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春满脸焦急,“她被人抓走了!”
“她是个凡人啊!什么精怪敢动她啊?”贺予星也慌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他连忙去喊后座昏睡的年轻男人, “先生!先生您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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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照一姐姐失踪了!”
贺予星连着喊了好几声,才见李闻寂眉头微皱,有了些反应。
他迟迟睁眼,仿佛是反应了几秒才从混沌中清醒,他骤然看向车窗外的赵三春。
“对不起先生……”
被他那样沉冷的目光注视着,赵三春腿有点软,这会儿已经一头汗。
“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赵三春根本没看到是什么人干的,我觉得应该是糜仲的门徒,凡人没这个能耐,但是他们怎么敢抓凡人啊?”
“有的凡人就是有这个能耐,”
李闻寂头脑昏沉,但他强撑着坐直身体,苍白的面容上添了一丝冷笑,“改道,去郁城。”
——
姜照一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
整间屋子的陈设都很古朴,包括她睡的这架四柱床,还有身上盖的锦被,都极富古代韵味,要不是灯笼柱里的光是灯泡散出来的,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穿越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听不见什么声响,手掌撑着床沿坐起身来,她看到自己衣兜里的朏朏也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在宅院最中央的主屋里才有人抬着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台阶上下来,朝雁静立在院子里,轻瞥几眼那些从他身边抬过的尸体,他清峻的面容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多余的神情。
“朝雁。”
主屋里有一道嘶哑苍老的声音传来。
他垂下眼睫,提起月白长衫的一侧衣袂,避开台阶上殷红的血迹,走了上去。
“你确定李闻寂很在乎他这个妻子?”
弥罗正用帕子擦手,旁边端着水盆的女人头也不敢抬,但看着那一盆擦洗下来的血水,她浑身都在发抖。
“是,大人。”
朝雁垂首应了一声。
“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吧?”弥罗又问。
“大人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弥罗点点头,此刻他竟然也能站起身来了,衣袍底下赫然是一双凡人的腿,他似乎对自己的变化很满意,面色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阴沉。
一般用凡人精魄炼化出化形丹服下之后,他看起来就要随和许多,“现今,我这儿的紫灯芯可是不多了,不管是灵种,还是冯家长生树里的东西我都要,只要他李闻寂敢来,我就要他有来无回。”
他笑了两声,那张看似慈和的脸在这样暗沉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扭曲。
朝雁垂着头,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期间有一个长着毛绒耳朵的精怪进来给她送了饭,却也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转身就关上门出去了。
姜照一趴在窗上,透过轻纱缝隙隐约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砖瓦极有地方特色,就连阶梯下石板路两旁陷下去的两方积水的浅池也十分熟悉,她以前连载过一些漫画,也特地看过一些关于中国建筑方面的书,而单看这院子的形式,还有刚刚那个精怪送来的饭菜里有彝族香肠,甚至猪肉看着都不太一样,似乎是高山黑猪肉。
这些,都是郁城的特色。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在郁城。
在晦暗的灯火里,姜照一忽然抬头,“朝雁,弥罗……”
她一下子想通了。
朏朏歪着脑袋站在桌上看她,又拿脑袋蹭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姜照一抱住它,歪着头仍在看窗外。
她的手机不在身上,应该是在超市的时候就掉了,这会儿她也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间,但外面的精怪打哈欠的声音传入耳畔,她猜测应该很晚了。
姜照一强迫自己镇定些,外头送来的饭菜她吃了些,他们费了力气将她抓到这里来,总不可能是为了在饭菜里毒死她。
但夜渐深,她却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弥罗抓她,应该是为了李闻寂。
她骤然清醒许多,一下子站起身,也许,他们就是在借着她,来引李闻寂走入一个圈套。
可他现在竭灵发作……
姜照一心里越发不安,她又趴在窗前,借着檐下的灯笼打量这个小院子。
郁城这种老房子大多是一样的形式,也并不算是什么太大的宅子,她大概推测了一下房子的形制,用手指沾水在桌上画来画去。
他们也许并不知道她衣兜里还揣着个朏朏,而外头既然守她的都是精怪,她也就努力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
她是凡人,只有精怪怕她身上的地火的份儿,没有她怕他们的道理。
夜深人静,守在门口的精怪已经有了些困意,但长长的哈欠还没打完,却听房间里一阵脆响,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门口的两个精怪一下精神了,听见里面传来呼痛的声音,他们面面相觑,忙开了锁走进去。
瓷碟和碗摔成了碎瓷渣子,他们看见那个凡人女孩儿趴在凳子上,捂着肚子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你咋了?”其中一个精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也根本不敢靠近她。
“饭菜有毒……”
她嘴唇颤抖,声音拖得很长,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一地的碎瓷片。
两个精怪往地上一看,其中一个又抬起头,“哪儿还有饭菜?”
“……”
姜照一有点后悔自己吃太多了,没留点装样子。
“不可能有毒啊,我们都是吃一锅饭的!”耳朵收不进头发里的精怪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们两个正疑惑,却听那女孩儿忽然喊了声:
“朏朏!”
他们才转头,就见她衣兜里有什么白乎乎的东西窜了出来,不过眨眼之间,就在一阵烟雾里变化出巨大的身形,嘴巴一张,森白的尖牙在灯下泛着寒光。
朏朏发出猛兽般威胁的声音,她听见那两个精怪惨叫,却仍紧闭着眼睛,紧紧地攥着拳头,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
院子里的精怪听到动静,第一反应是跑了过来,但他们还没跑上阶梯,便见一只身形堪比老虎,毛色雪白的异兽嘴上带血,尖牙森冷,从门内蹿了出来。
姜照一鼓起勇气睁开眼睛,没多看地上精怪的尸体,跑出门去。
朏朏窜来窜去,身形巨大却异常矫健,撕咬他们,被它咬死的精怪都跌进两旁的浅池里,殷红的血液几乎染红了两个池子的水。
但这样的动静,势必会引来那道院门外更多的人,姜照一忙喊了声,“朏朏,回来!”
朏朏闻声回头,它嘴边全是血。
它乖乖地跑回姜照一的身边,又“砰”的一声变小,被她塞进衣兜里。
而她推开了那扇院门,却并没有急着往外跑,而是转身返回了房间,她往四周看了看,最终移开床前的床踏板,整个身体都躲入了床底下。
她才将床踏板摆正,外头果然多了许多声响。
随着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临近,姜照一在床下趴着,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的身体止不住地有些细微的颤抖,她只能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逼迫自己镇定。
“她不是个凡人吗?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有一道粗犷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不,不知道啊聂哥。”
另一道声音显得有些虚,似乎是被院子里那片血腥的场面给吓到了。
“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啊!要是弥罗大人回来发现她不见了,你还有命活吗!”
姓聂的男人朝他吼。
“我现在就去!”另一个男人连忙转身,带着一帮子人往外跑。
可那个姓聂的男人却还没走,他似乎是在观察屋子里的两具精怪的尸体,又捡起地上的碎瓷片看了看,而床下的姜照一几乎度秒如年,她怕得不行,身体仍然止不住地颤抖,但还是紧抿着嘴唇,始终没露出半点声响。
他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脚步声在院子里越来越不清晰。
姜照一却十分谨慎地在床下多等了几分钟,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她从床底下爬出来,顾不得双腿的麻木感,这回迅速地跑出了院门。
她才跑出去没多久,果然那个姓聂的男人回过味来,又带着人回到小院子里翻找。
但此时,她已经躲到了一处回廊下的水缸里。
水缸里只有半缸水,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她浸在冰冷的水里许久,听着那些人来去的声音,她努力仰着头,露出鼻子呼吸。
等到那些脚步声都朝着她被关的那个院子的方向跑去,这廊下再没有多少声音的时候,她才从水缸里出来,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姜照一不敢停留,跑上走廊。
她也不是漫无目的地跑,这宅院的形制并不特殊,基本是郁城常见的样式,她在屋子里的时候就已经默了一遍大概的宅院分布。
她知道一般有个小门是开在东南角的。
但在路过廊上的一间屋子时,朏朏却从她的衣兜里跳出来,扒拉开了一扇窗户。
“朏朏你干嘛?”
姜照一压低声音,却见它已经蹿进了屋子里,也许它的嗅觉太过灵敏,姜照一在窗户边,借着月光,看到它在里头翻找了一会儿,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她看见墙壁左移,显出了一道雕花木门。
门上的锁很奇特,是七孔的,还雕刻着各种形状不一的骷髅。
朏朏已经开始咬锁了。
它的咬合力太可怕,那么精巧的一个锁,没被它咬两下就掉在了地上。
雕花木门开了。
姜照一看了一眼楼下,还没什么动静,她就大着胆子从窗上翻了进去。
雕花木门之后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仍是一间书房,只是陈设都极尽铺张,墙上的字画多到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朏朏才跑进去,地板一瞬陷落,它整只都掉了下去。
“朏朏!”
姜照一跑过去,见地板就要合上,她反应迅速,立即从旁边抽出来一本极厚的书卡在中间,齿轮转不动了,声音有点迟缓。
但这样的缝隙根本没有办法让朏朏出来。
它也不知道在底下做些什么,姜照一听到了好一阵清脆碰撞的声响。
她来不及想更多,在外面的屋子里匆忙找了一些东西来,却无一例外都折断了,直到她招来了一柄挂在书架后的宝剑,用力地去抵住地板的开口。
但她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没有办法再让缝隙扩大。
大约是被剑鞘上的棱角刺伤了手,她满手是血,可血液沾到手指上的那枚朱红戒指,她却见它忽然开始发光。
朱红的藤蔓从戒指上蔓延出来,逐渐包裹着她手里的剑鞘,粼粼的光色四散,她竟觉得手上所需要用的力道骤然轻了许多。
地板倏地被撬开。
红藤脱离剑鞘,她反应过来,连忙扔了手里的剑,借着藤蔓还没有手势,她将它的尾端扔了下去,小声喊,“朏朏,朏朏你快咬住这根藤,我拉你上来。”
感觉到了藤上有了重量,姜照一连忙往上拉拽藤蔓。
她见朏朏从地板下露了头,才发现变作猫一般的大小,嘴巴咬着藤蔓,两只前爪却抱着一盆花。
姜照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
如云似雪,又散着月亮般的银辉,漂亮得不像话。
可她也没时间去管朏朏抱的这是一盆什么花了,抱起它转身就跑。
她在楼上躲了好一会儿,那些精怪已经开始满宅院的搜她了,她只能缩在阴影里,躲过底下那一拨精怪,才又大着胆子往东南角跑。
但在要下楼梯时,她却迎面撞上了几个人。
明明都是人的模样,但明显前面两个看见她,却没敢往前,反而是后面的人先跑了上来。
那些是凡人,所以不惧怕什么地火。
姜照一才后退两步,手里抱着那盆花,朏朏从她怀里蹿了出去,再次幻化成巨大的身形,不论是凡人还是精怪,都被它撕咬了一通。
“朏朏,快走!”
姜照一看他们奄奄一息,她忙跑下楼梯。
她终于找到了那道小门。
朏朏咬掉了门上的锁,她推开门跑了出去,再走一小段路,前面就是热闹的后街,她混进人堆里,就好办许多。
但还没跑出几步,她却被车灯的光芒刺了眼睛。
车上的男人走下来,一身月白的长衫在那车灯下更显干净,姜照一用手挡在眼前,好不容易适应了那光线,才看清他的脸。
“照一小姐。”
男人朝她颔首,又似乎将她重新打量了一番。
她浑身湿漉漉的,脸颊上还贴着浅发,手上全是血,可她怀里的那盆花却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由挑眉,“照一小姐怎么逃命,也要顺手牵羊?”
姜照一抿紧嘴唇,警惕地望着他,后退了两步。
“照一小姐不用怕,我原本请你来这儿,也没打算让你多待,今夜,我原本就是打算要放你走的,”男人顿了一下,才又道,“却不想,照一小姐如此聪慧,竟然自己逃出来了。”
或见姜照一不说话,他便道:“你不用怕我,我不是要抓你回去。”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那辆车,“照一小姐,坐我的车,我可以立即送你走。”
“朝雁先生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
姜照一却仍站在那儿没动,她脸色苍白,还带着些水渍,“现在对于我来说,难道不是凡人比精怪更危险吗?”
朝雁或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如果小姐不信任我,你可以自己走,我绝不拦你。”
他的确没必要特地开一辆车来跟她演戏,要将她抓回去,他直接再把她塞进身后的那道门就好了。
但如果真的跟着他走,那谁又知道他有没有别的目的?
姜照一才不管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什么也不再去想,转身就跑。
朝雁静默地立在原地,看着那个女孩儿抱着一盆花,带着那只毛色雪白的异兽跑向了对面那片明亮的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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