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这支曲子曲调低缓中含着潺潺春水般的欢快。看来公主心情不错!原先在司国时听公主的曲子总是孤高中带着悲凉的气息,没想到公主来了府上之后弹奏的曲子一支比一支欢快……”
陈安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开心。
他喝醉后壮着胆子捧着花儿来向公主献好,然后莫名宿在公主房中……第二天醒来之后,他心里一直很担忧,担忧自己酒后的唐突让公主厌恶。
方清怡几次试探他可让阙公主服下了避子汤,他每次都随口敷衍过去。虽然他没有醉后的记忆了,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和公主什么都没发生。他醒来时不仅衣服整齐,腰也不酸,自然不可能在前一日做过什么。更何况,他心里清楚自己酒后……不行。
可纵使这般,他如今还是羞于面对公主。
这么久了,他始终做不到将公主当成自己的女人来看待。在他眼中,公主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染尘杂的九霄神女,是他这种凡夫俗子不能妄想的存在。
他有时候会庆幸,庆幸自己有勇气在皇爷爷盛怒时将公主救下来。否则,他不敢去想象高贵的公主被贬为奴籍落到别人手中会被怎样无耻对待。
他有时候又会自责,自责自己能力有限,居然只能让公主做他的妾。让高贵的公主当一个低贱的妾,实在是太折辱公主了。
陈安之循着琴音,走进梅林。
他给不了公主名分和自由,只能尽量给她自在。既知公主心中没有自己,他愿意在自己的后院给公主留一个温暖的家。
至于自己对公主的深情,纵使深埋也无妨。只要公主欢心,只要他能远远看见公主。
他终于看见了阙公主。
陈安之抬起头,仰望着假山上凉亭中一身雪衣的阙公主,唇角攀上幸福的笑容。他心里想着自己的选择果然没有错。琴心既心声,他深爱着的公主指下愉悦的琴声证明了她如今住在在府里很开心,甚至比当初在司国时还要开心自在。
司阙一曲终了,立在凭栏处远眺的尤玉玑微笑着回身,走到司阙身边坐下。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刚刚凉亭上的山石与红梅遮住了尤玉玑的身影,她回到司阙身边,陈安之才看见她。
陈安之愣了愣,心中立刻生出怒意来,责怪尤玉玑将司阙带到外面来。她明知道公主身体不好,自己想出来野,何必拉着公主陪她受罪?
分明,在没有看见尤玉玑时,他以为司阙是一个人出来散心,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他想要训斥这个苛待小妾的善妒主母,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又生生停下脚步。
人怒言训斥时,表情一定不太好看。公主还在凉亭里,若让公主看见他怒言的脸,不太好吧?
陈安之摸了摸自己的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连他自己都认识到,他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张脸了……
“看来还是得下次单独与她说说……”陈安之慢慢皱了眉,他想到王妃叮嘱她早早怀上嫡子,再将和离书撕毁,心里生出烦躁来。尤玉玑这个女人……他不是不心动、意动,可总不能让他去哄一个草原女子。
也不知道她熬气什么。
陈安之站在梅林遮掩处,遥遥望着假山上瞭望亭里的两个美人。直到站得双腿发麻发冷,瞧出瞭望亭里的两个人打算下来,他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尤玉玑和司阙回到屋里子,立刻吩咐枕絮准备热水。时辰还早,她并不急着沐浴,但是她摸了摸司阙的冰凉的手,怕他着凉,催着下人快些烧水,好让司阙早一点泡上热水。
“冷不冷?”
尤玉玑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问。
司阙俯下身,凑到尤玉玑耳边低声说:“姐姐抱一抱就不冷了。”
尤玉玑嗔他一眼,飞快转身看向枕絮。
枕絮带着屋里另外两个丫鬟往外走,刚迈出门槛,带上房门。
尤玉玑转过来,轻轻抱住司阙。
司阙有点意外。他只是随口一说,想听她骂他耍赖皮,没想到她这么容易满足他的小要求。
他垂着眼,漆眸沉静地望着拥着他的狐狸精。
其实这只狐狸精挺好的,越来越……纵容他。
司阙抬手,轻轻摸摸她的头。
跟在枕絮身后的两个小丫鬟不是尤玉玑从尤家带过来的,本来就是王府的人。两个小丫鬟窃窃私语。
一个说:“夫人和阙公主感情好好哦,亲如姐妹,比亲姐妹还亲呀!”
另一个说点头附和:“嗯嗯,两个人牵着手的一直没松开呢!”
枕絮眼皮跳了跳,板着脸说:“莫要闲话!”
两个小丫鬟立刻住了口。
枕絮心里犯愁。越来越多的人瞧出夫人和阙公主走得近,两个人不正常的关系恐怕早晚会被别人发现,她心里担忧啊……
司阙在净室泡热水浴时,尤玉玑去了花厅与景娘子说话。
“西太后回京的凤舆已在路上,估摸着会在腊月二十八回到宫里。”景娘子禀话。
尤玉玑轻轻点头。
腊月二十八,也不远了。她最好能在年前将司阙送出晋南王府。
景娘子又禀话:“夫人让查的伊玉环,已经查到了。人本来被康景王关在一处别院。康景王出了时,王府被抄家。家仆散尽,那处别院也被人占了。卓武派人找到伊玉环的时候,人已经不成了样子,和一群乞丐混在一起。”
景娘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脑子有了问题,疯疯癫癫的。”
明明是大家闺秀,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尤玉玑一时觉得唏嘘。良久,她开口:“想法子不漏痕迹的将她的行踪告诉她的家人。”
至于她以后怎么样,就留给她的家人做选择了。
“是。”景娘子应声。她要禀的事情已经说完,转身往外走,尤玉玑又叫住了她。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尤玉玑眉心轻轻蹙起,浮现几许犹豫,许久没说话。
她做事向来果断,极少这样犹豫着。景娘子看着她长大,对她十分了解,见她这般犹豫不决,不由好奇是何事为难了她。
“派人回客栈去看看,毒楼楼主可还在那里,瞧瞧他的状况。”
就这事?
景娘子有些意外,完全没想到尤玉玑是为了这样的小事纠结了半天。她面色不显,规矩地应声。
第二天卓武的人来回话,并没有见到毒楼楼主,尤玉玑将毒楼楼主送去客栈的当天毒楼楼主便离开了。
想来那般擅毒的人,并不会有事。
尤玉玑不再多想。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五,马上要过年的时候,府里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年味。尤玉玑坐在床边,翻看着小册子。
今日是最近被红圈圈起的日子里最后一天,下一个被红圈圈起的日子要小半个月之后了。
尤玉玑望了一眼斜倚在美人榻上逗猫的司阙,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她从一些书册中得知换些姿势可能更容易受孕。
“阿阙?”
司阙抬眼望过来,看着她那张娇妍的面容浮现醉人的妩丽笑容。
“该安歇了。”她说。
百岁站起来扒拉司阙的袖子,轻易被他拂开。
床幔放下来,灯光照进床榻间,一片旖暖温色。尤玉玑握住司阙的手腕阻了他的动作,然后转过身。
第82章
司阙以前却是不知,一个女人的纤腰弯下去的弧度,是那样好看。
尤玉玑蜷缩着面朝床外侧侧躺着。屋子里的光映在床幔上,她望着映在幔帐上的光圈,微微发呆。
隔着床幔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有些晦暗不明。良久之后,她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慢慢蹙了眉,染上几许忧色。
会不会太……
她慢慢咬了唇,微肿的旖唇上被她咬出一道浅浅的白印子,她仍浑然不觉。
她望着映在床幔上的光晕,忍不住去回忆刚刚的情景。可又有什么能回忆?她分明什么都没看见,只在最后看见司阙拿着帕子去擦手上的痕渍。原来看不见时,其他感官真的会变得异常清晰。直到现在,她耳畔似还能听见那些声响来。
忽地想起“放浪”这样的词汇,她的眉心越拧越紧。
腰上一沉,是司阙的手搭了上来。
尤玉玑闭上眼睛,温声开口:“睡吧。”
司阙贴过来,将脸贴在她的后颈蹭了蹭,问:“姐姐困了?”
“嗯。”尤玉玑胡乱应了一声。
司阙稍微向后退开一些,望着尤玉玑,长指挑起尤玉玑颈上的一缕潮发,慢条斯理地给她理好。被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露出她的一小点肩头。
司阙慢悠悠地用指腹在她的后肩画着圈圈。
——现在知道害臊了?刚刚不是挺快活的?
尤玉玑转过身来。
司阙脸上表情收了收,立刻抬起长长的眼睛,用一双干净纯稚的眸子望着尤玉玑,问:“吵到姐姐了?”
尤玉玑将司阙作乱画圈圈的手握住,好好放在被子里,又将两个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才柔声说:“睡啦。”
“好。”司阙微笑着,凝望着尤玉玑的表情。
瞧她脸上没多少害臊的羞意,顿觉没趣。他闭上眼睛靠过去,睡觉。
此时时辰尚早,王府别处很多人还没歇下。
陈安之带了一副金镶玉的镯子,送来给方清怡当做新岁的礼物。
“提前两个月让香宝阁亲自给表妹打造,绝对独一无二。虽然还没要新岁,东西今日送过来,就提前给表妹了。”
方清怡轻轻地抚着镯子。以前陈安之也时常花心思送她东西,若是以前,她此时此刻心中必然十分欢喜。然而此时,她却忍不住问:“给红簪备了什么?”
她到底是在意的。
红簪是她身边的人,就住在对面。陈安之去过多少次,夜里什么时候唤下人要水,她想忽略都难。
红簪的事,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陈安之皱了眉,道:“过年的时候府里会从库房给各屋送东西。她一个丫鬟提上来的姨娘,又怎么能和表妹相比?”
他握住方清怡的手,认真道:“表妹,若你不喜欢我睡她屋。我便再也不去了。”
陈安之这话倒不是哄人。在他眼里,表妹是名门闺秀为他受了委屈自然要好好相待。至于其他几个妾室,春杏是他最初的通房丫头,只要她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本分听话,他便养着。而翠玉和林莹莹,在他心里比春杏更不重要,所以林莹莹被掳了,他也没怎么在意。而红簪,完全是为了解决需求的玩意儿,若表妹不喜,扔了又何妨。
女人嘛,再挑一个用便是。
毕竟是曾经喜欢的人,方清怡有一瞬间的心软。可是她想到报上孕事时,那种恐惧和被羞辱的滋味,眼底的柔软被她赶走。
“表哥对我真好。”她温柔地笑着,为陈安之倒了一杯米酒。
陈安之笑着喝下,还要夸:“没想到表妹酿的酒这样味美。”
“表哥喜欢就好。”她含笑为陈安之再倒一杯酒。
自从知道王妃有了身孕,方清怡心里越来越急。今日的米酒中,被她多加了一倍的药量。
夜里,陈安之没走,留了下来。他很快睡着,方清怡却毫无睡意。她忍不住回忆过往和表哥的甜蜜,思绪越往后走,她心里越是酸苦。
今日是腊月二十五。
距离药效彻底发作,越来越近了。
可是方清怡又改了计划。
为了自己腹中“儿子”的未来,她必须连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除掉。还有尤玉玑。
她终于想明白自己以前的计划简直大错特错。
陈安之死了根本不够!
就算陈安之死了,就算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就算她生出了男孩,她是妾的身份,她的孩子也会养在尤玉玑名下,唤尤玉玑母亲,称她姨娘!
她紧紧攥着身侧的床褥,眼中浮出坚定的狠意。
她错了一次,只能不惜一切手段为曾经的错误弥补,纵使满手染血。
·
腊月二十六,府里的年味更浓。
翠玉和春杏来昙香映月的时候,院子里的丫鬟正在踩着木梯将一盏盏红灯笼高高挂起。
“夏天的时候,莹莹还说等过年的时候要亲手给我缝……”翠玉住了口。
春杏轻轻拍拍她的手背。
翠玉笑笑,说:“莹莹一定会没事的。一定的。嗯。”
不多时,尤玉玑和司阙一起过来。
“过来得好早。”尤玉玑微笑着,“刚好过年那几日的新衣服到了,你们看看合不合身喜不喜欢。”
枕絮带着几个丫鬟抬着装新衣的木箱过来。
这不是府里分下来的,而是上次尤玉玑自己想裁新衣时,让人给几位小妾都量了尺码,每人定做了三套。
枕絮亲自将给翠玉和春杏准备的各三套衣服送过去。翠玉和春杏脸上都带着笑。
“居然不止一套!”翠玉原只是知道尤玉玑给她们裁了新衣,并不知几套。见侍女一套一套往外拿,乐得眼睛弯成一条缝。
“三套了!木箱里好像还有……”她往木箱望去,望见里面粉色的衣裙,眼眸里前一刻的喜悦瞬间黯然下去。
枕絮询问地望向尤玉玑。
尤玉玑眉眼间的笑意也稍淡,她温声道:“收着,等莹莹回来了再给她。”
花厅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安静。
翠玉忽然想林莹莹最会甜嘴搞气氛,只要她在,根本不会有冷场的时候……
剥栗子的声音打破了花厅里的宁静。
司阙垂着眼睛,修长干净的指剥开一颗香糯的甜栗子,递给尤玉玑:“姐姐。”
尤玉玑手里正捧着一件翠玉的新狐裘,她刚要先将手里捧着的狐裘放下,司阙递过来的栗子已经近到她唇前。
尤玉玑犹豫了那么一瞬间,便张了嘴将他喂过来的栗子含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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