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太子妃,这两个关键词令他很快明了外面人的身份。
她今日打扮地……很像道姑么?
那信上午送去了,该是已经收到了吧。既然收到了,还作出这般装扮,这是拒绝他的意思吗?
不知为何,即便得出这个结论,闻人瑾心中却未感到多少喜悦。
虽然这意味着减少他的负担,他也不必因为这莫须有的责任为难,可……他情不自禁回忆起那一日,少女娇小柔软的身躯骤然扑向他,紧紧攥住他衣襟的情景。
闻人瑾目不能视,看不见她的脸,但他可以感受。
他总感觉她好像就在那里等他,等他去救她。他环住她腰肢时,将她抱起来时,她都那样乖巧地配合,不似一般落水者惊慌挣扎。有时他会触碰到她的肌肤,细腻如同上好的美玉,冰凉中又透着温润。
鬼神神差地,写完信后,闻人瑾将那枚自己亲自雕刻、珍藏已久的玉佩塞进信封,一并送去了苏府。
如今想来,该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觉得她是他的责任,也许她并不这样认为。不过不论她如何选择,他都会尊重她。
这般思索着,闻人瑾指尖再次动了起来,慢慢沿着墨迹往下滑,只是那“阅读”的速度较之前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外间,赵秋晨安静了没一会又忍不住了。以前苏洛嫣摆太子妃架子时,她挺烦她。可现在人家这么落魄,她又有点于心不忍。
“苏洛嫣,我觉得你不当太子妃挺好的,那太子真不是个东西,要我是你,我那天直接从湖里爬出来踹死他。”
“还要你那个庶妹真是个白眼狼,你还去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善良?”
赵秋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跟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地飞一样,阿洛严重怀疑她是个话唠。
“诶,苏洛嫣你腰上挂的玉佩挺好看啊,跟你这一身绝配,不得不说这仙鹤雕地真好,好像真是那天上来的一样。”
阿洛终于开口,淡淡应了一句:“不错,有眼光。”
赵秋晨发现,苏洛嫣不说话的时候像仙女,一开口那种讨厌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皮笑肉不笑:“呵呵,这么好的东西,借我瞧瞧怎么样?”
阿洛退后半步,伸手去捂腰上的玉佩,果断摇头:“不借,你自己去买。”
赵秋晨逼近一步,看她这么宝贝那玉佩的样子,故意凑近她道:“你不给我,我偏要看。”
阿洛心知赵秋晨这混不吝的性子,还真有可能上来抢。她顾不得许多,想也不想,一弯腰闪身便往店外跑。跑到外边爬上自家马车,吩咐车夫赶紧回府。
她跑得急,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赵秋晨慢一步追出来,冲那远去的马车喊:“苏洛嫣,你给我等着!”
阿洛掀起车帘子,趁没人注意,快速朝她做了个鬼脸。
赵秋晨满脸愕然,随即突地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苏洛嫣这么好玩?”
见人走了,赵秋晨也懒得再逛,翻身骑上自己的小红马,径自离去。
珍宝阁中,白衣男子从后边的内间转出来。他耳力敏锐,不曾错过两人的每一句话语,自然也将那“玉佩之争”收入耳内。
不知不觉,他眼底浮现一抹浅淡柔和的笑意。
掌柜见他出现,上前恭敬道:“公子,您对完账册了?”
闻人瑾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嗯,并无错漏,你做的很好。”停顿片刻,他缓步走到一处柜台前,指着一个地方问,“此处放置何物?”
掌柜瞧了一眼,回道:“禀公子,乃是您带回来的那支掐丝金燕蝶发簪。”
闻人瑾温声说:“将它包起来,送去苏府,就说是方才苏小姐在店中落下的。”
闻言,掌柜露出惊愕的神情。
这簪子用料不算名贵,但制作手艺却是一绝,是以一直摆在这里当镇店之宝,任谁来都不卖的,没想到公子竟然会将它白白送人。
掌柜忍不住猜测,难道公子心慕那苏小姐?
心下猜疑不定,但很快他便收敛好了情绪,点头应是。
*
阿洛沮丧地回到苏府,打算还是明天老老实实给闻人瑾递一封回信。
她不是女主,没那个女主光环,能随时随地偶遇男配。既然是普通人,就该走普通人的路子。
刚这么想着,她就在自家花园里撞见了男女主。
真是好的不来坏的来。阿洛暗道一声晦气。
不知是不是因为“私情”过了明路的关系,这几天太子来找苏白薇越来越明目张胆了。两人沉浸在爱河中,那叫一个如胶似漆、情意绵绵。
他们的丑闻在外面都传得无人不知了,偏两个人都没半点察觉,也有可能是察觉了却不在乎。
反正别人也不敢当他们的面说什么,就连苏太傅和姚氏,还有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对小情人当然也不再藏着掖着。
顾修宴望着阿洛,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嫣儿,你终于愿意出门了?”他颇有些惊喜道。
这几日阿洛闭门不出,说要出家修行,顾修宴是知道的,虽然感觉很对不起她,但他并未阻止。
然而几天不见,顾修宴发觉她变美了。
白皙精致的小脸,不施粉黛,冷若霜雪。一袭雨过天青色长裙,腰坠白玉仙鹤佩,周身仙气缭绕。飘飘然好似那云端上的神仙妃子,清冷地俯瞰人间。
顾修宴突然有片刻的犹豫,真的要放弃这个未婚妻吗?她端庄娴雅、大气宽容,知书达礼还善解人意,更是那样地崇敬他。
他心知肚明,这世上再没有谁比苏洛嫣更适合当太子妃以及未来的皇后了。
这想法刚一浮现,掌心突然塞进一只软绵绵的小手。
顾修宴偏头一看,苏白薇正仰脸看着他,那专注的眼神,好像满心满眼都只他一人。
摇摆不定的心,立马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用力回握她的手。他顾修宴的妻,只能是他爱的女人。
苏白薇面向阿洛,红着脸羞怯地说道:“姐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阿洛:“……”
你们小情人自己腻歪就行了,为什么还来她面前腻歪?
如果是平时,阿洛还愿意陪他们演一下,但这会她心情不佳,实在懒得装样子。
冷着脸敷衍地屈膝行了个礼,叫了声“太子殿下”和“妹妹”,阿洛就想掠过他们直接走了。
正在这时,门房寻了过来,瞧见阿洛,眼前一亮道:“小姐,您在这儿啊,刚才珍宝阁的人送来一个盒子,说小姐您买了东西忘了拿呢,专程给您送到府上了。”
阿洛:“啊?我没买……”
她话语声一顿,陡然想到了什么,一片冷淡的脸上蓦然现出一个笑来,宛如春风融了冰面,露出底下一池春水。
“是我的东西,我去拿!”那神仙妃子般的少女欢喜地道。
第6章 第六章
第二天,阿洛就让春喜给自己戴上了那支蝴蝶发簪。
乌黑的发髻上,金色的蝴蝶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就如阿洛想象的那样,每走一步,它的翅膀都会颤动一下,仿佛真的有一只蝴蝶停在了自己的头上,随着她的脚步扑扇着翅膀。
戴着这支蝴蝶簪,阿洛去书房见了苏太傅。
今日沐休,苏太傅没有出门,哥哥苏少言也留在家中。
这是阿洛来到这具身体里,第一次见到这个哥哥。
书中对苏少言的描述很少,只说他年纪轻轻便考中功名,任职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后来妹妹苏洛嫣成为太子妃,他便自请外放离京,后面就没他的戏份了。
至于苏洛嫣死后他是什么反应,书里也没写。那时候苏太傅都死了,姚氏在丈夫去世没多久也走了,整个苏家就剩苏少言这一根独苗苗。
想来,他应该过得也没多好。毕竟是“苛待”了小白花女主的狠心家人,一般在别的文里都是被狠虐的份。
书中苏少言着墨不多,但阿洛有记忆,所以对他并不陌生。
苏少言人如其名,性情寡言少语,自小由苏太傅教导,学问很好,只是从小读书,人便显得有些木讷。如今他刚弱冠之龄,去年娶了亲,妻子是姚氏挑的,也是个安静内敛的姑娘,两人感情还不错。
对待苏洛嫣这个妹妹,苏少言表现得并不热情。
他那副书呆子的样子摆在那里,更别提苏洛嫣同样老成持重,这对如出一辙的兄妹俩平日里见了面,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
阿洛无意改变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见到苏少言,和往常一样,屈膝行礼唤一声兄长便罢了。
苏少言也回以一礼,回了一声妹妹。
看看,一家人亲兄妹之间都如此循规蹈矩,两人感情能亲密得起来才怪。
阿洛又向苏太傅行礼问安,然后便直接禀明来意:“爹爹,远亭候世子过几日应该会来府上提亲,到时请您为女儿同意。”
苏太傅本来还在喝茶,闻言差点摔了茶杯。
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女儿,好像一瞬间重新认识了她。
苏洛嫣同样由苏太傅亲自教导,较一般女孩有些不同,别家的贵女再端庄贤淑,骨子里也是个女人。可苏洛嫣不一样,从本质上来说,她更像个男子。
所以哪怕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贵女该掌握的技能全都有,她还是会被外界称作木头美人。
她长得美,却不会展示自己的美。她是女子,却不知女子该如何侍人。
苏太傅教她诗书,也教她策论,一直以来他都把她当太子妃来培养。
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可以不知道如何取悦男人,可以不懂得穿什么样的衣裳才能发挥自己的美貌。但她要有宽阔的胸襟、广博的见识、深远的眼界,这样才可以配得上一名帝王,才能与他一同治理一个国家。
实话实说,苏太傅教学生一把好手,教女儿却差得远了。以至于这个女儿在他面前说起嫁娶之事,毫无寻常少女该有的娇羞避讳,坦荡地不得了。
苏太傅有点欣慰,又有点奇怪的不悦。
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问:“你怎知他要来提亲?你与他私下有来往?”
见苏太傅面沉如水,阿洛忙摇头解释道:“没有,父亲,女儿只是听闻世子乃是真正的君子。我说要出家修行,以世子的为人,定然对我感到愧疚。我想若他真如传闻中那般品行端正、高洁如玉,兴许会来家中提亲。”
苏太傅久久凝视阿洛,他何尝不知这几日阿洛的所作所为?
“你这是在逼他。”
阿洛跪了下来,低眉俯首:“是,女儿此举非君子所为,可为了我自己,我不得不这样做。未来不论他是否登门,女儿都无怨无悔。”
苏太傅板着脸:“你想过与太子的婚事没有?”
阿洛于是又将那李代桃僵之法说了一遍。
苏太傅深深看她良久,挥手道:“你出去吧。”
阿洛明白,他这是默认了。苏太傅也是一个爹,他也爱自己的女儿。
走出书房时,阿洛隐约听见里面传来苏少言的声音。
“爹,我觉得世子会来。”顿了顿,又道,“我也盼他来。妹妹嫁给世子,比太子好。”
苏太傅没说话,只叹息了一声。
这婚约哪是那样容易更改的?皇帝难道不知道自己属意的儿媳是谁吗?
前十多年都说是嫡女,临到头突然换个庶女顶上去,哪家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那是皇家!是他们的君!
事发当天,与阿洛谈过一次后,苏太傅便连夜进宫求见皇帝。
他在紫宸殿前跪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收到皇帝一纸诏书。
诏书内容写得分明,命两家婚约作废,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拿到诏书,苏太傅终于放下提着的心。这也是他后来默许太子与苏白薇私会的根本原因。
别看庶女苏白薇得太子宠爱,焉知这情爱便是那为君者最忌讳的东西。苏太傅很清楚,太子如今还是太子,未来可就难说了。
一介储君,分不清情势,内心只有儿女私情,这样的人不堪为帝。
端看外边疯传的流言,几日都不见收敛,便知晓皇帝是何种态度。
先皇后故去多年,少阳宫里的皇子们慢慢长大,其中不乏出类拔萃的,皇帝应该也开始不满太子那军权在外的舅舅了吧。
苏太傅背地里为女儿安排好了一切,不可避免的,对另一个女儿便有所亏欠。
可人心总是偏的,当年他受了算计,苏白微的出生并不在他的期待中。他不曾亲自教导她,对这个女儿,他只能做到好生养大,未来寻一个合适的人家。
只是如今她自己选择了太子,他除了令她得偿所愿,也别无他法了。
*
阿洛没想到,自己早上才去给苏太傅打了预防针,上午闻人瑾就来苏家拜访了。
她被人喊去前院时,还很不可置信。
到底是她急着嫁他,还是他急着娶她?
怎么看着,他好像比她还迫不及待的样子?
一路这么想着,到了前厅,阿洛就被母亲姚氏拉到了房里。然后隔着一道巨大的屏风,她见到了她未来的夫婿闻人瑾。
阿洛很想说,人家眼睛都看不见,这屏风就没必要摆了吧?
其实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呢。
那天落水太急,后来她又昏过去了,根本没看清他的脸。
阿洛挺想看看闻人瑾到底是何种模样,书里说他是翩翩君子,芝兰玉树、郎艳独绝,常年着一袭白袍,还有句形容他的诗: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何人配白衣。
最特别的是,闻人瑾的眼睛和常人不一样,眼瞳是格外温柔的琥珀色。
这人不管外表还是品行,都挺男配的。
如果说顾修宴是酷帅狂霸拽的象征,那闻人瑾便是温润优雅的代名词。女主每次低落失意的时候,都是他给她治愈伤痛,真是老备胎工具人了。
阿洛好奇他的长相,可惜姚氏毫不通融,她也不敢直接明说,不然就崩“人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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