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赵三春看了眼对面的山崖,“估计里头潮湿得很,积水多,有人用了点儿办法把它们的影子弄出来扫水了。”
“还能这样啊……”姜照一点了点头,觉得十分神奇。
但这一刻,那种奇怪的“呀”声又来了,还变得很清晰。
姜照一眼见对面山崖的裂缝里冲出来了个什么,那个东西直接一跃,在空中胡乱一扑腾,就朝她这边落了过来。
姜照一吓了一跳,反应很快,转身就跑。
地面震颤,她脚下不稳,幸好赵三春扶了她一把,她仓皇回头,却在小橘灯散出的光芒下,看清了它。
它的脑袋毛茸茸的,毛发润泽靓丽,如同最光滑漂亮的丝线般,后半身却又是火红的鳞片。
它眼睛圆圆的,长着两只犹泛银光的角,似鹿似羊。
在这样暗淡的天色里,它身上还泛着些浅淡的光色,好像撕破了那些她曾经读过的好多页纸,从一个虚幻的地方,出现在她的面前。
“缦胡缨?”
姜照一反应过来。
它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凶,连“呀”的声音也很软,但它此刻耸起后背,又朝她露出尖利森白的牙齿。
看起来十分危险。
它朝着她扑过来的刹那,赵三春及时把她往旁边推了一把。
姜照一摔在地上,她抬头就看见滚落出去的小橘灯被那只异兽的踩扁。
与此同时,一道流光从对面山崖的裂缝里飞出,骤然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光色褪去,李闻寂的身形显露出来,他伸手将她拉起来,转身时那缦胡缨已经被丝线一般的光束束缚住四肢,动弹不得。
缦胡缨被金措关了很多年,而厌冬香其实就是酒水掺杂了它的血液。
传言里的缦胡缨之所以有令妖魔精怪慢慢不能化形的本事,其实是因为它吞食了封存着他其中一缕本源之息的东西,所以它的血液里有了些他的本源之息的灵气。
此刻被绑得彻底,它发出急促的叫声,听着软绵绵的没有多少杀伤力,但其实它身有异力,如果只是赵三春和姜照一,他们是根本没有办法逃掉的。
也许是它身体里的东西感应到了些什么,它的腹部开始有了朦胧的光散出来。
姜照一看到李闻寂的胸口也隐隐有同样的光芒闪烁,她也许是想起来在青梧山上他同她说过的那些话,她反应过来,问李闻寂,“你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在它肚子里?”
她说着,指向缦胡缨发光的肚子。
“找东西?”
赵三春听见了,挪了两步过来,瞅了瞅个头不小的那只异兽,它龇牙咧嘴,几乎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挣扎,他不由道:“看它这样子一点儿也不配合,要从它肚子里头取东西,怕是要先把它弄嗝屁了才行哦。”
可也许,是这世上唯一一只缦胡缨了。
姜照一看着它,也许是想起了些什么,她忽然拿下背包,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出了一样东西来。
“青蛙叔叔,对不起,你送我的礼物我可能要送给它了,以后我请你吃火锅,再送你个别的。”
她说着,舒展开手掌心,露出来那颗淡黄的琥珀,奋力往前一抛,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手电筒照射出的光柱晃啊晃,晃得那颗扔出去的琥珀亮晶晶的,那只缦胡缨忽然忘了挣扎,莫名兴奋起来,伸长脖子张大嘴巴,一下衔住了那颗琥珀,吞了下去。
赵三春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下一秒却见那缦胡缨脑袋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他下了一跳后退几步,但李闻寂倒没什么反应,立在原地,也没阻止刚刚姜照一的行为。
“哦哟,它这是……哕了?”赵三春看到缦胡缨低着脑袋,张大嘴巴呕吐。
“书上说它喜欢吃亮晶晶的宝石,但是要是吃到了别的东西,就会吐,”姜照一也有点惊奇,“居然都是真的。”
它消化不了那个会发光的东西,但偏偏它就是不肯吐出来。
姜照一将一颗琥珀扔进它的嘴巴里,才刺激得它不受控制地呕吐。
那颗发光的东西掉在了苔藓里,姜照一忙用手电筒一照,看起来像是一颗蓝色的宝石。
只是宝石里有一簇丝线般的金色光芒不断在闪动,似乎从那异兽身体里出来之后,它就失去了所有的束缚。
李闻寂适时拉开了想要再走近些的姜照一,下一秒那颗宝石在一阵清脆的声响中碎成细末。
姜照一看到了那缕光,
就两秒,它钻进了他的胸口。
同时束缚着缦胡缨的光束消失,它吐掉了那颗“假宝石”,转身一跃,在此间月色与雪色相互映照出来的一片银辉里,它跳下了悬崖,落入底下幽深的密林里,消失不见。
凌晨四点,三人回到了酒店。
姜照一换掉了脏衣服,洗漱完倒头就睡。
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多。
洗漱完毕,姜照一走出房间,敲响了隔壁的门。
门一开,她抬头看见李闻寂,他的精神看起来很好,不像她眼下已经有了点浅淡的青色。
“一起吃饭吗?”她问。
“可以。”
李闻寂点头。
姜照一原本还想叫上赵三春,却被告知,他早就已经退房离开了。
坐在餐厅里吃饭时,她摸着衣兜里那颗被她捡回来擦洗干净的琥珀,有点失落。
明明说好要请他吃火锅的。
“李闻寂,”
见坐在她对面的李闻寂不再动筷,姜照一吃了块牛肉,望了望四周,这个时间段也没什么人,她小声问,“昨天晚上的那个,是什么啊?”
“我的本源之息。”
李闻寂也并没有要隐瞒她的意思。
既然已经是夫妻,那他也并不介意将自己的这些事向她坦诚。
“本源之息是什么?”姜照一听不明白。
“我做为神的力量来源。”
他索性又接着简单地给她解释了几句。
“所以是因为有人害了你,才让你失去了你的本源之息,然后从宋朝庆历年沉睡,到现在才醒过来?”
姜照一终于厘清了这些事,见李闻寂轻轻点头,她单手撑着下巴,隔了一会儿,才说,“原来我给你写信的时候,你还没醒过来啊……”
她又想起了那个时候。
因为同桌那本月老牵线的言情小说,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盲目相信,她手腕上的这一根,一定也代表了特别的缘分。
大概是那时看的不是什么特别魔幻的小说,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红线的另一头根本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她等了一个人很多年,
是因为那根红线很神秘,他也很神秘。
那不可能是因为爱,这世上会有人真的能够爱上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甚至说过话的人吗?
那只是一种憧憬爱情的执念,
也是当她发现将纸张或者其它很轻的小物件轻触红线,就能传送东西的时候,她开始习惯给他写信,向他倾诉烦恼,也习惯他的不回应。
但是现在,
姜照一抬起眼睛,看向对面的年轻男人。
“李闻寂。”
她忽然又叫一声他。
“嗯?”
他对上她的目光。
“你除了要找你的本源之息,还要找到那个害你沉睡的坏人是吗?”她问。
“是。”
他颔首。
“好,我知道了。”
她说。
“什么?”
她忽然的这么一句,令李闻寂有些疑惑。
“我昨天晚上亲眼见到缦胡缨了,”她喝了一口柠檬水,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是你带我去看的。”
虽然只是一眼,虽然它很快就跃入了山林里消失不见。
但对于姜照一来说,
那就已经足够了。
她是来亲眼证明它不是活在传说里的一个虚假的影子,它真的存在,并且活得很好。
“你帮我完成了我的心愿,但是如果你不回去的话,我也不想回去。”姜照一知道他是因为她想看缦胡缨才带着她来的,但是好像他接下来要走的路,远比她想象中还要长,“你可以继续带着我吗?”
她看着他,声音都小了许多。
她想陪着他一起寻找一个真相。
是因为就在刚才,
她忽然意识到,坐在她对面的这个人,
在他沉睡九百年后才醒来的今天,他已经是这世间唯一的神了。
他似乎注定孤立无援。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给不了他太多帮助,但此刻她想,至少在仍要往前的这条路上,他不再只是自己一个人。
第20章 与神恋爱 二更合一
锦屏古城依山傍水, 是天下闻名的一座蜀中古城。
穿行在热闹的长廊里,底下就是贯穿整座城的清澈水波,撑船的船夫摇晃着船桨慢慢地穿过石桥。
姜照一手里捧了一碗豆腐脑, 豆腐脑很嫩,除了必需的调料,里头还加了一点点红彤彤的剁椒, 和同样剁碎了的榨菜,配上炸酥了的黄豆,味道极好。
栀子zhengli獨家 “你说那个应夫人的老家在这儿,可那个地址现在已经成了旅游景点了。”姜照一坐在廊椅上看了会儿底下的行船, 挖了一勺豆腐脑喂进嘴里。
李闻寂在她身边坐着,闻声轻瞥了一眼她的侧脸,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对面廊外烟雨朦胧的天光里。
这些事,他昨天才打电话问过应天霜。
应家原来住在江南, 百年前迁到了这里, 一个大家族声势浩大地扎根在这里, 总是惹人注目的。
百年前那位应家的老爷是为了成全应天霜才举家搬迁至蜀中锦屏,但他们搬来这里时, 应天霜就已经跟他们断了联系。
应天霜从没来过锦屏,即便百年前收到了些家书, 但她那时心太硬,仍不肯因为父亲的妥协而回头, 信上的地址几经辗转,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成了供游客赏玩的庄园了。
“但如果只是百年的话,他们当年是那样一个大家族,这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应该会有印象的吧?”姜照一忽然坐直身体。
“是。”李闻寂点头。
姜照一又吃了一口豆腐脑, 抬头看他,“你都想到了那我们为什么还在这儿坐着啊?”
“不急,”
他长腿交叠,和这满廊坐着听小曲,下象棋的老人家竟有种同样的悠闲,“你先吃。”
居然是因为这个。
姜照一当即埋头三两口解决了所有的豆腐脑,把小碗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再走回他面前,“我吃完了。”
她一气呵成的举动令他微怔,倒也站了起来,任她牵住手。
“爷爷你们好,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们可以吗?”
她忽然又松了他的手,蹲在那些下象棋的老人们面前。
接下来的这一路,她几乎是看到上了年纪的老人就跑上前去询问。
而李闻寂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在同那些老人说话时,手舞足蹈的样子,总有些晃神。
这个夏天还没过去,
阳光仍然炽烈,即便是在这座水城,暑气也从没被消解。
他忽然想起那一天,他们还在千户寨酒店的餐厅里,她所说的那些话。
“你怎么了?”
耳边忽然多了她的声音,他纤长的睫毛动了一下,回神才发现她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中暑了吗?”
可是神仙怎么会中暑。
“没有,”
李闻寂才按下她的手,却被她顺势牵住指节,他顿了一下,“走吧,去城南。”
在城南靠近应家庄园的一座茶楼上,
姜照一找到了个满头华发,却仍口齿清晰地在楼上做说书先生的老人家。
他今年已经有七十九岁了。
“应家嘛,以前迁到我们这儿来,可是有名的大户,我听我爷爷说,他们一大家子人来的时候,那装家当的车都连成了好长一条线……我是没见过那场面,但是我见过他们家衰败的时候。”
老先生是常靠嘴皮子吃饭的,这描述起来就十分有画面感,时不时还拍拍桌子,姜照一听得起劲,也很配合地点头捧场。
老先生被她捧得很高兴,伸手往窗户外头指了指,“那边,当年的应家人因为会传染的怪病,死得只剩一房了,他们改了姓,现在姓韩。”
“说来也是怪,那怪病没给外头的人传染上,就只在他们家里头,所以剩下来的这一房当年就把那么大一个庄园卖给了个外地人,卖了房子之后他们家起初也好过一段儿,只是没过两年就又不好了,现在他们家就剩下两夫妻,一个才五岁的儿子,还都染了病,生活也过得十分艰难。”
老先生说着,还叹了口气,“大家都不敢靠近他们家,生怕沾上了晦气。”
“什么病啊那么怪?只传染家里人不传染外人,医院也查不出来吗?”姜照一有点不敢相信。
“要是医院能查出来,他们家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啊。”老先生喝了口茶,摇头,“这事儿,邪门儿啊。”
“谢谢您啊爷爷。”姜照一见李闻寂站了起来,便忙对那老先生说道。
老先生见她要走,就在桌上抓了一把酥糖果子塞到她手里,“给我点了这么多,你也总得吃点儿吧。”
姜照一拿着一把酥糖果子,一边下楼,一边往嘴里塞,“李闻寂,到底是什么病,才让那么一大家人就剩下三个人了啊?”
“如果我猜得没错……”李闻寂已经走下最后一级阶梯,回过头,却看她嘴巴上沾着一圈儿糖霜芝麻,他忽然停顿。
“什么?”姜照一不明所以,还在等着他的下文。
他沉默地拿出一方深蓝色的手帕递给她,“擦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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