“二姐,大姐她……”
“你要想知道她怎样了,你不会自己进去看?”
还用看吗?只听里面哭声未歇,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宜宁忍不住了,站起来走进去道:“大姐,为你挑选驸马,是父皇的旨意,我母妃不过是听命办事,你若是不愿,直接去跟父皇说便是,这么哭哭啼啼是做哪般模样?”
见宜宁进去了,其他人都跟了进去,就见宜柔扑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鬓发散乱。尤其当听到宜宁这一番话,宜柔转过脸来,满脸泫然欲泣之态,眼圈也是红红的,看起来着实可怜。
宜安忍不住道:“四姐,你又何必这么说大姐。”
宜春在旁边扯了她一把,但总归是话已出口。
宜宁道:“不是我不敬长姐,可大姐这么哭哭啼啼有什么意思,又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问她哪不愿,她也不愿说,弄得好像别人欺负了她一样。我还是那句话,若是真对选驸马有什么不愿,直接去找父皇说。”
说完,宜宁就拉着八斤走了。
两个姐姐都走了,宜珍自然也跟着走了。
等出了宜柔的院子,八斤才道:“你又何必跟她吵,真若是烦她,不理她就是。”
宜宁明艳的小脸上一片郁闷,道:“你以为我愿意理她?从小她就是个心眼多的,仗着是长姐,总是做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往我和宜珍身上泼了多少脏水。这次她娘自戕又被废并被贬为罪民,她就改了做派,平时在人前总是做得一副委屈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母妃怎么了她。
“就像这次给她选驸马,明明是父皇的意思,觉得她都快十八了,至今未嫁,再留留成了老姑娘,我母妃费劲让人选了应天的各家才俊上来,还喊她来一起挑,就怕有什么地方又委屈了她,可你瞧瞧她,这一番做派,还真想把这名头给我母妃坐实了。”
其实宜宁又怎不知宜柔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失去了依仗,又嫉恨她娘马上要封后了,就故意闹幺蛾子想坏了她娘名声。
你想想,封后大典前夕,若传出现皇后苛责前皇后的亲生女,哦对了,现在不能称之为前皇后,死了后还被废又被贬为罪民,就是玉牒除名不能进皇陵,皇家也不认这个皇后了,所以只能称之为罪民潘氏。
可到底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总是会落人口柄。
“我要是她,我就学聪明些,可惜心态转不过,说白了就是假聪明。”宜宁又道。
八斤只要一听见这些皇家的纠葛,就脑袋疼,她忙打岔道:“她既然愿意闹,就让她闹吧,反正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我们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
说话之间,她们已经回到了宜宁的院子。
几个不大不小的丫头们能说些说什么,说来说去又说到僖皇贵妃最近的忙碌之上,她最近可不光忙着给太子选妃,宫里除了宜柔要嫁,宜康也快到了适嫁之年,这些事都得她上心。
“说到二姐要选驸马,灵犀你比宜康还大一岁,镇海王妃没想着要给你挑个郡马?”
是的,八斤如今身上也有封号,薄春山被封了王,女儿自然也有个郡主的封号,谓之灵犀郡主。而郡马其实也就是驸马的演变,指的是郡主的夫婿。
“我娘还真没有跟我提过这事。”八斤想了想道。
“莫怕是想了但还没跟你说,其实宜康选驸马这事还真不急,毕竟她年岁也还没到,母妃也是给大姐选驸马时,想到她年纪也快到了,提前给她留意一二,毕竟这事以后还是她操心。让我想,你也别嫁给别人了,不如嫁给我大哥,或是赵旭,这样以后我们天天都能见到,也免得以后想见一面都难。”
宜宁倒是给八斤安排的好,反正大哥和大弟随便任选一,她和八斤都是还没开窍那种,她是年纪还是小了点,八斤属于开窍晚,宜珍就更不用说。见宜宁大包大揽地这么说,一旁的嬷嬷都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表情怪异地听着。
八斤一想让她嫁给赵旭,头都大了,赵旭比她可小了几岁。
“宜宁你快别乱说了,我才不想嫁人……”
……
这边在说嫁人的事,宜柔那边也在说。
宜康见宜春跟宜安出去后,想了想,来到床前坐了下来。
“你又何必跟她闹气,明知道根本就是无用功,我知道心里你憋着一口气,但谁心里不是憋着一口气,但你要知道,咱们现在还能在这,还能做公主,那是因为我们是父皇血脉,所以才未受到牵连,你别把父皇心里对你最后的那点情分闹没了。言尽于此。”
说完,宜康也走了。
过了一会儿,宜柔僵硬的肩膀才松懈下来,扑在床上哭了起来。
这一次是真哭了。
……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宜春才对宜安道:“以后你少跟大姐来往,也别为了大姐跟宜宁顶牛。”
“三姐?”宜安有些愣了,“可以前……”
宜春道:“以前那是以前,以前大姐的娘是皇后,背后还有安国公府,现在她的娘没了,母族还成了罪民,在我们这些姐妹里,她除了占了出生早,身份还不如你我。我们母妃不受宠,以前想在宫里把日子过好些,只能巴结着大姐。可如今宜宁的母妃马上就要封后了,我们就要识趣些,哪怕笼络不到了,至少也别得罪。
“父皇还是顾念我们的,就凭着我们公主的身份,以后的日子也过得不会差。可别学大姐,可着劲儿作,等把父皇那点情分作没了,不管她了,她可真就成了那位手里随意摆弄的玩意儿,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或者让她嫁到远地方,到时候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显然宜春说的话,让宜安一时难以消化,但宜安向来听姐姐的,自然是默默地听着,记在心里。
而像她们这样还在适应宫里变化的,又岂止是一人两人,只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是,对后宫来说,皇后也是。
.
等八斤从宫里出来,可真是松了口气。
其实她真不喜欢来皇宫,可她跟宜宁好,宜宁又总喜欢叫她进宫陪她,她也只能压着性子进宫。
可每次来,她都要听一大堆皇家秘辛各种矛盾之类的,真是让她头大。
她不知道,家里还有个惊喜等着她。
“铁娃哥!”
八斤眼睛一亮,就冲了过去,本还想像小时候那样攀在他身上,却被薄镇及时用手臂拦下,变成了吊在他手臂上。
“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
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明明也没过去多久,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了。
也是八斤自打来应天后,因为要跟着娘去各家各府上交际,难免要入境随俗多做打扮。
此时的八斤,梳着精致的发髻,发髻上簪了许多好看的珠花和簪子,穿了一身海棠红配鹅黄色的衫裙,显得既灵气又娇嫩,美得就像初春盛开的迎春花。
“铁娃哥,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来看我的?我给你写了几封信,让你来应天看我,你一直不见来,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八斤,也是商行里的事多又忙,中间我还出了两趟海。”
八斤也不是不懂事,既然铁娃哥说忙,那就肯定是忙了,总归现在是见到了,她可有一肚子的话想跟铁娃哥说。
薄春山和顾玉汝也习惯了两人这种相处方式,又见八斤是真高兴,便由着她拉着薄镇一路走一路说,两人自去说话了。
两人说了许久许久,八斤把打从来应天后,碰到的所有的事,所有的心事烦恼,开心的不开心的,惧怕的忧愁的,都跟薄镇说了。
其实这里面有很多事薄镇都知道,八斤跟他写过几封信,那信与其说是跟他写信,不如说是她把自己的烦恼都写在了里头,也恰恰是这几封信才让他下了决心来应天一趟。
他来这一趟可不容易,还是抢了刀叔的活儿才能来。
“你是不知道,方才宜宁还在跟我说,让我嫁给她大哥或是大弟算了,这样以后我跟她也能天天见面,我听得实在头疼,就赶紧回来了。”
“八斤难道你不想嫁给皇子,做太子妃或者皇子妃?”
八斤诧异地看了薄镇一眼,道:“我为何要去当太子妃或是皇子妃?你不知道,宫里的事可复杂了,我可不想成天就跟人勾心斗角,而且宫里的规矩特别多,我才不耐烦这些。我现在也不想嫁人,我还没真正出过海,还没去过你说的很漂亮的文莱和暹罗,我爹说了要多留我几年……”
夕阳的余晖下,少女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身边的男子默默地注视着她,脸上带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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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乃一国要事,这一天的场面自然不用说。
而随着封后大典结束,太子选妃也提上了日程。
与此同时,闲了多日的薄春山突然忙碌起来,连着多日他不光屡屡出入户部工部,还进了好几趟宫。
这一天,康平帝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把薄春山召进宫来。
“你真的想好了?”
“这件事其实我早就在想,从在广州看到一船又一船的货,通过船运出珠江港,从看到广州三十六行和六横岛交易所每年交易货物数量,我就在想每年大晋往外卖出去这么多丝制品、茶叶和各种手工制品,银子收回来一船又一船,国库越来越充足,可这么要产这么多丝织品,就需要种很多桑树,养很多很多蚕,不然桑蚕丝无法供应。
“而茶叶的大量出口,代表着茶山在大量增加,还有这些制品需要人力劳力,桑田茶山侵占了稻田和农耕地,同时以前种地的百姓都去种桑树开辟茶山和做手工制品了,那么种田的农人从何来,地少了粮食自然会少,现在所产的粮食是否还够吃?
“后来我让人查了一下,果然这几年各地粮价已经攀升了,虽然涨幅不大,是因为这两年风调雨顺,不缺粮食吃。可若是碰到了灾年,粮食不够,粮价自然会攀升,没有粮食,有再多的银子也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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