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是为了什么?你们凡人,不都渴望长生吗?那老家伙靠着吃灵兽和精怪,现在已经一两百岁了,别看冯元水喊他喊的是爷爷,其实他该是冯元水的曾祖父了。”
“什么叫我们凡人都渴望长生……”
姜照一小声说,“您这是刻板印象,这是要不得的,老爷爷。”
“你的丈夫可不是个凡人,他的寿命是注定比你长久的,”老头说着,仿佛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叹了口气,“就算你现在感觉不到,以后也一定会怕的。”
“怕什么?”姜照一歪着头看他,没听明白。
老头也许也是个颇有些往事的老头,他站在廊上的阴影里,声音里莫名添了些被岁月浸透的沉重感:“怕时间太短,怕时间不够。”
可姜照一却没在认真听他的话了,因为她发现这二楼廊上不远处的阁楼门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门缝再打开了些,姜照一往前了两步,一双充血的眼睛猛地被暗淡的灯火照见。
姜照一吓了一跳,抓住了身边老头的衣袖。
她看到门缝里伸出来一只血肉外翻的手,拽着那门上的铜锁,用力地拉扯。
老头转过身,也被这一幕吓了个激灵,“什么玩意儿?”
姜照一联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恐怖电影,她抿了一下嘴唇,“有点像丧尸……”
“不能吧?”
老头也有点扶不住柱子了,抖得跟筛子似的。
“爷爷,快跑!”
姜照一看那只手还在拽铜锁,她拉住他的衣袖,忙道。
谁知道老头这么跑跑跳跳了一通,身上的灵力又不够用,“砰”的一声,在烟雾里变成了一条修辟鱼。
姜照一本能地想去接住他,可他的鳞片太滑,她手指一用力,他直接飞出去,摔到楼下去了。
“哎哟……”底下传来老头呼痛的声音。
姜照一探头往下,却在这样昏暗的境况下根本看不清他在哪儿,她有点尴尬,“对不起啊爷爷,您有点太滑了……”
铜锁落地的声音很清晰,姜照一匆忙回头,看见那个浑身是血,一张脸没一块好皮肉的男人用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正盯着她。
“啊啊啊!!!”
姜照一转身就跑。
身后有脚步声,她没敢回头,但也知道是那个男人跟上来了,她只能继续往前跑,根本不敢停。
可是好像是忽然有很冷的风袭来,她的四肢变得有点僵硬,好像身体的血液都在因为某种无形的气流的压迫而趋于凝滞。
姜照一摔到在地,回头的瞬间,正好撞见那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腐臭的味道。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她的脖颈,她衣兜里的朏朏忽然一下子蹿了出来,在半空化出老虎般的巨大身形,直接一跃,将那男人扑倒在地。
它全然不似平时那副可爱模样,张开嘴,尖利森冷的牙齿直接咬断了男人的一只手。
温热的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她浑身僵硬。
身后忽然有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却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像是被吓傻了似的,没回头。
那人在她的面前蹲下身,直到他看见她满脸是血的样子,有点可怜。
他沉默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动作极轻地擦去她脸上的脏污。
而她终于知道抬起眼睛看他。
毫无预兆的,
她忽然扑进他的怀里。
李闻寂有一瞬微怔,他的目光落在朏朏身上,它咬住了男人的肩膀,不断发出威胁似的声音。
而后,
他垂下眼睛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第33章 别无所求 二更合一
那个男人还没断气, 胐胐的牙齿已经嵌进他的肩膀里。
好像随时能将他彻底撕碎。
姜照一勉强平静下来了,从他怀里钻出来,但声音还是有点抖:“你找到了吗?”
李闻寂摇头, “冯欲仙跑了。”
他还未逼问出本源之息的下落,冯元水带着冉遗鱼和其他几个非天殿的精怪就赶来了。
冯欲仙拿亲曾孙冯元水挡了一道,冯元水死了, 但冯欲仙却仗着冉遗鱼手里的法器逃了。
“那怎么办?”
姜照一没想到还出了这样的意外,她看了眼胐胐,连忙站起来,喊了声, “胐胐,你别把他咬死了。”
她说着,又指向个那个面容不清的男人的右耳垂,那上面坠着个碧玉耳扣, “他应该也是冯家人, 我那会儿看到冯元水和冯欲仙的耳朵上都有这个。”
李闻寂瞥了一眼那男人扣子上的东西, 楼下还没多少动静。
或许是因为在这里做事的许多人都不被允许进入主院,所以庄子里其他地方还没出现什么骚动, 而冯家其他人是不常住在这里的,所以主院里人也并不多, 他们一见冯元水的尸体就吓破了胆,乱成了一锅粥。
“爷爷, 您能把它们都带走吗?”重新回到主院的池塘边, 姜照一转身问身边的老头。
他现在又从修辟鱼,变回了人形。
“放心吧,我会带着他们走的。”老头应了声,又道, “你们也要小心啊!”
姜照一点了点头,跟他告了别,又忙跟着李闻寂去了后院。
那些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的异兽飞禽就被关在铁笼子里,底下是干透了又覆了新鲜血液的层层血迹。
它们看起来很脆弱,一个又一个的都没有什么生气。
她的目光一点点掠过它们,仿佛在这一瞬,她的脑海里就有她曾看过很多遍的书页在翻动。
山海经里也许都能找见它们的名字,即便她此刻并不能完全认出它们。
它们本该存在于深山密林,但现在,却只能被关在这里任人鱼肉。
李闻寂感受到姜照一看向他的目光,他什么也没说,径自伸手,于是淡色的流光散出去,击碎了锁住笼子的锁。
胐胐发出声音,那些飞禽异兽似乎能听懂它的声音似的,全都从笼子里出来,跟着它跑了。
它们从姜照一的眼前跑过,她静静地看着它们,仿佛从此刻起,它们就都不再只是停留在纸上的生灵。
“人总害怕妖怪,”她看着看着,也许是想起了那个习惯生吃异兽精怪的冯欲仙,“可是有的人,比妖怪可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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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世界,永远都存在一些魔幻的事实,即便是一个人,他也敢生啖妖肉。
天刚蒙蒙亮时,姜照一靠在李闻寂肩头半梦半醒,似乎又看见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她一下子清醒了。
在有点潮湿的山洞里,那个面目不清的男人只有眼睛是在动的。
“你……要喝水吗?”
姜照一试探着将手边的矿泉水往他面前递,男人却只盯着她,慢慢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
那也许是刻意的恫吓。
但因为李闻寂此刻正在看他,以及那只胐胐也朝他露出了牙齿,他倒也没有轻举妄动。
姜照一的确有点被吓到了,她给自己做了小半分钟的心理建设,但好像还是没什么用。
她干脆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副墨镜戴上,再去看那个男人的脸,“这样就顺眼多了。”
男人愣住了,大抵也是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
“说说吧,你的事。”
姜照一抱着李闻寂的一只手臂,朝他抬起下巴。
男人却笑了两声,嗓音十分嘶哑,“说什么?”
“你叫什么?你是不是冯元水的儿子?”
昨夜她听到冯元水和冯欲仙的谈话里,冯元水似乎有个儿子。
男人却一句话也不说了,那样阴冷的目光一直打量着她,如同暂时蛰伏的毒蛇。
“姜照一。”
李闻寂唤了一声,她闻声不由回头看他。
“你先出去。”
他的声线同外面山涧的水流声一样清泠。
“哦……”也许是明白他可能要做些什么,她也没多问,站起身就往洞口外面去了。
朏朏见状,也没再守着那个男人,跟着她跑了出去。
昏暗的山洞里一瞬寂静下来,
那男人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李闻寂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沾染的灰尘。
“你的异力,是怎么来的?”
毫无预兆,星子幻化成了尖锐的光刺嵌入了男人的一只眼睛,血流不止。
男人起初仍咬牙不说,但他很显然低估了李闻寂折磨人的手段,他浑身的关节都被光刺穿透,剧烈的疼痛令他浑身抖如筛糠。
他的腹部有奇异的光芒闪烁着,大约是感应到了什么,沾着血污的衣摆之下,他的皮肉里有个东西不断移动,搅得他五脏六腑不得安宁。
眼眶里有了血红的颜色,他痛得蜷缩成一团,可站在他面前的年轻男人却还一脚踩在了他的腰腹,准确地踩在那颗在他皮肉之下浑圆的珠子上,重重碾压。
他终于崩溃,痛得失声惨叫。
幽冷的山洞,青灰的天色,李闻寂的神情仿佛都被这样的光影模糊,他稍稍俯身,仍狠狠踩在男人的腹部,“冯欲仙把珠蟞鱼的珠子融合成的东西放在你身体里,是想把你变成个什么东西?”
“住嘴!你住嘴!”男人目眦欲裂,仿佛李闻寂的这一句话狠狠戳中了他的痛点。
他面部的肌肉止不住颤动,犹如陷入了某种梦魇之中,好多种尖锐的声音就要刺破他的耳膜,他变得癫狂起来,周身有奇怪的气流涌动。
但光刺扎进他的肩胛骨,强烈的疼痛迫使他冷静下来,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满是生理泪水,却忽然笑起来,“你杀了我啊……”
他像个疯子一样哈哈大笑,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正常的思考能力了。
李闻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尖锐的光刺骤然幻化做漂浮的莹光,不沾风尘,一点点地落入他的衣袖之间,消失不见。
“李闻寂,我看到有好多人上山了,好像是冯家的人。”
姜照一听到脚步声,回头正见李闻寂从漆黑的山洞里走了出来,她立刻跑到他的面前,“你有问出什么吗?”
李闻寂摇头,“是个话也说不清楚的疯子。”
“冯元水还有个妹妹叫冯霖花,我昨天在网上搜到过她,是个挺有名的作家,我刚刚在底下的山路上看到她了,要不要去问问她?”姜照一把手机递到他眼前,屏幕上赫然是一个中年女人的照片。
李闻寂点头,“走。”
“那个人……”姜照一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在荒草堆里被掩盖大半的山洞。
“死了。”
李闻寂也没有什么欺骗她的心思,淡淡一声,随后他伸手摘下她眼前的墨镜,一瞬明亮的天光令姜照一有点不适应地眯起眼睛,他的脸在眩光里显得有些朦胧,她听见他说,“姜照一,你要习惯。”
他不是每一次都能避开她去处理这些事。
姜照一的眼睛终于适应了正常的光线,随即她看到他朝她伸来的手掌,指节苍白,但修长漂亮。
阳光都在他的指缝间。
她盯着看了几秒,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了。”
再次回到冯家的庄园,主院里的池塘已经空了,冯霖花才见了冯元水的尸体,腿有些发软,被身边的人扶着坐在椅子上。
“老太爷呢?老太爷在哪儿?”她忙问身边扶着她的女人,那是常跟在冯欲仙身边的。
女人摇头,神情有些木楞,“昨晚是细柳待在太爷身边的,我们来,也只见到大爷和细柳的尸体,没看到老太爷。”
“出去让他们别吵了!”
听到门外其他几房的人闹闹哄哄的声音,冯霖花有些烦躁。
“知道了。”
女人忙走向那道朱红院门。
冯霖花紧皱眉头,才转身走上阶梯,迈进门槛,却听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她浑身僵硬,
房间里灯影有点暗,她慢慢地偏头,在冯欲仙常用来端详自己有没有年轻些的那面镜子上,她隐约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本能地转身要跑,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金丝般的流光束缚住了,下一瞬她摔倒在地,忙惊慌地喊:“谁?是谁!”
但这一霎,她又看见一个只比鸡蛋小一些的,浑圆的珠子从流苏帘子里滚出来,就落在她的面前,带着血,还在发光。
“啊!”她尖叫一声,瞪大双眼。
“看来你很清楚这东西的来历。”
她忽然听到这样一道声音,又见那流苏帘子被一只手掀起来,有个年轻男人步履轻缓地走了出来。
乌黑的短发,冷白的面庞,还有那样一双冷冷沉沉的眼睛。
“你把易辛怎么了?”
女人声线颤抖。
李闻寂在她面前蹲下来,“这颗珠子里的东西,是哪儿来的?”
她亲眼看见他衣袖里散落出来一捧莹光,却又在刹那化为细密的光刺就悬在她的脖颈间,冯霖花浑身颤抖,根本不敢动弹。
光刺已经刺破她脖颈的皮肉,冯霖花吓得眼眶里全是生理泪花,她忙开口,“是长生树,是长生树!”
姜照一在对面楼上的回廊里等了十几二十分钟,才见李闻寂推开了房门,走了出来。
他身后屋子里的光影暗沉,她并看不清什么情况。
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只看见他轻轻一跃,身体犹如风筝一般轻盈腾空,转眼落在她的身边。
“来人!快来人!”
冯霖花踉踉跄跄地从底下屋子里那片浓厚的阴影走出,靠在门板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理智般不管不顾地大声喊叫。
李闻寂却只牵起姜照一的手,说了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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