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楼的烧鸭子是一绝,太太、少爷和小姐们可以点一只尝尝。”
琪琪格问:“烧鸭子多少钱一只?”
跟着的侍卫还真不知道价钱,他在家时也是少爷,吃完了饭有小厮付钱,他从来没关注过这个。
候在一旁的伙计连忙笑道:“贵人容禀,咱们家的烧鸭子味道好,价格实惠,只要五百文。”
“五百文?”大公主惊讶地说道,“有点贵了吧!”
伙计笑了,这位姑娘耳朵上戴的珍珠耳坠子估摸着能买几百只烧鸭子了,五百文的东西还嫌贵,真是新鲜。
琪琪格对伙计说道:“我看你口齿伶俐,你来给我们家格格说说物价,说得好有赏钱。”
听见‘赏钱’两个字,伙计立刻来精神了。
“那小的就先谢过贵客了。”伙计谄笑着做了个揖,“咱家的烧鸭子真不算贵,您去别的酒楼看看,卖七百文的都有呢!活鸭买来当然是便宜的,但是活鸭得杀了去毛,去了脏腑,东家经营酒楼得雇人,买柴,买调料,成本比较高。活鸭买来的时候可能五十文一只,经过重重工序才能变成脆皮多汁的烧鸭,当然要贵一些了。”
三阿哥小声嘟囔,“五十文变五百文,一下子就变成十倍,真是好买卖。”
伙计又笑了,“这位小爷此言差矣,价格虽然涨了,但这里面是有成本的,实际上东家赚的并不多。天底下的东西都一样,买现成的就贵。譬如说猪肉二十文一斤,腌肉要一百文一斤,猪油就要一百四十文一斤。腌肉不过是多加点盐,猪油不过是炼一炼,但这价格就涨上来了呀!”
伙计指了指外面,“您看那边的绸缎铺,在他家几百文能买一匹差不多的料子,但是如果在那里买一个门帘,大约就要一千文啦!”
听完伙计讲物价,二公主低头暗暗思索。
猪肉才二十文一斤,那同样是食材,鸡蛋多少钱一斤呢?
二公主问伙计鸡蛋多少钱,伙计挠了挠头,“哎呦,我家好久没买过鸡蛋了,我还真不知道多少钱。我估计……几文钱一个吧!”
二公主懵了,几文钱一个?
她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皇祖母要带她们出来看看。若是这次不出来,他们在宫里都成了睁眼的瞎子了。
二公主变得脸色阴沉,把伙计给吓着了,他不明白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这位姑娘就变了脸呢?
“姑娘,您别因为鸡蛋便宜就觉得它低贱,吃鸡蛋好,吃了身体壮!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吃鸡蛋能养身体。”
二公主还是阴沉着脸,伙计苦笑道:“小的也不知道您因为什么生气,但是鸡蛋就这个价钱。”
琪琪格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扔给小伙计,“她生气跟你没关系,你说的很好,这是赏给你的。”
小伙计千恩万谢地接过碎银,这块碎银抵得上他一个月的工钱了!
点完了菜,琪琪格让侍卫们去隔壁包间吃饭,他们的包间只剩祖孙四人。
琪琪格说道:“我常年住在宫里,外面的物价我也不清楚。咱们出来一趟,涨些见识不是很好?”
琪琪格给大公主和二公主夹菜,她刚想给三阿哥夹菜,又把手收回来了。
这孩子不亏待自己,他面前的小碗已经夹满了。
琪琪格说道:“你们到底还小,许多事情都要慢慢来。现在你们能管好宫务就很好了,内务府的事以后再说。你们不要觉得宫务简单,现在有现成例子在,你们管的是太妃的事,皇后也在帮你们兜着,所以你们觉得简单轻松,等你们完全接手就知道难了。”
太妃们要求少,麻烦就少,若是把所有宫务都交给公主,她们得哭出来。今天这个妃子的东西少了,那个嫔的东西丢了,明天又要准备宫宴,具体准备什么样的歌舞,准备什么样的吃食,这些琐碎的东西都能把人逼疯。
当然,内务府变着法地欺负两个公主,琪琪格也不打算饶了他们。让他们犯蠢,看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琪琪格招呼孩子们吃饭,三阿哥吃得满嘴流油,两个公主刚开始还有点蔫,吃了几口饭菜也开心起来。
宫里的饭菜虽好,但大多是牛羊肉,很少有猪肉,做法也与宫外不同。小孩子们忘性大,他们吃得香甜,很快就把不愉快给忘记了。
酒足饭饱后,琪琪格站在窗边剔牙,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她翘着脚抖着腿,好不悠闲自在,眼睛一瞟就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个人影正在东张西望,手里还抓着一个侍卫的胳膊,正是她的好大儿福全。
福全也是气疯了,他的皇额娘让他付钱就罢了,居然拿来两根糖葫芦来打发他,打发要饭的也不能如此啊?
被裕亲王抓着胳膊的侍卫更委屈。
我自己的那根都没舍得吃,都让给王爷了,我为什么还要被抓来认人啊!
琪琪格招呼孙子孙女们赶紧扯呼,要账的来啦!还不赶紧走,等着泼油漆呢?
第111章
琪琪格承认,这一刻她慌了,就好像放高利贷的拿着大砍刀找上她家门了似的。
她招呼孩子们快走,三阿哥坐在桌边啃着酱鸡爪子舍不得离开。
宫里可没有酱鸡爪子这道菜,三阿哥今天第一次吃到鸡爪就惊为天人。这弹牙软糯又入味的食物,为什么今天才吃到啊!
“皇祖母!”三阿哥吐出一块鸡骨头,“我还没吃完呢!”
琪琪格哄他,“乖孩子听话,街上还有好多好吃的你没吃到呢!快别吃了,难得出宫一趟,留着肚子吃点别的。”
琪琪格:先躲开福全,出去我给你买豆汁喝!
三个孩子乖乖跟着琪琪格离开,可能是福全四处找人的样子太可(吓)怜(人)了,琪琪格长出了一点点良心,主动掏腰包把饭钱付了。
她不敢走正门,领着孩子们从酒楼的后门跑了。
这个年头汉人家里的小姐轻易不出门,满人家的小姐打马上街的不稀奇,但是像琪琪格这种领着三个孩子的贵妇却少见。琪琪格目标太大了,福全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吃饭的酒楼。
可惜福全来晚了一步,琪琪格早就跑远了。
没抓到琪琪格,福全不死心。他派自己的侍卫四处去寻,他就不信找不到了!
琪琪格这边也怕福全追过来,她派两个侍卫去福全身边盯梢,如果发现福全追过来了,立刻跑回来报告。
就这样,琪琪格和福全在街上玩起了你追我逃的游戏。
在逃跑的时候琪琪格也没闲着,她像进货似的开始扫街。泥人,风车,彩球,还有竹雕草编的小玩意,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胜在新奇有趣。
进好了货,琪琪格不敢送到福全府上,她让侍卫们把东西搬上车,拉着三个孩子立刻启程回宫。
可能琪琪格的性格里还是有些欺软怕硬,以前福全老实,她就欺负老实人。现在福全发怒了,她心里先怯了。她逃回宫里,特意留下一个侍卫通知福全一声,告诉福全她先回宫了,让他不必费劲去找了。
侍卫忐忑不安地去了,他把琪琪格的原话转告给福全,福全听完更气了!
为什么气?因为他的皇额娘明知道他在找她,她还躲起来!她很可能就躲在某个角落,看自己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偷偷耻笑于他!
福全旧火未消,又添新火。他不觉得琪琪格派人告诉他一声是好意,他觉得琪琪格是在嘲笑他,特意派人来炫耀。
你看,你带了那么多人,哎,可你就是找不着我!
福全站在大街上想了想,决定进宫去告状。
福全有入宫的腰牌,只是以前很少用到。他分府出去后,皇宫就不算是他的家了。福全是个有分寸感的人,皇宫是弟弟的家,除非皇上传召或者他提前打招呼,不然福全不会轻易进宫,就像皇上来到裕亲王府也会提前打招呼一样。
这回福全顾不上分寸礼仪了,他一定要立刻入宫,找太皇太后告状!
琪琪格回宫后换了衣裳,洗了把脸,她让宫女把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分一分,送到各位阿哥公主那里。她难得出门一趟,总不能空着手回来。
刚分好了东西,琪琪格斜倚在榻上休息,慈宁宫就派人过来了,说是太皇太后找她。
琪琪格觉得奇怪,这不早不晚的,太皇太后找她做什么?
琪琪格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地去了。到了慈宁宫,琪琪格刚进门就看见满脸委屈的福全,她心里暗暗喊糟糕。
果然,太皇太后张口第一句就是骂人。
“你都多大岁数了,办事还是这么没谱!福全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老是欺负他!”
毕竟是宫里住过的皇阿哥,福全告状争宠的技巧还是蛮厉害的。
只见他微微垂着头,脸上是温柔顺从的表情。
“皇祖母别怪皇额娘,可能是我这个做小辈的不会讨长辈欢心,所以皇额娘不喜欢我。”
琪琪格自知理亏,她像渣男一样哄福全,“哎呀!你怎么这么说呢!皇额娘很疼你的,你误会皇额娘啦!”
福全抬头质问道:“既然皇额娘疼我,为什么出宫一趟不来裕亲王府呢?给别人买了东西,全都寄存在我府上,还让我付钱。这就罢了,我是小辈,孝敬您是应该的。可您送两串糖葫芦是什么意思?您还不如不送呢!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这样的吃食啊!何况两根糖葫芦您让我怎么分?我和福晋一人一根,孩子们怎么办?”
“嗯?两根?”琪琪格不小心脱口而出。
福全瞬间就明白了,“噢!原来那两根糖葫芦不是给我的!”
如今这种状况再骗人就不太好了,琪琪格勉强笑道:“倒也不是……其中一根是给送信的侍卫的。”
福全看向太皇太后,“皇祖母,您听听,原来那一根糖葫芦还是别人让给我的!”
琪琪格被怼得哑口无言,她就一时兴起,想做个笋人。她没想到自己夺的笋里有炸药,直接把福全给点炸了。
福全又道:“糖葫芦的事先不提,我想着皇额娘出宫一趟不容易,想接您来家里坐一坐。您倒好,满大街地跑,生怕被我撞见。难道儿子的府上待不得吗?”
琪琪格讪讪地说:“这个……时间太短,下次,下次我再去你家玩。”
福全满脸都写着不信,太皇太后看他们俩说话觉得好笑。一个个都是大人了,偏偏行事这般孩子气。但是这样孩子气也挺好的,瞧着鲜活。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太皇太后也觉得琪琪格过分了,她欺负孩子没够呢?福全多老实的孩子,把老实人都激怒了,可见琪琪格的本事。
太皇太后想了个主意,她觉得就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太皇太后笑着对福全说道:“你别跟你皇额娘一般见识,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是小孩子心性,她这是跟你闹着玩呢!”
琪琪格忙笑道:“是啊!是啊!我跟你闹着玩的!”
太皇太后又道:“虽是闹着玩,但是琪琪格啊,你把孩子惹生气了,很该赔个礼。”
琪琪格满口答应下来,“这是自然,一切听皇额娘安排。”
太皇太后愉悦地笑了,“既如此,那么你打开私库,让福全进里面选赔礼吧!”
琪琪格:不行!听见打开私库四个字,我的心已经开始痛了。
“皇额娘,我这些年过得比较拮据。”毕竟皇上狡猾,这些年都没有搜刮皇上私库的机会。
琪琪格笑道:“我了解福全的喜好,我来选几件稀世珍宝给他好不好?”
福全心中激动,终于有报仇的机会了!
他故作沉稳地说道:“皇额娘此言差矣,这些年我一直住在宫外,咱们母子见面相处的时间太少,我已经变了许多,喜好也与儿时不同。”
太皇太后也问琪琪格:“怎么?你对我的决定不满?”
老太太年纪大了,琪琪格不敢跟她对着干。
她强作欢笑,“……没有不满,福全去吧!我就不回去了。”
琪琪格不敢面对私库大开的场景,她怕自己犯心脏病。
福全起身行礼告退,他离开慈宁宫的步伐轻快极了,好像背后长出了翅膀,都快飘起来了。
半个时辰后,福全回来了。他笑着向太皇太后和琪琪格道谢。他还表示自己不是个贪婪的人,看看,他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琪琪格干笑两声,半个时辰能做很多事了。此时此刻她真希望福全是个小傻子,最好是进库房里转一圈,空手回家去。
之后在慈宁宫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琪琪格都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私库被别人踏足的痛彻心扉。
接下来的几天,琪琪格的心情都不大好。宫里的人都绕着太后走,大家都知道,太后娘娘最近不高兴,他们可不想去触霉头。
连皇上和皇后都躲着她,请安都找借口给推了。
别人都能躲,唯独学堂的老师和学生们躲不了。琪琪格像校长一样的存在,她经常过来巡视,谁敢撵她走。
每次琪琪格跟孩子们说话的时候,上一句是学业,下一句就是钱的事了。
琪琪格考较大公主和二公主宫务上的问题也是如此,上一句她关心太妃的生辰。
“太妃们都不容易,被关在深宫里这么多年,日子过得没劲透了。她们的生辰马虎不得,一定要办得热闹一点。”
紧接着琪琪格又幽幽地叹道:“我比太妃们还可怜,我的小金库没了,这世上还有谁比我可怜呢?”
说完,琪琪格直愣愣地看着两个公主,“你们说,谁比较可怜?”
大公主忙道:“皇祖母比较可怜!呃,不不不,我没有可怜同情皇祖母的意思!”
二公主连忙替姐姐找补,“大姐姐的意思是说……皇祖母别难过,小金库总会重新丰盈起来的。”
琪琪格颇为伤感地摇头叹道:“那它也不是原来的小金库了,失去的,不再回来。你们看香炉里飘出来的烟,像不像我失去的金银财宝?”
大公主和二公主:“……”
琪琪格拿起账册深吸一口气,“罢了,失去的已经失去,不能再回来了。我应该朝前看,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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