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是到了清明前后才正式告别棉袄,进入春天的。
进入春天之后,小清明两岁了。
徐玉婷在小清明两岁这天,给他画了一幅画,算是留作纪念。还说,以后每年小清明和玥玥生日的时候,都要给两个孩子画一张画,将来长大要是看到,也是一种念想。
趁着入了春又放假闲在家里,徐玉婷还要给林桃画一张画像。
孩子有李成蹊和王元亮两个大男人带着,林桃和徐玉婷两人忙活自己的事情就行。
“穿这条裙子吧,这条好看。”徐玉婷在给林桃选衣服的时候,挑中了其中一条杏色的长裙子。
这条裙子还是当初林桃做姑娘的时候做的呢,布料是她爸跑长途的时候,特地给她带回来的。
“你的气质特别适合穿这种素雅的颜色,特别适合你,就穿这条。”徐玉婷将裙子比在了林桃的身上,一边说一边点头,脸上满是对自己话语的认可。
自从搞运动之后,市面上卖的最多的就是灰蓝色,军绿色这种有些深的颜色,从前那些鲜艳好看的显色都不适合穿出来了。林桃的衣服颜色也不像做小姑娘时那么淡了,虽然穿在她的身上也好看,但在徐玉婷看来,就是不如这条杏色的裙子好看。
林桃看着这条裙子,这还是当初她跟李成蹊结婚之后,从湘城带过来的,后来也没穿过几次。
原本想着她都生过孩子了,这条裙子不一定还穿得下,也就是试试看,没想到穿上之后还挺不错。就是从前穿的时候,腰部是比较宽松的,但是现在一穿上身,就成了掐腰的裙子了。
将她的腰线显出来,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徐玉婷的眼中一亮,感慨道:“阿桃,你可真好看,你就适合穿这种浅颜色的衣服。”
“每天都要干活,穿浅颜色不方便。”林桃说道。
徐玉婷看了看林桃的发型:“你把头发放下来吧。”
林桃当了老师之后,都是把头发编成辫子,再盘道脑后的,这样会显得她成熟一些,否则她长得样子太年轻了,怕压不住学生。
这会儿要画画,林桃便听徐玉婷的,把头发被取下来了,就编了两条辫子,垂在了胸前。
“可真好看。”徐玉婷道,“咱们出去画。”
林桃问:“去哪儿?”
“去个好地方。”
徐玉婷找的地方就是当初林桃和李成蹊一起散步的地方,这儿的风景很不错,背靠着大海。
林桃坐在凳子上,徐玉婷开始给她画画。海风吹过来,她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了,她伸手将头发别到耳后,风温柔的扬起她的裙摆,林桃面对着徐玉婷,抿嘴笑了笑。
画画的时间可不比照相,这幅画徐玉婷一共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画好。
林桃为了配合徐玉婷,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怎么动,腰都有些坐酸了。但是当她看到那幅画作之后,只觉得一切都值了。
画上的人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画上的她脸上带着笑意,表情恬淡,嘴角扬起,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装着天上最亮的那一颗星星。
林桃都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是她自己了:“这真好看,玉婷,你画的真好。”
徐玉婷被夸,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笑意爬上眉梢,脸上还透出小小的得意,说道:“那当然了,我以前可是专门学画画的。不过啊,也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我画的才好看啊。”
为了感谢徐玉婷,林桃给她做了份她最爱吃的宽面。
徐玉婷一边吃,一边说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来你家,吃的就是你做的宽面,当时我就觉得可真好吃,是我来到岛上之后,吃过的最好吃一顿面了。其实当时我吃完还想再吃呢,就是没好意思说,怕你觉得我太能吃。我是说真的,你别笑啊。”
林桃被徐玉婷的话给逗笑了,又往她碗里多夹了几筷子面,说道:“那你多吃一点。没吃饱就说呀,我哪会那么想。”
“我现在不会这么觉得了啊,那当时我们不是认识没多久么,我还是得矜持一下的。”徐玉婷撇撇嘴道。
林桃抿唇调侃:“你还矜持啊?当时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是我见过的最热情的人了。不过也正是你的热情,让我们很快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玉婷,我能交到你这个好朋友,是真的开心。”
“哎呀,你可真是的,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啊,你看,我眼睛都红了,都怪你。”徐玉婷哼了声。
林桃知道的,她就是嘴巴厉害,其实心比谁都软。
两个好朋友一边吃宽面,一边说笑着,聊起以前,又说回现在,再展望将来。虽然她们还不知道她们的将来会怎么样,很大概率会继续在海岛上当一名普通的老师,继续教书吧。
但想想看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这个海岛上的生活,因为身边的人,让她们觉得哪怕平淡,也十分愿意过下去。
就在这时,陈水芬也从隔壁走过来了。
推开院门,陈水芬的声音传进来:“这么香,你们两个背着我吃什么好东西了?”
林桃说道:“大姐,我们在吃宽面呢,还剩不少,要不我去给你下一碗?”
陈水芬进了屋,在旁边坐下来,摆摆手道:“快别忙活了,我在家吃过了,就是听到你们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说什么事情呢?笑得这么开心。”
“说你坏话呢。”徐玉婷开玩笑道。
陈水芬纳闷,也笑着问道:“说我坏话?我有什么坏话好说的?”
林桃道:“你听玉婷在那里胡说,我们在聊当初刚进岛那会儿的事情呢。”
“那时候啊……别说,林老师、徐老师,那时候我也没想到,我能跟你关系这么好。像你这样的文化人,还能这么真心实意的跟我交朋友。”陈水芬说道。
她们三个人,一个是村子里人人都嫌晦气的棺材子,一个是资本家小姐,一个是小学都没毕业,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
可偏偏这样的三个人,关系好得没话说,也算是奇事一件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李成蹊带着玥玥回来了,玥玥在外面玩了这么久,玩累了,回来的时候趴在李成蹊肩上睡觉。
李成蹊将玥玥放到小床上,就去看徐玉婷给林桃画的那副画,等看到的时候,林桃注意到他的眼睛里也亮了亮,半晌才说道:“这张画让我想到了我刚见到你的时候。”
那时候,林桃就穿着这条裙子,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也像画中这样,被扎成了两条大辫子,垂在了胸前。
小姑娘的面上带着清冷和倔强,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他的时候,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心跳都加速了。当时他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异样的反应。
实在是太难解释了,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的头一回。
他作为一名军人,是并不相信迷信的,但有时候也会想,或者他跟林桃,真的就是上天注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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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海南。
李明诚坐在桌前写信,可是写到一半,又十分烦躁的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再一看地上,像这样小纸团已经有好几个了。
战友走进来,看到地上的纸团,捡起一个打开一看,语气满是调侃的念道:“林蔓蔓同志,展信佳,我……”
可是刚念了个开头,李明诚就站起身来,从他手里把纸团抢回去,说道:“别念了啊别念了啊,再念真生气了,还想不想吃我嫂子做的好吃的了?”
“还在为写信的事情发愁呢?这不像你啊,你说你平时那么能说的一个人,去年的建军节你不还当着那么多领导的面上台做了演讲吗?怎么给人女同志写封信就把你给难成这样了?不就是喜欢人女同志,想跟人处对象吗?干脆就直接一点说,至于愁成这样吗?”
战友真看不惯李明诚这个样子了,自从请了一次探病假之后,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时不时的傻笑一下,有时一个人坐着也能傻笑,而且口袋里竟然还常备大白兔奶糖。
真想不明白,怎么去之前好好的一个人,回来之后就变得这么娘们兮兮的,还真傻了一样?
后来才知道,原来李明诚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这回为了给人女同志写一封信,都写了一个星期了还没写好,被他们几个战友笑话了好多回。
李明诚一边说“行了我知道了,你没事就先出去,我还得继续写信”,一边把战友推到宿舍门口,然后把门给关上,并且上了闩。
战友站在门口一愣,反应过来了,他是来宿舍休息的啊,这小子,就这么把他给赶出来了!对着宿舍门踢了一脚,战友无奈,去隔壁借用床位休息了。
不过大家都是感情很好的战友,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真的生气就是了。李明诚的人相当不错,跟宿舍的人关系都很好的。
将门关上,确保不会再被人打扰之后,李明诚又重新提笔开始写信。
这回倒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写了之后揉成一团,这回他一鼓作气直接写完一封信,写完之后为了避免自己再次纠结,将包裹装好,直接就送到邮递局去了。
不就是一封信吗,心里怎么想的怎么写不就是了,怕啥。
李明诚心里这样想着,可是第二天的时候他又开始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昨天最后写的那封信,就是受了战友的影响,把信的内容写的太肉麻了。林蔓蔓看到估计不会喜欢的……
李明诚拍了拍额头,心中十分烦闷。
大意了,真的大意了,昨天真不应该听战友的意见的。写信表明心意这种事情,怎么能够随便呢?这代表了他的真心实意啊,他应该把信写得再委婉一点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李明诚从训练场下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跑去了邮递局,跟工作人员商量想要把他昨天寄的信给要回来,可是却得到结果说,今天早上包裹已经被送出去了。
李明诚是真无奈了,平时寄个包裹他想早点寄出去的时候,邮递局能拖两天,这回想拿回来,工作效率倒是上来了,早上就给送出去了。
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
要不就这样吧,李明诚想道,虽然他的信写得是很肉麻,很……
但他至少把心意表面出来了,要是把意思写得不够清楚明白,搞不好林蔓蔓还看不出来他想表达的意思。直接一点,也挺好的。
李明诚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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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之后,林蔓蔓收到了一个来自海南的包裹。是李明诚寄过来的,里面除了海南的一些特产之外,还有一封信和一个小纸包。
打开信之后,里面是李明诚问候的话语,别看李明诚这人有些时候说话显得油嘴滑舌了些,可他的字却是写得极好的正楷。
林蔓蔓同志,展信佳,此时嵊山岛已经到了春天了吧。与你通信已近半年,每一回收到你的信,我都会看很多遍,直到收到你新寄来的信为止。你的字写的很好看,就如同你的人一般。战友知道之后都忍不住取笑我,说我是失了魂了。我想也是,或许这次回海南,真的忘带了什么东西。
答应要送给你海南的太阳,我已经送过来了,就在小纸包里。你打开之后,可以先把它种下去。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但是有些时候可能缺了一点点的勇气和信心,希望你可以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太阳。
林蔓蔓同志,虽然很俗套,但我想说,我的心可能落在你那里了。你愿意把你的心也寄过来给我吗?
我知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心肯定很乱,但你不用很快做决定,我可以等你。等到开花的时候,你再给我写信吧,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你千万不要有心理压力。
落款是李明诚。
其实当时李明诚想把落款写成‘你的诚’的,但是刚准备下笔,手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还好他没那么写,否则只怕懊悔程度更高。
林蔓蔓看完了信,握着信的手紧了紧。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有吃惊意外,却又没有想象当中的那样吃惊意外。
或许是她被舍友们调侃的多了,又或许是,在这半年里,她和李明诚通信的次数很多,两人的感情也有了一丝变化。但是林蔓蔓没有想过,李明诚会突然在这个时候给她写这样的信……
她虽然从来没有处过对象,但是也看得出来,李明诚信里的意思。
她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天晚上,李明诚将外套披在自己身上的场景,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的场景,一起吃午饭的场景,以及,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她明白,如果李明诚不说,她或许永远不会提,更不会去正视自己的心。她从没有问过自己,她喜不喜欢李明诚,或许在李明诚的这封信寄过来之前,她也一直都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聊得来,很有意思的好朋友。
她的性格其实很无趣,她打小就是这样的,在桃花村的时候,也只有阿桃姐这一个好朋友。哪怕到了海岛上,她多了几个朋友,阿桃姐也说她的性格变得活泼了不少,但是在面对她的朋友之外的人时,她还是像从前那样闷。
她觉得她跟李明诚是不一样的存在,李明诚说话很厉害,也很有意思。他很喜欢笑,说话的时候也会逗得她忍不住笑。
林蔓蔓觉得,李明诚就像他寄过来的向日葵一样,是热情勇敢的,向着太阳的。可是自己呢,好像从来不是这样的……
可是,这不影响她喜欢这种性格的人,而且她不得不李明诚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
他在信里写的那些好笑的事情,让她看完之后的好几天,再想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笑。李明诚是一个跟她不一样的,一个有趣的人。
所以当林蔓蔓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哪怕吃惊,但心里其实没有多大的抗拒。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顾虑,因为李明诚跟她的姐夫李成蹊不是一个妈妈生的,他们虽说是兄弟,但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个问题,是她不得不去正视的。
如果李明诚和姐夫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那她可能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心头会冒出几分雀跃。
可并不是这样的,林蔓蔓有些望而止步。
她从小就是个顾虑很多的人,做一件事情总是爱思前想后,她想起阿桃姐,想起姐夫,她怕自己跟李明诚在一起,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就在林蔓蔓心中纠结的时候,她的几个舍友们回来了,看到桌上的包裹,不用问,几人立马就能猜到肯定又是海南那边寄过来的。这半年来,海南那边可寄过好几个包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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