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过的花生不如炒出来的花生香脆,有种受了潮湿,半软半硬的口感,白越明偏爱这种口味,嚼完心里舒服不少,转头看到直勾勾盯着烤肉的侄子,难得有心情问:
“志诚,媒人都不给你找对象?”
白志诚往掌心吹了一口气,花生皮飞了一地,“哪能啊,自从四姐跟贺老爷子的小孙子订婚,媒人天天上门,大姐跟三姐不都订了婚,我是有中意的人,爸妈不同意。”
白越明笑了,“你小子是为了这才气你爸的?”
白志诚嘿嘿一笑,葛嫦慧好奇问:“你中意谁?”
“是个乡下丫头,街道刚来通知要下乡,我就想报名,我爸妈不让,整天在家给我瞎相亲。”
白志诚塞了满嘴花生,话里带着埋怨,表面看上去却挺没心没肺。
露珠拿火钳夹起一只地瓜,抓起来两手换着抛散温度,因实在太烫,一个没抓住,又落到炭盆里,举起滚烫的指尖捏住耳垂,烫地想跺脚,倒是热出一身汗,去了寒意。
“急什么,等下爸给你剥。”白越明接过火钳,夹起地瓜放到地上冷着,继续问侄子:“那你是认准了人,不打算找别的?”
“我爸妈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非说农村种地苦,要当吃商品粮的光荣工人。”白志诚此时脸上倒是出现些许惆怅,“什么商品粮,就我爸一个是纺织厂工人,除了大哥刚去跟人学维修技术,咱三姐弟都在糊火柴盒,要是没二叔二婶,咱们早饿死了。”
这话白越明听得高兴,“你倒是个明白孩子。”
“二叔,您不知道,我看中的那姑娘,又白又胖,一看就是家里富裕,我打听过了,是靠着山的村子,平时能打不少野味,我要是下乡娶了她,肯定能给她一样胖!”
白志诚吸了吸口水,眼睛又直勾勾盯着快烤好的咸肉,“可惜啊,三姐突然要死要活的非要下乡,我爸妈也不拦着,破坏我的计划。”
“你真想下乡?”露珠将咸肉翻了身,将烤好的递给父母,“你看中人家,人家看中你没?”
白志诚自己上手拿烤肉吃,“就是她盯着我看了十来分钟,我才发现她的,真想下乡,城里什么都要票,不如农村快活。”
咸肉都是年前抹盐腌好的,经过炭火慢烤,油滋滋香喷喷,入口焦香鲜美,好吃得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露珠吃着烤肉,微微挑眉,没接堂弟的话,心里有了另一番盘算。
-
躺床上歇了两三天,内服刘师傅开的药,外服团里人送的活血药膏,跟腱牵扯感好了不少,走路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不能练功。
露珠心里有点着急,政策还得一两年才能改变,当下还是要尽量去争取新剧目角色,一天不练功,几率就小一分。
“四姐,四姐夫来了。”
露珠身体微震,急忙转头,看到年轻版贺祺深,发量浓厚,又黑又亮,刘海遮住眉尾,身穿黑色风衣,显得身材高大挺拔,走起路来自带飘逸感。
上辈子有次去制片厂送货,还曾被好几个导演拉着不放,让他去试镜拍电影。
“今天周末,我来看你。”
两人谈恋爱有一年了,贺祺深经常周末来县里看她,整个香阳县都逛遍了,新电影也几乎没落下过。
白露珠冲堂弟挥手,“你去自己屋里。”
白志诚赖着不走,坐在梳妆台前面的椅子上,“那不行,你俩虽然定亲了,但只要没结婚,就不能单独待在一个房间。”
“刚才喊四姐夫的是谁?”露珠白了一眼,拍了拍床边,让男人坐下。
贺祺深伸手从大衣内衬的口袋里拿出钱包,抽了一张一块钱拍到梳妆台上,“你去自己屋里。”
白志诚眼珠子转了转,明显心动,却想要更多,先是‘嘁’了一声:“我才不会被钱收买。”
“那你待着呗。”
没有预料中的加价,贺祺深说完便把一块钱拿起来,刚要塞到钱包里,白志诚急忙扑上来抢走,“四姐夫,你可真小气。”
贺祺深学着露珠翻了个白眼,收起钱包,又打开随身皮包,掏出一盒紫色铁罐,“酒心巧克力,不是海市那种,姐夫刚回来,从国外带回来的。”
贺祺深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夫是海员,经常出海,每次都带回来不少新鲜东西,贺家老早就有了冰箱洗衣机。
白露珠抠了几下盖子抠不开,放到床头柜上,“我爸昨天跟我奶奶那边闹翻了。”
“为什么?”贺祺深伸手将盒子拿过来,轻轻掰开后,里面装了几排方块状的巧克力,边缘还有两个红酒瓶状的金色包装。
“长久积累,一下子爆发。”露珠抬头看堂弟还靠在门边,余光不断瞟着这边。
知道他想吃,白露珠拿起一颗方块巧克力递给他。
白志诚瞟到后,立马美滋滋转过身来,步子还没迈出,就见贺祺深低头叼走巧克力,一边嚼着还一边斜着眼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四姐夫,你!”白志诚干瞪着眼看他嚼地特别香。
之前近距离接触不多,也没怎么说过话,但心里一直将他摆在很高的位置崇拜,毕竟年纪轻轻就凭本事进航天局,跟他们这种街道小混混完全不是一类人。
但最近越来越觉得这个四姐夫,好像不是他想象中那种明月入怀、从容自若的强人。
白露珠擦了擦手,“你在他走之前拿出来巧克力,他还能迈得动脚吗。”
白志诚实在馋得慌,凑近道:“四姐,再给我拿一颗。”
话音刚落,贺祺深端起巧克力,将每一块快速舔了一遍,舔完砸吧砸吧嘴,更加得意看向白志诚,“去你自己屋里。”
白志诚满脸震惊,恍惚间看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
半晌后怒吼:“四姐夫!你真对不起你的长相气质,还有这件大衣!”
这无赖劲,全香阳县的街道小混混没一个比得了!
之前为什么会崇拜他,真是瞎了眼了!!
第7章
白露珠先是被惊呆了,反应过来立马踹了他一脚,“幼稚死了!”
踹完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正好用的是伤脚。
“不是一般的幼稚!”白志诚话里除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然,更多是吃不到的怨气,说完转身就走。
贺祺深一手捧住巧克力,一手按住她的脚,“你看你,躺着也不老实。”
白露珠丢了一个白眼,“你这样舔过了,我还怎么吃?”
“怎么不能吃。”贺祺深将巧克力放在床头柜上,两只手帮她揉脚,理直气壮道:“咱俩亲嘴的时候,不都吃过口水。”
“那怎么能一样,这个还有卫生问题。”露珠忍不住又说了一遍:“幼稚死了!”
“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姐夫那抢……买来的,总共就一盒,我一块都没舍得吃,就等着送来给你吃,怎么能让那小子吃了。”
贺祺深看她脸色不对,拿出盒子里的金色酒瓶包装,三两下撕开,递到她嘴边,“那你吃这个,这个没沾上我的口水。”
白露珠刚心软下来,看到他手指捏着的巧克力后,火气又上来了:“你这手刚摸完我的脚!”
“是哦。”贺祺深一怔,塞到自己嘴巴里,拿出盒子里另一块金色酒瓶包装,“我不嫌弃你的脚,这块你自己剥吧。”
“没食欲了。”
白露珠侧身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活血化瘀药膏,挖了一点抹在脚上,贺祺深极其有眼力见,抢先帮她按摩。
看着他垂着长睫,认认真真帮她按摩的神情,掌心温热透过皮肤传达到心里,白露珠心头的浮躁忽然静了下来。
刚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发,脚腕就传来剧痛,不由自主叫了一声‘啊’。
贺祺深一顿,缓缓抬起长睫,“你别瞎叫。”
白露珠蹬了一脚,“你按得不对,疼死我了,还怪我瞎叫?”
贺祺深拉回她的脚,继续揉着,“反正你别叫,一叫我就硬。”
呸!
丫就是个嘴巴厉害的货,当年结婚一个月,连门都找不着,或者应该说,都不知道有门这回事!
天天躺在床上一起睡觉,亲亲嘴抱一抱,还以为这就是夫妻那回事。
她因为在文工团,男男女女接触的多,自然要懂得多一些,但这种事,总不能让她主动去做吧。
就这么天天晚上被棍抵着睡,那时候也羞涩,不敢去随便乱摸。
后来被老人问起生孩子的事,这男人还奇怪问她,怎么还没怀?
她才忍无可忍道:“种西瓜还得要种子,没做那回事怎么怀!”
这个年代关于男女之间的事,几乎没有任何普及教育,大街上亲吻拥抱都属于耍流氓,家里大人更是三缄其口,压根不可能多谈。
贺祺深很早就进入航天研究分所,国家单位,同事当他是小孩,更不可能当着面提起这些事。
等年纪大了,大家都混熟了,同事间私下会说一些黄色玩笑,他就给学了,但完全是只知道表面意思,不知道具体操作。
最后到底是她主动。
这辈子就甭想了,闹出再多笑话,她都不会再主动,让他天天学人嘴欠!
“你俩在干嘛!”
白志诚又突然推门进来,面色带着坏笑,等看到两人衣服整齐时一怔,眼神里似乎还出现些许失望,“嘁”了一声。
“小小年纪,满脑袋废料。”白露珠没好气对堂弟说,看脚上药膏都揉进皮肤里了,收回脚套上袜子,“按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国营饭店喝羊肉粉丝汤,一直想喝还没喝到,你赶紧去洗洗手。”
白志诚眼睛一亮,“羊肉粉丝汤!我也一直想喝,就是太贵没舍得,一碗要两毛钱,还得要三两粮票,再配俩烧饼又得要一毛钱!”
白露珠套好袜子抬头,“两三毛钱你都嫌贵,刚才拿了一块钱还说人小气!”
贺祺深见未来媳妇向着自己说话,经过白志诚时,得意扬了扬眉。
白志诚气道:“四姐,你瞅瞅,这是大方的人吗。”
“行了,你快回自己屋穿棉袄,我也要换衣服了。”
白露珠挥了挥手,掀开被子下床。
打开大衣柜,拿出一件橘红色毛衣,配套围巾,搭配黑裤子,外面再披件与贺祺深身上款式相近的黑色大衣。
两手穿过颈侧,将长发从大衣领子里挑出来,左右摇头摆了摆,乌黑光亮的发丝显得皮肤越发得白,像雪人一样。
头发要是不编,这套搭配会显得整个人洋气时尚,但政策还没完全改变,大街上过于洋气时尚不是好事。
再说现在不能用脚过度,今天还得骑着自行车过去,冷风一吹,便成了张牙舞爪的乱发。
最后将两边头发拢到脑后,半扎起来,别了个发夹,留了一半披在肩头。
从床底拎出黑色方跟棉皮鞋,换完走到窗边,看到贺祺深正蹲在桃花树下,肩膀一抖一颤,两手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拿起衣架上的皮包,走到客厅,朝着奶奶房间喊了声:“志诚,你穿个衣服要这么久?再不出来就不等你了。”
喊完不等堂弟回答,走到院子里,“你干嘛呢?”
贺祺深双手冻得通红,将瓷盆里的水泼到桃花树下,“洗手啊,换了两遍水,打了三次香胰子,才把药味洗没。”
“你用冷水洗的?”白露珠从墙角衣架上拿了毛巾递给他,“这么冷,你还跑到院子里洗。”
贺祺深接过毛巾,淡定道:“男人不怕冷。”
看他双手通红,冻得止不住颤抖,白露珠又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回头喊了句:“你换个衣服比大姑娘化妆还要慢,是不是不想去吃?”
“来了来了!”
白志诚换了件绿色军装外套,寸头极其勉强的往后梳,看那样子原本是想梳成大背头,条件不行,梳成油光水滑的刺猬。
“你怎么穿我爸的衣服?是不是还去翻我爸妈的衣柜了?”
“没有没有,这是昨天晚上二叔给我的,让我留着以后见对象穿。”
“给你?”白露珠心里不信,军装是父亲最宝贝的衣服,连大伯和大堂哥三番五次要,都没给过。
“真的,要不是二叔给了,我哪敢穿啊,他不得剥了我的皮。”白志诚臭美拉了拉衣角,再看到英俊笔挺的贺祺深,突然觉得自己也没差到哪里去,就是个子比他稍微矮了那么一些,“走吧,再不走就抢不到羊肉汤了。”
白露珠学他‘嘁’了一声,“这会你倒急了。”
“你想不想吃巧克力?”贺祺深突然堵在门口对白志诚道:“你要不跟着我们一起去,我就给你一个最特别的金色包装巧克力,市面上都没得卖的。”
白志诚一般有鬼主意的时候,就会下意识转眼珠子,这会转得更厉害,纠结好一顿后开口:“行吧,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小两口,今天四姐夫非常大方给了我一块钱,赶明儿我自己去吃,巧克力拿来。”
贺祺深从大衣口袋掏出一个金色包装的巧克力,放到他摊开的掌心。
白露珠疑惑他怎么又多出一颗,以为是拿了自己那颗没吃的,还在想怎么不是酒瓶形状,变成了方块状,就看到堂弟得意大笑,迅速拨开包装纸,往嘴里塞完以后,跑向院子里自行车:
“哈哈哈哈,巧克力我要吃,羊肉汤我也要吃!”
贺祺深淡淡一笑,“算到了。”
白露珠摇头,“你跟他打商量,脑子坏掉了,走吧。”
“这酒心巧克力也没酒啊,巧克力怎么一股烂泥土的味道,越嚼越有土腥味,就这还卖那么贵,能换好几碗羊肉汤,下次再不会吃了。”
白志诚紧皱双眉鼓动腮帮子,越吃表情越难以言喻。
4/16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