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杨梅因为太酸了,一直好好的生长在这,果子掉在地上都烂了,也没人来吃,现在终于有识货的来了,真是不容易。
楚酒酒帮他摘,还积极贡献菜谱,“杨梅洗净,加盐浸泡半小时,之后加水、冰糖小火熬煮至深红色,即可食用。”
说完,她顿了顿,“冰糖应该可以用蜂蜜代替吧,都是甜的嘛,夏日解暑好伙伴哦~”
韩生义默,他发现楚酒酒嘴里总会说出一些,不像她风格的句子,就像是提前背过了一样,有些还好,有些就特别违和。
下山的时候,韩生义捧着新摘的杨梅,突然问她,“昨天和张家人相处的怎么样?”
楚酒酒:“还跟之前一样,没有变化。”
韩生义微绷的手指放松下来。
昨天说完那些话以后,回到牛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有点后悔。虽然楚酒酒非常想要搬出去,但这种方式始终激进了,楚酒酒看起来是个有分寸的人,可万一她没掌握好尺度,又万一张家人不管不顾,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越想,韩生义越觉得不该说那些话,楚酒酒不是他,有些时候,他不能用自己惯常的处事方法,去解决她的问题。
一切照常就好,看来楚酒酒是没听懂他的话。
想到这,他不禁看了楚酒酒一眼,虽然有时候感觉楚酒酒挺早熟的,但是归根究底,她还是个小孩啊。
出于某种隐秘的愧疚感,韩生义第一次主动提起,“放着的芭蕉已经熟了,明天中午带给你吃。”
楚酒酒一听,果然很开心,“这就熟了嘛,你不提的话,我都要忘了。”
韩生义笑笑,又提醒她:“明天会下雨,别去太远的地方。”
楚酒酒睁大双眼,“你怎么知道?”
“我爷爷有风湿,疼了两天都没下,明天也该下了。”
说这话的时候,韩生义抬头看了看天,神情中有一丝疑惑,仿佛在问天怎么还不下雨,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情绪了。
楚酒酒:……所以,爷爷的风湿只是一个晴雨工具表吗?
——
还别说,韩爷爷的预报是真准,第二天早上,原本是个大晴天,没一会儿,凉风习习,天也阴了下来。
不过乌云还没来,所以大家都继续上工,没有休息的。
牛爱玲差点被这天气气出心梗来,她一大早就等在村口,幸好,那人没有食言,已经过来了。
卖孩子自然不能在明面上,牛爱玲带着男人从小路进村,要是被碰见,就说男人是她娘家的大哥。
这男人四十多岁,跟显老的牛爱玲站一起,确实像一对兄妹。
张婆子已经被牛爱玲支到赵石榴家去了,她说赵石榴最近在家里偷着吃好吃的,以张婆子的性格,必定会把赵石榴的家里里外外翻一遍,才会回来。
回到家里,牛爱玲连忙让自己的秋花去找楚酒酒,恰好,楚酒酒就在张家附近,她记得韩生义说过的话,没有往远处走。
秋花来找她,说家里来客人了,要她回去。楚酒酒没多想,真的跟着秋花一起回去,只是半路上,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你们家的客人,要我回去干什么?”
秋花比楚酒酒小两岁,但是看着还没五岁的孩子心智成熟,“娘说就是来看你的。”
楚酒酒皱了皱眉,还以为真是张家的亲戚来了,听说张凤娟多了一个女儿,所以过来看看。又走了几步,楚酒酒瞥向身边的秋花,发现她嘴一直在动,嘴里含着一块脏兮兮的糖块,手指还时不时往里捅一下,楚酒酒顿时嫌弃的往旁边挪了一点。
她无语道:“吃糖就好好吃,知道你家里穷,用不着体现在吃相上。”
秋花反驳,“我家才不穷呢,我家有好多好多钱。”
吹吧。
楚酒酒一脸的不信。
秋花嘴里含着糖,口齿不清,“骗你是小狗,我家有两百块呢,你见过两百块吗?穷鬼!”
秋花跟着牛爱玲,别的没学会,骂人的话倒是会不少,楚酒酒看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她哦了一声,“两百块,真多,这么多钱,你爸爸从哪弄来的?”
张庆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如果有两百块,肯定不是他自己挣的,楚酒酒就是这么随口一问,人人都有狗屎运,说不定张庆国就是找到一个狗窝了呢。
然后,秋花的下一句话就让她震惊了。
“从大姑家拿的,红箱子,两百块,都在奶奶那里呢,奶奶的,就是我家的。”
所以……
张庆国偷的狗窝,是她家的?!
第17章
楚酒酒也不管脏不脏了,她拉着秋花,就想让她把话说清楚,可是牛爱玲站在院门口,远远看见,她招呼秋花过去,秋花一溜烟的跑了,楚酒酒只能跟着一起跑过去。
明明秋花先到,牛爱玲却牵起了楚酒酒的手,她力气特别大,跟钳子一样,几乎是把楚酒酒拽进了院子里,“快来,酒酒,跟大舅娘进去,大舅娘买糖了。”
楚酒酒一看她这态度心里就警铃大作,她想跑,却被拖进了大屋,里面有个中年男人,她一进来,就紧紧盯着她看。
牛爱玲问:“怎么样,不错吧,我可没骗你。”
男人搓着手,连连点头,“是,是,这娃真好看。”
楚酒酒愣了一下,她依稀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转身便想跑,牛爱玲逮着她,厉声道:“死丫头,别动!”
“放开——”
一看她要喊,牛爱玲连忙捂她的嘴,捂了嘴,就不能两只手都抓着楚酒酒,楚酒酒趁这个空档咬向牛爱玲的手心,牛爱玲吃痛松手,楚酒酒连忙逃走,见状,牛爱玲连手都顾不上了,一拍大腿,“坏了,不能让她跑出去!”
牛爱玲去追,男人也去追,这么漂亮的女娃娃,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于是,他追的比牛爱玲还快。
张婆子刚进院门,就被一个身影撞了一下,还不等她骂出声来,一个男人又从家里跑了出来,张婆子懵逼了,紧跟着第三个人跑到自己身边,张婆子总算反应过来,拽住牛爱玲,“咋回事?刚才那个男的是谁?!”
牛爱玲急得要命,“娘,快把楚酒酒抓回来,别让她跑了!”
“跑?她跑就跑呗,不对啊,她为啥要跑?”
牛爱玲想去追,张婆子却死活不撒手,牛爱玲急的连实话都说了,“娘啊,那个人要花二百二十块买楚酒酒当童养媳,咱们把人抓回来,还能跟他抬抬价呢,卖个二百五不是问题,咱们得赶紧抓啊!”
张婆子瞠目结舌,“二百五?!”
这丫头片子,原来这么值钱的吗?
天呐,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果然,只有她张婆子,才适合拥有这样的数字!
张婆子当机立断,跟儿媳妇一起去追楚酒酒。楚酒酒一边跑一边喊救命,这时,豆大的雨点也砸下来了,雨声哗哗的,盖过了楚酒酒喊的声音,她连自己跑的方向是什么都没看清,嗓子哑了,她还在喊,可就这么不巧,周围一个听到的人都没有。
韩生义带着芭蕉,开始下雨的时候他就往回跑,只是想到昨天和楚酒酒约好了,要把芭蕉带给她吃,韩生义便拐了个弯,打算从张家门口经过,要是碰上楚酒酒,就把芭蕉给她,碰不到就算了。
哪知道还没到张家,他先听到了楚酒酒的喊声。
和那天对着张婆子完全不同,那时候她是做戏,声音高亢,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而现在,她喊的嗓子都哑了,其中的惊惧和恐慌几乎要化成实质,韩生义条件反射的往声音来源方向冲去,芭蕉掉在地上,溅起一片泥点。
雨来得太快,楚酒酒已经被那个男人抓住了,男人一只手钳着她的脖子,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她被从地上架起来,两条腿无助的乱蹬,眼泪哗哗的往外流,却只能发出唔唔如同小兽哽咽般的声音。
男人架着她要往回走,砰的一下,他被人撞了一个趔趄,胳膊被人猛地掰开,那人差点把他胳膊掰断,男人疼的喊了一声,定睛再看,楚酒酒已经被来人救走了,男人一开始还有点害怕,怕是村子里其他男人,没想到,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
男人秒变脸,恶狠狠道:“滚开,别找死!把她给我!”
韩生义才不听他说什么,他拉着楚酒酒快速往小路里跑,他比楚酒酒有方向多了,他直接朝着赵连长家里跑去。
赵连长是当地的民兵连长赵前进,他家正好离菜地近,下大雨了,赵连长的媳妇刚出来收东西,就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狼狈的冲进自己家,吓得她高声尖叫,大黑狗看见陌生人,嗓子里的“汪”还没发出来,紧接着,又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大黑狗迅速判断了一下,发现这个男人比那俩小孩还陌生,于是它嗖的冲出去,对男人一通狂吠。
男人被吓得屁滚尿流,韩生义搂着楚酒酒,楚酒酒却突然挣脱了他的手,“不行,不能让他跑了。”
韩生义一愣,楚酒酒已经跑了出去,拽住男人的胳膊就喊:“抓人贩子!快抓人贩子啊!”
男人遇见大黑狗的时候就不打算继续了,此时想跑,但是楚酒酒死活不让他走,男人一急,踹向楚酒酒的腰,“撒手!”
楚酒酒被踹的摔倒在地,混着泥的雨水糊了她一脸,牛爱玲和张婆子追到这,看见这一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突然,楚酒酒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男人以为她还要追自己,谁知道,他跑远了,楚酒酒都没追上来,一回头,却看到她抱着张婆子的腰,同样喊:“抓人贩子!快抓人贩子啊!”
一下雨,有些地方就不能再干活了,部分村民结伴回来,听到“人贩子”三个字,立刻往这边跑来。张婆子急的心脏都要骤停了,她扯着楚酒酒的手,“死丫头给我放开!谁是人贩子,我不是人贩子!”
楚酒酒铁了心,就是不松,然后张婆子就采取了和男人一样的办法,她也要踹楚酒酒,可是在踹过去的前一秒,楚酒酒被韩生义撕开了,张婆子的脚就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个鞋印。
腿脚快的村民已经跑了过来,正伸着脖子往这边看。大雨滂沱,细密的雨线遮挡了大家的视线,在大雨的遮挡下,楚酒酒突然推开韩生义的手,让自己失重一般跌落到雨水里,后脑重重碰到地上,沉闷的响声像是一记重锤,砸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而楚酒酒仰面躺在地上,极缓的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就没了意识。
第18章
“呀!这不是楚酒酒嘛,这是咋了呀!”
村民们看见孩子跌倒,立刻一窝蜂的凑了上来,还七嘴八舌的说着:“快,把娃背起来,去找黄大夫。”
“可不得了,这是撞了头了!”
一个男人放下自己的背篓,在别人的帮助下把楚酒酒背了起来,几个人簇拥着他,一起往黄大夫家跑去,张婆子趁乱想跑,韩生义却不放过她,在雨中,他的声音有几分不真切,却足够让人听见。
“你不能走,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
剩下的村民一听,立刻看向张婆子,张婆子满脸都是雨水,她使劲拽自己的胳膊,竟然拽不出来,“谁害她了,我可没有!”
“就是你,你打她,踹她,你跟人贩子是一伙的!”
韩生义平时说话温声细语,他从不高声大喊,此时为了让所有人都听见,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大家本来还在纳闷,这小孩是谁家的,现在听见人贩子三个字,大家顿时想起来,楚酒酒晕倒之前,好像是喊过抓人贩子。
好家伙!出大事了,人贩子跟张婆子勾搭,竟然进村了!
村民把张婆子围了起来,至于牛爱玲,她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韩生义看他们围住张婆子,知道这件事不会轻易了却,他才稍微放下心,然后快步往黄大夫家跑去。
黄大夫是青竹村唯一的大夫,学名叫赤脚医生,当年他流浪到了青竹村,在这里安家落户以后,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为了给村民看病方便,平时就住在队部内院的一个小房间里。
一群人急吼吼的背着一个孩子进来,顿时惊动了生产队的领导们,大队长、副队长、妇女主任全都围在黄大夫的房间里,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上,让气氛变得安静又嘈杂。
楚酒酒被放在黄大夫的床上,黄大夫一会儿摸摸她的脉,一会儿扒开眼皮,看看她的眼睛,表情十分凝重。
大队长被他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不、不会是……”
黄大夫直起腰,沉痛的摇摇头:“我看不出来有啥毛病。”
大队长:“……”
其他人:“……”
大老爷们不敢靠近湿漉漉的女娃娃,妇女主任没有这些顾忌,她坐在楚酒酒床边,问黄大夫:“没毛病,咋还不醒呢?”
黄大夫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回答:“不是撞到头了嘛,脑袋这么脆弱,被撞一下,晕几天也很正常。”
妇女主任:“啥,要晕几天?”
黄大夫摸摸胡茬,“也可能晕一会儿。”
众人:“……”
您到底有没有准。
楚酒酒晕着,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大队长皱了皱眉,转身问送楚酒酒过来的人,“咋回事?”
在场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把情况说了一遍,“我们也不知道啊,下雨以后,我们就下工了,刚走过来,就听见有娃子喊,抓人贩子。”
“是咧,我们一听,这还得了,赶紧跑过去看,结果人贩子没见到,就看见张婆子和这个娃子打起来了,张婆子一推,娃子躺地上,就起不来了。”
“不对,是踹的。”
“啊?我记得是推啊。”
大队长听的糊涂,恰好,韩生义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的,看到楚酒酒安静躺在靠墙的单人床上,他心一紧,刚想过去看看,一个村民就拉住了他。
他不知道韩生义是谁,还以为韩生义是村里的小孩。
“对了,队长,你问他,他就在那,看的比我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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