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怔怔地看着我。
过往像是水汽,在此处间蒸腾开,我也终于看清了他现在的样子。
原来夏油杰真的变了很多,原本的青涩全部褪去,五官却越发清隽,像是一副精心绘成的水墨画,长发半扎半散,身上穿着高专的制服。
——他确实留在高专当老师了。
我忽然不自在起来,浑身上下像是被针扎一样,羞耻感达到了顶峰。
“我,我要走了。”
想要甩开他的手,但夏油杰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会儿就很快回过了神。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腕,不让我离开,随后转身和两个jk说道。
“老师有点事,你们先回去。”
“哦。”菜菜子愣愣的点头,忍不住又多看了我两眼,这才依依不舍的拉着美美子离开了。
“我真的要走了。”我有点着急。
夏油杰却在这个时候主动松开了我的手。
“对不起。”他温柔朝我微笑,弯起的眼角仿佛由笔墨勾勒而成。
“我的学生太莽撞了,可以给我一个替她们道歉的机会吗?”
三分钟后,我独自一个人坐在便利店角落的休息区。
手里还握着一杯温热的红茶。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就连店员都躲在仓库里补眠,夏油杰也没有选择叫醒对方,而是在一旁的自助结账机器上买了单。
“手。”
他拆开碘酒和棉签,朝我伸出手,语气十分自然。
我老老实实的把手递过去。
他将我的手握在掌心,另一只手的动作又轻又快速,几乎在没有引起任何不适的情况下,替我处理好的手心的伤口,又贴上了创可贴。
“还疼吗?”
“不疼。”
我低着头盯着眼前的红茶:“谢谢你,不过我真的要走了。”
夏油杰没搭话,他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换双鞋子,我送你回去。”
“欸?不用……”
“需要我帮你换吗?”
我扁扁嘴,坐在椅子上,弯腰把高跟鞋换成了夏油杰刚给我买的拖鞋。
“走吧。”
夏油杰起身拿伞。
——他没有认出我。
也是,所有和我相关的记忆早就被抹去了。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在夏油杰身边。
脚下的拖鞋大概比那双细跟的系带高跟鞋舒服十倍,就连脚踝处的肿痛都变得微弱起来。
似乎意识到了我隐约的抵触,夏油杰全程都只是很安静的帮我撑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我也不好再表现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毕竟,我其实也很想念他。
伞外是不停歇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伞内却静谧又潮湿。
一把伞,将世界分为两半。
在这种情况下,其他的感官忽然被无限的放大了。
我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夏油杰其实喷了香水。
是淡淡檀木香气,和他身上清淡的薄荷烟的味道夹杂在一起,让人联想到某个秋冬的午后。
——檀香夹杂着雪松的味道。
前调应该是清新活泼的柑橘,后调则会沉静下来,变成稳重的木质香。
我恍惚之间,回忆起了我曾经在夏油杰某次过生日的时候,也给他买过一支调性一模一样的香水。
不过那时候的夏油杰根本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他的衣服上向来都是万年不变的薰衣草洗涤剂的味道,当年的生日礼物只能委委屈屈的放在他房间里落灰。
——时间真神奇,可以让一个原本完全不碰香水的人改变自己的习惯。
和我想象中尴尬窘迫的场面不太一样是,这一路上我的心情甚至能用平和来形容。
哪怕不承认也没用,我本身就对他们很难升起防备。
在经过某个店铺的时候,我实在没忍住,假装不经意的利用玻璃的反光检查了一下脸上的妆容。
——比我想象的好,妆基本没有花,但眼下那个用眼线笔点出来的泪痣,却因为淋了雨,晕开了些许。
我有些不自在的用手背用力擦了一下。
但因为看得不够清楚,没能将泪痣擦掉不说,反而将眼下脆弱的皮肤摩擦得生痛。
我不信邪,再次抬起手想尝试一下。
夏油杰忽然出声制止。
“我来吧。”
他一手撑着伞,另外一只手轻轻捏住我的下巴,然后用大拇指帮我擦掉了那颗伪装成泪痣的墨点。
夏油杰随后收回了手。
我有些讪讪:“谢谢。”
“没关系,你本来就不需要这个。”他的声音含笑。
我涨红了脸。
真奇怪,在我印象中,夏油杰根本不可能对一个初见的人这么热情。
因为才工作了第一天,我暂时还没有独自搬出去住的经济实力,于是只能让夏油杰送我到虎杖家附近。
他撑着伞像是想对我说些什么,但又面露迟疑。
我没有急着走,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还是先道谢再说。
夏油杰将我送到淋不到雨的地方后,就停下了脚步。
“再见。”
他始终直视我的脸,像是想要仔细记清楚我的样子。
我看着那双玛瑙似的紫色眼眸,忽然有些愣怔。
就在这个时候,我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鹿……欸?这位是?”虎杖手里拿着伞,看起来打算出门。
他看了看我,又看向不远处的夏油杰。
我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你要出去吗?”
“没有啦,是看你这么晚还不回来,有些担心,打算出去找你来着,谁想到这么巧。”虎杖没心没肺的笑着回答我。
“欸,那位先生是你朋友嘛?”
我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夏油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变得晦涩。
“……唔,不算吧。”毕竟对于现在的夏油杰来说,我只是刚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直接说是朋友的话,说不定他心里会不舒服。
听到我的这句话之后,夏油杰身上的气质忽然有了微妙的转变,我隐约察觉到了,却又形容不出来。
“啊,这样啊。”
虎杖茫然的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些冷飕飕的。
第94章
夏油杰离开了。
关上门,面对我的脸上浓妆和蕾丝裙子,虎杖却表现得视若无睹,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
“老师,下次加班这么晚可以和我说一声哦,我可以来接你,安全一点。”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要是那个你朋友没空的话。”
我想起之前明明和虎杖说我自己没有朋友来着的,这么一来倒显得我像是在骗人。
“我们其实今天刚刚认识……”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解释一句。
“哇,真好欸。”虎杖笑起来。
“交到了新朋友。”他打了个哈欠,朝我摆摆手,“我先去睡了哦,老师你也早点休息。”
虎杖悠仁在上楼之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转身对我说道。
“新裙子很好看。”
“噗。”我扶了扶额头,忍不住笑起来。
“谢谢你,快去睡吧,晚安。”
“晚安哦。”
*
我本来以为那次见到夏油杰只是一个意外,之后可能并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但很快我就发现,那天只是一个开始。
一周后的某天,我在下班后照例来到了那家风俗店兼职。
但我这次并没有换上暴露的裙子更没有化妆,而是穿着简单舒适的棉质衬衣,下身是一条驼色的长裙。
那天企图拿指甲怼我脑袋的妈妈桑姓甘利,大家都叫她甘利夫人。
花枝招展的甘利夫人看到我的下一秒,脸上就露出了不满意的表情。
但出于某些原因,又不得不把那些抱怨斥责的话咽回去。
看起来憋得够呛。
“你……算了,赶紧去吧,别磨磨蹭蹭的。”
我如蒙大赦,连忙溜了。
尽管如此,仍旧能听到身后传来甘利夫人隐隐约约的声音。
“……真是给她撞上大运了。”
我打开了某个包间的门。
坐在里面的人抬眼朝我的方向望过来,狭长细致的眉眼越发显得他难以接近。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风月场所的人。
但偏偏这人就是出现了,还一天不拉,频繁到我甚至都有些怀疑咒术界是不是完蛋了,夏油杰他都不用回去上课的吗。
“奈奈。”他喊我,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在这里的名字叫纱奈,但夏油杰几乎从来叫过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到“纱奈”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只是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排斥。
然后他就开始叫我奈奈。
我喊他夏油君。
那天他找过来的时候,我倒是不怎么惊讶,毕竟那天暴露的信息已经足够夏油杰找到我了,只要他想。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第二天就找上门了。
我差不多只在这里“体验生活”了一晚上,好吧,实际上算起来只有二十分钟,然后就进入了“被包养”的状态。
——夏油杰把我买断了。
大概的意思就是,我不需要再陪任何人酒了,夏油杰直接买下了我所有的“工作时间”。
可能是我站在门口的时间太久了。
夏油杰又叫了我一声。
“来了来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要喝什么?”夏油杰把桌子上的菜单往我的位置推了推,活像是来服务我的。
我打了个哈欠——工作了一天多少有点累,然后整个人就像是没骨头一样躺在沙发上,看起来比夏油杰还像是大爷。
“什么都不想喝,这里的东西好难喝,都是骗冤大头的钱。”
“冤大头”夏油杰:……
我想了想,忽然坐了起来:“不过一定要说的话,我想喝桃子气泡酒。”
——最好是冰镇的,我还想配关东煮。
“这里没有气泡酒吧。”夏油杰回忆了一下。
当然不会有了,这种地方为了从顾客口袋里榨出更多的钱,从来只卖那些价格昂贵的洋酒。
“走了走了,这里不好玩。”
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无趣,伸手拉了拉夏油杰的袖子。
夏油杰无奈的把菜单扔回茶几:“现在?走吧。”
四月份的夜晚,走在街头的话还有点冷,我肩上披着夏油杰的制服外套,鼻尖是淡淡的烤木头的香气。
——雪松的味道总是让我想起阳光下的木制桌椅,我整个人都浸泡在这股香味里面,仿佛坠入某个摇摇晃晃的冬日午后。
夏油杰走在前面,神情和姿态都很放松。
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记忆和时光的缺失。
之前我也试探过,但夏油杰确确实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他如果还记得,更没有必要在这种方面欺骗我。
而我也很难真的把夏油杰当成陌生人。
很多习惯已经成为本能,我原本也不是擅长伪装的类型,装了没两天就原形毕露,偏偏夏油杰适应良好,一点都没有觉得我奇怪。
也许是我们两个都奇怪。
我一脸深沉的望着夏油杰的背影,如此想到。
“是这个牌子的桃子气泡酒吗?”
夏油杰回头问我。
我恍然回神,连忙点头。
“对的对的,等等,还出新品了吗?我还要一罐柚子味的!”
夏油杰买了寻常的啤酒,和我的气泡酒装在一起。
便利店的旁边是一所学校,我盯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神。
那时候为了刷技能熟练度,我就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变速跑,夏油杰和五条悟会坐在在旁边的塑胶跑道上等我去吃饭。
夏油杰通常都是在写我们三个人的检讨——他真的很擅长写这个,五条悟则歪在他身边打游戏。
硝子一般不太参与这种活动,她还挺宅的,比起出来,更乐意在宿舍里偷偷抽烟或者打瞌睡,等我们回去找她。
估计是我盯着人家学校的操场看了太久,夏油杰忽然开口问我。
“你想进去吗?”
“欸?”我收回了目光,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这样。”
夏油杰漫不经心的点点桌子。
我最后还是没有买关东煮,而是泡了一份拉面,一个人吃完了。
中途还吃得太急,险些烫到了舌头。
夏油杰很无奈:“怎么这么着急。”
我吐出半截舌尖,吃得鼻尖冒汗:“好饿,我都没吃晚饭。”
舌尖麻麻的,我刚想说帮我开一下气泡酒,夏油杰就已经拉开易拉罐放在我手边了。
我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
这个酒的度数很低,算是我勉强能喝的品类。
我本身其实是稍微能喝一点的,和之前那副一沾酒就醉的身体,有一点不一样。
想到这里,我没忍住偷偷看了夏油杰一眼,他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反而皱着眉,像是在想什么让他不愉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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