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晓不敢造次,说:“……不是。”
“不是钢琴手,你坐在钢琴凳上干嘛?”
“我、我在学弹琴。”
王主任自然不信,直言道:“我看你这是弹琴说爱两不误吧。”
黎晓:“………………”
陆蔚禹听了王主任的话,先是脸红,想要辩解。
转念一想,王主任说他俩是在“谈情说爱”,这岂不是官方认证?
想到这里,他放弃辩解。
季扶倾目光凛冽,莫名地冷笑一声。
黎晓隐隐约约觉得今天这场突击检查是出自季扶倾的手笔。
她在交响乐团待了快两个月,纪检委员从没有来过这里,怎么王主任偏偏就挑今天过来了呢?
一定是季扶倾这个家伙在王主任面前“谗言献媚”。
黎晓从钢琴凳上挪了出去,坐回自己的板凳上。
她偷偷瞪了季扶倾一眼,他却熟视无睹。
王主任盘查完毕,对全体人员训话:“不要以为借着搞社团的名义,就能违反校纪校规。平时不查你们,还真当校规是摆设了?”
大家像小鸡仔一样乖乖挨训,屁都不敢放一个。
训话完毕,斗地主三人组被叫了出去,看样子少不了扣分写检讨。通不通知家长,估计视认错态度而定。
黎晓对这套流程早已相当熟悉,谁让她之前是政教处和纪检部的常客呢。
季扶倾跟着王主任一道离开,走的时候,他特意多看了黎晓一眼。
黎晓在内心默默吐槽,季扶倾这个小人,居然公报私仇?她心不在焉地敲着三角铁,打算等会儿就撤。
待人员散去,陆蔚禹悄悄叫她:“学姐,学姐。”
黎晓侧过头看他,他说:“人已经走了,我们可以继续了。”
可是,经历这么一遭,黎晓哪儿还敢和陆蔚禹坐一块儿学钢琴呢?
事实上,黎晓也没打算真和他学钢琴。她讪讪一笑,说:“学弟,我觉得我不是弹钢琴的料,你不用浪费时间教我了。”
陆蔚禹却劝她:“学姐,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我觉得你很有弹钢琴的天赋,你要相信你自己。”
钢琴天赋?
开什么玩笑?
她连手势都摆不好。
“弹钢琴得从小时候练起,我现在学有点儿太晚了吧。”
“学姐,你前两天还说要拿奖呢,不能轻言放弃啊。”
黎晓无语,她还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万般无奈之下,她又回到了钢琴凳上。
陆蔚禹想继续教她基础指法,她却学不进去。
“我想速成几首曲子。”
“学姐,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打好基础——”
“你就说你能不能办到?”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陆蔚禹生怕黎晓不耐烦,解释道,“不过得看曲子的难度,太难应该不行。”
“那就好。”
“学姐,你想学什么曲子?”
黎晓忽然想到之前季扶倾在音乐教室为她弹奏的那首曲子,便说:“有一首曲子挺好听的,不过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名字?”陆蔚禹问,“那你知道旋律吗?稍微有名一点的钢琴曲,我应该都练习过。”
黎晓在记忆中搜寻片刻,将那段旋律哼唱出来:“哒哒哒哒哒哒哒……”
陆蔚禹:“……”
哪怕他识不出这首曲子,也知道黎晓唱得肯定不在调上。
陆蔚禹试着在琴键上弹出一串音符,问:“学姐,是这个吗?”
黎晓摇头。
他又换了一首曲子,继续问:“这个呢?”
黎晓又摇头。
再换一首,还是不对。
陆蔚禹小心翼翼地问:“学姐,你是不是唱跑调了?”
黎晓:“……”
差点忘了,自己是个五音不全的。
之前她用哼唱识曲的功能都能没找出这首曲子,现在让学弟空耳识曲,也太为难他了。
黎晓指尖动了动,将手放在钢琴上,凭借记忆按出了几个音符。
这一段旋律回环往复,她观察过季扶倾的指法,当时他好像就是这么弹的。
陆蔚禹在另一个音阶上重复着黎晓的指法,节奏好像不太对。
他试着调整了三四次,终于找对了拍子。他说:“我知道了。”
“这就知道了?”
“学姐,你不要低估我的实力,我可是钢琴小曲库。”
陆蔚禹拿出手机,敲出几个字母,然后调出了一张钢琴琴谱,递给黎晓看:“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就是这一首。”
黎晓望着密密麻麻的琴谱,并不能看懂,包括这首曲子的名字。
Luv Letter?什么意思?
“这首钢琴曲还挺有名的,我也很喜欢。”
陆蔚禹将曲子从头开始弹奏,果然是黎晓记忆中的旋律。
只不过,两人的演奏风格完全不同——陆蔚禹活泼,季扶倾深沉。
单论这首曲子的演奏,黎晓承认,季扶倾更胜一筹。
曲调虽然欢快,却有一缕哀思,故事感十足。
当时,季扶倾反复地演奏这首曲子,却不告诉她曲名。
黎晓问:“这首曲子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陆蔚禹边弹边说:“情书,是不是很浪漫?”
黎晓一怔。
心脏像是被开了温柔一枪。
第55章 LIV “我要你吻我。”……
Chapter LIV
熟悉的旋律再度响起, 黎晓如堕云雾中。
这首曲子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或者说,这仅仅只是一个美丽的巧合。
但,季扶倾会让这种巧合发生吗?
“学姐、学姐。”陆蔚禹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唤回, “这首曲子对你来说太难了,要不还是换一首吧?”
黎晓茫然地“哦”了一声。
“不如我教你弹《梁祝》吧?这个简单。”陆蔚禹笑了笑, “你要是想听《情书》,我随时可以弹给你听。”
黎晓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忽然从凳子上站起来,说:“我有事, 先走了。”
她抓起书包, 飞奔离去。
陆蔚禹叫她:“学姐、学姐,你不学了吗?”
可她没有回头。
黎晓想不通, 前一天她和季扶倾之间还满是甜蜜,后一天他却狠心拒绝了她。
如果季扶倾不喜欢她, 为什么要在那一天为她弹这样一首曲子?如果他喜欢她,又为什么要拒绝她呢?
她必须管季扶倾要一个答案, 一个不论是好是坏的答案。
如果要不到, 这个问题会反反复复,折腾得她永无宁日。
她对他的感情, 止于最热烈的那一刻。
好似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 被狂风骤然吹灭。可现在, 只要微风轻轻一吹, 未熄灭的火星又有了燎原的趋势。
可是……黎晓出了音乐教室, 环形的回廊令她迷失方向。
她不禁放慢脚步,该去哪里找他呢?他在哪儿呢?
黎晓在长长的走廊里徘徊,在某一刻,她止住脚步, 蓦然回首——她寻觅的少年,就在她身后。
他的眼眸漆黑、明亮,藏匿着她的影子。
原来季扶倾没走。
他在等谁呢?
黎晓抱着书包,睫毛轻颤,话全都噎在嗓子眼里,竟一个字也问不出。
季扶倾单手抄着口袋,淡淡道:“钢琴学完了?”
黎晓小声嘀咕着:“你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季扶倾没有否认,“你就不是故意的?”
故意用学弟来气他。
黎晓理直气壮道:“你不教我弹钢琴,还不准别人教我吗?”
季扶倾说:“我是没有机会。”
天知道他今天是怎么避开家长的盘查,这才得了一点空闲时间以公务的名义过来找她。
明知黎晓对学弟不是认真的,踏进音乐教室的那一刻,他看见陆蔚禹弹着他的钢琴,教着他的女孩,他还是后怕。
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包括他。
他等在走廊里,只是在赌一个可能。
如果黎晓半小时之内出来,他还可以见她一面。
如果她选择继续陪学弟,时间一到,他就得离开了。
现在看来,他赌赢了。
“难道我没给过你机会吗?是你自己不要,怪不了别人。”
“我没有怪别人。”
他只怪自己,当时没有足够的勇气把握机会。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很多。
关于自己,也关于她。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他未经她的允许,擅自做了一个关于两人未来的决定。
黎晓看着他,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回答我。”
不论他对她有没有动过心,只要问清楚,她就可以放下了。
季扶倾道:“什么问题?”
黎晓正要问他,有同学路过,见他俩站在一块儿,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后下了楼。
显然,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黎晓抬头望天,想了想,说:“你跟我去三楼。”
艺术楼三楼是一个隐蔽的地方,只不过……他和她都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黎晓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拾级而上,季扶倾紧随其后。
他自嘲地勾了一下唇角。
有句话叫,屠龙勇士终成恶龙。
看吧,应验了。
楼道里空无一人,演播厅门前有一片空阔的平台。天色昏沉,落地窗的玻璃上倒映着夕阳的余晖,两人的影子被拉长,投射在墙壁上。
黎晓驻足,问道:“你能告诉我,那天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
季扶倾注视着黎晓,她沐浴在夕阳之下,每一根发丝都闪着光,连睫毛上翘的弧度都很完美——漂亮到令人心颤。
他静静地说:“既然特地问我,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
黎晓眸中凝着光,她执着地说:“我要听你亲口说。”
为什么她要从不相干的人口中得知这个答案呢?为什么他不愿意亲口告诉她呢?
如果今天她没有意外得知,他会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下去吗?就当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季扶倾半倚着墙,将黎晓的手牵过来。他打开她的手掌,手指在她的掌心写下那个名字。
温热的指尖划过敏感的手心,酥酥的、痒痒的,令人心悸。每一笔,每一画,都像是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
黎晓将这些笔画和脑中预设的那个名字重合起来。
最后一笔写完,一切都已明了。
她五指向内蜷起,像是握住了他克制而隐忍的爱意。
可是……她抬起眼睫,眸中似有水波荡漾。
起先是平静的、温和的,然后变成汹涌的、肆意的。
黎晓无法原谅他。
如果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动过心,那她反而能理解他的绝情。
可她明明赌赢了,他对她有过心动。最后却还是输了,输给了他的理性。
也就是说,季扶倾权衡利弊,最终选择拒绝了她。
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是能抵挡诱惑的人,这意味着他野心昭然、狼贪虎视。
黎晓的眼神瞥过他的左臂,纪检委员的徽章红得刺眼。
没错,就是刺眼。
她在他心里,可能还比不过这样东西。
他对她的喜欢,浅薄至此。
季扶倾问道:“你想知道的,只有这个?”
黎晓冷笑着:“不然呢?我问了别的,你就可以给我我想要的吗?”
“你想要什么?”
“你不知道?”
对话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黎晓很明白,哪怕季扶倾对她一时心动,他也不会给她更多。
优秀的人生,容不下半点灰尘。
如果他们真在一起了,那就跟玷污了他没两样。
黎晓甚至无法苛责他。
是她自己不自量力,非要追他。事到如今,又怎么能反怪他不接受自己呢?
黎晓克制住颤抖,尽量用冷静的声音说:““季扶倾,以后我不会再和你来往了,你也不要来打扰我。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她不会再借着别的男生故意气他,他也不要再干涉她的交友自由。
为什么要气他呢?
说白了,是心有不甘,所以存心试探他的反应。
现在,黎晓将一切都看透了。
季扶倾的占有欲极强,可就算让他吃醋,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再怎么刺激他,他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徒劳而已。
他真是明明白白的人间清醒啊。
清醒到令她遍体生寒。
暮色沉沉,日光消散,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和他。
“黎晓,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季扶倾的语调没有起伏,“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
想要什么?
明明他给不了,却还要这样问她。
仿佛她说了,他就会大发慈悲,施舍给她一星半点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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