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下次不这样了。”梁荷说,“把外套脱了吧,我让人帮你挂起来。”
姜嘉弥刚换好鞋,闻言忙不迭点头,手从大衣口袋里抽了出来,站在原地有点紧张地脱掉大衣。
她没再刻意隐藏,手上的戒指立刻无处遁形。
如果戒指能顺势被发现,那她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切入话题了。要是发现不了……她就再搬出准备好的开场白。
“这是什么?”梁荷忽然问。
姜嘉弥心里一紧,忐忑地转过身,却见对方指着那个放在一边的纪念品袋子——里面放着她昨晚在游乐园里买的姜饼人玩偶。
“哦,这个啊,”她干巴巴地笑了笑,“昨晚出去玩的时候买的。”
“昨天?”
“是啊。”
梁荷却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低头理了理披肩,没说话。
姜嘉弥愣住,心里莫名有点慌,状似随意地问:“怎么啦?”
刚才她有什么说的不对吗?
“我记得这个游乐园不在淮城吧?”梁荷笑眯眯地看着她,“应该是在丹城?”
她睁大眼,懵了。
梁荷没忍住笑出了声,揶揄道:“昨天跟同事专程坐飞机去丹城玩儿了?”
“我……”姜嘉弥讪讪地抿了抿唇,无意识地抬手将鬓发挽到而后,想借着这个动作掩饰一下脸上的窘迫。
然而她抬起来的是左手,钻戒正好折射了门厅的灯光,有些晃眼。
“看来不是同事了。”梁荷含笑的嗓音再度响起,“有好消息要分享给我?”
姜嘉弥更懵了,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不自在地蜷缩起手指。
……好吧,这下彻底暴露了,而且节奏全乱,她还失去了主动坦白的先机,现在只能乖乖被梁荷“审问”。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姜嘉弥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磨蹭过去抱住梁荷的手臂,靠在她肩上撒娇地晃了晃,“就是准备今晚告诉你来着。”
仿佛知道她沉不住气似的,梁荷笑问:“今晚,还是现在?”
“……现在。”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当然要一鼓作气,否则她一会儿连饭都吃不好。
“行,那走吧,坐下来慢慢说。不过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饿不饿?饿的话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我不饿,你饿吗?”
“我也不饿。”
母女俩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梁荷也不催促,自顾自地端起热水喝了一口。
姜嘉弥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我恋爱了。”
虽然这个事实显而易见,但是她还是不得不说一下,这样才能引出接下来的重点。
梁荷不意外地点点头,放下杯子,“学校里的同学,还是公司里的同事?”
“都不是。”
“嗯,我也觉得不太可能。”
姜嘉弥忍不住问:“为什么?”
“学校里会送这种戒指的年轻男孩儿没几个吧?”梁荷笑了笑,“再说同事,你才刚实习没两天,就算是一见钟情,也要给对方准备戒指的时间。”
珠宝首饰见得多了,大致看一眼还是能分辨出一点东西来的。天然粉钻价格不菲,能承受这种昂贵价格的年轻人本来就不多,能拿来讨女朋友欢心的就更少了。
闻言,姜嘉弥的注意力都被“同事”这两个字吸引。
“其实,你要说是同事也可以。”她轻咳一声,“虽然准确来说我们是上下级,称呼他为‘同事’的话可能有点不太合适。”
梁荷轻轻挑眉。
“我……要不我再给你一点提示?”姜嘉弥眨了眨眼,鼓起勇气说出最关键的那三个字,“你认识。”
说完,她紧张兮兮地盯着梁荷的表情,看着对方思索似的蹙起眉心,片刻后眉头一松,满脸的恍然与诧异。
悬起来的心还停留在半空。
“你猜到啦?”她小声问。
梁荷双手搭在膝盖上,定定地看着她,求证似的说出那个名字,语气里还有着怀疑与难以置信的意味。
“周叙深?”
姜嘉弥屏住呼吸点了点头,视线飘忽,“是他。”
“你们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校庆之前,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一直没跟你们说,想再等一等。”
话音落下,客厅里一片安静。
梁荷不说话了,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似乎是在消化这个消息,半晌开口道:“我还以为至少是你那个社交圈子里的。”
过了会儿又问:“你们怎么接触到的?因为你爸?”
一个是在校学生,一个是浸淫商场的生意人,两个人身处于完全不同的两个圈子里,如果没有助力,想有所交集并不容易。
“算是吧。”姜嘉弥心虚地应了一声,“而且你忘啦,他也是淮大的,我还拿过他赞助的奖学金呢。”
梁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笑地望着她,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所以,那天他给你送那束花——”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
姜嘉弥脸颊上冒了热气,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嘴硬道:“就算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演出之前送一束花表示祝福也很正常嘛。再说了,当时你们也没觉得不对劲啊。”
“你们就是仗着这一点,所以才这么明目张胆,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梁荷揶揄,“我和你爸都被你们给迷惑了。”
“妈——”姜嘉弥可怜巴巴地拖长尾音。
“好了,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理解,这都是年轻人的情趣。”
“那,那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和他谈恋爱,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梁荷笑了,“想让我说什么?”
姜嘉弥一噎,反而被问住了,“我就是想问问你的想法,比如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年龄不合适之类的。”
“你觉得你们之间最重要的问题是年龄?”
她迟疑地摇了摇头,莫名忐忑起来。
梁荷垂着眼沉吟片刻,“你和他是认真交往的?”
姜嘉弥飞快点头,“嗯”了一声。
“他对你的态度呢?”
“也是,都是一样的。”
毕竟之前他们还有过一段走肾不走心的经历,如果不是想要认真交往,根本不会打破这种平衡。
只不过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
“你喜欢他什么?”梁荷拿出了倾听者的姿态,很认真地问。
姜嘉弥想了想,慢慢列举了周叙深方方面面的优点,包括只有自己所熟知的那些。有些话她觉得有点肉麻,就用三言两语概括。
样貌好、成熟稳重、绅士体贴,有同龄人所没有的阅历与远见,也有这个年纪的男孩所没有的气度。
——这些优点,对年轻小姑娘的吸引力是很大的。
梁荷深知这一点。
听姜嘉弥说这些的时候,她慢慢平静下来,思索了很多。
虽然她觉得小姑娘可以多跟同龄人多交往、恋爱几次,但是现在既然正喜欢着,也没必要直接泼冷水。反正未来还那么长,一段感情的结局谁也说不准,当下总要尝试过才没有遗憾,各个类型的都试试也挺好。
前提是,周叙深一定要是真心以待。
他们之间十岁的年龄差距并不是最大的问题,重要的是双方在这段关系中是否平衡。
“这件事本身很正常,没什么好说的,你也知道,我一直支持你谈恋爱,这方面也不干涉你。”梁荷不疾不徐地道,嗓音温和,“只不过你这个恋爱的对象让我有点意外。”
姜嘉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抿着唇等待下文。
“比起年龄,你们之间更大的差距在于人生经历和生活圈子,但你要是真想和他谈也没什么,可以交往试试,就当作是一种尝试,前提是你清楚他值得。”
见她点头,梁荷继续说了下去,“周叙深这个人我不了解,但他肯定和学校里那些年轻男孩儿不一样。作为母亲,我能叮嘱你的也就是保护好自己,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如果你对他认真,那么就要确定他对你也是认真的。”
姜嘉弥抱着抱枕,心落回原位,有些出神。
她了解梁荷一贯的观念,因此也能解读出刚才那番话的潜台词。简单粗暴地来说就是可以先试着谈谈,付出的同时也要弄清楚自己能得到什么。要是不行就一拍两散,再换下一个。
她挪过去靠在梁荷肩上,“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确认过了。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起码的判断力还是有的。”
梁荷失笑,没说她那点判断力有时候根本不够看,更何况爱情使人盲目。
“你爸知道吗?”
“还没跟他说呢。”
“所以你这是准备各个击破,然后让我做你们的说客?”
“什么说客,不要用这么冷冰冰的词嘛。”姜嘉弥放软了语气,撒着娇试探道,“那你这是同意了?”
梁荷并没有正面回答,“周叙深知不知道你要告诉我们?”
“知道,他本来想一起来的,被我拦住了。我觉得还是我们母女俩先单独聊聊比较好。”
“难道不是先给我打预防针?”
姜嘉弥笑嘻嘻的,眉眼弯弯,“有些话看破不说破嘛。”
“你啊。”梁荷捏了捏她的脸,笑得无奈,“行了,我会和他联系的,剩下的事等我跟他见面谈过之后再说。”
“你们见面我能去吗?”
“想都别想。”说这话时,梁荷身上顿时有了平时工作中雷厉风行的影子。
姜嘉弥嘴里说着“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却依旧膏药似的黏着不肯松手,弄得梁荷哭笑不得地说她是‘小赖皮’,“还不饿吗?饿了就快起来,我给你弄吃的去。”
“不着急嘛,先给你看看我的戒指。”
心里有了底之后,整个人瞬间如释重负。这回她光明正大地把左手伸了出来,亮出自己手上的戒指,甜甜地笑道:“好不好看?”
梁荷很捧场地仔细打量,末了点头,“好看。”
既然送钻戒的人是周叙深,那就很合理了。不过对于富有者而言钱只是数字,想用这个证明心意可不够看。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然后手挽手地一起去厨房捣鼓晚餐。
吃完饭,姜嘉弥给周叙深发微信汇报了“战况”,还提了见面的事。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只回复了三个字:[好。放心。]
基于对他的信任与依赖,她彻底放下心来。正想跟他多聊几句别的,他就仿佛有所感应似的打来了电话。
她立刻接起来,明明脸上满是笑意,嘴上偏偏还要先问一句:“你不是在应酬吗?”
“出来透透气。”他语调略沉,嗓音倦懒,听上去和平时没有太大不同,但她就是莫名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你喝酒了?”
“不多。”他自然而平常地问,“晚上吃的什么?”
“我妈做的菜,她手艺很好的。”说着,姜嘉弥说悄悄话似的小声道,“等以后你来家里就能尝到了。”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蓦地传来男人的笑声,他欣然地应了声“好”。
她有点脸热,生硬地岔开话题,“对了,我们是等你和我妈聊过之后,再跟我爸见面?”
“实际情况可能跟你的计划有偏差。”周叙深略一沉吟,“晚上段瑞给我看了日程表,下周二你爸会来公司一趟。”
“啊?他为什么要去?”
“有合作要谈。本来他不用亲自来的,大概是想来看看你。”
姜嘉弥愣住,揉了揉脸颊,慢慢反应了过来,嘀咕道:“怪不得……”
“什么?”
“前几天我爸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可能就是指这件事。”她忽然笑了,“结果你全告诉我了,他的惊喜不就泡汤了吗?”
“抱歉。”周叙深似乎很诚恳地叹了口气,“那只好请你好心帮我一次,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想要我帮忙?那你给我什么好处呀?”
“好处?”他稍稍停顿,再开口时换上了一副循循善诱的口吻,嗓音里隐隐带着笑,听上去却不怀好意,“明天你回来就知道了。”
姜嘉弥裹着被子滚了一圈,耳尖泛红,“不听不听,我不想知道。”
“想到哪里去了?”
她耍赖,“你想到的是什么,我想到的就是什么。”
周叙深笑了笑,“那正好。”
“……我突然反悔了,我觉得我跟你想到的事应该不是同一件。”
“没关系,明天你可以慢慢说给我听。”
姜嘉弥一下子蔫了,不满地控诉道:“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有话说。”
或许是不想再把‘罪名’坐实,这回他没再说话,只是心情颇好的笑了两声,低沉的嗓音混合着浅浅的风声,一齐钻入她耳朵里。
她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忍不住邀功似的问他:“现在心情是不是好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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