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收紧核心、屁股往上抬、双腿小腿发力之类以前单崇说过的动作要领她一个没用上,就是莫名其妙地突然能够用雪板卡住后刃,然后稍微一撑就站起来了。
卫枝:“你看!”
单崇:“我没瞎。”
卫枝:“我自己站起来啦!!!!!”
“嗯,”单崇抬手拉了下雪镜,表现得非常平静,“控板能力进步了呗,每一次后刃的刹车都是在无形练习怎么把刃更稳固地卡进雪里,控制速度,直到基本熟练你当然就能知道怎么踩后刃才能让它卡主支撑你起来不往前面搓溜……这也是我当初不急着强行让你学怎么站起来的原因,很多东西都是到阶段自然而然就会了——”
卫枝:“……”
姜南风:“……”
“崇哥,”听不下去的老烟说,“这时候说一句‘做得好‘或者‘你很棒‘就行了。”
“……”单崇把手从雪镜上挪开,看向老烟,“棒在哪?”
老烟默默闭麦。
卫枝推坡到单崇跟前,扑腾着,条件反射抓了下立在那的男人的衣服的袖子,然后说:“让让,别挡道。”
再次被嫌弃挡道的单崇拍开她的手:“别推坡了,来练C弯。”
至此,卫枝终于离开了推坡选手的范围。
“先练后刃的C弯,很简单,先是正常落叶飘,然后前脚逐渐踩下去,你会发现伴随着你踩得越多,板头会逐渐指向山下,直到变成直板状态……”
单崇一边说着一边演示。
原本卡着前刃面对山上的他放直板,跳了个Nollie180,整个人转过来后,他面朝山下,抬手,头也不回随意对着身后的卫枝勾勾食指和中指指尖,示意她好好看——
直板,肩膀前压,雪板速度向前。
在往前了大约一两米后,先抬前脚脚掌,再抬后脚脚掌,身体重心下压,雪板的后刃受到了动作给到的力量,自然而然地往后刃方向转弯。
板刃在雪道上划了一道清晰的弧度,干净利落的一条线。
最后停住。
单崇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姑娘站在山上一动不动。
他原地蹦跶一圈跳回前刃,再冲从天灵盖都透着茫然的她招招手:“来。”
卫枝看着地上那一条线。
陷入沉思。
“这是走刃才有的线,现阶段你还没学身体的折叠和下压发力,力道不够,刃吃雪吃不了那么深,”单崇说,“扫雪换过来就行,脚上动作做对就可以换——注意视线,注意重心——视线,重心——来。”
……来个锤子。
“滚下去怎么办?”
“滚不了,”他嗓音淡定,“我接着你。”
卫枝清清嗓子,拉扯一下衣服,小心翼翼地试探性把勾起来的右脚往下慢慢踩——
她的动作幅度很小,但是雪板给的回馈却很快。
很快雪板方向就发生了改变,原本打横在雪面的板头逐渐向山下方向掉转过来,缓缓往前滑动,卫枝的身体也跟着,以比落叶飘小很多的夹脚对准山下,直到逐渐90°。
“啊啊啊啊!”
小姑娘扑腾着,像是一颗炸弹直板冲向前——
好在本来她离男人就不远,这会儿直板放速也放不了多少,只是姿势不太好看,像个没头的苍蝇,三秒结结实实地撞进男人怀里。
“呯”地一声,是雪板板刃相撞的声音。
“噗”地一声,是卫枝撞在一堵墙上的声音。
她双手条件反射地搂着他的腰,因为脚下站不稳,脸贴着他的胸膛还往下滑了滑……
三秒静默。
“我说接着你,你真就一点没跟我客气。”
“……”
“放直板时候,胡乱扑腾你的手并不会让你保持平衡,只会让你的雪板晃得更厉害。”
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卫枝捏紧他的衣服,扑腾着把自己的雪板和他的雪板分开……
她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忘记回话:“那鸟为什么要扑腾翅膀?”
“因为它们有毛,你没有。别顶嘴。”单崇说,“双手自然垂直放在肩膀两侧,你要觉得没安全感也可以稍稍打开……注意你的肩膀,始终是和板平行的,别左右摇,一旦和雪板形成夹脚,就叫开肩。”
“开肩是好的吗?”
“是绝症。”男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要是敢开着肩滑,以后出去别说是我教的……提都别提我的名字。”
卫枝:“……”
单崇:“先站稳,准备抱着我到什么时候?”
卫枝:“……”
单崇:“要收费了啊。”
卫枝迅速缩回双手站稳自己。
单崇:“收费就不抱了,我不值那个钱是不是?”
卫枝已经懒得理这个难伺候的人了,低头往左边蹭雪板,蹭啊蹭默默把雪板从他面前蹭开。
她挪开了,单崇弯腰扫掉雪板上面的雪,摘了手套在刚才板刃相撞的地方摸了一把,手能明显摸到好像是稍微撞出来一个小小的坑……
啧。
心疼。
……
山上。
肩并肩坐在那从头到尾看完一出完整戏的两人沉默不语。
老烟回想了次上次呲杆跳下来没站稳板子磕到单崇的板子被他念了三天,心痛万分,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阿爸重女轻男”的阴影中走出。
他转头问身边的姜南风:“姐姐,你学会了吗?”
姜南风刚把头盔摘下来,整理了下发顶,又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淡定地问:“你指哪部分?”
老烟:“……”
姜南风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大男生:“最后那个部分我会噢。”
老烟:“嘤,您怎么可以对您的教练耍流氓。”
姜南风嗤笑一声,重新戴上头盔,手在雪面上一撑站起来,扔下还在雪道上打滚的小奶狗,自己先下去了,放直板,拉横,落叶飘,刹车。
标准C弯。
老烟:“……”
老烟鼓掌。
……
午饭前,大家约好了,午餐后下午三点,在卫枝他们住的酒店楼下等。
下午二点五十五,卫枝和姜南风已经收拾收拾准备下楼了,小姑娘脱了雪服换上白色卫衣,卫衣上面还有两只青蛙的眼睛,再套个白色羽绒服,整个人成功成为一团雪色的白球。
姜南风补了个口红:“您现在看上去有三百斤。”
卫枝:“爬。”
酒店楼下就是一个巨大的停车场,基本来滑雪的人车都停这块。
她们下楼刚出电梯没一会儿,卫枝的手机就震了。
【崇:出来吧,张家口的牌,冀G,黑色。】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卫枝磕磕巴巴输入个“来啦来啦”,发送出去,拖着姜南风的手往外奔——
推开酒店推拉门,一阵寒风迎面出来,小姑娘缩了缩脖子,把戴着口罩的脸蛋往围巾后面藏了藏,努力睁开眼,去找停车场里的冀G黑色车。
在她面前就有一辆。
车引擎盖上的“B”标和小翅膀非常耀眼。
卫枝稍稍抓紧了姜南风的手,甚至条件反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底有没有踩着雪泥混合物,她含糊的声音从围巾后面传来:“劳斯莱斯没有,宾利……”
你坐不坐?
后面四个字还没说出口。
从停车场远处,一辆四四方方黑色越野缓缓开近——
车巨大的轮胎打从泥泞的雪道压过,明明没有多大的坑,整个车发出“嘎吱”不堪负重的巨响。
车原本应该是黑色的。
但是它也已经不是黑色了,
从它车门上、车轮毂上方挡泥板、车殷勤盖上的泥巴推断,这车保守估计从雪季开始应该就再也没有洗过。
远看有点儿像奔驰大G,但脏兮兮的引擎盖上,“北京”二字铖光瓦亮。
那辆车在卫枝他们面前停下来。
主驾驶的窗户带着异响慢吞吞降下来,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靠在窗户上:“上车。”
卫枝来不及反应就被姜南风拎着绕道了副驾驶那边。
好不容易在一片泥泞的车门上找着门把手的所在位置,她伸手拉了拉门,没拉开。
此时坐在驾驶座的男人长臂一伸,替她从里面把门拉开,“副驾门有点问题,”单崇说,“拉的时候要用力点。”
我怕再用力点那个泥巴飞我一脸。
车很高,卫枝小短腿踩着旁边车自带的小台阶,手脚并用默默爬上车,在副驾驶坐稳……迎面吹来的暖风空气让她稍微缓过来,吭哧吭哧地系好安全带,她一转头,看见副驾驶车窗上竖着糊的三根透明胶带。
卫枝:“……”
有点新奇,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下。
“别碰它,”身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副驾窗户升降器卡扣坏了,胶带松了窗户掉下去你就等着喝一路西北风。”
卫枝飞快地把手缩回来。
转头去看声音来源——
男人已经脱下雪服,换了件白色的帽兜卫衣,里面搭配了个藏蓝色高领毛衣。
藏蓝色卫裤,裤子上几条白色的杠,倒是和卫衣的白色相互映照……
黑色的口罩被压成一个小山尖尖,盖住他半个高挺的鼻梁。
鼻梁大部分被藏在口罩的阴影下。
他长胳膊长腿坐在那,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看着挺舒适的模样。
和穿雪服时候的大佬沉稳风范不一样,此时此刻的男人看上去年轻许多。不说话时,单眼皮的眼尾微微上挑,稍显傲慢。
不太好相处的气氛扑面而来。
随手扒拉了下上午被安全盔压过的头发有些凌乱,他垂着眼,望着她这边,说话时声音也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看什么?”
两人短暂对视。
卫枝挪开目光。
单崇有些莫名:“怎么?”
卫枝放弃讨论他穿常服看上去不太和蔼可亲这件事。
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没事,”她问,“你这车多久没洗了?”
单崇:“天天不是下雨就是下雪,洗了也白洗。”
卫枝:“噢。”
后排的两人没说话,老烟显然习以为常在看手机,姜南风挺新鲜这摸摸那看看,半晌来了句:“这车挺好看。”
单崇轻笑了声,说:“有眼光。”
卫枝回过头,刚想跟姜南风讨论一下关于她怎么什么屁都敢放完全没有节操的事,这时候,单崇挂挡起步,然后仪表盘上亮起来的红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虽然她没开过这车,但是她知道,通常情况下任何一款车的仪表盘上都不会随随便便亮起红光的。
而那抹红色标志太耀眼,她忍不住伸头凑过去看了眼,一边嘟囔:“刹车片报警……刹车片(惊慌)!”
小姑娘的震惊中,男人完全相反的淡定嗓音响起:“没空去弄,刚上车之前看过了,还有两毫米能用。”
刹车片的寿命单位是这样算的吗?
卫枝:“……………………”
卫枝抓紧安全带回头:“老烟!换、换个位置!”
此时,后排的大男生已经在卫枝惊恐呼声中飞快放下手机,此时闻言果断摇摇头,并且十分讲究文明地坐在后排也默默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令人窒息的紧绷气氛里,车子启动了,吭哧吭哧往外颠巴着走了两步。
卫枝口罩下鼻孔无声放大,整个人往后靠在座椅靠背上……此时,车平稳往外开了几米,屏幕上又有了新的东西。
卫枝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要去看那个屏幕,于是又看了一眼,再然后窒息地提醒:“我真的不想当一个坐在副驾驶指手画脚的人,但是大佬,您的车钥匙也没电了。”
单崇单手扶着方向盘:“晚点一起去弄,正好雨刮水也没了,放停车场,水箱被老鼠咬了个洞。”
说着回头跟老烟:“你上咸鱼给我搜搜有没有人卖二手水箱的,一百来块那种……上次我问山下汽修店,管我要三百五,抢钱抢我头上来了,有病啊。”
卫枝:“……”
卫枝:“说句实话您可能不爱听,您车要散架了!!!!!!”
“少放屁,”握着方向盘的男人睫毛都没抖一下,“这不开的好好的吗?”
卫枝迅速回头:“老烟,换位置!”
老烟:“我不。”
卫枝:“你怎么没有绅士风度!”
老烟:“绅士风度是这么用的吗!你是师父的爱徒,那副驾驶当然你坐!”
卫枝:“这爱徒我不当了!”
两个小孩鸡飞狗跳的吵架声中,只有掌管生杀大权的男人十分淡定:“闭上嘴,再吵就下车。”
一瞬间,车内恢复了葬礼现场同款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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