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听到了动静,终于转过了头来,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瞳孔微微一缩,身体几乎一瞬就僵硬了。
还好张德义早就很有眼色地抬手示意,这才让那个小姑娘跑了过来。
她就像只无尾熊似的,冲过去就把僵住的青年给抱住了,埋头在他的怀里,一直到感受到他的体温,她狂跳的心脏才平复了下来。
天知道她看到大火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是不是想不开了,脑子一片空白之间,她甚至还想过从系统商城里面买个灭火器冲过去救人。
但是幸好,暴君秋没有给她当救火英雄的机会,姜小圆后怕不已,埋在青年的肩头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解了狂跳的心脏。
一抬头被风一吹,姜小圆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摸就是一手凉嗖嗖的眼泪,挂在脸上,还怪冷得慌的。
青年仿佛终于从僵硬中回过神来,他抬起了手,就像是哄小孩一样,伸手拍拍她的背,有些沙哑的声音叹息一般道,
“怎么次次见到我都要哭?”
他宁愿她像是前两次那样惹他,也不要这样见一次哭一次。
姜小圆不能说她梦见过他在火里自焚,便道,
“我以为有人要放火烧你的宫殿。”
长发的青年仿佛被这个回答给逗笑了,抱着她的胸膛都因为笑得微微颤动。
他笑了好一会儿,注意到小姑娘还穿着初次见面时候的白色小睡裙,伸手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把她给包了进去。
大手伸手探到她光裸的小腿,他的手顿了顿,只是停了一瞬间,就捞起来了她的两条腿,一起塞进了披风里。
姜小圆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穿着夏天的睡裙,一路跑过来脸都僵了。
她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干脆就像是树袋熊似的抱住了他的脖子,从狐裘的里面冒出来一张冻得通红的小脸,打了个喷嚏。
她终于想起来了问道,
“这是在做什么?”
青年一顿,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低笑道,
“在杀人。”
姜小圆:……
她瞪圆了眼睛,看向了那边大火的方向,仿佛空气里面都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焦香味。一直到了此时此刻,她才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迹。
她哆哆嗦嗦问道,“人人人呢……?”
青年歪了歪头,长发被寒风吹得四散,他道,
“你不是已经发现了么?”
姜小圆:……!
那颗漂亮的小脑袋往狐裘里面一缩,“在在在火坑里烧了???”
姜小圆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又探头,
“这味道……”
她转过头去,就看见了熊熊的烈火当中,燃烧的不是什么恐怖现场,而是一些器具木料布料,像是从宫室里面直接扒拉出来的。
放眼望去,整个平地上全是堆成小山高的器物,数量之巨大,实在是让人咋舌。
冉冉升起的火焰当中,那些被烧毁的熏香,气味四散,熏得整个空地上都是香味。
姜小圆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转头想要捂住暴君秋的鼻子,就被他抓住了手,他摇了摇头,
“风向吹不到这里。”
姜小圆这才注意到,萧瑟的寒风只往一个方向刮,带走了绝大部分的气味,只有部分扩散到了暴君秋这里。
但是他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药引的气味,这样在流动空气里很快就被风带走的味道,已经刺激不到他了。
“怎么这么多……”
她再次看向了熊熊的大火。
青年道,“不止。”
姜小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远远的空旷的寝殿里里外外的地砖都翻了出来,数量之巨大,远远看过去,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她以为寝宫是安全的,但是姜小圆还是太低估了他们了,也高估了自己的鼻子。
在她留下了信离开之后,暴君真的顺着她提供的线索去查了。
虽然因为常年不上朝,常年在病中,他对内廷和外朝的控制力都大不如前,但是他还有忠心耿耿的黑甲卫,数量巨大的禁军仍然死死地把控在他的手中。
所以趁着这段清醒的时间,暴君下了命令严查宫中。
于是就这么一直顺藤摸瓜,查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就连地砖缝隙里都有,可见是早在暴君登基之前就已经埋下了,数量之巨大,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这么数目巨大的熏香,处理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
香料浸水毁掉,但是一旦干了之后,又会被人找回来;如果香料简单地就地掩埋,也不保险……只有统统都毁掉了,才会让人觉得放心。
最干净的方法就是全部烧光。
所以被查找出来的这一批又一批的香料,就被运到了宫中的下风口焚烧。
“我的确是杀了一些人。”
他解释道,轻飘飘的,似乎也不想隐瞒些什么。
不可能所有的香料都是在他搬进皇宫之前就已经埋好了的……宫里还有很多的奸细。
这些人,都被他抓起来处理掉了。
而剩下的宫人们瑟瑟发抖地跪在下面,不过是叫他们过来杀鸡儆猴罢了。
他的手段确实粗暴简单,但是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他剩下的时间越来短。
姜小圆气得不行。
那些人猖狂到了什么地步呢?就连寝宫的地砖里都有,那香料的数量……可以说到达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
要是暴君秋没有挖出来,日复一日的,他不管疯才奇怪。
“究竟是谁?”
火光满天,将他的侧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青年笑了笑,看向了渐渐黑下去的天色被火光映照,声音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苍凉和沙哑,
“我的好父亲啊。”
姜小圆想起了记忆里,那个临死前还在跪在地上哭着求着暴君秋,试图使劲回忆往昔,唤起青年一点点的同情心的永嘉帝。
他求饶的时候还在忏悔,试图讲起小时候抱着小太子骑大马的往昔,谁又能想到,他背后还留下了这如此狠毒的一招呢?
姜小圆恨得牙痒痒,青年的声音却无波无澜,
“一个死人而已,拉他出来鞭尸也无用了。”
永嘉帝死了,他留的后手还在朝中,除了他以外,还有许多许多想要他死的人。只是青年已经不确定自己还能清醒多久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处理这些事情?他连自己的皇宫都只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处理了。
这批熏香被处理掉了,但是并不代表着事情就结束了。
只是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甚至有些贪婪地注视着怀里的小姑娘,试图把她的样子记得更加清楚一点。
他想问她,为什么这一次来得这么快,也想问问她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还能见到她几次?
只是他一句话也没有出口,静默地注视着她。
姜小圆浑然不知,气着气着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
这里永嘉帝确实死了没有办法鞭尸了,但是少年秋那里,永嘉帝不还是好好地当着皇帝么?
青年不知道小姑娘已经掏出了记仇的小本本,或许是寒风太冷了,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姜小圆回过神来,连忙想要下地推着他回去,谁知道还没有下来,就被人抓住了脚踝,摁在了他的怀里。
“怎么光着脚?”
微凉的手指触感,停在她光滑柔嫩的小腿皮肤处,让她的皮肤微微有点被凉得起了一点儿的鸡皮疙瘩。
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腕,却被他修长的手指捏紧了,有些微凉的触感和暖呼呼的皮肤是两个极端,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他松开了手,
“太冰了是么?”
他的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垂下的长长睫毛,在眼底的青黑衬托下,有些病态的苍白。
姜小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一点负罪感,连忙道,
“不是太冰了,而是……”
下一秒,那只微凉的手指就来到了她的腿弯处,微微一用力,她就彻底坐在了他的怀里。
坐着轮椅的青年帝王十分有耐心,一直到她放下了戒心,才带着她进了另外一间宫室,把晕乎乎的她放在了软和的床榻上。
暖烘烘的地暖熏得这间宫室舒服得和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事到如今,姜小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仿佛从刚刚冲进人怀里开始,他就有意无意地控制住了她离开的脚步,一直到一步步将她困在了怀里。
小动物的直觉让她觉得十分不妙,她下意识回忆了一下刚刚,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呀?
但是她隐隐约约觉得,肯定是在她不在的时候下,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而且她还不知道。
这个糟糕的感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她动了动自己小爪子就想遛下床,谁知道还没等她动作,她脚踝就被人抓住了。
微微一用力,青年就把她拉到了身下,长长的黑发垂了下来,气息像是潮水包裹着她。
现在的暴君秋,仿佛是一瞬间卸下了伪装的大型野兽,明明还是漂亮得让人目眩神迷,却仿佛是突然间露出了侵略性的一面,让姜小圆才意识到——
上一次见面时他那么好说话,那么温柔又和蔼,很可能只是因为他没力气了。
但是显然,他现在很清醒、很清醒,已经不是上一次那副病重时的无力样子了。
她咽了一口口水,第一次这么怵他,她很想说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但是显然对方没有给她废话的机会。
“有一件事……从刚刚我就想问你了。”
他抬起了她下巴,低下头来,充满诱哄地问道——
“乖乖,告诉我……”
“秋秋是谁?”
只是,谁都知道,这是熟悉的致命题口吻。
第46章 吻
前不久红鸠发作的半梦半醒之间, 他多出了一些零碎的记忆。
这些零碎的记忆就像是碎片,只能看到一星半点的光景,却拼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故事。
但这些碎片里,每一个都有眼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在梦里似乎缩水了, 只有小小一只, 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喜欢在他的袖子里打滚, 抓着他的袖子成天叫他秋秋。
梦里, 似乎是十年前的建章宫。
可是当青年帝王回忆十年前的建章宫,那是人生里最黯淡无光的岁月, 奄奄一息的少年苟延残喘, 度过了最凄凉的永嘉十三年。
十年前的建章宫,留给他的只有两条断腿,还有时不时发作的旧疾。
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小姑娘?
记忆是他的记忆,人似乎也是他本人,只是现在27岁的陈秋回忆过去, 是绝对没有这只小骗子的。
那像是凭空出现的记忆。
他几乎是大可以断定, 这个小骗子嘴里的秋秋, 是他, 也不是他。
她上次脱口而出的秋秋、莫名亲昵的态度,明明知道他是什么人, 却一点也不怕他……
桩桩件件,已经足够一个心思深沉的帝王起疑了。
于是一觉醒来之后, 他真的处理了熏香,喝了药。
对着熊熊燃烧起来的大火的时候, 他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小骗子好心归好心, 但是, 恐怕又骗了他一次。
他近乎诱哄的语气里,隐藏着平静海面下的惊涛骇浪,饶是姜小圆这种一根筋,也意识到了这恐怕是个十分经典的致命题。
姜小圆:……
她要如何回答呢?
秋秋是你,只是是过去的你?
她很想虚弱地和对方解释:秋秋当然就是你啦。
但是对上他微微眯起的丹凤眼,姜·一根筋突然聪明了起来,直觉自己撒谎可能会很惨——因为现在那双漂亮、节骨分明的手指就在她的腰间,充满威胁性地摩挲着。
她这辈子的情商都汇聚于此刻,想出来了一个绝妙的回答,她甜甜地开口,“秋秋,这样叫你不好听么?”
长发的青年听见她的话,低哑地笑了笑,他的表情实在是看不出来究竟信了还是没信,笑得姜小圆只觉得自己吾命休矣。
他的声音离得非常近,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蜷缩,“下次找个合适的借口,说不定我就信了。”
姜小圆:……
萌混过关的企图被人发现,他只是低笑了一声,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姜小圆就不敢动了。
青年靠近了她的耳边,气息几乎要将她包裹。
“以后再叫我一声秋秋的话……”
他尖尖的犬齿在她软乎乎的耳垂上磨了磨牙,笑声低柔又透着股儿冷冰冰的狠劲儿,
“你尽管试试看。”
这句话的语气,让圆圆虎躯一震,她直觉这句话绝对不是以前那样的雷声大雨点小,纸老虎此时仿佛也龇出来了獠牙,毫无原则的姜小圆立马狗腿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狂蹭,语气十分谄媚,
“陛下想我叫你什么?”
叫什么都可以!
“重光。”
姜小圆擦了擦汗,心想:少年秋的字也是重光啊!秋秋是你,重光也是你,为什么要折腾无辜的小猫咪呢!
但是她不敢把自己的腹诽说出来,只能唤了一声他的字,换来了他嗯了一声。
她自觉哄好了人了,感觉到他渐渐地没了动静,就想要趁机悄悄溜走,谁知道,下一秒就被人按住了,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的疲惫,
“乖乖,让我抱着睡一会儿。”
“就一会儿。”
姜小圆被这低哑的一声乖乖叫得有点儿耳朵发热,问他,
“你是不是又没有睡觉?”
回答她的,是青年渐渐安静下来的呼吸声。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俊美的青年垂着眸子,竟然不知不觉间就闭上了眼睛,眼底的青黑色和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紧抿的薄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失血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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