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一切都是朝着太子计划的方向走着的,太子应该高兴才是, 但是东宫里却笼罩着一片散不开的阴云。
太子再也没有此前的意气风发, 桌子上的密报被他掀翻在地, 弄得一片狼藉。
就在今天早上, 皇帝派遣了两位钦差大臣去彻查此事, 两位大人都是重量级的人物, 可以见得皇帝的重视。
一屋子的幕僚都是太子的心腹,见到太子如此, 都噤若寒蝉。
舞弊案有一个公认的突破口——主考官的下属在科考之前上吊自杀,而这个人是最可能泄题的人, 在他自尽后,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个下属, 本来是太子的人。
但是他自杀之后, 留下的遗书不翼而飞,太子就算是再傻也知道, 这封遗书肯定是落在了别人手中。
一旦钦差大臣们到了江南,有人拿出遗书交给了钦差大臣,要是查出了那封遗书上面他和太子联系的蛛丝马迹……太子就完了。
偏偏他们没找到遗书, 也没有阻止舞弊案发生, 皇帝派出去的人, 不日就要到达江南了。
一屋子人里面,崔文鸣的冷汗一直往下掉。
只不过其他的幕僚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所以他看上去并不明显。
只有崔文鸣知道,即将落在钦差大臣手中的不是遗书,而是……他亲自从太子书房里面偷走的问候信。
那封信件上清清楚楚是太子陈端的笔迹。
如果说那只是一封牵扯到太子的遗书的话,那太子完全可以推说这是栽赃嫁祸、胡乱攀扯,但……那是太子的亲笔信啊。
此时此刻的陈端,哪里能够想到早在十几天之前,崔文鸣就已经从他的书房里偷走了一封无关紧要的问候信?
当时的崔文鸣并不知道信的用途,现在却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寒。
是的,太子压根不知道还有更大的危机正在等着他,他光光是应对现在的困境,已经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
陈端不过被封太子几个月,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被皇帝发现了他把手伸到那么远的地方来,他不死也会脱一层皮!
而且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会撕开一条巨大的裂缝。
这就是最狠毒的地方,作为储君,最大的依仗就是圣心,一旦没有了圣心……
陈端和陈秋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一招离间计,崔文鸣只觉得着实狠辣。
也是在此时此刻,崔文鸣才深深地意识到了一点,陈端斗不过陈秋,一辈子也斗不过。
不管是心狠手辣,还是算无遗策,陈端始终差了陈秋一招,这一招便是天地之别。
离开了东宫之后,崔文鸣找了个小巷子换了身衣服,带着崔念念,一起朝皇城司大牢而去。
崔文鸣知道,一旦几天后太子亲笔信被送到钦差手上,他就绝对不能跟陈秋扯上任何联系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抓紧时间去找陈秋投诚。
崔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在皇城司也有些人脉,虽然瞒着太子来探望有些困难,但是崔文鸣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关系,到底也是带着妹妹进去了。
外面复杂的形势,丝毫没有对天牢里的人造成什么影响。
陈秋每天教姜小圆下棋,顺便给她上上政治课,时间就嗖地一下飞逝而去。
姜小圆在他的黑心学的教育下,也日渐觉得自己变得机灵且阴险了起来。
崔文鸣来的这一天,姜小圆第一反应就是:
太子又要搞幺蛾子了。
只是当看到了崔文鸣拄着拐杖的时候,姜小圆瞪大了眼睛,有点儿迷惑。
毕竟当初陈秋对崔文鸣下手的时候,圆圆正在做梦呢。
她哪里知道,她之前光明正大,告诉她要“阳谋”的政治课老师,前不久笑眯眯地废掉了崔文鸣的双腿,逼得崔文鸣不得不背叛太子,拿崔家满门做威胁,最后……
崔文鸣还非但不恨他,甚至还要感恩戴德地前来投诚,尊称这个罪魁祸首一声“主子”。
姜小圆对此一无所知。
觉得自己变阴险的圆圆用自己进化了的小脑瓜思考了一会儿,小声问陈秋,
“太子打得?”
陈·政治老师·秋面对这个离谱的结论,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面对自己教学的彻底失败的事实,面不改色道,“嗯。”
姜小圆心想,好狠啊太子,好毒一男的啊。
有了这个前提条件,当崔文鸣开口就叫陈秋“主子”的时候,姜小圆就没有那么惊讶了。
崔文鸣是前来投诚的,自然要拿出自己的诚意来。
崔文鸣对后面的人道,“念念。”
本来在陈秋后面的姜小圆突然探头,就见到了打扮成小厮的崔念念。
作为原著里面的女主角,她当然是个美人,打扮得如此不伦不类,仍然可以看出来她的美貌来。
陈秋却微微蹙眉,看向了崔文鸣。
崔文鸣只能硬着头皮,让崔念念将东西送了过去。
托盘上,不仅有崔家的印信,还有分布在全国几处地方的铺面地契……值钱的不是地契,而是印信。
前面说了,崔家是将门,这些印信就是崔家私兵的调令,崔文鸣拿出这些来,可以说是诚意十足了。
陈秋的目光凉嗖嗖地在崔文鸣的身上停了许久,一直到看得崔文鸣额头冒汗,这才让崔念念把东西放在了地上。
明明只是一个在冷宫里面待了数年的废太子,此时的威压,竟然比太子更甚。
崔文鸣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无处遁形。
只听见那人意有所指道,“我不喜欢人自作聪明。”
崔文鸣听得眉心一跳,再也不敢多说些什么,立马带着崔念念行礼告退。
等到人走了,姜小圆还盯着崔念念离开的方向使劲儿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得太久了,陈秋把她的眼睛遮住了,低声问道,
“在看什么?”
姜小圆脱口而出,“看崔念念呀。”
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句话说出来之后,陈秋目光凉嗖嗖地看着人消失的方向。
姜小圆挠挠头,她只是觉得很奇怪,作为女主角的崔念念,按理说现在应该已经被选为太子侧妃了才是,为什么还跟着崔文鸣跑到了天牢里……?
想不明白的问题,姜小圆就不想了,大概是剧情已经发生了重大改变,被蝴蝶翅膀扇飞了男女主的姻缘?
只不过,男女主的姻缘并不是姜小圆来这个世界的任务,他俩吹了也不影响姜小圆拯救世界,她只是心里面疑惑了一下,便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倒是姜小圆对于刚刚崔文鸣说的情报很感兴趣,
“秋秋,按照崔文鸣说的,钦差大臣们是不是很快就要查到太子头上去了?”
陈秋嗯了一声,“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这边也快了。”
姜小圆闻言也开心了起来,之前秦九送过来的红鸠解药,其实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了,如果再不出去的话,就没有新的药喝了。
离开了天牢的时候,崔念念的表情有点怔愣,一直等到了崔文鸣叫她才回过神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天牢,最终还是咬咬嘴唇,跟着离开了。
前些日子崔念念大病了一场,做了一个万分诡异的梦。
梦里,她嫁给了太子当侧妃……本以为自己才是太子最爱的女人,却没有想到太子其实另有所爱,她以为美好的爱情也不过是一片镜花水月。
后来,她和陈端几度纠缠,也曾经想过逃离,却最终宿命一般回到了陈端的身边。
本来,如果陈端最后能够荣登大宝,或许后宫女人的命运都差不多,她也就认命了的。
但是那个梦里,最后当上皇帝不是陈端,而是谁也没有注意过的陈秋。
那个双腿残废的废太子,竟然以一己之力,杀了永嘉帝,登上了皇位。
至于陈端,他前半生顺风顺水,风流快活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终没有赢得了陈秋,最后被流放三千里,跟在他身边的只剩下了崔念念一个人。
梦中的崔念念想不明白为什么陈秋会留陈端一条命,直到他们在流放路上受尽苦难颠簸,她才渐渐地明白了,有时候死了,并不一定比活着痛苦。
最后一场大雨过后,陈端得了疫病去世,死得无声无息。
匆匆掩埋了陈端后,崔念念没多久也去世了。
梦里的她在死前想,她大概是没有那么爱陈端的,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她再也不要过这样的人生了。
这一场梦来得又快又急,崔念念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本来想要把这当做一个普通的梦,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太子陈端果然和梦境当中那样,对她关注有加,但那次的宫宴相遇之后,更是和梦境重合了。
那个梦实在是细节太多了,她不得不相信。
或许真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了她预见未来的机会。
当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这一次崔念念并没有和前世一样和陈端很快在一起,而是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
只是她始终对梦境抱有一种怀疑,一直到废太子入了南书房——
崔念念的梦里,可没有这一段。
崔念念意识到,梦并不一定准确,和现实还是有一些出入的,但她仍然对那段结局深信不疑。一直到了崔文鸣出事,准备改投陈秋,崔念念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崔念念一直觉得,她想要换个活法,她就把目光放在了废太子陈秋的身上。
在那个梦里,她早早就去世了,所有并不知道暴君在登基之后的暴行,在她的眼里,她只知道这个看起来浑身只有脸能看的废太子,才是最后的赢家。
但是在那个梦里,她从来没有听过他和哪位千金有过婚姻,而且他身边干干净净,是一个一心只有事业的男人。
她也犹豫过,或许陈秋就是个不近女色、生性淡薄的人。只是就在前不久,崔念念在南书房陈秋以前的位置上,发现了一张纸。
纸上的字体并不是陈秋的,而是个小姑娘的字迹。
那圆溜溜的字迹在他写完的文章上面东点评一句“甚好”,西点评一句“字写得不错”,每个评语后面,都跟着几个可爱的小人。
这一看就是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个和陈秋关系极好的小姑娘。
崔念念不明白,梦里陈秋一辈子不是都不近女色么?就连当初那些老学究来围攻暴君的时候,就在批驳他没有子嗣。
可是那张纸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连陈端这种风流的男人,要是她在他的书信上留下这样大咧咧的字迹,恐怕陈端就算再宠爱她,都要大发雷霆的。
可是她翻过了,陈秋在南书房留下的纸张上,每一张都有这个小姑娘留下的印记。
他有时候甚至会回复一下小姑娘的评语,语气亲昵,一点也看不出来丝毫的不耐烦。
甚至于为此,崔念念还找借口去了一趟建章宫。
建章宫自然是一片狼藉,本应该被人忽视到天荒地老的宫殿里,崔念念却找到了一张被烧到了一半的画像。
也是因为这个人,崔念念意识到了或许陈秋并不是不近女色,而是在皇宫之时,他就已经有了心之所爱。
崔念念本以为男人都和陈端大抵是差不多的,一直到了今天,她才意识到了陈秋和陈端的区别。
哥哥只不过是带着她去送了个东西……她饶是再不甘心,也清楚自己不能连累到哥哥,这件事也急不得,只能深深地看了一眼天牢,跟着哥哥离开了。
*
陈秋一直到了这天夜里,这才有心思翻看着地上的托盘。
在崔家送来的托盘下面,陈秋当初遗落在南书房的一些文章崔念念都收拾好放在了托盘里。
陈秋注视着那些评语和字迹,他确实是把这些遗忘在了南书房,想到崔念念知道了圆圆的存在……
他捏着纸的手一顿,眼神都凉嗖嗖了起来。
他其实也没想着将圆圆藏着掖着,只是这些亲昵问答意义不同寻常,被别人看到后,他甚至有了一些或多或少的恼意。
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张画,明明被烧了,现在却被这个女人找到,拿了回来。
因为之前的梦境,陈秋试图把小姑娘的样子给画下来,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擅长丹青的他,总也画不像。
于是在她睡着后,他画了一张两张三张……然后又觉得不满,全烧干净了。
崔念念找到的这半张画,就是因为不像,被陈秋烧掉之一,也因为不像,被风吹走之后,陈秋并没有在意。
一直到崔念念把东西摆在了他面前。
陈秋觉得头疼了起来。
因为天牢里面根本没处可藏,果然,姜小圆没等多久就兴致勃勃地翻起来了东西,那张被压在最底下的画,也被姜小圆翻到了。
她惊讶道,“这怎么……”
长得这么像我呀?
只不过,画上的小姑娘并不是她这种迷你形态……?
难道是秋秋照着她想象出来的?缺根筋的姜小圆一点也没有往“梦”这个方向想。
长发的少年扶住了额头,第一次有了种想要杀掉一个除了容妃以外的女人的冲动。
但是幸好,这可是陈秋,一个能把太子陈端玩得团团转的男人,对于傻白甜,总是有一百种诱哄方式。
于是,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突然间问姜小圆,
“你最近经常做梦吗?”
姜小圆虎躯一震,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满头的小辫子……但是她又觉得陈秋不可能知道,狂摇头以示清白,“我睡觉从来不做梦!”
姜小圆果然忘记了那副画,长发的少年不动声色地卷起来,收进了袖子里。
甚至还反客为主地笑了笑,似有若无道,语气有些疑惑,
“没有么?可是在建章宫里,我似乎经常梦见你。”
这话可是标准的一语双关。
绕是姜小圆这种缺根筋的小姑娘,也莫名其妙的觉得耳朵有点热,突然间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种感觉,怎么像是秋秋在撩她呢?
但是很快,这种疑惑又被心虚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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