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说着,手一伸,唤出了弑神剑。
弑神剑上,贴满了写着佛纹的黄符,黄符里三层外三层将弑神剑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也没露出来。
“封住了,没沾血。”梅吟雪把剑展示给安纾瑶,“川哥也没受伤。”
安纾瑶这才终于止住了眼泪,她长睫毛眨了眨,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真的?”
梅吟雪想伸手帮她擦干眼泪,却又生生止住了:“恩,若骗你,下地狱钩舌。”
唇边传来柔软的触感,少女小手伸了过来:“别乱说。”
她挡着他的嘴巴,用杏眼儿瞪他。
这里可是修仙世界,真的有地狱啊!
毒誓稍不小心就可能成真,不能乱立Flag。
“我信你了。”少女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刚哭过后的鼻音,“那,你要答应我,以后也不可以跟川哥打架,不可以做宿敌,要做兄弟。”
梅吟雪心底泛起酸意,嫉妒快没办法阻挡了。
就那么护着柏亚川,生怕他伤了他?
刀冢那一战,分明是他伤得更重。
但他还是应下了:“好。”
安纾瑶还是不放心,她扭头看了弑神剑一眼,又忧心忡忡的补充了一句:“……你……你等能控制它了再用,不要再被它控制了。”
梅吟雪身体明显变僵硬了。
其实之前在刀冢,他和柏亚川同时被混沌神器控制了。
然而出来后,大师只用黄符封了他的剑。
因为他的剑,名弑神,是邪恶的象征。
一如他的血脉,通灵控尸,都不是能活在阳光下的东西。
“好。”少年声音沙哑,他终于伸手,替心爱的姑娘擦干了眼泪,“都听你的。”
安纾瑶终于放了心,忧虑褪去,羞恼铺天盖地的袭来。
哎呀呀,怎么一时失控,在雪儿面前哭成泪人了?
她可比雪儿还大两岁呢,真是太难为情了。
等川哥回来,给川哥上政治课的时候,一定要把持住,不能再这么丢人了!
“……那……那我回房休息了。”安纾瑶没脸再待下去了,“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逃也般的跑掉了。
梅吟雪凝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握剑的手骤然捏紧了。
夜深了,玉衡真人房间的灯却仍亮着,梅吟雪叩门进去,将陆燕稚的事禀报给了玉衡真人。
“你确定那是陆燕稚?”玉衡真人猛的从太师椅上站起,语气罕见的紧张。
梅吟雪点头:“断指,好赌,可将活人当傀儡来操控,都对得上。”
“太好了!”玉衡真人喜出望外,“瑶瑶总算有救了。”
找了整整五年的神医,终于出现了,玉衡真人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当即便道:“陆燕稚现在在哪儿?为师这就过去会会她。”
梅吟雪:“徒儿为您引路。”
“不用。”玉衡真人摆手道,“你飞太慢了,我没心情等你,你直接报地址。”
梅吟雪:“……”
陆燕稚的家在幽花谷,位置相当隐蔽,好在梅吟雪方向感确实很强,他凭借着记忆在灵图上给玉衡真人标了位置,玉衡真人当晚就御剑飞走了。
风风火火,一秒也不耽搁。
翌日清晨,安纾瑶早早起了床,昨晚发誓要一天半不跟梅吟雪说话,今早已经忘了,不仅要说话,还给梅吟雪做了他最爱吃的奶黄包。
做的是小雪人摸样的,还用红豆点了眼睛,雪人奶黄包圆圆胖胖,憨厚可爱,让人看见了一口想吞十个。
“雪儿,吃早饭了。”安纾瑶端着奶黄包直接推门进去了。
屋内的少年一惊,慌乱的去扯衣袍。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少女看到了他侧腰上的瘀伤。
“雪儿,你受伤了?”安纾瑶放下奶黄包跑了过来,一把扯开梅吟雪刚穿上的外袍,蹲下身子去查看他侧腰上的伤势,“怎么弄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能怎么弄到,当然是在刀冢和柏亚川打架时打出来的。
他昨晚到底还是说了谎,其实他和柏亚川都受了伤,不过都是外伤,并不严重。
柏亚川锻体,恢复得比他快,已经没事了,他伤得稍重一点,又懒得治,拖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安纾瑶大概也猜到怎么回事了,没多问,只是取出药膏,小心翼翼的给少年上药。
“骗子,就该让你下地狱钩舌。”小姑娘气鼓鼓的,瞪圆了杏眼儿剜他。
梅吟雪有些心虚,移开了目光:“没骗你,川哥真没事。”
“那你有事就行了?”安纾瑶生气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
一句话,让少年心里的冰雪瞬间消融。
“以后受伤了要告诉我,不要自己忍着。”药上好了,安纾瑶气还没消,她不高兴道,“你以为我辛辛苦苦学医是为了什么呀?”
她真的要气死了,男孩子都是笨蛋吗?守着她这么大一个医修,都不过来看病,到底是想怎样啊?
梅吟雪抿了抿嘴唇,知道不该妄想,可还是忍不住想:是为了他吗?
他抬眸看向安纾瑶,好想听她说出答案。
可小姑娘还在生他气呢,雪人奶黄包都不想给他吃了。
饿着疼着吧,她一点也不心疼!
片刻的沉默后,梅吟雪伸手,像小时候一样,拽了拽安纾瑶的袖子:“别生气了,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哼,以为送个礼物我就会原谅你吗?安纾瑶故意扭着脸不看梅吟雪。
她才没那么好哄呢!
然而下一瞬,手里一沉,是不能承受的重量。
安纾瑶满目愕然的望着手里的弑神剑,瞬间慌了:“……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和川哥永远不成为敌人。”梅吟雪仰头凝向安纾瑶,黑沉沉的眼睛里,只倒影着她的模样,“这把剑给你了,随你处置,丢掉,卖掉都好。”
“你疯了?”安纾瑶惊道,“这可是混沌神器,别人求都求不来!”
他居然让她丢掉卖掉,开什么玩笑!
梅吟雪却笑了,他伸手捏了捏安纾瑶柔软的脸颊:“你不也是小仙女吗?”
他不需要混沌神器拉他堕落,他只需要仙女恩赐的救赎。
第24章
少年凝着她, 目光甚至是虔诚的,仿佛在看自己此生唯一的信仰。
在这样炙热的目光的注视下,饶是安纾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姑娘脸颊发烫:哎呀呀, 孩子真是长大了,都会说这么撩人的话了。
人还长得那么好看, 简直犯规呀。
“真给我呀?”她软软的问,“那我可真要了?”
梅吟雪心想, 你要的话, 命都给你, 何况一把剑?
然而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刚才他已经逾越去捏她的脸了,不该贪求更多。
少年沉默着, 直接把弑神剑塞到了安纾瑶手中,用行动代替一切回答。
剑沉甸甸的,有着无法忽视的重量。
安纾瑶垂下蝶翼般轻盈的长睫毛,盯着手里的剑道:“既然给我了, 那就由我来决定它的归宿吧。”
蝴蝶翅膀眨了眨, 少女抬眸看向梅吟雪, 然后缓慢而又隆重的, 重新把剑放到了少年手中。
她杏眼儿明亮,比山泉清冽,比初雪纯净:“我把它送给你。”
梅吟雪黑眸微颤:“瑶瑶……”
“我们雪儿才不会变成坏蛋呢。”少女歪着脑袋, 笑容似骄阳灿烂, “就算弑神, 杀的也一定是邪神。”
这笑容,以强大到不能抵挡的姿态,照进了连阳光也不肯照耀的地方, 梅吟雪在漆黑中第二次看到了黎明。
自从弑神剑认主,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未来灭世的大魔头,流言蜚语不停的往他耳朵里钻,建议朝廷干预收回混沌神器的人,已经算温和的了,更有甚者,甚至直接提议把他扼杀在成年前,以防止未来乱世的发生。
少年心中,雪越下越大,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他总习惯去看人性最丑恶的一面。
但这一瞬,风雪骤停。
因为小仙女说,我们雪儿才不是坏蛋。
“恩。”梅吟雪轻声应着,都听你的。
她与命运相赌,他怎么舍得让她输?
***
玉衡真人亲自出马,去了一趟幽花谷,却还是没能搞定陆燕稚。
陆燕稚说:“第一次见面,我都不认识你,你就叫我救人,没诚意,不救。”
玉衡真人打了个响指,家仆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走了进来,箱子一打开,里面密密麻麻装满了欠条。
宋修远:“听闻陆神医和修真界几乎所有的赌坊都结了仇,赌博嘛,图个乐子,搞出血海深仇来就扫兴了,宋某人在来的路上,顺便帮神医把欠的所有债务都还了。”
陆燕稚猫眼轻飘飘的瞥了那木箱一眼,语气幽幽:“所以现在宋家成我唯一的债主了?”
“债主不敢当。”宋修远道,“我不过是一个心诚的求医者。”
说话间,玉衡真人打了第二个响指,家仆们又搬进来五个巨大的木箱,在玉衡真人的眼神示意下,家仆们打开木箱,一时间金光闪闪。
竟是整整五大箱高阶灵石!
“这是定金。”心诚的求医者笑眯眯道,“人医好后,十倍。”
不愧是金陵宋氏嫡出的纯血,出手果然阔绰,陆燕稚摆摆手:“行了真人,知道你们宋家有钱,别炫了。”
她唇角勾了三分薄凉的笑,调子也拖得慵懒:“你以为你是这几万年来,第一个把钱砸到我脸上让我救人的人吗?我若是贪财之辈,还至于隐姓埋名,住在这小破谷里吗?早赚得盆满钵满,买大宅子去了。”
宋修远眸色深了深:“那你想要什么?”
宋家家大业大,要什么没有?只要她敢提,宋修远就敢给。
然而陆燕稚却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宋修远皱眉:“什么理由?”
陆燕稚笑得花枝招展:“你给我呀。”
“每次我杀人,总有人问我为什么,既然我杀人需要理由,那救人,必然也需要一个理由。”这位脾气古怪的神医说,“所以,给我一个救人的理由,说服得了我,我不收钱也救,说服不了我,你砸灵矿也没用。”
“要理由,这还不简单?”一直默默看师尊炫富,没机会表现的柏亚川,当即便想出一个叫人没办法反驳的理由,“你是神医,本就应该就救死扶伤,不然你当神医干什么?”
这理由很强大,陆燕稚微笑,然后把柏亚川和宋修远一起撵了出去。
第一次求医,就这样华丽丽的惨败了。
“师尊,对不起。”柏亚川低头认错,“我又闯祸了,连累您一起被赶了出来。”
宋修远没好气的剜了柏亚川一眼:“知道自己闯祸了就好,以后多做事,少说话。”
这些男徒弟,真是一个比一个叫人不省心。
还是闺女好,回去要再多奖励闺女点零花钱。
“师尊,那现在该怎么办?”柏亚川问,“不然我继续在这里守着吧,我一天想一个理由,总有一天能说服她。”
“免了吧。”宋修远白了傻徒弟一眼,心想你不留这儿,为师可能还有机会说服陆燕稚,你留下,那真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你真以为陆燕稚想要的是个理由吗?世间理由千千万,你有千万个理由让她医,她就有千万个理由来回绝你。”
“那怎么办?”柏亚川惊道,“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
“该怎么办是为师要考虑的事,你少操这些不该你操的心。”宋修远用扇子敲了下柏亚川的脑袋,没好气道,“滚回玉衡峰好好炼你的功,别给我添乱就算帮大忙了。”
柏亚川捂着脑袋委委屈屈:他也想为治好瑶瑶出一份力嘛!
然而师尊的命令不得不从,师尊揍男徒弟从不手下留情,不想骨折的柏亚川只好老老实实的回了一句是,然后御剑回了玉衡峰。
玉衡真人盯着身后的幽花谷看了片刻,然后转身,御剑驶向了相反的方向。
***
安纾瑶一视同仁,柏亚川回来后,她也给柏亚川上了一堂政治课。
“你和雪儿在刀冢打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小姑娘背着手,手里还拿着戒尺,准备随时体罚,“你怎么回事?居然被一把刀操控了?还打伤了雪儿!”
真是男主界的耻辱。
别人家男主,可没有被刀操控着去砍人的。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被|操|控了。”柏亚川为自己申辩道,“雪儿也被|操|控了。”
“啪!”安纾瑶一戒尺敲到了桌子上,“雪儿才多大,你都多大了,你跟雪儿比?”
“你可是当大哥的,本该照顾着雪儿,结果你这个大哥倒好,自己先被刀控制了,还追着雪儿砍,幸亏法华大师路过,阻止了你们自相残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身为我们队伍的战力担当,你应该去控制刀,而不是让刀控制你!”
那日刀冢大战,打完也就打完了,柏亚川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是个心很大的人,很少去深想什么。
然而今天安纾瑶一通训斥下来,他没办法不往下深想了。
万一哪天法华大师没有出现,那他和雪儿……
柏亚川骤然握紧了手里的斩魔刀。
斩魔斩魔,该砍的是万恶不赦的魔族,而不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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