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赵石榴也觉得这件事见不得光,那就好办多了,她让楚酒酒和楚绍吃哑巴亏,那他们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赵石榴吃哑巴亏。
只要把介绍信拿回来,她就没法再冒充张凤娟,而拿到收据以后,他们就有了证据,不怕赵石榴找上门来。只要她聪明,她就不会再纠缠,毕竟她这种行为属于冒领他人财产,要是被大家知道了,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楚酒酒有点纠结,“这不好吧,说出去不光彩啊,万一被抓到,有嘴都说不清……”
韩生义能提出这个建议,自然是仔仔细细的想过了,他解释道:“可以让楚绍跟我一起去,他是张婆子的外孙,什么都没拿到的话,不会有人说他什么,如果拿到了,就更不会有人说他什么了。”
楚酒酒一听,连连摇头,“楚绍不会答应的,他讨厌张家,宁愿不要这些钱,他都不想再跟张家有牵扯。”
韩生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很淡然,“你先回去问问,万一他会答应呢。”
楚酒酒觉得,她不用问,自己的爷爷自己最了解,他肯定不会答应的。但是既然韩生义这么说了,她便点了点头,准备等到家,好好跟楚绍说一下。
毕竟除了这个办法,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谁知道,回到家里,楚酒酒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提起韩生义说的办法以后,楚绍沉默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行,就这么办。”
楚酒酒:“……”
“爷爷,你认真的?”
楚绍拧眉,“什么意思?”
楚酒酒看着他,“你不怕被抓到吗?”
楚绍再次点头,“怕。”
楚酒酒:“……那你还答应的这么痛快。”
楚绍垂眸,“那我也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张家,这是定时炸弹,没事是没事,可一旦有事,那就是大事。”
楚酒酒怔怔的,显然不明白楚绍的意思,也难怪,她刚来到这里,不知道三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有多可怕,也不知道楚家情况有多复杂。
她在这方面不敏感,也就不知道楚绍担心到了什么地步。
不管汇款人是谁,那人都必然跟楚家有关,赵石榴现在也许还不清楚汇款人的名字代表了什么,但假如有一天,她知道了,那她会怎么做?
举报他,要挟他,还是利用他?
所以别说是偷东西,哪怕要把张家的墙砸开,他也必须把那些东西拿回来,至少,不能给赵石榴留下文字的证据。
只是韩生义提出的方案,楚绍有两点异议,“过去以后,只把收据和介绍信偷回来就行,钱不拿了,免得他们狗急跳墙。还有,我自己去,别让韩生义掺和进来,他身份敏感,不能和这种事情沾上关系。”
楚酒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不知道对方汇了多少钱,要是数字太大,楚酒酒可能要心痛上好长一段时间。
“爷爷,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找东西比你快,要是真的碰上张家人,我还能帮你。”
楚绍张嘴就要拒绝,然而很快,他想起了楚酒酒过目不忘的天赋,她找东西确实快,每个地方放了什么,看一眼就能记住,不会重复的来回翻,而且有他在,张家人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沉默一会儿,楚绍点了头,“明天我不上工了,趁着他们全家人都去栽稻子,你跟我一起去他们家。”
楚酒酒握紧拳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正义。
“好!”
——
韩生义还不知道这爷孙俩一商量,就把他给商量出去了,他坐在小马扎上,一边帮韩奶奶绕线,一边讲今天遇上赵石榴的事。
韩爷爷坐在床上,眯着眼睛削竹片,听到赵石榴竟然冒充张凤娟,而且看样子冒充时间还不短了,他啧了一声,刷的一下,手起刀落,把削好的竹片放一边,他点评道:“竟然还有这么不知廉耻的人,老张家可真厉害,一窝胎里坏,就生了一个好姑娘,还早早的没了。”
顿了一下,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是该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两个孩子独自生活,到处都用钱呢,他们一声不吭的把汇款昧下来,这算怎么回事。”
韩奶奶把线团绕好,然后捡起地上的碎线,慢慢把它们搓开,都弄好以后,她把搓细的碎线又系在了一起,这样,这些碎线也能当长线用了。
她就是这样,多数的时候,都只听,不说话,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事,说到底,跟她没一丁点关系。
韩生义看着韩奶奶的动作,突然,他放低了声音,上半身微微前倾,语气里也夹杂了一分不难察觉的恳求:“奶奶,我想帮她。”
多少年,没再听过韩生义对自己撒娇了。
韩奶奶手上的动作顿住,可是好半天,她都没说话。
韩生义知道奶奶轻易不会同意,能让她默认自己和楚酒酒交好,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可他现在不满足停留在这个地步,他想跟楚酒酒更亲近,想像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当一起玩的小伙伴出现了难题,他也想加入进去,他想真正的帮上忙,而不是只能在背后,不咸不淡的出主意。
眼看气氛僵持起来,韩爷爷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左右不停的看,老伴性子冷,脾气犟,孙子差不多也是这个德行。愁得慌,怎么就没人遗传一下他身上的优点呢?做个永远不得罪人的老好人,它不香吗?
……
韩爷爷呵呵笑了两声,开始打圆场,“助人为乐是好事啊,生义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但是啊……你听爷爷给你分析,咱们现在的情况,要去帮助别人,实在是困难……”
韩爷爷说话慢吞吞的,前一句说完,需要等上几秒钟,才能听到他的下一句,仿佛他每句话都要翻来覆去的思索,究竟合不合适,才能郑重的说出口。听见他的话,韩生义没什么反应,韩奶奶却不耐烦的皱起了眉。
她最烦的就是韩爷爷这个样子,对外圆滑,对内也圆滑,永远不说别人的坏话,也永远不会直来直去。做朋友,这是最合适的性格,可做夫妻,这是最让人生气的性格。
不等韩爷爷把下一句酝酿出来,韩奶奶扔下手里的碎线,粗暴的打断他,“行了,别把你那套也带家里来。”
韩爷爷:“……”
不带就不带,凶什么嘛。
……
他不再开口,韩奶奶也终于抬起头,看向一直在等她同意的韩生义。
“生义,你也大了。”
过完这个年,韩生义才十二岁,但在这个时代,十二岁已经是一个应当懂事的年纪。
不知道怎么回事,韩生义竟然有点紧张,他的五指微微蜷起,带皱了膝盖上的布料,望着韩奶奶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他慎而又慎的点了点头。
韩奶奶看着他,曾经绕着自己腿边跑的小孙子一转眼就长到了这么大,她有心想去摸摸他的头,可右手就像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到最后,她只能叹一口气,妥协般的说道:“你大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不要忘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结果是好是坏。”
垂下眼,韩生义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点弧度,再度抬起眼睛,他脸上的笑就和平时一样了,“我知道。奶奶,谢谢你。”
在他说完这句以后,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又帮韩奶奶理了一会儿碎线,韩生义站起身,拎着家里的水桶出去了。韩爷爷等他出了门,才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同意了?”
韩奶奶反问:“我为什么不同意?”
“万一闹大了,牵连生义怎么办?”
韩奶奶:“那你觉得我不同意,就不会牵连到他了?”
韩爷爷一噎,想想也是,韩生义性格一向如此,小事上,他听他们老两口子的,可是大事,他只听自己的,比如下放。
其实当初下放的人只有韩爷爷和韩奶奶,韩生义根本不在名单里,他能去的地方有很多,他大伯、他妈妈、还有他爸爸的老朋友,这些人都愿意带他回家,可他执意要跟着爷爷奶奶。来到青竹村以后,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吃糠咽菜,也从没有过一句怨言。
假如韩奶奶今天不答应他,他也不会改主意,顶多就是把正大光明的帮,改成偷偷摸摸的帮。
想通这些,韩爷爷也叹了口气,见他明白了,韩奶奶捶着腰站起身,难得安慰了韩爷爷一句,“楚酒酒这孩子挺好的,聪明、机灵,还热心肠,楚绍稳重,像他妈妈,生义跟他们走得近,不是坏事。”
扭了扭僵硬的腰背,韩奶奶又道:“我看,生义的眼光比他爸爸强太多了。”
韩爷爷条件反射的想笑,这是他跟别人相处的习惯,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会给对方一个笑脸,然而下一秒,他反应过来韩奶奶说了什么,他的表情顿时凝固,扯起一半笑容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嘴角牵动,扯了又扯,却始终都没法再往上提起一点。
韩爷爷不再说话,韩奶奶则转过身,面色如常的把那些整理好的线团收了起来。
——
转天早上,楚酒酒从自家院子里跑出来,她站在牛棚附近等了一会儿,看到韩生义出来,她快速跑过去,把韩生义拉到一边,告诉他楚绍和自己的计划。
听到楚绍制定的新计划,韩生义没说谢谢,也没觉得不高兴,他思考了片刻,对楚酒酒摇头,“不行,你也说过,这事不光彩,既然决定去做了,那就不能让别人发现,你也不想惹来麻烦对不对。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放心,我不进去,你们需要一个放风的人,我来就行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楚酒酒耳根子有多软了,对着她信任的人,几乎别人说什么,她都觉得有道理。楚绍本是让她出去知会韩生义一声,叫他不用来了,谁知道她出去一趟,不仅没完成任务,还把韩生义带了回来。
屋子里,两个年岁相当的少年各执一词,屋子外,楚酒酒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
一边晃悠,她一边看天。
什么时候商量好啊,再等下去,张家人都回来了。
……
终于,楚绍和韩生义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楚绍冷着脸不说话,韩生义则对楚酒酒笑了笑,“走吧。”
谁输谁赢,一看便知。
……
今天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没过多久,他们几个就来到了张家门口,楚绍率先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人。
农忙的时候,村里每个人家都是齐上阵,除非不会走路,不然,就是三岁小孩,也得跟着自家大人一起下田。老张家最小的孩子是冬花,她都五岁了,自然早就跟着赵石榴、张庆收等人离开了。
三人互相看了看,韩生义叮嘱他们两个,“小心点,速战速决。”
楚酒酒:“嗯嗯,放心吧!”
楚绍:“废话真多。”
……
楚绍以前就住在张家的大屋里,里面是什么构造,他清楚得很,只是不知道赵石榴和张庆收如今住在哪个屋里。
迈过门槛,楚绍先撩开左边房屋的帘子,屋子里有两条炕,一条上只铺着席子,另一条上一半是席子,一半摆了几个大箱子,那箱子楚绍见过,是张婆子最宝贝的东西,上面挂了锁,平时谁都不能动。
看来这是张婆子和张家孩子住的屋,赵石榴的房间应该是另外一个。
放下门帘,楚绍没出声,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屋子,楚酒酒秒懂,立刻小跑过去,开始翻箱倒柜。
他俩惦记着收据和介绍信,因此,谁也没注意到,左边张婆子的屋子里,几个箱子后面,其实还有一条窄窄的缝,只能容得下一人平躺,而张富来,就睡在这条缝里。
他身上总沾着粪臭味,其他孩子不愿意跟他睡一起,张婆子也嫌弃他,但说到底,张富来还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她舍不得让他睡地上,干脆,就把自己这边的炕柜挪开,给他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张婆子可不是大方的人,给他隔出的空间,连鸡都觉得不够住,张富来睡得难受,心里怨气越来越大,今天早上,他干脆旷工了。
天天在外面受累,回家还要看自己兄弟姐妹的白眼,二婶还总是对他冷嘲热讽,说家里屎壳郎越来越多了,都嫌弃他,那就都别好过。
不是嫌他身上味儿大吗?他就在家里一直待着,把味道传到每个人身上去,工分他也不挣了,就让这些嫌弃他的人来养他!
心安理得的在家睡觉当蛀虫,张富来想的无比狂妄,可真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比谁都害怕,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是二叔二婶屋子里有动静,他连忙跑下床,准备趁里面人不注意,偷偷的跑出去。
他蹑手蹑脚的往外走,还没到门口,突然,他听到对面屋子里传来一个不太真切的声音。
“爷爷……怎么没有呀……”
里面的楚绍正在拧眉。
屋子就这么大,也没有上锁的东西,他们几乎都翻了一个遍,结果只找到了赵石榴藏在冬天棉衣下面的介绍信,却没找到一张收据,也没找到一张钱。楚酒酒还在翻,她打开一条大抽屉,把整个脑袋都扎了进去,越找不到,她越心急,楚绍则拿着介绍信,努力思考,赵石榴会把收据藏在哪里。
这条抽屉也翻完了,楚酒酒还是一无所获,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楚绍,“爷爷,你说,她会不会放在自己身上了?”
放钱倒是有可能,但她没必要天天都揣着几张没用的收据吧……
楚绍刚要张口,突然,门帘被人一把掀开。
张富来看着他们两个,大喊一声:“好啊!你们居然敢来我家偷东西!”
楚绍和楚酒酒都是一脸震惊,因为他们根本没听到张富来进屋的动静。站在屋外不远处的韩生义听见里面传出喊声,他愣了一瞬,紧跟着迈出步子,冲进张家。
他进来的时候,张富来正拽着楚绍,不依不饶的大喊:“快来人啊!抓小偷!楚绍偷我家东西,快来抓他!”
这么喊的时候,张富来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知道的,是他家东西被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捡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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