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族长最近在为黍类作物的收成烦恼,但还是抽空同詹妮弗坐下来聊了聊摄像的要求。后者把每台摄像机是什么机位用来拍摄什么都解释了一番,再三保证不会拍摄村民的生活,且拍出来的画面不会侵犯隐私,这位族长终于松口,允许她使用照相机和其中一台摄像机。
詹妮弗这么保证当然是有底气的。
根据《荒野挑战》比赛手册的相关说明,AI系统会处理所有直播画面。打比方说现在拍摄一个驼队,每只骆驼长什么样都清清楚楚,但骑在骆驼上的人和他们的行李都会被做模糊化处理,看得清轮廓,看不清面容服饰。这个设计能保证直播的完整性,同时也保证不侵犯其他人的隐私。
在得到族长的开机许可后,詹妮弗打开了四号机巴迪。
随着开机指令,蓝色荧光在摄像机圆滚滚的身躯上泛起,渐渐弥漫到附近的空气中。这台摄像机嗡鸣着,风扇将侵入体内的沙尘呼啦啦地掀出,接着以一个非常拟人化的姿态“咻”地飞到她跟前,打出一行小小的字——
【系统重启。】
“你好啊,老朋友。”
詹妮弗露出半个微笑。她摸了摸巴迪,这还是第一次上手摸到摄像机的沙漠材质,果然比想象的还要光滑沁凉。
整个村庄都是原始而复古的,除了枪支,巴迪是唯一熟悉的东西。它提醒着她现在仍然是比赛中途,作为一个选手必须继续自己的旅程,而不是漫无目的地在村落长久逗留。
是时候该挖金矿了!
不过在那之前詹妮弗还要为这几天的失踪找个理由。
四台摄像机全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是斯塔克工业出品的新科技,连龙卷风都别想轻易摧毁,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外面的人会有多慌张。
***
《荒野挑战》官网。
人气最高的直播间已经黑屏四天了,连九宫格中间都跟被挖了个洞似的暗黑无界。
观众忧心忡忡、怒火高涨,为了安抚情绪,官网在第一时间发布紧急通知,声称连接中断是由于不可抗力,包括但不限于设备故障。
一些人信了这个说法,一些人则认为节目组在掩盖事实,还有一种论调最受欢迎:切断连接很可能是导演组拿人气最高的选手炒作,他们故意制造失联的假象来给《荒野挑战》炒热度。
这四天全世界都在讨论詹妮弗的去向,每天她的名字都在各大社交平台热门搜索区,本来不看直播的人都开始看直播了。简直是一波没有成本的免费广告,其心可诛。
观众:垃圾节目组还我选手!
导演组: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在激烈的反对情绪中,詹妮弗直播间的留言一直在以看不清的速度刷屏,世界各地的观众都聚集起来为她祈祷,希望这位优秀的演员、勇敢的选手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迫于压力,节目组在开赛第八天将她的生命环数据飘绿显示在界面上。本意是安抚群众“一切都好”,最开始也确实有医生分析解读,结果到后来大家看这些数字都看上瘾了。
小到体温零点几度的变化,大到突然的心跳加速,观众们一个个都恨不得化身福尔摩斯,把每个指标的变动都找出具体缘由。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体温和心跳变化都是暂时的,只有一项指标在变化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体重。
在失联的四天里,詹妮弗·戴维斯小姐似乎默默地不可转圜地......胖了那么几磅?
等等!
胖了?!
所以是我们都在为你担惊受怕而你过得还不错的意思吗?
观众陷入了深深的怨念之中。
今天是比赛开始的第十天,追数据追上瘾的观众例行公事地进入黑屏直播间打卡,他们诧异地发现选手此时的心跳很快,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没等福尔摩斯们开动脑筋,更让人震惊的事发生了。
只见屏幕上的黑色忽然变成了灰色的噪点,连续几次闪动,接着出现了一张无限贴近的姣好面容。
是詹妮弗·戴维斯!
这个黑屏四天的直播间竟然恢复了!
全世界在关注比赛的人都激动了起来,呼朋唤友地刷起了评论和推文。
【是我眼花了还是真的是詹妮弗!谢天谢地!】
【节目组终于把链接修好了吗,真是不容易,都过去那么多天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昨天才和朋友说没直播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终于能回到每天快乐的时候了!】
在观众欣喜若狂的时候,九宫格的解说也擦了擦眼睛。
两名经验丰富的求生专家早就看出当时放送的几秒钟画面不对,从事旅游业的部落可能会有双峰骆驼,但撒哈拉沙漠的原住民从来都是单峰骆驼。他们私下还也担心过会不会是遇到了一些不友好的分支,在非洲探险的冒险家常常栽在土著部落手中。但只能心里想想,在直播间不能这么说。
所幸现在画面回来了,看着是没有什么大碍,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莱斯点了点中间的格子把它放大,准备听听选手本人有什么说辞。
直播间这头的人们沉默着。
直播间那头的詹妮弗将凑上来的四号机推远了些,以免它一直拍摄死亡角度。
巴迪不依不饶地想飞近,总算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展示出了一个比平常小数倍的赛况汇报——【Day 10:幸存者人数127。】
一个极低的数字。
“这么说我还算在幸存者里面。”詹妮弗乐了,“大部分人都被淘汰了,落下的比赛进度很快就能赶上......你们绝对猜不到我现在在哪儿。”她将遮挡在门边的帘子掀开,示意巴迪去拍摄外面醒目的颜色,“这是片绿洲。”
【我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还有这样的好事?】
【我也觉得自己幻听了,不过我微妙地好像知道珍妮为什么会被喂胖了......】
詹妮弗并不知道自己“胖了”,她走出棚屋,抱着照相机边走边解释道:“开赛第六天下午,我在石头山上看到了一支驼队,并得到了这支部落的帮助。他们不喜欢被外界打扰,所以摄像装置直接关机了。现在我才得到拍摄许可。”
排除掉枪支、死亡威胁和这个地区的暗流涌动,她说的差不多就是现况。
照顾选手的紧急关机虽然算不上设备故障,但也勉强能解释为什么直接失联,尤其当两名解说都侧面认可部分土著部落对照相机深恶痛绝之后。
【隐私权还是要保障的,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AI系统不出具分析,自动关机应该有自动关机的程序,别说是斯塔克工业请了临时工。】
【系统也有临时工吗?】
【我姑妈就在斯塔克大厦上班,她亲眼看见韦恩的豪车冲进停车场,也亲眼看见那天晚上斯塔克老爷下班的时候眼睛乌青。】
【布鲁斯·韦恩一瘸一拐不是常态?托尼·斯塔克眼睛乌青不是常态?】
【我们还是继续看绿洲吧,这两天看直播都是黄色,好不容易看到一块绿色。】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总算都从失踪转移到比赛本身上来了。
图阿雷格部落占据的绿洲卖相十分好看,中心是座浅蓝色的不规则湖泊,四周长着各色绿植,人类居住在湖泊一端,飞禽走兽聚集在湖泊另一端,彼此像达成停战协议一般互不打扰。
对原住民来说这个绿洲是生命之源,对比赛选手来说绿洲则是个巨大的资源点。
詹妮弗出去刷资源时正见到村落里的图阿雷格人在从事日常活动,女人们围在一棵树下整理着衣物,几个孩子绕着湖奔跑,年纪较大些的把石头上把黍刨成粗粗的粉末,另有一些拿着木槌把粉末锤打成样子难看的面团。
纳蒂亚在和她的朋友们玩追蜘蛛,四五个人围着站成一圈,圈子中心是只晕头转向的沙漠大蜘蛛。这只昆虫可怜兮兮地朝四面八方突围,却每每被一根树枝挡回来,毫无体型巨大的尊严。
见到詹妮弗,一个矮个子的男孩首先叫嚷起来。又是到达时村民们喊过的那个单词,她现在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外来人”。
纳蒂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快活地奔过来观察四号机。她的小伙伴们似乎对这能够自主飞行的仪器也感兴趣,但这种兴趣中还带着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敬畏,都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孩子,来。”詹妮弗摸摸纳蒂亚的脑袋,“巴迪拍不出你的脸。你不是想和我合影吗?我用照相机拍一张,好不好?”
纳蒂亚疯狂点头。
随着快门声,一大一小在湖边给彼此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照相机不具备拍立得功能,詹妮弗只得承诺将来一定让行商的人把相片带给她,纳蒂亚这才罢休。
图阿雷格部落的孩子们对绿洲动物群落知之甚详,沾了他们的光,詹妮弗的任务进度一日千里。
他们首先去拍摄了部落蓄养的骆驼群和羊群。
这些羊个头特别大,看着很是壮实,比摩洛哥附近部落蓄养的羊群要圆滚得多。人家摩洛哥的羊还得费劲爬上阿甘树去吃阿甘果,他们的主人会收集羊粪便中的阿甘果种子,磨成摩洛哥神油,向外界出售。再朝沙漠里走一些,那里的羊群还得为生计担惊受怕。可看看绿洲的羊,整天什么事不做就是吃草,好吃懒做就会长膘。
詹妮弗颇有些艳羡地盯着其中一头大肥羊看了几眼。大概是被她“想吃”的视线吓了一跳,肥羊朝同伴身上拼命挤去,就差四肢僵直陷入假死了。
羊群过后是藏在石头缝里的避役,湖水里的热带鮎、小虾,芦苇丛中的涉禽,被潮湿唤醒的沙漠蜗牛,迁徙到附近的弯角大羚羊......最让詹妮弗惊喜的是,在几棵枣椰树后头的石窝里,她们还找到了一窝肥得流油的沙鼠。
河道转角也有沙鼠,但不是同一个种类。河道沙鼠尾巴纤细,而绿洲沙鼠的个头不大,尾巴很粗,就像一根根黏在屁股上的棒槌,活动时拖在身后。
“这是肥尾沙鼠。”詹妮弗边拍边对镜头解释道,“肥尾沙鼠的尾巴就像骆驼的驼峰一样,可以用来储存营养物质和水分。沙漠中的人在逼不得已时会切开驼峰获取生存必须的资源,其实沙鼠的尾巴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她遥遥站在远处,并没有真的走过去“大开杀戒”,让前一秒以为自己会看到生吞鼠尾的观众朋友们松了口气。结果他们这口气才刚刚吐出来,还没高兴多久,从树背后蹿出来的纳蒂亚就以极快的速度一扑,把一只傻乎乎的沙鼠笼在了掌心里。
观众:“......”
“这个好吃。”纳蒂亚快活地说。
“那我们把它烤了吧。”詹妮弗喜滋滋地说。
她们挽起袖口,摩拳擦掌,准备为这个沙鼠窝的计划生育事业做出一番贡献。
一时间绿洲边的这块高地鸡飞狗跳,被人群吓到的蜥蜴以一个浮夸到不行的姿势好像烫脚一样蹦跳着逃走。
在附近围观了许久的孩子们也纷纷赶上来帮忙,远远还有几个图阿雷格女人的叫骂声,似乎是在锤作物的大孩子们都开始心不在焉。
四号机慢慢悠悠地跟在主人背后,打出来的字幕像星星般闪烁起来——
【任务完成进度:39/100】
约莫半小时之后,詹妮弗左右手各拎着两三只肥尾沙鼠,和同样满载而归的孩子们对视一眼,露出了可以直接被送进《白雪公主》剧组当后妈的微笑。
绿洲可真是个福地。
福地,绝对的,福地!
第57章
骆驼商队是在开赛的第十五天到达的。
当时整个村落还沉浸在寂静中, 詹妮弗和纳蒂亚挤在同一个火炕上,两人肩并着肩头并着头,说完彻夜的小话, 睡得天昏地暗。
村落的守夜人率先听到了驼铃和嘈杂的人声, 他将挂在井上的水桶撞响,金属敲击的声音登时打碎了沙漠的平和。
驼队踩着熹微的晨光进入绿洲,另选一处高地驻扎。
商队首领甩着短鞭子命令领头的白骆驼在画了记号的点上跪下,仿佛推到了多米诺骨牌, 它背后的骆驼也在商人的吆喝声中依次下跪。
等全部安顿好之后,足足有上百头单峰和双峰骆驼聚集在绿洲边。它们早就被训练过不能发出任何奇怪的响动, 也不能因为生人或一些小动物就受惊乱窜, 这会儿一个两个都在优哉游哉地嚼着口嚼,等待主人将需要卸下的货物卸下,将需要补充的资源重新装好。
可惜安分守己并不代表不会给环境带来困扰。
骆驼们散发出的臭味难以言喻,本身的动物臊味混合着排泄物的味道,还有货物里皮毛和盐的咸味, 这让刚刚起床走出棚屋的詹妮弗脸色大变, 脚下灵光地一个扭转,又打着呵欠走回棚屋里去了。
她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图阿雷格部落的孩子们都躲在篱笆后头拧着鼻子,活像前来赶趟的不是骆驼而是什么地狱降临, 连湖边的水鸟都被熏得一个倒仰,晃晃悠悠撕心裂肺地朝对岸飞走了。
纳蒂亚和詹妮弗带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敬畏感看着女族长朝商队迎了上去。
“那是曼努埃尔,他掌控着大沙漠上半数的商队, 几乎是黄沙上的哈里发。”纳蒂亚小声科普道,“他们说曼努埃尔能和大海里的鲸鱼和大草原上的狮子做交易,连天上的星星都会摘下边角从他这里换取金币。”
“听起来很厉害。”詹妮弗客观地说。
骆驼商队在历史上曾扮演过极其重要的角色, 无论是从亚洲起航的古丝绸之路,还是跨越整个撒哈拉的黄金盐道,都曾有过盛极一时、让操持者赚的盆满钵满的时候。
这种遍地商队的盛况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初,随着现代交通工具的发展和西方国家的不断殖民,撒哈拉沙漠中的骆驼商队数量锐减,时至今日已经只有寥寥几十支队伍还坚持在沙漠中穿行。
商人们相信,飞机有无法降落的地方,汽车开不到沙漠深处,只有沉默的骆驼才能一年又一年背负着货物横跨北非的黄色地狱。
这就是为什么骆驼被称为“沙漠之舟”。
但即使沙漠之舟也只是沙漠的客人,并非沙漠的主人。它们无法长期停留在撒哈拉深处,只能载着商人和货物像公交车似的一站站停靠,不仅将盐和矿藏运送到终点,还给航道上那些世代居住在绿洲附近的游牧民族带去生活必须品。
曼努埃尔亲自跟随的这支就是主运盐的商队。他们从伊吉勒以北出发,经过舍什沙漠,阿泽利克,乍得湖区,最后前往苏丹。
纳蒂亚只知道詹妮弗需要离开撒哈拉,不知道她是带着任务来的,因此不理解为什么在听到“乍得湖区”时她两只眼睛都闪闪发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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