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皱着眉一脸疑惑。
“倒不是,只是你不是平日里最讨厌顾师兄吗?你还说他空有一张好皮囊,却胆小怯懦,浪费了一身好资质,是剑修之耻。”
“我以为刚才在天锁涯不见你,以为你是因为有他在才不来,结果你现在却说想去看他比试……”
“?谁说的?顾师兄是胆子小了点儿,但是绝不是怯懦无能之辈!”
白穗本就护短,听到这话一时之间情绪上了头,声音也拔高了不少。
“……”
谁说的,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敢情好赖都被你说完了,你反倒不认账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既想去看看也是好事,今日顾师兄对上的是林之师兄,林之师兄虽资质比顾师兄逊色点儿,可是其修为已至金丹中期,断然不容小觑。能看到他们比试,肯定受益匪浅。”
少女弯着眉眼笑了笑,然后引着白穗往前面过去。
云雾之间一切都看着那般飘渺,也让白穗刚清醒了些的脑子又跟着恍惚了起来。
林之?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白穗御剑跟着少女后面,皱着眉一直想着这个名字。
直到到达天锁涯后,她这才猛地意识到——
林之,这不就是之前顾止隐瞒身份用的那个假名吗?!
白穗压着心头的疑惑来到了天锁涯位置,悬崖峭壁,风急云远。
悬崖两边人群攒动,黑压压一片分外热闹。
这个时候的昆山虽是修真界有名的剑宗之一,却俨然还没有到天下第一剑宗的程度。
内门弟子的数量并不算多,可即使如此,这里还是聚满了人,可见大家对于今日的比试有多期待。
千年前的昆山,少年时候的顾止。
白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紧张了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掀了下眼皮往天锁涯位置看了过去。
几乎都不用如何辨认,白穗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白衣墨发的少年。
他的五官要青涩许多,轮廓也没有那般深邃,可是这并无损他的俊美。
少年执着一把天青长剑站在锁链之上,周围云雾萦绕,如同笼了一层纱幔在他身上。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清澈剔透,融了山泉般温软无害。
而他对面站着的那个青年的模样虽清俊,和顾止相比却还是逊色不少。
不过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一身正气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下有的看了,我从去年入宗门时候就一直期待着能看到他们比试一场了!”
“是啊,顾师兄入门十载,林师兄一直将顾师兄视为对手,之前林之师兄下了好几次战帖他也没应。我以为顾师兄这一次也是如此,没想到竟真的来了。”
“来了又如何?林师兄已是金丹中期修为,顾师兄堪堪金丹,任他资质再好也不是林师兄的对手。退一万步,就算险胜了林师兄,恕我直言,以顾师兄的心性着实难当大任。”
“……也是,顾师兄性子太过怯懦,听说自择剑至今也未能驾驭住自己的命剑,有一次还不甚被剑气给反噬了。”
“也不知道老祖是怎么想的,要是我来着徒,就算挑个逊色些的也不会找这般没有剑修傲骨的。”
“……”
白穗本想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他们起初还好,到后面越说越过分。
她是不知道千年前的顾止如何,可顾止是她师尊,她听不得旁人半分拉踩轻蔑。
“这位师兄,你可不可以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剑修傲骨,你知道顾师兄那把命剑威力有多大吗,他这般年纪就能获得这般神兵已经很了不起了,你像他这年纪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活泥巴呢!”
“青禾师妹,你……”
“你什么你?我说的不是实话吗?顾师兄能不能担负重任我不知道,但是像师兄你们这样在背后嚼人舌根的,日后是断然不可能有什么大造化的!”
白穗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也不管他们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
她怕再在这里待着会被群殴,做了个鬼脸后连忙御剑跑到了长老那边位置,有长老护着,任他们再气恼也不敢拿她如何。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穗的错觉,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少年,在她过来时候掀了下眼皮看了她一眼。
白穗刚准备抬头看过去,他便迅速收回了视线。
而这个时候林之身形一动朝着顾止所在位置攻击过去,少年神情一凝,弯腰避开了这道凛冽的剑气。
剑气带动着锁链摇晃不已,顾止虽然避开,可脚下不稳,从上面掉了下去。
好在他反应快,先一步引了剑风托着他从悬崖凌空飞了上来。
青年似乎早就料到,“轰隆”一声将两边的石头击碎,大小不一的石头如雨点一般密集,全然砸在了顾止身上。
顾止手腕一动,七煞的剑身凛冽,以破云之势划开了面前落过来的石头。
林之眯了眯眼睛,石头上“噌”的一下燃起了火焰。
如同一个个火球燎过顾止的面门,这并不是寻常的火,而是幽蓝色的真火。
千万火球陨石划破青云般,带着轰鸣的声响,耳畔热浪擦过,风声烈烈。
少年瞳孔一缩,看着火球越发接近自己,热风燎伤了他的面颊。
他对疼痛本就敏锐,这样的真火覆下,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不容易撑过了这样的灼热。
那些原本避开的火焰迅速聚拢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万钧泰山班逼仄,太阳坠落下来一样从顾止的头顶压制了过来。
顾止浑身被烫红了一片,他咬了咬牙忍着痛。
足尖在铁索上一点,借着力道高高跃起,天青色的剑气森然。
眨眼之间,那火球便被顾止给一剑斩成了两半。
他刚松了口气,那两半火球并没有熄灭,而是以更为迅猛的速度从两面夹击了过来。
在顾止蓄力想要再一次挥剑的时候,七煞剑上萦绕了一层黑色雾气。
“哐当”一声,剑从顾止的手中脱离,与铁索碰撞的声音清脆。
剑落下的瞬间,那火焰并没有停下,漫天火光带着燎原的气势。
顾止被包裹在其中,紧咬着牙,最后那细碎的声音还是从唇齿之间溢了出来。
好痛,早知道就不答应和他比试了。
修行好累,当剑修更累。
要是当年不跟着师尊上昆山就好了,他现在肯定还当着小王爷,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生老病死又如何,总比在这里遭这些罪强……
这一次比试输了,要是师尊知道了,会不会又让他吃一个月苦瓜。
在疼到昏迷的前一秒,顾止突然想起了今早上吃的那碗葱油面。
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他应该把汤也喝干净的。
毕竟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吃到这样好吃的东西了。
“顾师兄!!”
一旁的长老刚准备动手,将从铁索上晕倒的顾止给捞上来。
白穗先一步御剑飞了过去,将他一个公主抱稳稳抱在了怀里 。
顾止浑身烫得厉害,白皙的肌肤晕了绯色出来。
他的额头和鼻尖沁了一层薄汗,在被白穗抱在怀里的时候下意识蹭了蹭。
白穗用灵力给他降了降温,听着他在自己怀里舒服的哼唧了一声后心下松了口气。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抬眸往铁索之上执剑站着的林之方向看了一眼。
“林师兄,比试点到即止即可,用不着下这么狠的手吧?”
林之眼眸闪了闪,薄唇压着并没有说话。
半晌,他从储物戒指里拿了一瓶丹药出来递给了白穗,也不管她什么反应便径直御剑离开了。
白穗皱了皱眉,虽不满对方下手这般重,不过如今当务之急是带顾止回去治疗休息。
她收下了丹药,极为自然的往凌霄峰方向飞去。
昆山老祖,也就是顾止的师尊,她的师祖如今并不在昆山。
白穗知晓如何破凌霄峰的结界,极为轻松便带着顾止进入了其中。
她轻车熟路循着他的气息找到了顾止的房间。
此时顾止还没有继承剑祖之位,他住在偏房位置,他原本的房间是老祖在住。
白穗将他放在床上,帮他将身上热气一点点驱散。
等到少年的身上再没有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平缓后这才敛了灵力。
白穗垂眸静静注视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视线描绘着他的轮廓。
那睫毛又长又密,鼻子也挺翘,就是脸上有些婴儿肥,看上去很是可爱。
看着看着她莫名手痒了起来。
他现在还没醒,摸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白穗这么想着指尖微动,最终是没有抵挡住疑惑,抬起手用手指戳了下顾止的面颊。
她这么戳了下,觉得软软的还想要再来一次的时候。
不想被她碰触的地方竟然留下了红印子,像是被人咬了一口,在雪色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
这是什么豌豆公主,怎么这么娇气?
白穗没忍住在心里这么吐槽了一句,这一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在她起身给他掖好被子的时候,床上躺着的少年眼睫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人视线撞在了一起,白穗抓着被角的手一顿。
少年前一秒还有些恍惚,此时被吓得骤然清醒,条件反射坐了起来。
结果“砰”的一声额头撞上了白穗的下巴。
白穗被撞得身子往后,脚步踉跄着退了几步,祸不单行。
一个没站稳又给撞在了身后的桌子角上,那酸爽,疼得她龇牙咧嘴。
“嘶——我说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
白穗疼得火气“噌”的一下上来了,刚一开口,可话还没说完。
瞥见了少年捂着额头眼眶红红,蜷缩在角落的样子。
“……很疼?”
顾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本来已经快要憋回去了,可听到白穗这话后“啪嗒”一声珠子般掉了下来。
他其实可以忍住的,他并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哭。
只是入宗门十载,还是有一次有人真正这样关心询问自己。
对于遵循苦修的昆山,对于剑修,说疼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
再疼也要忍着,更何况他这种程度的伤。
要是被旁人看到他因为这点小伤疼成这样,别说询问了,早就嗤笑出声了。
“欸不是,我就问问也没怪你啊,你怎么哭的更厉害了?”
白穗知道顾止对疼痛很敏感,她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了少年旁边。
“把手拿开,我看看。”
少年捂着额头没动,这一次没哭了,只直勾勾盯着白穗看。
那眼角湿润,衬得那眼眸也亮得出奇。
“我认识你,你是林之的师妹。”
“之前我御剑失控从问心台掉下来,也就你笑得最大声。”
顾止紧绷着脸,想起了不好的事情,脸色很不好看。
“不仅如此,你还到处宣扬我不敢和你师兄正面对上,说我懦弱无能,霸占了你师兄的位置,要是没有我你师兄早就是老祖的亲传了。”
“……那我给你道个歉?”
顾止沉默了一瞬,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眸子又氤氲了几分雾气。
“你不用道歉。你说得对,我的确懦弱无能,才不配位。”
“我资质好有什么用,怕疼怕死,甚至连剑都驾驭不好……”
“别的修者十年早就斩杀了好些妖魔邪祟了,就我连杀条鱼都不敢。师尊好几次把我扔进妖兽林里,我都躲在山洞里不敢出来。
最近他被我气得跑去蓬莱了,临走前给我下达了最后通牒,说这个月要是不能斩杀一头高阶妖兽就把我直接带去沧海喂妖龙。”
白穗没想到顾止少年时候竟然这般胆小。
听到他提起妖兽,她想起了隐藏剧情。
刚想要顺着问什么的时候,顾止自己先碎碎念全招了出来。
“要不是因为师尊威胁我,我这一次根本不会答应林师兄比试。可是我不答应他我就要一个人下山斩杀妖兽,我不想一个人,我害怕。”
“……”
也是,要社恐一个人下山的确太强人所难了。
“这样啊,那也算上我吧,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成不?”
正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的顾止听到白穗这话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拽着被子往里面缩。
“你想害我?!”
“你胡说什么呢?我要是想害你刚才你从天锁涯摔下来我也不会接住你,更不会把你带回来给你疗伤了。”
白穗被他这个脑回路给气笑了,看着他警惕地睁大着猫眼盯着自己,跟个炸毛的猫一般。
一时之间差点手又痒起来了。
要是白穗不说顾止还没反应过来这回事。
他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没有烧伤。
又扯了下衣领往里看了下,脖子和胸膛也光洁一片。
他想起来了,在自己摔下来的时候的确有人接住了自己。
那个怀抱很软,不像长老的那样硬邦邦。
顾止喉结滚了滚,感觉脸烫得厉害,抬起手用手贴了贴面颊降温。
同时撞得红肿的地方也暴露在了空气里。
他刚准备开口道谢,一片凉意覆在了他的额头。
顾止心下一动,抬头对上了白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还疼吗?”
“……我说疼你会笑我吗?”
平时喝茶都会被烫得毫无顾忌吱哇乱叫的青年,如今竟然因为这么一个小事这般小心翼翼询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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