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该想到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绅士两个字怎么写。
“哦,你说简丞吗?”孟疏雨努力不让自己的脸垮掉,“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怎么会看他在不在。”
“那还不坐?”周隽手心朝下虚握成拳,拿指关节敲了敲面前的桌案。
“?”
周隽:“不是来找我的?”
“……”
我恨不得此生和你永不相见我找你干吗?嫌自己脸皮太薄了来你这儿练厚点?
虽然你长得很不普通,但也不必这么自信!
孟疏雨耐着性子做了一次没有意义的确认:“你姓任吗?”
她和任煦通过电话,认得对方的声音,很确定绝对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如果是,她现在就该喊救命了。
果然,周隽摇了摇头。
孟疏雨径直走开了去,拿起手机拨通了任煦的电话。
毕竟确实巧得让人浮想联翩,为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她特意按下了免提:“任助理,你人不在茶室吗?”
任煦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啊,孟助理你到了吗?我刚送了拨客人走,这会儿在回来路上,你稍微等我一下啊。”
“嗯,没事,是我提前到了,你慢慢来。”孟疏雨扬着点下巴,侧过半边身体对着周隽,像在确保他已经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任煦:“好的,不过你也可以先和周总交代起来,周总不在二楼吗?”
“……什么?”
“我说周总不在吗?我刚走的时候他还坐在二楼南窗边上等你呢。”
孟疏雨缓缓扭过头去望向南窗。
周隽人往椅背一靠,就这么看着她,像在看个什么乐子。
孟疏雨直直盯着周隽,尽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你没说今天周总会来……”
任煦:“哦,可能是我忘记说了,本来只有我一个人的,但周总晚上刚好来茶室和人谈事。”
周隽指指孟疏雨掌心快要握不住的手机,并拢食指和中指朝她招了招。
这么一个手势,就像揪住了孟疏雨的后颈皮子。
她的脚不受控制地朝周隽挪动过去,迟疑着把手机递给了他。
周隽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对电话那头说:“我在,没事,你慢慢来。”
任煦:“好的周总。”
“…………”
一阵强烈的眩晕朝孟疏雨袭来。
电光石火间,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现在被吓昏,能算工伤吧?
可惜孟疏雨眼前非但没有发黑,还清晰地看见周隽再次敲了敲桌板,对她说:“现在可以坐过来了吗,孟助理?”
第5章 他
孟疏雨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顶着嗡嗡响的脑袋机械地坐到了周隽对面,机械地把怀里的文件递过去。
等她回过魂,周隽已经接走文件袋,绕开袋扣上的缠绳,抽出了里面的材料。
听了好一会儿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响,孟疏雨才稍微有了点——即将与她朝夕相处的新上司就是这位见证过她两次“丑态”的,前任暧昧对象的好兄弟——的实感。
中国十几亿人。
十几亿分之一的几率,就这么给她碰上了。
彩票大王听了都要说一句牛逼。
她今天来之前还想什么来着。
来个不卑不亢的亮相?
打响她卧底生涯的第一枪?
也不知道哪家的卧底还没卧上呢就先被对家看光了老底……
孟疏雨搁在膝盖上的手揪着裙子一攥,低下头闭了闭眼。
下一秒。
“多久能整理好?”对面人眼也不抬地翻着材料说。
孟疏雨下意识看向他手中的材料:“这是已经整理核对过的……”
“我是说,”周隽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的情绪。”
“……”
孟疏雨看着这张毫无同理心的脸,隐约记起了他今天看到她第一眼的反应。
估计这男人之前就从简丞那儿听说过她在永颐工作,加上她在今天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开口又是一个“任”字,所以他第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然后他叹气,他摇头,他无语地喝了口茶。
“。”
孟疏雨深吸一口气,轻轻抚平被自己攥皱的裙子:“多谢周……”她像烫了下嘴似的一顿,“……总关心,我挺好的。”
“那就开始吧。”
*
不过花了半小时交代一些入职相关的事项,孟疏雨就因为精神过度紧绷,累得像跑了十趟楼梯。
讲正事的时候还能短暂麻痹自己,话一说完,如坐针毡的感觉又上来了。
尤其这间茶室的装修风格还和南淮那家叫松岛屋的日料店像得离谱。
为了延续公事公办的气氛,孟疏雨问了句:“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周隽正一目十行看着材料,随口答了句“没”,过了两秒又像想到什么,抬头看她一眼:“回去传份简历给我。”
“……”
他对材料是没疑问。
对她有疑问。
孟疏雨哽了哽,挤出一个笑来:“好的,没问题。”
周隽重新垂下眼去。
孟疏雨不再多嘴自取其辱,可干坐着又憋得慌,过了会儿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
等她走没了影,一旁已经送客回来的任煦才提醒周隽:“周总,孟助理的简历我早就转给您了。”
任煦记得非常清楚,一个多月前,永颐那边就传来了三位助理候选人的简历,说问问周隽中意哪个。
然而周隽这会儿却像失了忆:“是吗?”
“是啊,您当时从三位候选人的简历里挑出了孟助理的那份,说就要这个,我还奇怪您怎么挑了个年轻的。”
“我挑的?”
“?”任煦眨了眨眼,“那——我挑的?”
“原来是这样。”
“……”
茶室里安静了三秒。
“是,”任煦笃定地点点头,“是我挑的,您对这种小事一向不在意,今天之前完全没关心过您的新助理是哪位,呢。”
*
洗手间里,孟疏雨在盥洗台前捏着手机,噼里啪啦给陈杏发了一堆消息,却迟迟没得到回复。
虽然没人搭理,但满屏的感叹号也算泄了她憋了半小时的郁气。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孟疏雨对着镜子练习了下假笑,走回了茶室。
周隽刚好在材料的签名栏上落下最后一笔,合拢签字笔的笔帽。
孟疏雨重新在他对面坐下,接过材料快速检查过一遍,也没心情欣赏这一手大开大合,力透纸背的好字,继续机械地问:“冒昧请问周总,您名字里第二个字是念jun还是念juan?”
“juan。”
“好的。”
孟疏雨如释重负地回收好材料,正想告辞,却听一旁任煦问:“孟助理,你和周总的公寓是不是离得挺近的?”
岂止是“挺”近。
公司为了方便起见,给她和周隽分配的住房都在森代工业园附近的望江府。
只不过她住小区外围的单身公寓,而周隽住靠里的高级公寓。
之前挑房子的时候她想既然要好好盯梢,不如挑个近水楼台。
所以她那间房子推开窗就能看到周隽的阳台,下了班上下司一起隔窗对望着喝喝茶都不是不行。
孟疏雨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后悔说了句“是”。
“那太好了,”任煦笑起来,“要不这会儿你顺便领周总过去看看住处?我这儿临时有点事要办,可能没法跟着周总了。”
什么叫职场上说话的艺术?
你都说顺便了,那不答应可不就是我不懂事了。
一刻钟后,在任煦的指引下,孟疏雨去地下车库把一辆黑色奔驰S600开上了地面,停在茶楼门口等周隽下来。
还没见着他人,她搁在副驾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微信语音电话。
拿出来一看是陈杏。
估计是听她吐槽来了。
孟疏雨警惕地往车后座望了眼,这才接通电话,用气声匆匆说了句:“我这会儿有点情况晚点再跟你说!”
说完也不等陈杏反应就迅速摁了挂断。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下来,后座车门刚好被周隽拉开。
孟疏雨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往中控台一丢,不确定周隽有没有看到她因为在他那儿落下的心理阴影而条件反射出的愚蠢行为。
等他在后排落了座,孟疏雨怕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清清嗓子抢先对着后视镜说:“您系个安全带吧?”
周隽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拉过了安全带。
“我驾龄三年多,车技还行,就是保险起见……”孟疏雨没话找话地干巴巴接了句,发动车子踩下了油门。
孟疏雨在杭市读了四年大学,大四为期近一年的实习就在森代,因为毕业后想回家乡才被当时看好她的领导内推去了南淮总部。
当初实习期经常跑些外出的活,她对这一片还算熟悉,开车基本不用导航,只是这样一来,这逼仄密闭的空间就更安静了。
暗色的内饰和后座一身黑的男人营造的沉闷感让车里的冷气都像凝结成了固态。
孟疏雨以前跟着年过半百的蔡总,都没觉得这么有压迫感。
她看了看中控台,试探问:“您想听会儿歌吗?”
“不想。”
孟疏雨眨眨眼:“那您介不介意我开个导航?”
“介意。”
“……好的。”孟疏雨点头一笑,放弃了挣扎。
幸好周隽看起来没有跟她“叙旧”的意思,大概是看她车技过关,过了会儿就在后座闭目养神起来。
孟疏雨这才意识到,车里的压迫感一半都来自他那双乌沉沉的眼睛。
看他好像睡着了,孟疏雨活动了下僵直的背脊,紧攥方向盘的手也松了点力道。
直到接近目的地的时候,落针可闻的车里突兀地响起一阵震动。
孟疏雨一个激灵偏头看向中控台,一眼看到来电显示“简丞”,一时连油门都忘了加。
后座的周隽像是被吵醒,睁开眼朝声源处望来。
孟疏雨立马腾出一只手摁了挂断。
车里瞬间恢复寂静。
孟疏雨轻轻吞咽了下,正思忖这么远应该看不清来电显示吧,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让她至今心有余悸的,从鼻腔里哼出的笑。
“……”
她缓缓抬起眼,对上了后视镜中周隽不善的眼神。
周隽扬了扬眉:“有原则的——渣女?”
孟疏雨一滞:“我没跟他联系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你说了算。”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信任,孟疏雨皱了皱眉:“上周五跟你说完以后我第二天一早就跟他说清楚了,不还给你转了支付……”
“看路。”周隽朝前边路口抬抬下巴。
孟疏雨收回视线握紧了方向盘,憋得心连着肝一抽一抽地疼。
没过一分钟,中控台又是一阵震动。
还是简丞来电。
孟疏雨沉出一口气,又要去摁挂断,听到周隽先开了口:“靠边。”
看他这是给她时间处理私事的意思,孟疏雨犹豫了下,把车停到了路边,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听筒里安静几秒,传出一道大着舌头的男声:“疏雨你……肯接我电话了……”
孟疏雨一愣,迟疑地问:“简丞?你喝酒了?”
简丞没答,只自顾自说着话:“疏雨,你走这几天我想了,想了很多……我还是不想就这样放弃你……既然你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那我应该有努力的权利……”
“简丞,你喝多了,”孟疏雨尴尬地打断了简丞,从后视镜看了眼周隽,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你人在哪儿,旁边有朋友在吗?”
“疏雨,明天你有没有……时间,我买了来杭市的高铁票……”
孟疏雨头疼地捂了捂额头,正琢磨怎么说才能让简丞听懂话,后座忽然传来锁扣松开的“咔哒”声响,下一瞬,极具侵略的男性气息在一刹间逼近过来——
“宝贝儿,这么晚谁的电话?”
第6章 他
一刻钟后,孟疏雨直愣愣地站在小区地库的电梯前,按亮了上行键。
电梯从高层缓缓降到负一层,叮一声移开。
孟疏雨跨过门,被轿箱里的冷气扑了满面。
凉风拂过正敏感的耳根,仿佛裹挟来一句沙沙响的——宝贝儿。
孟疏雨打了个激灵,心脏突地又跃上嗓子眼。
电梯门阖上,密闭的空间里只剩头顶风机送风的轻微噪声。
孟疏雨回想起刚才在车里是怎么结束的。
周隽那话一出口,效果倒真是立竿见影,简丞那边安静两秒就落荒而逃似的挂断了电话。
但她就不太好了,满脑子想着“别搞我别搞我”,瞳孔地震到差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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