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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未暮——百酒狂宴

时间:2021-10-26 10:14:31  作者:百酒狂宴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眼底隐约有流光闪现。
  阿月,你可以的!
  她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
  不要怕,不过是入宫罢了,过了今夜便好了。
  没有人会发现。
  .
  阿月没想到,自己想了这么久的事,临到头了,却出了意外。
  她原是打算在参宴时找机会和自己母亲搭上话,谁知跟着魏王入了宫,才听得人说,孟夫人向天子告了假,因自己的父亲镇军大将军今早病情恶化,她实在放心不下,便不入宫了。
  而原本阿月跟着魏王去参加的便是宗亲之宴,朝臣外宴在麟德殿而不在障日阁。
  她的母亲也不过是因着是先皇后生母,因而陛下亲自下了旨邀她入宫参宴,如今不来,阿月自然也无法和家中的人再搭上关系。
  因此,阿月在障日阁中时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魏王显然也未料到竟会如此。
  不过好在他早也有了准备,眼见身边的阿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不由地转过头,正要说话时,却见对方因着走神,在抬手之间不当心将先前宫娥上的一盏茶打翻。
  “呀!”碰倒那茶盏的瞬间阿月终于回神,下意识低声叫了一声。
  而身旁的魏王见状忙伸手将茶盏拿起,接着替她将裙衫上的茶叶和茶水弄走。
  “怎么样,有没有烫着哪儿?”边弄他还边问着阿月,生怕她伤着哪儿。
  “没什么。”阿月摇摇头,“就是这衣裳坏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色,那茶水沁入衣衫之中,便逐渐晕染开来,将那一片都浸湿瞧上去难看极了。
  而两人的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不远处的安阳郡王便开口问了句,在得知是怎么回事后便道:“无碍的,让宫娥带着王妃去更衣便是。”
  他身边的郡夫人便也应了声。
  “眼下天冷,王妃还是早将这衣裳换下为好,否则回去时被冷风一吹只怕要受凉。”
  她同时告诉阿月和魏王,原来每回宫宴都会有人备好衣衫,为的就是防止眼下的这种情况出现。只是魏王以往极少参加这种宫宴,再加上以前未成家,便不知晓。
  阿月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她考虑到眼下离开并不合适。
  “若照着时辰,陛下此时早该到了。”好在那安阳郡王夫妇离他们并不远,因而阿月便能放轻了声音道,“眼下陛下还未来,也不知何时会到,若是我刚走陛下便来了,岂非不好?”
  不知怎的,安阳郡夫人总觉得她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仔细看了看她,眉眼之间也好似有些眼熟,可再细瞧,对方眼中的神采又让郡夫人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而她戴着那面纱,又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阿月面容受了伤的事,这些外命妇早便知晓,因而在见着她的面纱后也无人多想。
  想了想,郡夫人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而在明白她的顾虑后,便道:“魏王妃不必担忧,陛下压下只怕还来不了。”
  “此言何解?”听得这话,莫说阿月了,就连魏王都有点不解。
  郡夫人见状便转头看了看自己丈夫,见他没说什么,才侧过身,接着压低声音道。
  “自打先皇后……了后,每逢大日子的宫宴,陛下总要来得晚些,听得说……”说到这,她的声音又低了些,“听得说陛下是去长安殿了,因为先皇后便是在长安殿薨的,所以陛下也不让人重建长安殿,自己倒是时常去看,尤其是中秋、冬至、元正这种合宫团圆的日子,陛下在长安殿待着的时间便更长了。”
  显然,生活在京中的安阳郡王夫妇在一年中的宫宴中摸清楚了这些,而一年都未入京的魏王便不知道这些。
  在听见郡夫人感慨陛下待先皇后情深后,魏王心中忽然涌上一丝慌乱。
  他下意识看向阿月。
  他很怕阿月在听见天子的这些情深举动而有所触动。
  好在阿月听了这些话后似乎没什么感觉,眼底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似乎郡夫人说的那个先皇后跟她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多谢郡夫人告知 。”阿月跟对方道谢后,才转而回来看向魏王,“王爷,妾先去更衣,一会儿便回来。”
  说着便叫紫苑去唤了个宫娥过来,将自己弄湿了衣衫的事告知后,你那宫娥忙道:“王妃请随奴婢来。”
  紫苑见状说要和她一起去,却见那宫娥面露难色,显然是不能这样的,阿月便道:“无碍,我自己去便是。”
  更衣的地方在内宫,并不适合让外人随意走动,这点阿月清楚,因而她便让紫苑留了下来,自己跟着那宫娥出去了。
  魏王一直看着她的身影,直到她离去了才收回视线。
  “魏王不必担忧。”一旁的郡夫人看出他眼底的忧虑,便开口宽慰道,“王妃不过去更衣,很快便回了。”
  她并不知魏王究竟因何担忧,还以为对方是怕阿月去的太久。
  魏王闻言也不过多去解释,只是简单说了句多谢,便不再谈及此事。
  .
  那引着阿月去更衣的宫娥显然以往时常碰见这样的事,因而对来往的路都十分熟悉。
  而先前曾是皇后的阿月其实比她更熟悉,但阿月还是一直跟在对方身后,也不作声。
  她跟着对方到了地方后,那宫娥便又带着她入殿,接着让她在殿中等一会儿后,自己便去了一旁拿衣物。
  很快,阿月便换好衣衫出来,那宫娥见状便道:“魏王妃请跟奴婢来。”
  这便是要带着她回障日阁了。
  阿月照例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两人便出发往障日阁去。
  此时夜色更深,周遭的寒风愈发刺骨,阿月走着走着便感觉到了寒意。
  而宫道之上没多少宫人,偶尔见着一两个,都是各自匆匆着步子往前自己的目的地走,也没什么人会停下来。
  更衣的殿宇离障日阁有些距离,阿月和这宫娥先前来的时候便已经走了一段时辰了,眼下回去又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宫道。
  那宫娥听见的阿月轻轻哈气的声音,猜出她冷,便说了句:“王妃再等等,前面便是长安殿的长安门,过了很快便能回到障日阁了。”
  阿月顺着对方说的地方往前看了看。
  如那宫娥所说,前面不远便是长安门了。
  往岁的元正和冬至,还在长安殿时,便是从长安门出,再去障日阁抑或清晖阁。
  两人于是加快步子,很快便过了长安殿。
  眼瞧着能看见障日阁的宫檐了,阿月还想着再快些走,谁知此时听得身后隐约有动静传来。
  听着是好些人的脚步声,就在两人还没来得及转身时,便听得后面一声呵斥响起。
  “前面的是哪宫的宫人,见了天子銮驾还不停下?!”
  那原本替阿月引路的宫娥一听得是天子銮驾,心中一慌,忙停下步子,接着转身跪下。
  “陛下恕罪!奴婢六尚局宫娥,见过陛下,陛下大安!”
  她冲着不远处被一众御前宫人簇拥着的地方大拜,那地方是天子的小玉辇,身边各自站了不少宫人和金吾卫。
  站在最前方的是殿中监张彦,而他的身后则是被帷幔隔断的天子小玉辇。
  见着这情况这宫娥还有什么不清楚?
  想是陛下刚从长安殿出来,她们恰好这么不巧撞上天子御辇。
  阿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遇见那人。
  在听得张彦的声音后,她的心先是猛然一跳,接着她深吸口气,将思绪平息下来,然后便跟着那宫娥一般也转过身,却没有跪下,只是微微屈膝福身。
  她二人离得并不很近,而那宫娥手中提着的宫灯也因着跪下动作而放在了一边,因而便更难看清阿月的模样。
  张彦只是见阿月并不跪下也不开口觉着奇怪,因而又问了句。
  “你是哪宫的宫娥?”
  阿月顿了顿,还是没开口。
  而许是等了好一会儿,小玉辇中的天子便有些不耐。他原本今夜心情便十分不好,刚从长安殿出来,郁气未散,眼下见有人一直问了不开口,便直接掀起跟前的帷幔。
  “何人如此不……”
  天子刚开口,还未说完,眼神便落在了那前方正福身见礼的人,接着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间。
  四周一片浓黑如墨,唯有宫灯照着的地方是有光亮的。而透过那微弱的宫灯光亮,天子看着那身材削瘦的人。
  恍惚间,那人仿佛和梦中的影子重叠起来。
  他的视线往上,在看见对方面上的面纱后忽地一愣。
  “你……”他的声音带着些轻颤,“把面纱摘下来。”
  御前的人听了陛下忽然的话皆是一顿,唯有阿月在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后,慢慢道:“妾的面容受了伤,不宜面圣,陛下恕……”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天子声音沉了下来。
  “摘了。”
  阿月听得对方言语间的郁气,顿了顿,最终抬手。
  纤细的指尖将那遮着面容的面纱一点点拉下。
 
 
第六十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一)
  面纱取下的瞬间, 一张莹□□致的面容显露。
  透过不远处那被放在地面上微弱烛火的宫灯,隐约能瞧见对方的模样。
  那模样和眉眼,活脱脱便是先皇后, 只是比起先皇后,对方的面上多了一条狭长的伤口,从耳侧延伸至颧骨之处。
  可即便如此, 也足够让人心惊了。
  以至于见了这一幕的御前宫人都吓住了,甚至有个在惊吓之间连手中的宫灯都掉落在地。
  “哐——”的一声, 宫灯落地的声音在寂静而黑暗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旁的人却都不敢轻易作声, 都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唯独小玉辇上的天子, 在看清对方模样后, 仿佛被施了法一般, 整个人僵住,好半晌后, 才轻着声音开口唤了声。
  “梓童……”是你吗?
  秦淮瑾觉得眼前的一切好似做梦一般,如此虚幻而不真实。
  这一年来, 他无数次在睡梦中梦见这样的场景,期待着自己在某个转身, 抑或某个抬眼的瞬间, 便能看见身边那人还在,从未消失。
  可每每午夜梦回, 意识清醒之际,他的身边都只有一片虚无。
  每当这时候, 他便会陷入无边的悔痛之中,不停地憎恶自己。
  他每隔几日便会去去一趟长安殿,为的就是在那里找到自己皇后曾经存在的痕迹。但很可惜,那个曾经恢弘的殿宇在那场大火之中烧得十不存一, 无论是主殿抑或是偏殿都成了灰烬,唯余下那靠近长安门的一间小耳房还留着,那也是之后若月一直住着的地方。
  他能得到的关于皇后先前的东西少之又少。
  几乎都是若月带给他的。
  而那些东西,都成了这一年来他赖以支撑的动力。
  就在刚才,他还曾去了长安殿,可他没能待多久。
  因为若月一直跟他说,到了障日阁开宴的时辰,天子不宜在长安殿久留。
  秦淮瑾知道,若月这是不想他在长安殿待太久,因为若月的心中对他一直有怨。
  这些他都知道,可他从不计较。
  因为他觉得这都是应该的,他的皇后,他的发妻,确实是因为他的冷待和疏忽而于大火之中丧生。
  从长安殿出来时,他还在想,自己往后一生,都只能活在对皇后的怀念和悔痛之中了。
  可不想,上天似是怜惜他一般,竟将他的皇后送还回来了!
  秦淮瑾此时甚至都忽略了对方面上的那道伤口,反而让抬着小玉辇的人将御辇放下,接着自己便起身往对方那儿走去。
  “梓童……”他不由地又开口唤了声,似乎已经完全认定眼前的人便是他的皇后了。
  而身后的宫人连带着张彦都显得极为震惊。
  因为谁也没想到,已经薨逝的先皇后会忽然出现。
  若非是这么多人同时瞧见,只怕都会被人当做撞鬼了。
  眼见陛下往那儿走去,张彦不敢开口劝,便只能赶紧带了人跟上。
  而那处原本跪在地上的宫娥,已经彻底不敢抬头了。
  显然,她从没想过,方才和她相处了这么些时辰的人竟和先皇后生得如此之像。
  且在发现天子往她们这儿走来后,她便愈发低下了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摘了面纱的阿月,却站在原处没动。
  她将那条面纱握在掌心之中,就这样看着不远处的天子,眼中带着怀恋和痴迷,一点点往她这里走来。
  阿月听见了对方的话。
  他叫她……梓童。
  这位大恒的天子,似乎在看清她面容的那瞬间,便已经认定她便是那于大火之中丧生的先皇后了。
  否则在那瞬间,他的眼中又怎会迸发出强烈的惊喜和不敢置信?
  但阿月一直没说话,她甚至都没动一下。
  她只是这样站着,直到对方在她的跟前站定。
  然后在他抬手,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忽然微微福身,用平静的语气,徐徐说了句。
  “陛下大安,妾乃魏王妻室,随王爷入宫参宴。”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平静,又或者因着她方才的眼神中是全然的陌生,看着他时没有丝毫熟悉的感觉,以至于在听了这句话后,天子原本即将触碰到她的指尖猛然一滞。
  “梓童?”秦淮瑾看着眼前的人,面上带着惊愕,“你在说什么?”
  她明明是他的皇后,怎么会和魏王有关系?
  然而阿月却只是微低着头,重复了遍:“回陛下,妾乃魏王妻室,此番入京是随王爷入宫赴宴。”
  同样的话,再听一次,瞬间让秦淮瑾整个人不敢置信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的皇后,成了王妃,不认得他了……
  黑夜之中,朔风侵肌,凛冽呼啸的寒风刮得人面上生疼,可眼下,秦淮瑾最疼的却是心口。
  他就这样看着对方,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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