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纯属谦虚, 虽然只比陆婵早来半个月, 已经是首长跟前的红人了。
部队里大字不识一个的一抓一大把,受过教育还能读上大学的简直凤毛麟角。
何况大家都知道,他抛弃了地主阶级的好生活, 是真正意义上的进步青年,与党的政治方针一致, 好好培养前途不可估量。
虽然只见了第一面, 但陆婵看出他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对谁都礼貌和煦, 但却有份无形的距离感,并不容易亲近。
她也笑着点头说,“你好,我叫陆婵,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可不是该高兴嘛, 她可是专门为了他而来的,往后就当好同乡、好战友吧。
对未婚妻冷酷无情,对第一次见面的“战友”却这么风度,顶着被抛弃的头衔,陆婵能痛快才怪。
虽然营地条件简陋,但安置伤兵的卫生队相对而言却是最好的,充分的显示出我党的人道主义精神。
“你就住这间吧,同屋的是小夏和小李,这会都在队上。你先去后勤把军装和生活用品领了,办好了后到前面的帐篷去,我就在那。”
张连长现在还不清楚陆婵的水平到底怎么样,肯定得亲自带段时间,再根据她的具体情况安排相应岗位。
陆婵在部队安置妥当的时候,白石头村的父母已经连着两天吃不下饭,穆家也知道了她离开的消息,据说苏秀荷听说的时候正在喝银耳汤,惊的碗都打碎了。
虽然陆婵是自己走的,但事出有因,不是自家儿子穆万峰“逃婚”,陆家姑娘也不会存了“千里寻夫”的消息,非要去争个对错来,所以本质上来说,穆家起码得为这件事负一半的责任。
“亚棠这丫头以前可真没看出来,还有这么‘虎’的一面。”
苏秀荷用“虎”字来形容,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是褒意还是贬意了。
穆家的帮佣也搭腔道,“这可真不像陆家姑娘办的事,以前看着可文静了,难不成是被大少爷气狠了?”
兵荒马乱的,年轻貌美的姑娘独自上路,会遇上什么可一点不奇怪,听说陆家大哥紧跟着就去城里找,所有旅馆找遍都没见着人。
到了这一步,除非陆家姑娘自己报信,否则没消息反而成了好消息。
“但愿她能如愿找到万峰吧。”
苏秀荷到底不是那种黑心的,虽然这种行为不讨她喜欢,但人命比天大,规矩什么的倒显得次要了。
……
陆婵在部队适应的很好,只学了三天就能直接上手了,大大缓解了卫生队人手不足的问题,跟两位同寝的战友也相处和谐,经常一起探讨医学方面的专业知识。
“小婵,你懂的可真多,比读过医科的也不差什么。”
张连长就是学医的很厉害,队里还有个外科医生也是正规医科大学毕业的,人有本事长的还英俊,特受队里的未婚女同志们喜欢。
陆婵谦虚道,“都是连长教的好,当然跟我之前在老家学过有点关系。”
部队伤员挺多的,不止白天,晚上也需要看护,连长给所有人员排了夜班表,今天难得一个宿舍都在,天黑了大家睡不着,就开始茶话会。
女同志的夜谈从来都离不开感情,哪怕是革命战士也一样。
小夏和小李如今念念不忘的都是很难再见的人,提起来都带着不尽的怅然。
“他以前说要娶我的,后来国*党到县里征兵,说每个月的津贴有二十块银元,一块银元就是一担大米,为了攒钱给我做聘礼,他就去了,结果再也没回来。”
更多的陆婵没问,但她知道,这或许就是小夏投身革命并对国*党深恶痛绝的原因。
“我的故事就简单多了,曾经很要好的一群朋友,我喜欢其中一个,可他不喜欢我,喜欢另一个朋友。”
出于诚意,陆婵也说了自己的,不过并没有完全说实话,而是“改头换面”,将自己代入到了穆万峰的身份上。
“家里几年前给我定了一门亲,我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不知道是圆是扁,也不知道为人如何,只听说他连书都没怎么读过,性子也不好,我不想嫁给这样的人,前阵子刚过生日家里就开始催婚,受不了就跑出来了。”
相比而言陆婵的故事算轻微的,既不像小夏那样生死相隔,也不像小李那样爱而不得,虽然被家人催婚很麻烦,但她也并没有什么喜欢的人,起码心是自由的。
“出来也好,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总会遇到让你幸福的男人。”
小夏跟小李都二十多了,确实比刚满十八岁的陆婵要大些,相处时都把她当成自家妹妹一样照顾。
小李突然说了句,“依我看顾医生就不错,跟小婵还挺登对。”
都属于颜值高的那一类。
小夏也附和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认识顾医生两年了,一直没听说过他有对象。”
陆婵微囧,真的是不管什么年代什么年龄的女性都热衷于拉郎配,顾医生是挺不错的,可她的目标是穆万峰,为了以后工作和谐,还是不要跟队里的异性有纠葛的好,她可不喜欢办公室恋情。
陆婵的这套说辞还挺管用,第二天卫生队的战友就都知道她是因为逃婚才来的,连张连长都开她玩笑,说,“小陆啊,到部队就别担心遇不到志同道合的好同志,咱们这别的没有,‘单身汉’尤其多,怎么挑都行。”
陆婵红着脸表明心迹道,“连长,我是来参加革命的,可不是来找对象,您这么说别人肯定误会我‘别有用心’,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众人大笑,恰好穆万峰送一批新药的目录来给张连长过目,在门外听到笑声后敲门进与,笑问道,“大家笑的这么高兴,难不成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他的出现众人先是一愣,而后队里的蔡大姐笑着把陆婵的故事提了几嘴。
“我们让她以后在部队里随便挑呢。”
穆万年脸上不显,心里却咯噔一跳,这个经历跟自己太相似了。
原来这个世上,甚至部队里,与封建礼教做斗争的远不止自己一个。
第二百一十八章
部队休整二十多天拉响了第一次对战的序幕, 卫生队的战士虽然不用扛着枪上战场,但他们需要及时将受伤的战士救回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救治。
不过背着担架出去抬人的通常是男同志,女卫生员们留在营地负责给主治的大夫们打下手。
“大出血, 钳子呢, 赶紧拿钳子来!”
“这位同志中弹了, 弹头压着神经, 如果不尽快取出来有瘫痪的风险。”
“我这里需要剪刀和消毒水, 伤口很深, 马上开始缝合。”
伤员太多,卫生队所有人员都忙的脚不沾地,陆婵提前被张连长安排跟在顾振石后面, 有条不紊的完成他的各种需求,好几次还成功预判, 就是他没提要求但陆婵已经根据伤者情况做好准备。
炮弹声像立体音响一样四面八方传来, 局势相当紧张,这样的情形下张连长还抽空看了陆婵几眼,见她没有被鲜血淋漓的场面吓到才放心。
高强度的抢救工作进行了五个多小时后,负责药品保管的战士突然出现了。
“报告连长,药品告急,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药品问题一直是部队面临的重大问题,但□□时期,国民党控制了药品生产和流通,之前那批药还是费了好大的劲弄来,尽然这么快又没了。
张连长脸上透着深深的无奈, 眉头锁成疙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当医生的也救不了病人, 毕竟医生是人不是神。
可现实是还有那么多战士等着医治,只要有药,他们中的很多人完全可以活下来。
对医者而言,最痛苦的就是明明可以有为却被迫无为,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胞泽痛苦的死去。
“我去打个电话,振石,这里你顶住。”
说完,张连长脱下手套转身离开,连背影都透着急切和感伤。
张连长电话里怎么说的大家并不知道,但结果却是“惊人”的,穆万峰主动请缨突袭敌方药品仓库,事实上他是有备而来,因为他在对战之初就根据侦察兵的侦查结果绘制了敌方营地地图。
首长一开始觉得太冒险不同意,就算知道敌方药品仓库的具体位置,可人家营地也不是自家后花园想去就去,到处都是背着枪巡逻的,分分钟被射成筛子,但穆万峰很坚持。
“首长,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想试试,如果怕死的话我就不会来参加革命了。”
这倒是实话,好歹是地主少爷出身,不是有信仰有追求,何必吃这个苦头。
首长被他不怕死的精神激出了豪气,拍着桌子说了个“好”字。
“那就干!我给你拨一个排,要是真成了就升你当排长。”
刚参加革命个把月的新兵蛋子能当上排长是件极不容易又光荣的事,但从来机遇都伴随着风险,但他要是真办成完全说明他有这个能力,能够胜任排长的位置。
卫生队的人是穆万峰出发后才知道,刚好正面临着药尽料绝的境况,对于他的勇敢和魄力,众人无不赞叹。
“看不出来,穆同志那么谦和文雅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热血的一面。”
“不热血怎么会千里迢迢革命啊,你以为都跟小婵似的逃婚呢。”
陆婵突然听到这句愣了下,以为别人知道穆万峰的过往,听明白后才知道自己想茬了,对方只是拿她调侃,却无限的接近了事情的本来面貌。
逃婚的事穆万峰并没有跟别人提过,或许他丝毫都不愿跟那个所谓的“未婚妻”扯上关系。
不过对他冒着危险突袭敌营这件事,陆婵发自内心的敬佩,无论他对“陆亚棠”如何,在革命这一块确实做到了不畏生死。
受伤的战士越来越多,药品短缺只能暂时进行简单的处理,战士们仿佛知道这个情况,为了安医护人员的心,硬是咬牙强撑,一丝哀嚎也无,有的战士嘴唇都咬紫了,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再坚毅的人都会留下热泪。
不知谁说了句,“如果穆同志能带着药回来就好了。”
这样受伤的战士能得到治疗,穆同志也不会壮烈牺牲,这是众人所期待的最好的结局。
陆婵说,“会的,他肯定会回来。”
大家以为她只是安慰,毕竟这么危险的事,没人真的相信他能成功,但作为穿越者的陆婵却知道,穆万峰创造了一个奇迹,这也是他军旅生涯中最精彩的一次战斗,以后不论获得了多少次胜利,都没有这次来的摄人心魄、感人肺腑。
如果之前陆婵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抱负”和完成任务,那从这天起,她对穆万峰的评价发自内心的改变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穆万峰带队到达敌营后没有贸然冲入, 而是从简易的地图中硬生生找出了漏洞。
“这里有个草垛,我们躲进去,有人经过就把他们干倒, 然后换上他们的衣服。”
他们总共二十三人, 就算冒着必死的信念在别人的地盘上也拼不过,因此硬拼不如智取, 如果不幸智取失败再火拼不迟。
随他一同来的战友们也觉得他这个方法好,纷纷点头,夸赞道, “果然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脑子活, 不像我们大老粗, 除了蛮干什么都不会。”
穆万峰将草图收起,开始安排行动。
“你们几个跟我潜进去, 注意一定不能掉队, 下手时务必快狠准, 换上衣服后我们就是敌军了, 抬头挺胸, 碰见谁都不要怕。”
被他点到名的几人郑重应下, 剩下的人负责在外接应, 一旦听到枪战迅速离开, 不必做无谓的牺牲。
“不行, 我们不能做‘逃兵’, 怎么能扔下自己的同志逃跑!”
被安排做接应工作的几人坚决不答应,必须做到同生共死。
穆万峰想劝,但看到他们的脸后就发现那些话根本说不出口,设身处地想想, 如果被留下的人是自己,也宁愿举着枪冲进去。
他无奈的深呼一口气,“好,那你们注意躲避,我们速战速决,争取都活着回去。”
战争中,“活着”是最美好的祝愿,因为很多很多战士并没有做到这点。
从穆万峰带人潜入敌到带着药品出来与接应的战士们汇合,只花了三个多小时,但过程惊心动魄,好几次都以为要被发现,活不了了。
行动的人手里都提着军旅包,来不及寒暄高兴,穆万峰神色凝重的开口,“走,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我们赶紧离开。”
敌军也有受伤的战士,一旦有人到库房取药就会发现东西丢了,现在只能祈祷敌方发现的晚,为他们撤离争取时间。
二十多人背着救命的药往回狂奔,刚跑出两三里路,就远远听到了开枪的声音,看开敌军已经发现。
穆万峰并不慌张,别说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就说附近有树林有湖水,真的追上来也有地方躲。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回营,那里还有许多受伤的战友等着医治。
一行人急行了十多里路,赶回营地时已经深夜,站岗的哨兵先是发现有不少人出现,跟着看到敌方军装,要不是他们提前喊出声,恐怕要挨子弹。
“你们真的回来了!怎么换上这身了?”
穆万峰拍了拍手里的军旅包,英俊的脸上浮出笑容。
“没时间解释,我们得赶紧把药送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换下来的衣服在草垛那,偷了药后没时间再回头,只能穿着这身。
哨兵们知道轻重,赶紧让人进来,心里不免啧啧赞叹,对穆万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到卫生队时大家都在帐篷,一是伤患多,照顾不过来,二是等消息,期盼着穆万峰平安归来,没想到竟然被他们等到了。
当穆万峰一行人背着药出现时,许多人哭了,不止卫生队的医疗兵,还有那些受伤后没药治疗的战士。
寂静中,一位伤患打破了沉默。
“我以为自己活不了了……”
这一刻,穆万峰就是“救世主”。
张连长激动的握住穆万峰的手感谢道,“穆同志,太感谢你了,我替所有受伤的战士们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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