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柱姓陈,可此陈非彼陈,他们家是在晚清末年的时候,逃荒逃到这里来的,因为巧合的都姓陈,不少人还把他们当做一家。早些年,为了讨好陈氏家族,陈三柱的爹,还把自己第一个儿子的名字起成了陈大柱。
陈氏家族排字顺序是守常志远大、忠孝乃有荣,他们蹭了一个大字辈,结果被人讽刺了一顿,他爹觉得没面子,后面的儿子就变成了二柱和三柱。
要不说风水轮流转呢,一转眼,陈大柱长大了,人家会钻营,去了公社,后来又步步高升,现在是本镇革委会的副主任,陈二柱和陈三柱跟着水涨船高,整个青竹村,就没有敢惹他们的人。
连大队长,也只能对他们一忍再忍。
大队长那边没声了,陈三柱坐在水稻田埂上,看着大家劳动,他一点羞愧感都没有,眯起眼睛,发现有个小媳妇过来放水稻,他就用流里流气的目光看向人家。
直把人看到红着脸不高兴的跑开,他才笑嘻嘻的站起来。
知青也在地里工作,李艳直起不知道弯了多久的腰,正捶着呢,发现陈三柱的目光转向自己,李艳身体一僵,重新弯下腰,低骂一句:“臭流氓!”
丁伯云听见,往那边看了一眼,他收回目光,告诉李艳:“别搭理他。”
他就是纯粹的提醒一句,李艳听了,心里却甜滋滋的,觉得丁伯云这是关心自己,想到这,她朝马文娟抛去一个胜利的眼神。
马文娟:“……”
她对丁伯云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明明李艳也没有,可她就喜欢用这种方式气她。惹不起她躲得起,马文娟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转身对楚绍说,“楚绍,我帮你把这些稻子拿过去。”
楚绍点点头,“谢谢你,马知青。”
马文娟笑了笑,她把楚绍割下来的稻子堆到独轮车上,然后推着车往记分员那边走。收稻子的这几天,工分计算方式和平时不一样,平时是按时间算,然后让各生产小队的小队长看,表现好加工分,表现差减工分,至于现在,纯粹看收稻子的速度,谁收得快,谁工分就多。
村里的记分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过这两天太忙,他又请了一个帮手,也就是周小禾。
大家默认,周小禾身娇体软,根本干不了这种粗活,可是不干的话,又没有工分,所以就让她和记分员一起待着。记分员看稻子,她记数,她平时为人很好,又是赵前进的媳妇,大家都信任她。
马文娟先把自己的稻子分出来,记分员看一眼,就知道分量多少,他这人公允,是青竹村的活杆秤。
“半分!”
马文娟:“……”
她又把楚绍的那部分指给记分员看,记分员喊:“一分半!”
马文娟:“……”
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同样的时间里,她一个成年人,还不如楚绍割的多。
周小禾看她一脸丧气,安慰的对她笑了笑,马文娟不好意思起来,她看着周小禾把数目登记上,然后才回去继续劳动。而她刚离开,周小禾就手腕一动,面色如常的把楚绍那一行的1.5,加了个半圆,改成了0.5。
第24章
全村好几百人,大家都闷头干活,周小禾做完了小动作,又紧跟着给下一个人登记,因此,谁也没看到楚绍的工分少了一个,就算是记分员,他从早念到晚,嗓子都要冒烟了,更不可能记得自己念过了多少数字。
每天下工后,有些人会凑到记分员的桌子上,看自己今天一共得了多少工分,不过也有人嫌麻烦,不愿意去看,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赶紧回家,多吃两口饭。
楚绍就是后面的这种想法。
走在下工的乡间小路上,楚绍脚步快,没一会儿,就看到队部大门上挂着的那面五星红旗,旗子迎风招展,发出烈烈的声响,楚绍累了一天,现在心情终于轻松了下来。
走过队部,一阵勾人食欲的香味突然钻进鼻子,楚绍的肚子立刻咕噜噜起来,他下意识的四处看,想知道是谁家熬鱼汤了,还熬的这么香。跟他一起下工的大人们也是这种想法,鼻子好使的,已经找到了方向,一溜烟的往香味来源跑去,楚绍愣了愣,这才发现,他们去的是自己家。
楚绍也赶紧追过去,这一过去,可不得了,篱笆墙外面站着几个人,篱笆墙里面还站着好几个,楚酒酒跟饭前侍卫一样,站在小院的桌子旁边,有婆子还在问她。
“酒酒,你从哪捞到这么多鱼啊?”
楚酒酒软软回答:“河边,今天河边鱼特别多,我只捞了一会儿,就捞到四条呢。”
“这么多!嘿嘿,酒酒啊,四条鱼你们家吃不上,分一点给我,我家小孙子还等着吃奶呢,他娘喝了鱼汤,下奶肯定就多了。”
楚酒酒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好呀,不过你要等等,等我和楚绍、三婶、王奶奶、还有他们一家人都吃完以后,如果有剩的,我再给你送过去。”
婆子:“……”
王家六口人,等他们都吃完了,这鱼还能有剩?!
她连忙堆笑,“这哪行,到时候鱼汤都凉了,可不能给奶孩子的女人吃凉的,这样吧,我现在就盛一碗。”
说着,她就要碰桌上的勺子,楚酒酒立刻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她的手,“那可不行,我熬鱼汤就是为了给三婶喝的,她身子弱,还不辞辛苦的给我家送吃的,我可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说到最后,她对那婆子笑了一下,露出几颗小白牙。
婆子:……
年纪不大,鬼心眼还不少,这意思不就是,想吃她家的东西,就必须先给她家送吃的吗?
她当然不肯,占便宜可以,但要是拿自家的粮食来跟楚酒酒换一点鱼汤,她就觉得不值,河里那么多鱼,还不如自己去捞,不就是个鱼汤么,谁还不会做了。
她现在倒是忘了,自己一开始就是被楚酒酒家里这格外鲜香的鱼汤味吸引过来的。
有菜谱和没菜谱,区别可大了去了,不然明明是一样的材料,大家为什么就是喜欢下馆子,吃人家厨师做的呢。
这个婆子铩羽而归,其他人看楚酒酒态度很明确,自己也拉不下面子去找小孩要一口吃的,慢慢就散了,只是临走的时候,都多吸了几口鱼汤的香气,心里想着,一会儿吃完饭,就去河边捞鱼,他们还不信了,自己就比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娃。
他们走了,楚绍前面没了遮挡物,看见他,楚酒酒立刻灿烂的笑起来,“楚绍,我熬了鱼汤,快来尝尝!”
……
没有油,这汤最后出来,不是奶白色,而是淡白色,不过鱼骨的香味被煎了出来,味道上还是很好的,楚酒酒又扔了一些玉米面疙瘩进去,再加上三婶送的腌豇豆,以及用自家菜地结出的黄瓜、胡萝卜、青萝卜等,做出的凉拌三丝。两菜一汤,有荤有素有主食,十分符合营养学要求。
楚酒酒把木匠帮自家扎篱笆墙的事情告诉楚绍,又说自己已经把钱给他们了,楚绍看看身后崭新的篱笆墙,他喝了口汤,点点头,“先这么放着,晚上我去后面,砍几根细竹,再编竹篾。”
楚酒酒一听,紧张起来,“砍多少?”
楚绍:“……三四根,放心,不会把你竹笋砍没的。”
楚酒酒这才轻松的笑了笑。
鱼汤真的很好喝,一部分归功于楚酒酒记下的菜谱,另一部分还要归功于这里美妙的环境,河鱼活力大,肉质鲜美,稍一加工,就是人间美味。
但楚绍还是叮嘱楚酒酒,“河边危险,你以后尽量不要过去。”
尽量不要过去,和坚决不准过去,差别还是挺大的,楚酒酒听懂了,甜甜的笑起来,“知道啦,其实不用你说,我在河边都是小心又小心的,我可惜命呢。”
木桌们林立在不大的院落里,他们暂时没有吃饭用的桌子,所以就把碗筷都摆在了井边,除此以外,楚酒酒也存了一点炫耀的心思。鱼汤一出锅,楚酒酒就知道自己成功了,美的差点冒泡,她赶紧盛了一部分出来,晾在院子里,就是为了让楚绍一回来就能看见。
没想到招来这么多人的围观,以后还是在堂屋吃吧。
饭后,楚酒酒要把早就分出来的鱼汤送给三婶,楚绍接过来,自己送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鸡蛋,做好的新衣服,还有一两带着些许杂质的油。
楚酒酒瞪大了眼,不等她问,楚绍就说:“鸡蛋是三婶送的,油是我借的,下月有了油票就去还,衣服你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欣喜的应了一声,楚酒酒抱着衣服跑进去,关上门,过了一会儿,她蹬蹬跑出来。
家里没镜子,楚酒酒看不见,只能问楚绍,“好看吗?”
白底黄花的短袖短裤,看着清爽又干净,老婆婆知道她才九岁,给她做的大了一号,这样明年还能继续穿,上面的袖子变成了五分袖,过长的下摆悠悠荡着,楚绍仔细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对她招手。
“过来。”
楚酒酒不明就里,她依着楚绍的话,转过身坐下,楚绍解开她的马尾辫,学着以前看过张凤娟盘发的样子,笨拙的给她盘了一个圆鼓鼓的发包。
再让楚酒酒转过来,楚绍满意了,“不错,很好看。”
楚酒酒受宠若惊,她摸了摸后脑勺上的发包,还以为自己现在貌若天仙,所以楚绍才会不加掩饰的夸奖她,实际上,她现在的打扮,就是一个小号三八红旗手。
……倒也不是不好看,就是,说不出来的喜感。
马上睡觉了,所以楚酒酒显摆了一会儿,就把头发拆开了。楚绍在院子里洗澡,其实就是把水往身上浇,冲掉汗液。楚酒酒都是趁着白天,楚绍不在家的时候洗澡,所以她只是洗了洗脸,用盐巴刷了刷牙,然后就躺上了床。
临睡前,爷孙俩小声商量,等下个月有了票据,第一件事就是把毛巾牙刷牙膏等用品买齐,楚酒酒听说这个年代没有洗面奶,还好一阵失落,直到楚绍答应,会给她买一块香皂,她才重新高兴起来。
只是高兴之余,她又有点担心,家里钱就这么多,越花越少,他们是不是该节省一些了?
可这些都是必需品,连这些都省,楚酒酒感觉自己做不到。
没法节流,那就只能开源。
翻了个身,楚酒酒问躺在靠窗那一边的楚绍,“爷爷,上回在供销社,我看到有个柜台摆着收肉蛋的牌子,还有收草药的,咱们是不是也能找一点,然后拿去卖呀。”
楚绍脑袋一沾枕头,困意就来了,听到楚酒酒的问题,他迷迷糊糊的回答:“没那么容易,零碎的人家不收,好东西都在深山里,咱们找不到,你就别想了。”
楚酒酒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自从搬到这里以后,楚酒酒就再也没上过山。
一是没时间,二是没人带她了。
想想山上五颜六色的蘑菇,还有种类繁多的果子,哪怕找不到可以卖钱的东西,只为了蘑菇和果子,她也愿意上去。
可是,只有一个人的话,楚绍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她上去的。
侧身躺着,楚酒酒望着墙壁,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清瘦又淡然的身影。
楚酒酒气呼呼的闭上眼,青竹村又不是只有他韩生义一个人,没了他,还有大把的人愿意带她上山呢!
……
这牛吹的有点大,实际上的青竹村,人人都忙着,别说上山了,就是搭理她一下,都得抽个空才行。于是,楚酒酒还是可怜巴巴的窝在家里。
跟她不一样,韩生义这两天跑山上跑的可勤快了,昨天摘回一堆蘑菇,今天挖回一堆野菜,还摘了一挂成熟的芭蕉回来。
芭蕉皮青中带黄,已经可以吃了,但是韩生义放到了房间的角落,没有像平时一样,拿进来直接交给奶奶。
韩奶奶闻到芭蕉的香味,耷拉着眼皮,过了一会儿,她冷不丁开口:“还没和好?”
同时,韩生义推开门,再度出去,好像没听见一样,“奶奶,我去菜地了。”
韩奶奶:“……”
小混蛋。
刚过正午,现在日头特别大,韩生义闷头往前走,却突然被人叫住,“韩生义,我爹叫你!”
来人是陈忠堂,大队长的二儿子,跟韩生义一样大,韩生义听到,脚步一顿,转了个边,往队部走去。
此时的楚酒酒正在家里手忙脚乱着。
她打了两桶水,准备洗澡,现在杂物间除了放两把农具,其他什么都没有,她每次都是拎着水桶进去,关上门洗。今天也是这样,可是洗完出来以后,她一边扎头发,一边拿放在井边的项链,手一滑,项链就被她推到了井里。
楚酒酒:“!!!”
No!!!!!这可是他们家的免费肉联厂(x)啊!
楚酒酒急的冒了一身汗,这澡算是白洗了,她趴在井边瞧,发现项链没有沉下去,而是浮在水面上,幸好幸好,项链是木头的,没那么沉,还有的补救。
楚酒酒连忙把桶挂在铁钩上,小心翼翼的摇下辘轳,快接近水面的时候,她几乎是摇一点就看一下,生怕被桶压到,项链就真的沉底了。
试了好几回,楚酒酒才找好角度,让项链跟水一起飘进桶里,成功以后,她飞快的摇动辘轳,把桶提出来的时候,楚酒酒觉得这比自己掉井里还折磨人。
用桶里的水把项链洗了洗,楚酒酒失而复得的捧着宝贝项链,擦了又擦,才放进口袋里,她有点洁癖,桶里的水泡过项链,肯定就不能喝了,也不能倒进缸里,干脆,她提着水桶,来到菜地旁,准备都浇给菜地。
木桶里的水没有满,可就是大半桶,对楚酒酒来说也是不可小觑的重量,她两手并用,都感觉坠的肩膀疼,歪歪扭扭的走向菜地,楚酒酒脚步都乱了,嘎吱一声,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楚酒酒连忙把木桶放地上。
……是颗青菜。
已经被楚酒酒踩扁了。
楚酒酒蹲下,跟这颗天降横祸的青菜默默对视。
算了,还是给浇一点水吧,是死是活,就看它自己了。
楚酒酒怀着愧疚的心情,用手掌捧起一点桶里的水,小心翼翼的撒到青菜根部,然后发现,她浇的水泼到青菜上面,流到被踩断的地方,就变成了淡绿色。
……都爆浆了,看来是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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